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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别人的字迹,是陆燕然的看家本领,可知晓的人却不多。
她曾经一直都觉得,自己与朱秦惺惺相惜,两心相通。
既然猜忌自己至此,当初为何要给她皇后之位?
陆燕然神色复杂。
这是她一直都想不通的地方。
她并非生来强大,起初,她只是谋士,朱秦众多幕僚中的一位。
因一次意外,她与朱秦有了肌肤相亲,然后从那一天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朱秦开始以爱人的身份待她,危险的事情不让她再去掺和,遇到刺杀会挡在她前面。
本来陆燕然虽讶异,但也坦然接受,她素来是一个能快速适应各种环境的人,而当时的她已心存死意,只等大仇得报就会追随家人而去,所以谁对她如何,一切都不重要了。
可随着朱秦为救她重伤垂危,长宁流言四起,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她衣不解带的日夜守在朱秦身边,模仿他的笔迹下达了一条条命令。
从重伤垂危昏迷不醒,到伤重未愈,需要静养。
几个字的变化,便足以扭转当时朱秦的颓势。
绝处逢生,继而猛追不舍。
后来,朱秦即位,封她为妃,用的却是迎娶皇后的仪仗。
他许她后位,给予她无上的荣耀。
原本陆燕然认为,她这一生都会如此平静而又满足的度过。
只等朝局稳定,她就能彻底的退出这场争斗。.
是她错了。
早在朱秦跟她说,要填充后宫之时,早在她发现朱秦所选妃子皆是世家贵族时,她就应该乖乖的让出皇后的位置,当一个闲人。
陆燕然胡乱的想着,笔尖落在纸上,明明是自己写了二十多年的字,如今再写出来,却一片陌生。
她没有等来林花娘,反而等来了木和风。
屋子里,寂静无声。
木和风突然跪在了地上,垂头不语。
陆燕然也没有说话,她垂眸写着字,却总是不满意。
一张张纸被拂落在地。
木和风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终究还是没有耐住气,“这不写的挺好的吗?”
陆燕然抬眸看他。
木和风与她的目光对上,瞬间怂了,耷拉着脑袋,肩膀也塌了下去,“没有告诉主子陆双的事,是我的过错,不过事情不是主子想的那样。陆双不是靠出卖自己人上位的。”
“那是朱秦赏识他?”陆燕然怒极反笑,还从未听说过如此荒唐之事。
木和风瑟缩了一下,迟疑了片刻开口,“根据情报,的确如此。陆双,陆双铁面无私,曾破获了多起贪污舞弊案,功劳甚高。再加上有流言说,江南道的部分官员沆瀣一气,结党营私,谋取暴利。所以皇帝才派遣他来临州任职。”
陆燕然身体后仰,靠在凭几上,目光如刀,“实际上呢?”
“我也是今日才收到消息。”木和风的眉宇间露出了一抹懊恼,“他想重新组建天外楼。”
陆燕然惊诧的撑大了眸子,手指捏紧了笔杆,厉声道,“简直荒唐!他们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组建天外楼?”
木和风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飞快的垂下,不甘心的陈述一个事实,“那是一国之主。”
“若是没有我,他朱秦算什么东西!”陆燕然将毛笔掷了出去,失态的低吼。
木和风抿紧了唇,不敢多说什么。
初时的失态后,她很快冷静了下来,双眸合上,将所有的暴虐与杀意都掩藏在了其中,“让陆双组建?”
“不是。”木和风摇头,“暂且不知是谁。陆双不过是放在明面上用来吸引目光的。属下猜测,皇帝此举除了要组建天外楼外,还有趁机肃清隐患的意思。”
隐患是谁,不用多言,他们心知肚明。
“你与他们可有联系?”
“没有。”木和风摇头,“本来,我还知晓一些人的行踪,可自从你……之后,我就与他们彻底失去了联系。主子,既然您逃过一劫,那么我们就此放下一切,不好吗?”
他忍不住抬起了头,上一世的陆燕然,他看着就觉得累,他也曾经劝说过对方,早点放下这一切,对自己好点,可对方却不以为然,并乐在其中。
“朱秦不死,难消我心头之恨。”陆燕然捏紧了拳头。
放下?开什么玩笑!
若她就此放下,那么谁来为她鸣冤?她因朱秦平白担上的那些孽债谁又能补偿给她?
“可那是一国之君啊。”木和风忍不住道,“哪怕您想杀白凝娴,我都不会多说一句。主子,若朱秦死了,将会……”
“只要他立了太子不就无事了?”陆燕然倏然笑道,她看向木和风,神色平静,眸光清冷,“起来吧,若是被人进来撞见了,你我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木和风咬了咬牙,他素来知晓陆燕然胆大包天,没什么是她惧怕的,而这人的底线……极低。
“你来到底想说什么?”陆燕然重新拿了一支笔,正襟危坐,继续写字。
木和风往前走了两步,探头看了一眼,“这不是挺好看的吗。”
“不一样。”陆燕然摇头,“看不出差别吗?”
“有点,但是不明显。”木和风道,“少了那股凌厉气。”他顿了一下,“我觉得这种字蛮好的。”
陆燕然不语,继续练字。
“陆双背后站着的不仅是皇帝,你别轻易动手。”木和风提醒道,“如今临州就像是一个做爆竹的工坊,稍稍的一点火星,就能炸翻天。”
“临州翻天而已,又不是大周翻天,你急什么?”陆燕然不慌不忙的道,下笔写了一个人字,这才满意的笑了。
木和风心中一个咯噔,“那万一你杀错了人呢?”
“我说我要对陆双下手了?”陆燕然抬眸,疑惑的看着他,“你从哪儿得出的结论?木掌柜,你觉得凭借现在的我,能杀得了谁?”
木和风微怔。
陆燕然好笑的道,“你还以为我是以前那个一呼百应的陆燕然?”
木和风不敢说话,他以为陆燕然是有底牌的。
“我没有底牌。”陆燕然一眼便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你是我联系的第一个人。我也不知他们在何处,更不知要如何联系他们,所以你尽管放心,哪怕陆双将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也没那个能力报复回去。”
“他不会如此。”木和风下意识的反驳。
“我以前也不觉得朱秦会杀我。”陆燕然平静的道,“方知行说,临州城内混入了患有鼠疫的人,你查一下,帮他一把。”
“是。”木和风应道,“已经着手在查了,可目前无任何情报,比大海捞针还难。”
“去查药铺,各个医馆的病人,大的小的,哪怕是未开药铺的大夫也要去注意。存在的人不会凭空蒸发,找不到,是你们无用罢了。”
木和风乖乖的听着,不发一言。
“帮我收着。”陆燕然将一叠捆好的信封扔进了他的怀里,“滚吧。”
“是。”木和风没有多问,也不敢多问,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胆肥了,竟然敢对陆燕然说教,若是往日,他的脑袋早就已经不知道滚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温和了很多,而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木和风也无法判断。
他只觉得这样挺好的,也希望她一直如此下去。
木和风从林家出来,半路上改变了回铺子的想法,改路朝着方知行的住处而去。
从这位方大夫来到此地的第一天,他就已经开始调查对方的背景来历了,干干净净,简单明了,没什么差错。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不安。
因以往他们之间没有交流,所以他便将这种不安压下,没有理会。
如今却大不相同。
一个年近四十的老男人,对豆蔻年华的姑娘如此偏爱,要说不图点什么,傻子都不信。
对于木和风的到来,方知行有些讶异,但他还是将人请进了屋子里,没有将之赶走。
木和风与他相对而坐,也不说话,端着茶杯老神在在的品茶。
方知行目光怪异,索性也不搭理,翻看着医术,时而蹙眉,时而恍然,他能感受到木和风的视线,却选择了无视。
半晌,木和风将茶杯啪嗒一声放在桌子上,刻意弄出了一点响动,待方知行看过来时,八卦的道,“听说,你喜好男风?”
方知行沉默,“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太老了。”
“你如果想要欧阳君,我将他给你绑过来。”木和风立刻道,只要他不打陆燕然的主意就好。
“多谢好意,不需要。”方知行将书合上,“木掌柜是来做媒的?”
“路过,前来看看。”木和风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方先生这里的茶真好喝,哪儿买的?”
“别人送的。”方知行双眸微眯,仔细打量着他。
木和风面色不变,端起茶杯小口小口的喝着,不时的点头道一句真不错。
“合一。”方知行朗声唤道。
“先生。”合一快步走了进来。
“拿一包查给木掌柜。”
“那多不好意思。”木和风客套的笑着,“那就不打扰方先生了,告辞。”
“木掌柜没什么想说的吗?”方知行开口问道。
木和风抬起的屁股又稳稳的落在了垫子上,“此来倒是还有一件棘手的事。关于鼠疫,您可有头绪?”
“没有。”方知行摇头,“我只是一个大夫,发现病人才能医治。若是查人,木掌柜应该与官府的人联系。”
“我们商人,不宜跟他们打交道。”木和风摇摇头,“有事方大夫尽管开口,咱们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这比喻怕是不恰当吧?”方知行挑眉,“我跟木掌柜很熟吗?”
“不太熟。”木和风道,“但白染是我的人,若是方先生想要从她那儿谋取一些什么,咱们自然也是一条路上的。”
“木掌柜有二十八了吧?”
“二十六,比方先生年轻一些。”木和风矜持的笑着,“我脸嫩,出去说是二十都有人信。”
方知行轻嗤一声,“不送。”
“客气。”木和风笑眯眯的起身,“哎,我的茶叶呢,合一你取过来没有?”
他一边嚷嚷着一边往外走,从合一手里接过茶叶,走出门后,回头看了一眼二楼,他听说,方知行这里有位病人,脾气暴躁,声若狼嚎,十分凶猛。
可怪异的是,在这院子里的主仆二人,无一人受到伤害。
是那位病人可以控制吗?
木和风抬脚离开,心绪急转。
他有想过派人探查,但却将这个念头摁下了。
方知行不可招惹。
冥冥之中的第六感这样告诉他。
而他的第六感素来很准。
所以他们便相安无事到如今。
“这人真霸道。”合一扁扁嘴,跟方知行抱怨,“先生可比他年轻……”
“行了,出来历练如此久都磨不平你的心性。”方知行看了他一眼,“可有消息了?”
“没有。”合一摇头,“就跟消失了一样,本来我们已经抓住了他的尾巴,可关键时刻,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群人,身手不算太好,但极为难缠。”
方知行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将人都收回来。”
“可是……”合一有些不甘心。
“已经打草惊蛇了,在他们顺藤摸瓜摸到这里之前,把一切都断掉。”方知行十分果断。
合一即便再不甘心,也只能领命。
方知行道,“长宁那边可有消息?”
合一答道:“一切平静。”
“边疆?”
“有过几次小的骚乱,不过不碍事。”
“小骚乱吗。”方知行目光沉了沉,“去信,设伏,灭杀。”
“可是……不会引起更大的骚乱甚至战争吗?”合一忍不住辩解道,“如今陛下,并不想开战。”
“去做就好。”方知行目光微冷。
合一心中一颤,应了一声是,什么都不敢再多说,连忙去办。
方知行看着他的背影叹息一声,觉得自己对这个孩子太过宠爱了,若是旁人,哪敢质疑他的命令?
可他生来性格如此,又能如何?
方知行异常头疼,开始反思此次出来带他是对是错。
……
林花娘回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带着一身的疲惫与喜意站在了陆燕然面前。
陆燕然刚睡醒,大脑还浑浑噩噩的,目光散去了焦距,发丝凌乱的散落着,显得不仅无害,还很柔弱。
“主子。”林花娘整颗心都软了下来,夫人去世后,这便是她唯一的慰藉了。
“你回来啦。”陆燕然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她抬起双臂,“让我看看。”
林花娘笑着靠近几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陆燕然微微一怔,混沌的大脑快速恢复了清明,她眨眨眼,笑容滞了一瞬,抬手捋发的同时遮住了那抹失望与哀伤,“辛苦嬷嬷了,事情做的如何了?”
“都差不多了。只是如今我听说有身患鼠疫的人逃入了临州城,此时并非好时机。”林花娘忧心忡忡,既担心潜在的危险,又担心陆燕然的谋划会落空。
“不急,慢慢去做便好。”陆燕然握着她的手起身,在梳妆镜前坐好,“恰好有一事要问嬷嬷。”
“是苏少爷吗?”林花娘替她梳发,轻声问道。
陆燕然掩口打了一个呵欠,“我不记得了,不过看他那意思……我喜欢过他?”
“主子以前与他的关系很好。在长宁,苏少爷是为数不多真拿您当朋友的人。”林花娘解释道,“至于其他,我不清楚。不过若是主子真的喜欢他,也不会落入欧阳君的圈套中。”
“他在林家时,是不是与我发生过什么?”陆燕然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与林花娘说了,“不管如何,他要住进我的院子,也太不正常了吧?”
“当初,是主子将他强行拽过来的。”林花娘顿了一下,“您不喜欢他与林家的女眷走的太近。”
陆燕然挑眉,“我的确不喜欢林家人。”
“老爷曾与苏少爷的父亲谈过联姻之事。只是后来,不了了之。”林花娘用发带将她的发丝绑好,“不束发吗?”
“麻烦。”陆燕然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脖子,见仍瞧不出什么异样方才放心,“为何不了了之?”
林花娘叹息一声,“因为主子名声……”
“白家有很多适龄的女子。”白染的父亲还有一个女儿。
“的确生过这个念头,不过苏少爷亲口说,他的夫人,他要亲自挑选,谁敢为他做主,他就逃婚。”
陆燕然讶异的挑起了眉梢,“胆子真大。”
“谁说不是呢。”林花娘笑道,“但有什么法子?苏少爷少年英才,身手极好,关不住,打不过,索性也就由他去了。”她略一思索了一下,“不过他上次临走的时候,主子与他大吵了一架,似乎闹的很不愉快。”
陆燕然努力的想了想,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索性她也就不想了,“嬷嬷,我饿……”
“主子,老夫人那里来人了,请主子过去用饭。”二三迈着小碎步跑了进来,欢喜的道。
陆燕然不想去,但是不能不去,她拿了一件赤色的毛领大氅披在身上,让林花娘好生休息,然后便独自一人过去了。 良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