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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刺痛拇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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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父,你要是愿意跟我到手术室去,我会帮你清洗伤口。”看着眼前这位矮胖神父的狼狈模样,我压下想笑的冲动提议道。他的教士服随风拍打,菱格纹袜露了出来。

  贝恩神父状态好的时候,脸就像握紧的拳头,而此时更是像极了。红色血液从他的脸颊上流下晕开,勾勒出两颊和嘴巴间的垂直皱纹。他对我怒目而视,仿佛我要他犯下什么公然猥亵罪。

  显然他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他接下来说:“什么,要天主的仆人露出私密部位给一个女人处置?嗯,我跟你说,夫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在你正努力融入的这个圈子里是不会有人接受的。只要有我挽救这个教区的灵魂,就不会!”说罢,他转身离开,脚跛得很严重。他试着提起袍子撕裂的那一侧,但没成功。

  “随你便。不让我清洗伤口,会溃烂的!”我在他身后叫道。

  神父没有回应,只是拱起圆呼呼的肩膀,走上花园里的阶梯,一次踏一阶,好像企鹅在大浮冰上跳着。

  “那人不太喜欢女人,是吗?”我对詹米说出我的结论。

  “以他的职业来说,我想这样也好。”他说,“走,去吃东西。”

  用过午餐,我送我的病人回房休息——这次只留他自己一人,尽管他不断抗议——然后我前往手术室。大雨好像拖慢了许多事的速度,人们宁愿安全地待在屋里,也不愿脚被犁头辗过,或从屋顶跌落。

  我更新了戴维·比顿的诊疗记录,愉快地度过了下午。不过我一做完,门口就突然一暗——有访客到访了。

  他是真的让门口暗了下来,整个身体挤满门框。我在半暗的光线中眯眼看去,是亚历克·麦克马洪的身形。他身上裹着外套、披肩、遮马毯,装扮与众不同。他缓缓走进房里,让我想起科拉姆第一次到手术室看我的样子,我大概看出他的毛病。

  “风湿病,是吗?”我同情地问。

  他僵硬地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发出闷闷的呻吟。“对。湿气困在骨头里,该怎么处置?”他说。他把粗糙的大手放在桌上,放松手指。手掌慢慢张开,像夜间盛放的花朵,露出里面结茧的掌心。我抓起一根指节明显的手指,来回轻轻转动伸展,并按摩粗硬的手掌。我这样做的时候,那皱纹遍布的老脸扭曲了一下,但随着第一阵刺痛过去,他放松下来。

  “好像木头,”我说,“好好喝杯威士忌,再做做深度按摩,就是我最好的建议。艾菊茶最多也只能做到这样。”

  他笑出声,披肩滑落到肩膀上。“威士忌,嗯?我很怀疑,姑娘,但我看得出来你是好医生的料。”

  我探进医药柜后方,拿出一罐无名的褐色瓶子,里面装着我从理士城堡蒸馏室带来的东西。我砰的一声把瓶子放在他面前,还加上一个牛角杯。“喝掉,接着脱掉衣服,看你觉得脱到什么程度算得体,然后在桌上躺下。我会生火,所以会足够温暖的。”我说。

  他的蓝眼赞赏地俯视瓶子,弯曲的手缓缓伸向瓶颈。“你自己最好也喝点,姑娘。这会是个大工程。”他建议道。

  我用力压上他的左肩,放松关节,接着从下方抬起肩膀,转动这四分之一的身体。他呻吟着,既疼痛又满足。“我妻子以前会帮我压背,舒缓腰痛,但这个更舒服。你那双手很有力,姑娘。你可以做个好马夫的。”他说。

  “我就当这是赞美啰。”我淡然地说,然后往手上倒出更多的温热油脂,涂抹在他宽大白皙的背上。在他袖子卷起来的部分,有一条明显的界线,分出手臂饱经风霜、杂斑满布的褐色皮肤和肩背如牛奶般白皙的肌肤。

  “嗯,你曾是个白嫩的小伙子呢。你背上的皮肤,跟我的一样白。”我说。

  一阵深沉的咯咯笑声传来,我手下的肌肉也震动起来。“若不是背痛,你就不会知道了,是吧?艾伦·麦肯锡有次见我脱下衬衣接生小马,她就说,老天似乎在我身上放错了头,我肩上应该放一袋牛奶布丁,而不是一张祭坛屏风上的脸。”

  我知道他指的是礼拜堂中圣坛屏上的雕刻,上面有许多正在虐待罪人的丑陋至极的魔鬼。

  “艾伦·麦肯锡似乎挺会表达的。”我说。我对詹米的母亲十分好奇。从詹米偶尔说的小事,我对他父亲布莱恩已经有点概念,但他从没提到他母亲。我对她一无所知,而且,她死得很早,死于难产。

  “噢,她讲话很直,一向如此,而且脑筋转得很快。”我松开他格子呢紧身裤的吊袜带,塞在一旁,开始按压结实的小腿。“不过她嘴巴也很甜,所以没人会介意,除了她弟弟,但她也不是会顾忌科拉姆和杜格尔的人。”

  “嗯。我听说过。和情人私奔,是吗?”我拇指压入膝盖后方的肌腱,他发出一个声音,换了自尊心没那么强的人,早就尖叫了。

  “噢,是啊。艾伦是麦肯锡家六个孩子中年纪最长的,比科拉姆大一两岁,是老雅各布的掌上明珠。她之所以大龄未婚,是因为不肯跟约翰·卡梅隆或马尔科姆·格兰特或其他可能的对象结婚,而她父亲也不逼她。”

  不过,老雅各布死后,科拉姆对姐姐没那么耐心。他急切想巩固他在宗族中的权力,便寻求与北方门罗和南方格兰特结盟。两个宗族的族长都很年轻,可以成为得力的姐夫或妹夫。年轻的卓卡斯塔才十五岁,便顺从地接受约翰·卡梅隆的追求,去了北方。艾伦二十二岁仍然独身,配合度就低多了。

  “从马尔科姆·格兰特两周前的行为来看,他当年的追求应该是被狠狠拒绝了。”我说。

  老亚历克笑了,笑声在我压得更用力时转为满意的呻吟。

  “对。我从没听说她究竟对他说了什么,但我猜应该很伤人。他们是在大集会的场合中见面的。那天晚上,他们到外头的玫瑰园中,大家都等着看她会不会接受。天色暗了,大家还在等。天色越来越暗,都点起灯笼来,开始唱歌了,但还是没有艾伦和马尔科姆·格兰特的影子。”

  “天哪。那一定是很深入的对话。”我在他肩胛骨间又倒下一团温热的油,他感到温暖舒服,发出呻吟。

  “看来如此。可是时间过去很久,他们一直没回来,科拉姆开始担心格兰特是不是带她私奔了,就是强行掳走,你懂吧。看来一定是这样,因为他们发现玫瑰园里没人。他派人到马房找我,而我告诉他格兰特的人已经把马取走了,而且整群人闹哄哄地离去,连再见都没说一声。”

  十八岁的杜格尔气极了,没带任何人,也没跟科拉姆商量,就立刻上马去追马尔科姆·格兰特。

  “科拉姆听见杜格尔去追格兰特,便派我和其他几人匆匆跟上,科拉姆很清楚杜格尔的脾气,他不希望结婚信息还没公布新姐夫就在路上被砍了。因为他认为,一定是马尔科姆·格兰特没能成功说服艾伦,便索性掳走她,逼她就范。”

  亚历克停下来想了一下,又说:“当然,杜格尔看到的只有羞辱。但说实话,不管那是不是羞辱,我都不认为科拉姆有那么生气。因为这样一来,科拉姆的问题都解决了,而格兰特可能不仅拿不到艾伦的嫁妆,还要赔偿科拉姆。”亚历克冷冷哼了一声。“科拉姆怎能白白错过这样的机会。他很机灵、很无情,这就是科拉姆。”他冰蓝色的独眼越过驼着的肩膀,朝我看过来,“你够聪明的话,记住这点,姑娘。”

  “我不太可能忘记。”我严正地向他保证。我想起詹米是如何在科拉姆命令下被惩罚,我想其中或多或少是为了报复他母亲的背叛。

  然而,科拉姆这次还是没能把姐姐嫁给格兰特宗族的堡主。将近破晓时分,杜格尔找到了马尔科姆·格兰特,他和手下在大路旁边扎营,围着彩格披肩睡在金雀花丛下。

  待亚历克等人匆匆赶上,在路上远远见到杜格尔和马尔科姆,两人都光着上身,把彼此打得伤痕累累,站都站不稳,而只要一有机会靠近对方,就互打几拳。格兰特的随从则伫立在道路两旁,像一排猫头鹰一样把头转来转去,在湿漉漉的晨光中看着他们你一拳我一脚地慢慢打斗。

  “他们就像累过头的马,喘着气,在寒风中,身上冒着蒸气。格兰特的鼻子胀大了一倍,杜格尔则几乎都看不到东西,而且两人胸膛上都滴着血,上面还有干掉的血迹。”

  科拉姆的人一出现,格兰特的人便都按着剑跳出来。若不是麦肯锡这边有些人眼尖,指出一件重要的事,这场会面很可能会成为一场大杀戮。这件事就是,在格兰特的那群人中根本没有艾伦·麦肯锡的身影。

  “嗯,他们把水浇到马尔科姆·格兰特头上,等他恢复意识后,他说出的是杜格尔听不进去的事实:艾伦在玫瑰园,只跟他相处了十五分钟。他不肯透露发生了什么事,但不论实情为何,他都是满怀屈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所以也没有回到厅里。他把她留在原处,之后就没有再见到她,而且完全不愿再提艾伦·麦肯锡这个名字。他一说完就骑上马,然后便走了,尽管身体还有点摇晃。而且从此以后,他跟麦肯锡宗族的人也不再是朋友。”

  我听得入神:“那艾伦去哪儿了?”

  老亚历克笑了,听来像是马房门轴咯吱响的声音。“她早翻山越岭走远了,他们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我们转头回家,发现大伙还是没找到艾伦,科拉姆白着脸站在庭院里,身体得由安格斯·莫尔撑着。”

  接下来的情况更为混乱,因为宾客很多,堡里到处是人,阁楼、小房间、厨房和密室都挤满了,所以很难发现谁不见了。科拉姆叫来所有仆人,努力核对邀请单,并一一询问谁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过这些人。终于,他问到一个厨房女仆,她说曾在后门通道看见一个男人,就在晚餐前。她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那人太英俊。她说他又高又壮,秀发如黑色silkie,眼睛如猫。她看着他走过通道,欣赏他的英姿,然后发现他在外门和某个人会面——是个女人,全身黑衣,还罩着一件斗篷。

  “silkie是什么?”我问。

  亚历克斜眼看我,眼角微微皱起:“就是你们英文的‘海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在大家知道真相之后,村里还流传着艾伦·麦肯锡被海豹带到海里的故事。你知不知道,海豹上岸时会把外皮脱下来,像人一样走路?而你要是找到海豹的皮,然后藏起来,那他或她,就无法再回到海里,只能跟你留在岸上。人们认为这是娶海豹为妻的好办法,因为她们很会煮饭,也是贤惠的母亲。”

  “不过,科拉姆不太相信他姐姐跟海豹走了,他也是这么说的。他把所有宾客聚集起来,一个个询问是否有谁认识外形符合那些描述的男人。最后,他们得知他的名字叫布莱恩,但没人知道他属于哪个宗族,或姓什么。他参与了竞赛,但那时大家只叫他布莱恩·乌。”

  事已至此,似乎只能暂时搁置,因为没人知道要往哪个方向搜索。不过,就算一个猎人再怎么厉害,偶尔也得在农舍停留,讨一把盐或一小杯牛奶。最后,那对男女的下落还是传回了理士城堡,因为艾伦·麦肯锡不是一个外表平凡的女子。

  “她的头发红得像火,而眼睛跟科拉姆一样,是灰色的,浓密的黑色睫毛非常漂亮,是那种看一眼就忘不了的样貌。她很高,甚至比你高。可以说看见她,眼睛都会受伤。”亚历克出神地说,在背上油脂带来的温暖感受中陶醉着,“据说他们是在大集会上相识的,互看了一眼就当场认定彼此。所以他们拟定了计划,在科拉姆和三百位宾客的眼皮底下成功溜走。”

  他突然大笑,想起了什么。“杜格尔最后终于找到了他们,在弗雷泽家族领地边缘的一间佃农农舍里。他们认为,唯一的办法就是躲起来,等孩子出生并长大到没人能质疑那孩子是谁的。到那时,科拉姆就只得祝福这段婚姻,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当然不愿意。”

  亚历克露出笑容。“在路上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杜格尔身上的疤,胸膛上的那道?”

  我见过。那一道细白的线条划过心脏上方,从肩膀延伸到肋骨。“是布莱恩弄的?”

  “不,是艾伦。”他说,然后见到我的表情后笑了出来,“她是为了阻止他宰掉布莱恩——当时他正打算这么做。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跟杜格尔提这事。”

  “当然,我不会的。”

  很幸运,他们的计划成功了,杜格尔找到他们的时候,艾伦已经怀孕五个月了。“这引起了轩然大波,并在理士城堡和比尤利之间制造出许多恼人的信件,最后尘埃落定,艾伦和布莱恩在孩子出生前一周住进了拉里堡。”他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他们在门前的庭院里完婚,布莱恩首度将她以妻子的身份抱进门。后来他说,抱她的时候,他的手差点断掉。”

  “听起来你好像跟他们很熟。”我说。按摩结束,我拿毛巾擦掉手上的油滑药膏。

  “噢,算是吧。”老亚历克说。他在温暖中出现了睡意,那只独眼的眼皮垂了下来,苍老脸上的微微不适表情也松懈下来——那表情让他平常看起来很凶。

  “我跟艾伦很熟,这是当然的。而布莱恩,我是好几年后才见到的,那时他带詹米来这里小住,我们处得不错。他是带着一匹马的好人。”他声音渐弱,合上眼皮。

  我拉起一张毯子,盖住他俯卧的身体,轻轻走开,让他在炉火边沉入梦乡。

  离开睡着的亚历克后,我上楼走到房间,竟然看见詹米也是同样情况。灰暗阴雨的天气里,适合在屋内消遣的活动不多,如果不打算吵醒詹米,也不打算加入他的行列,我的选择似乎就只剩阅读或缝纫了。考虑到我的缝纫能力低于常人,于是我决定去科拉姆的图书室借书来看。 异乡人(1-4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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