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首席锦衣卫(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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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卫军玩忽职守,收取贿赂以出入通行之利,主要症结就在于内宫人员,既有太监偷窃内宫珠宝字画外出贩卖,也有宫女私自回家探亲等,更有甚者……其实这些情况首辅都心知肚明,只是碍于皇家尊严不敢挑明罢了。皇上已下旨彻查,首辅却划定界限,算不算抗旨不遵?”
“老臣意在阻止有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惹出事端。”
太湖王摇摇头哂笑:“首辅怕卷入宫闱丑闻祸及自身吧?历来这种事要血流河,多少人头落地,对你而言,只须坐稳首辅宝座,号令百臣,管它江山姓什么都一样,是吗?”
姚鼎照涨红了脸:“承蒙皇上莫大信任,姚氏上下遍泽皇恩,老臣肝脑涂地难酬皇恩,怎会做王爷所说的不堪之行?”
太湖王步步紧逼:“可纵观首辅所为,分明是在掩耳盗铃,欺上瞒下,既非坦荡荡君子行径,更非朝之重臣护国之措!”
“王爷说到这一步,老臣不妨摊明了讲,”姚鼎照被激怒了,“本朝十七位外地藩王,为此事不遗余力奔走的唯有王爷您,请问王爷是真为了捍卫大明江山,还是别有所谋?”
书房里气氛凝固了。
自明成祖夺嫡登位之后,为防止各地藩王效仿,立下一系列严格的防范措施,使得藩王们远离权力中心,一心一意做安享清福的太平王爷。尽管如此,在各种错综复杂的政治漩涡中还是频频出现藩王的影子,而太湖王就属于比较强势的外地藩王。他依仗丰饶富庶的太湖领域对内招兵买马,培植心腹,势力范围覆盖江、浙、皖数省,地方官员对他无不俯首帖耳,唯命是从;对外恩威兼施,利用费约的锦衣卫力量恐吓威慑,并在朝中各要害部门安插亲信,收买要员。因此无论朝野都知道这位名声显赫的太湖王,而他对皇位的野心在京官高层间也是公开的秘密,但畏于其权势无人敢言。
僵持片刻,太湖王干笑两声道:“本王不过质疑首辅的人品,首辅却把谋权篡位的罪名栽给本王,是想让本王遭灭门之祸么?”
姚鼎照凝重地说:“老臣万万不敢,但老臣庶竭驽钝,忠诚呕血,皇天可鉴。”
“如果本王把证据亮出来,首辅大人敢不敢彻查?”太湖王实在拿这个老顽固没办法,只得摊牌。
“证据……恕老臣愚朽……”
“如果那个人亲口交待一切,首辅大人该如何处置?”
姚鼎照一滞。这些天他一直密切关注东厂和锦衣卫的动向,与孙贵妃也保持密切联系,从目前掌握的情报分析,几方势力均未找到郏敬崇,他不信太湖王能轻易得手。
“只要有证据,老臣立即入宫禀明皇上,决不会推诿压制!”
太湖王站起身,目光灼灼:“行,本王就等首辅这句话!”
太湖王目光里充满自信,仿佛转眼间就能将郏敬崇拎出来,倒让姚鼎照犯起了嘀咕。
【九】
普因寺是个很奇特的寺庙,因为它——根本没有庙。一排三间低矮简陋的茅草房倚山而立,中间堂屋门楣上依稀写着“普因寺”三个字。
屋里也是居家过日子的摆设,唯一不同的是堂屋正中矗立着一尊一人多高的佛像,地上的草蒲团不知是坐得太久还是用的时间太长,破损掉大半,都露出白花花的草芯。香炉里空荡荡没有香灰,倒散落着四五根草秸秆,大概从屋顶掉下来的。
见如此怪异的寺庙,王秋惊异得忘了装疼,眼睛滴溜溜直转。老僧将他扶到西屋坐下,微笑道:“施主现在总该如实相告吧?”
也没什么好隐瞒了,王秋直截了当道:“我来找一位叫郏敬崇的人,麒麟寺的师父们说他几年前到这儿来的。”
“噢——”
老僧拉长声调应了一声,王秋以为他会接下去说些什么,谁知老僧一脸木然,一副置之度外的样子。
“他在哪儿?”王秋问。
老僧摇摇头。
“请务必告诉我,”王秋用哀求的语气说,“这件事非常重要,关系到很多人的生死!”
老僧还是一言不发。
以王秋在锦衣卫的习惯,此刻早已翻脸上刑逼供,但山腰间的巨蟒、似庙非庙的茅屋,还有老僧那张平静得反常的脸,使他平添几分惕然,不敢轻举妄动。
“老师父!”王秋突然“卟嗵”跪倒在地,仰面道,“在下寻找郏敬崇,因为关系奸人焚我父母的血海深仇,同时涉及一桩惊天阴谋,但在下以父母之灵担保,绝不会加害于郏敬崇,必定尽全力保他性命无忧!”
老僧定定看着他,须臾,道:“那个人称自己姓秦,但早已不在本寺。”
听话中有话,王秋精神一振问:“那他身在何处?”
“就在深山老林以猎兽捕鱼为生,与野人无异。”
王秋倒吸一口凉气:“麒麟寺师父们说……”
“起初是跟在贫僧后面,终日采药、种菜、念经,如此过了几年,然而……”老僧蹙眉算了算,“大概四年前,腊月二十二日那天,贫僧让他进城购些生活用品,平时隔三岔五郏施主也经常下山,虽则如他所说躲避仇家,乔装打扮速去速回即可,一般不会超过两天,但那次郏施主足足去了五天,回山后魂不守舍,成天痴痴坐着,动辄长叹一口气愁眉不展,没几天人就瘦掉一大圈,正月初五……他突然不见了,贫僧担心为野兽所伤,连续找了十多天无果。过了几个月,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他陡然闯进来,蓬头垢面,全身泥泞不堪,原来是被毒蛇咬伤,到贫僧这儿求草药了,借敷药的机会贫僧盘问原委,他闭口不提,敷完药后磕了个头就走了,直到……去年盛夏,贫僧到南山山坡上采药时远远与他打了个照面,当时非常闷热,穿一件单褂都汗流浃背,他腰间却围着兽皮,上身赤裸,贫僧叫他的名字,他只挥挥手,猿猴般在树林里跳跃攀越,眨眼就不见了。”
“喔——”王秋沉吟道,“从他采购回山到失踪,这期间老师父半点蛛丝马迹都没看出来?”
老僧肃目道:“施主到底是何身份?贫僧怎么觉得施主是官府中人?”
好锐利的眼力!
王秋诚恳地说:“在下……原本是,但办理一宗官务时受奸人所害家破人亡,郏敬崇便是这桩官务牵出的惊天阴谋中的关键证人,目前多方势力均在寻找他,在下想抢在前面,一是保护,二是揭开阴谋,使奸人伏法。”
“这就对了,贫僧……也曾在官府做事,后来不齿于同流合污才到此出家,掐指一算已有三十多年了,”老僧喟叹道,似不愿多提及过去,话锋又转回来,“他意志消沉怠隋期间一天难得说两句话,但隐隐透露与某个人见了次面,可能那个人说的话使他遭受沉重打击。”
四年前,太子已经一岁多,按说小娟早被孙贵妃秘密处死,那么郏敬崇在京城与谁见面,又听到什么致使他自暴自弃地游荡山林,与野兽为伴呢?
王秋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南山坡山体相对平缓,山坡上长满了灌木和野草,再往深处走则是一片野果子林,王秋随手摘了只咬了一口,又涩又酸,不过对郏敬崇来说能解渴就行了,总胜过整天喝凉水。南坡地势平坦,视野一览无余,不会有大型猛兽出没,应该是郏敬崇经常活动的地方。
潜伏在草丛里守到傍晚,郏敬崇始终没有出现,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王秋四下寻找夜宿的地方,沿着山脊走了数里,转过山崖,背后有一片平坦的石面,石面正前方是断崖,左右两侧长满了低矮的荆棘和小树,既避风又干燥,正是宿营的首选。王秋心一动,在石面细细找了一圈,果然发现上面依稀有篝火的痕迹。
是郏敬崇留下的!
此时天色暗淡,目力所及只能达七八尺,再过会儿夜幕将笼罩整座大山。王秋有夜间伏击、侦缉的经验,当下用火石点燃篝火,并收集了干柴、树枝和野草用来抵御漫漫长夜。晚餐是悬崖边捡的紫黑色果实,叫野生西域枣,是紫铃枣的变种,外加一条半米长的乌蛇,剁成三截,抹上盐,用树枝杈着放在火上烤,虽然乌蛇肉质粗并不好吃,但烤起来浓香四溢,被风一吹山坳里全是香味。
若在平时和同伴一起执行任务,条件再简陋也要设法弄些酒来喝两盅,现在半点兴致都没有了。不过又一想,跟费约翻脸,脱离锦衣卫未尝不是好事,这些年来昧着良心做的那些事,使他经常做噩梦,或者流着冷汗从梦中惊醒。
只是年迈的双亲葬身火海,这个代价也太大了。想到这里王秋不觉黯然。
蓦地,他肌肉紧绷起来,右手闪电般握住腰间刀柄,全身如同一张拉到极限的弓,随时可能爆发!
右后方大约二十多尺的灌木丛里有人!
一阵山风吹来,王秋嗅到此许腥臭味,心怦怦怦跳起来:郏敬崇!一定是他!他被烤乌蛇的香味吸引而来,同时也想看看谁入侵他的地盘,是否与他有关。
王秋暗自盘算:虽然郏敬崇不会武功,但四年的山林生活使他擅长腾挪跳跃,奔跑闪避,加之对这一带地形相当熟悉,若不能一击得手便逃之夭夭,随便钻进附近哪座大山,恐怕这辈子都别想找到他了。以眼下相隔的距离,王秋自忖没有十足把握一个起纵冲到灌木丛前,纵使勉力冲过去劲道已竭,还得换气后才能出手,郏敬崇肯定会抓住空隙转身逃跑——山间漆黑一团,一步之外便辨不出人形,根本无从追起。
如果腾身而起瞬间甩出短刀使郏敬崇受伤,或许能活擒,不过夜间出刀很难把握分寸,弄不好就是致命伤,前功尽弃。
唯一稳妥的方法是假借添加干草暗暗缩短两人之间距离,等到接近一纵之内再出手,但郏敬崇长期与野兽为敌,应该养成超人的敏锐和反应,很可能王秋刚起身就起警觉之心,因此也不太可行。
就在左右为难之际,左前方断崖附近又传来一阵异动,与此同时右后方的郏敬崇长身而起,急急撤退。来不及多想,王秋暴喝一声:“哪里跑!”身体弹射出去,人在空中十指弹出一把碎银,“卟卟卟”,有几粒明显打在郏敬崇背上,但他抗打击力极强,只踉跄一下,旋即调整姿势继续往山坡上跑。
与王秋预想的一致,一纵之下未能得手,郏敬崇又擅借树枝藤蔓腾挪,呼啸的山风中竟辨不出他的脚步声!王秋没头没脑追了十多丈,茫然站在断崖边屏息倾听。
心中那份沮丧、懊恼和愤怒无以复加:此番让郏敬崇溜掉,以后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山风在山谷里肆虐呼号,冰冷的寒意直凉到骨头深处,王秋迎着风一步步向前,边走边不断变换角度,终于,又嗅到那种腥臭味。
郏敬崇还躲在附近!
王秋按捺住心中狂喜,狸猫般弓起身,一点一点向目标摸过去——漆黑一团的大山有利于郏敬崇隐匿,也有利于王秋行动,郏敬崇毕竟没有练就夜眼,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十步…八步…六步…四步…
不能再靠近了,王秋当机立断如猛虎下山扑上去!伏在荆棘丛里的郏敬崇显然没料到这招,闷哼一声团身打了个滚——他赤裸的上身好像涂了层油,滑溜溜无从借力,王秋仅在他背上留了几道抓痕就脱了手。郏敬崇摆脱之后身体如扭曲的蛇形在荆棘中穿插游走,王秋既摸不准他的方向,又找不到出手的机会,在到处是刺的草丛里跌跌绊绊,两人距离越拉越大,倘若让郏敬崇翻过前面那道山脊,王秋真没半点希望了。
与其让他亡命天涯,不如放倒再说!只要留一口气,都有办法让他撑回京城。想到这里王秋一咬牙,蓦地寒芒暴射,使出从不轻易示人的护身绝技:耀辉明月镗!
泛着死亡的冷光,明月镗飞旋着射向郏敬崇后背。以王秋的腕力与准度,若被击郏敬崇非死即重伤,但王秋没有选择,因为力道小了,以郏敬崇的韧性很可能挂伤而逃,连心爱的明月镗都收不回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当”一声,一粒寒星后发而先至,重重击在明月镗镗面上,撞歪它的飞行轨迹,打了个旋儿——
“夺!”深深扎入郏敬崇右大腿正中。
【十】
“首辅,请。”
“唔。”
姚鼎照没好气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在两位蒙面东厂缇骑带领下穿过阴森而潮湿的巷道,越往里走血腥味越重,可以想象这所谓的东厂诏狱枉杀了多少冤魂,又沉浸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
身为外臣,姚鼎照没有资格到皇帝直接控制的诏狱巡查,事实上这回也不是——姚鼎照是被挟持而来。
傍晚时分,姚鼎照到一位身患重病的老部下家中探望,回家路上突遭两名自称“奉陈公公之令”的蒙面人挟持,被蒙了眼睛绑了手脚塞入一顶小轿,下来后方知到了被称为“人间地狱”的东厂诏狱。
过去几十年间,数百名官员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关进来,能活着出去的寥寥无几。然而姚鼎照并不担心,自忖没有任何把柄落在东厂手里,何况当今皇上主张宽厚仁政,反对秘密处决朝廷官员。
曲曲直直来到尽头,竟是一间血迹斑斑的刑室,里面横七竖八放着各式瘆人的刑具。刑室东南角,明晃晃的火把下端坐着一个皓发白脸的老人,老远便拱起手尖着嗓子笑道:
“首辅大人,多有失礼。”
姚鼎照也不回礼,冷然道:“陈公公将姚某绑至此,有何交待?”
也不见动作,陈公公身体一闪便来到他面前,佯装发怒给身后两名缇骑一人踹了一脚,骂道:“混账东西,叫你们请首辅大人过来,谁叫你们绑?还不快给首辅大人赔罪?”
姚鼎照漠然看着三人玩的小把戏,无动于衷。
“滚,快滚出去,别坏了首辅大人的兴致,”陈公公将两人赶走,赔笑道,“当然,无论是谁到这儿来都很难提起兴致,只是本官有桩要事非得在此处理,不到之处还请首辅大人海涵。”
“是吗?”
“把人带上来!”
陈公公吆喝道,右侧夹道里有人应了一声,随即一阵镣铐“哗啦啦”响,一个浑身是血,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人被拖进来,看模样不过二十多岁,气息微弱,显然遭受过非人的虐待。
“都退出去!”陈公公屏退左右,仔细检查每道门后退回来,悄声道,“首辅大人,此婢名叫紫檀,原先在永乐宫做事,是贵妃娘娘四位贴身宫女之一……” 仙风侠骨英雄泪(卷一)(共1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