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刀名多情(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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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重托
秋日。有风。秋风萧瑟。
君天阁的窗户全是敞开的,冷冷的秋风吹进来又吹出去,可是阁中的人头上却都有一层淡淡的汗迹,而且每个人都用手捂着鼻子,除了一个人。
司徒草玄的手没有捂在鼻子上,因为他正忙着用双手仔细地翻看着已经快要腐烂的尸体。
每个人都盯着他的手,生怕自己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每个人也都在等待,等待他的答案。
司徒草玄终于拍了拍手,走到水盆面前认真地开始洗手,但却没有说话。
众人的心腾地被揪了起来,结果已经出来了,但这个结果是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呢,他们只能继续等待。他们就这样等着,等司徒草玄仔仔细细地洗了三遍手,又用小刀认认真真地将指甲修完,然后又看着司徒草玄从桌上的茶壶中给自己倒了杯茶,他把茶杯在鼻子前晃了晃,然后开始品茶。
虽然每个人都快急疯了,但是还是没有人敢出声,因为他们怕影响司徒草玄的思路,只要司徒草玄不说话,他们就绝不问任何问题。
江适意的脸已经涨得发红了,她已经忍不住张口要叫,但还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司徒草玄放下手中的茶杯,又看了看每个人都憋得通红的脸,缓缓地道:“有没有人想说句话?”
江适意的话几乎是喷出来的,就好比气球突然被人扎破,“嘭”的一声将所有的气都喷出来一样,她道:“是不是小白?”
司徒草玄并没有回答,却反问道:“谁清楚那个叫小白小子的刀法?”
众人整齐地望向君天,因为他们虽然也都清楚任小白的刀法,但是在这里最有资格谈论他的刀法的人是君天,因为这里只有他用刀,也只有他曾经与任小白谈了三天三夜的刀法,当然也为此喝光了近百坛美酒。
君天扫了眼众人,道:“看来只有我来回答了。”
司徒草玄道:“不用回答,你耍两刀给我看,必须是他自己的刀法。”
君天无奈,因为他知道他这个大哥做事从来都是这样,于是他就真的在厅中舞了几招任小白的刀法。
司徒草玄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是他。”
江适意高兴的几乎快要跳了起来,事实上她也正准备跳,却被旁边的韩倚风拉住了,她回身搂着韩倚风的脖子开心地大笑。
每个人都笑了,笑的都像江适意一样开心,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一直信任的朋友并没有做出让他们失望的事情来。
君天却道:“老大是怎么看出来的?”
司徒草玄道:“当然是从刀法上。每个人的武功招数都有他自己的特点,换句话说,每个人都受自身性格的影响很自然在自己的招数中揉进了他的性格,小白的刀法不是杀人刀法。”
君天却继续追问:“刀法虽然不是杀人的刀法,但不一定就杀不死人。”
司徒草玄知道自己这个老弟只要遇见事情就会很较真,如果不把所有的事实都摆明了给他,他就绝不会罢休,更何况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所有人都清楚,任小白不是单凭司徒草玄一句话就脱了罪名,而是因为事实。
司徒草玄接着说道:“你应该知道刀法一旦成型就很难改变,就好比一个人绝对改变不了他的性格一样。如果你从练刀的第一天练的就是杀人的刀法,那么你出手就一定比别人更无情更冷酷,这就是杀人的刀法,但小白的刀法中表露出来的却是争强,他只想打败对手,并不是要杀了对手。所以他的刀法虽然缜密但是却还是没有将对手逼入死地。”
他又道:“杀死这五个人的人练的绝对是杀人的刀法,因为在刀锋过处看不出一丝的犹豫,小白那样的人绝对使不出这样的刀法。”他又抬眼看了看厅中的每一个人,“我说的话你们是不是明白了?”
每个人都点了点头。
司徒草玄拿起水壶本想给自己再添杯水,突然又停住了,对君天道:“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你该做的事却好像还没有做。”
君天不解,愣愣地看着司徒草玄,楚香玉嫣然一笑,道:“草玄大哥是在怪你的君天阁中只有茶,没有酒。”
君天醉了,司徒草玄醉了,欧书航醉了,江适意、韩倚风醉得更深,无论是谁如果知道自己的朋友并不是他们要找的杀人凶手都会选择用一场大醉来庆祝。
君天阁中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的大醉了,楚香玉一面叫人将这几个醉鬼扶回房去,一面将龙九和施画眉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窗外有月,月无声。
月光静静地打在窗户上,屋内三个人围桌而坐,神情虽然轻松,但轻松中却也透着一份忧愁。
楚香玉道:“如果真的像草玄大哥说的那般,事情恐怕就更糟。”
龙九不解,道:“怎么更糟?小白的嫌疑已经洗脱了。”
楚香玉苦笑,道:“就因为小白的嫌疑已经洗脱了,所以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更可怕的对手。”
龙九依然不解,道:“虽然对方武功很高,但也不至于高到可怕。”
楚香玉道:“可怕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智慧。”
她接着道:“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直接装扮成小白的样子杀人,我们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龙九道:“我肯定是不会相信小白能去杀人,所以我一定怀疑是有人冒充他。”
楚香玉点头,道:“所以他并没有扮成小白,而是带了一副面具。让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谁,而他偏偏又和小白有几分相似。这时你会怎么想?”
施画眉插道:“我会怀疑这个人可能是小白。”
龙九恍然,道:“一个人在开始怀疑别人的时候都会有种先入为主的想法,很自然的思路也就会被影响,仿佛认定了自己怀疑的人一定是凶手。”
楚香玉一笑,道:“没错,这是所有人的弱点。他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把我们引到了一心去查小白的路上去。”
施画眉又道:“而小白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整天糊里糊涂,可他偏偏似乎又很神秘。”
龙九点头,道:“的确,彭老七死后我的人几乎把江湖翻了个底朝天却连那小子的影子也没找到,而他遇见草玄大哥的时候又不知道从哪里受的伤。”
楚香玉道:“可能面具少年引我们去查小白,就是为了让我们发现小白背后的秘密。”
施画眉道:“如果这么想的话,他一定知道小白背后的秘密是什么,干吗不直接说出来。”
楚香玉道:“正因为这样,我才会担心。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似乎没有我们想像中的那么简单。”
龙九道:“你有没有和君老大说过你的想法。”
楚香玉微微一笑,道:“不用我说,君天这个人虽然平时看起来把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其实他想的比任何人都周密,不然他也不会费尽周章把他大哥请出来了。”
龙九和施画眉相对一笑,虽然笑容中还有着一份掩盖不住的担心,但他们相信这个世界上能难倒司徒草玄和君天的事情并不多,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心思细腻的楚香玉。
君天此时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浓重的鼾声响个不停,如果不是司徒草玄早就习惯了他的鼾声恐怕早就把他踹下床去了。
司徒草玄揉了揉疼的发胀的头,正准备去床下找水,突然看见窗前人影一晃,他又急忙躺了下去,装成继续熟睡的样子。
那人似乎在门前停留了一下,听到君天熟悉的鼾声后,转身离去,他径直来到韩倚风和江适意的房间,轻轻推门闪了进去。他刚一进门就听一个声音冷冷地道:“阁下好快的身法。”
那人竟然轻声地“扑哧”一笑,韩倚风一怔,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脸,竟然是任小白。
江适意从门后跳了出来,狠狠地在他后脑扇了一巴掌,道:“混账东西,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偷偷往姑娘的房里钻了?”
任小白马上作了个收声的手势,又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接着又十分夸张地做了个让她们安静点儿的动作,然后把二人拉到墙角轻声地低语起来。
其间江适意几次惊讶地忍不住想插嘴问些什么,却都被任小白制止,他快速地交代清楚之后,从怀里取出一张暗黄色的羊皮郑重交到韩倚风手里。
韩倚风和江适意一齐向他点了点头。
任小自感激地看了看她们,回身向门口摸去,刚到门口突然回身对着她们跪了下去,两条腿都跪了下去,就像人在磕头之前一样地跪了下去,接着就真的给她们磕了三个头,他们本就是朋友,任小白本没有必要对二人如此,但是二人却并没有阻拦他,因为她们知道任小白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算有十几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给人下跪,更何况磕头,但他一旦想给你下跪磕头,如果你不答应他甚至会点了你的穴道,然后再对着你磕头,更何况任小白把交给她们的东西看的比他自己的生命还重,他磕头不是说他自己在感谢她们,而是在替另一群人在谢谢她们。
二人对任小白点了点头,有些人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也等于向对方承诺了一件即便死也不负重托的誓言,所以任小白很放心地走了,因为他知道韩倚风和江适意就是这种人。
司徒草玄躲在远处看见任小白从韩倚风和江适意的房里出来后,竟然直接奔着君天的房间而去,心中暗叫不好,急忙抄近路从窗户跃回君天的房间,任小白进门的时候他刚刚躺好,马上装成熟睡的样子。
任小白借着并不明朗的月光摸到君天床前,看见司徒草玄竟然也睡在君天的床上竟然会心的一笑,因为他以前喝醉的时候也总是赖在君天床上不走,而君天对他的无赖也丝毫没有办法。
他轻轻晃了晃君天,低声道:“老大,老大。”
君天一挥手将他拨开,转身继续沉睡。
任小白挠了挠头,他知道君天醉得太深,但他又不能像江适意一样左右开弓打君天二十个耳光把他叫醒,正在他为难的时候突然有人低声道:“以前他酒醉的时候只要打上他二十个耳光,之后他便清醒了。”说话的人当然就是司徒草玄。
任小白并不惊讶,他对司徒草玄点了点头道:“老大的老大好。”接着苦笑了一下,“可我总不能打他二十个耳光吧?”
司徒草玄得意地笑了笑,道:“你不能。我能。”
所以二十个耳光过后,君天就清醒了。
君天摸着发烫的脸对着任小白道:“你小子搞什么鬼?”
任小白轻声说:“小声点儿,最好别告诉别人我来过。”
君天故作神秘地低声在他耳旁道:“你小子搞什么鬼?”
任小白也附在君天耳边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嘀咕了一阵。
君天吃惊地看了看他,然后又趴在他耳边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嘀咕了一阵。
司徒草玄见二个人神秘兮兮地说来说去,竟然不把自己这个老大的老大当回事儿,忍不住轻轻干咳了一声。
君天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解释,只是一把拉过他的头来,三个人的头凑在一起,就像三个密谋去偷玉米的孩子。
等到任小白把一切都讲完之后,司徒草玄呆呆地看着他,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任小白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司徒草玄扭头看了看君天,道:“你信吗?”
君天抓了抓脑袋,为难地看了看任小白,道:“你说我信吗?”
任小白也为难地看了看他们,道:“连我自己都有点儿不相信我刚才说的话。”
君天一愣,道:“可这些岂非都是刚才你告诉我们的。”
任小白点点头,道:“我只是在告诉你们几件事情而已,我又没说过我相信。”
司徒草玄道:“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亲自去把那小子抓来大卸八块。”
任小白将右手的食指左右晃了晃,道:“不够。”
君天点头,道:“没错,肯定不够。”
司徒草玄嗔怪道:“我说八块儿就是八块儿。”
君天无辜地看了看任小白道:“我又没说要卸成九块,我只是说不够。”
任小白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道:“绝对不够,老大的老大太仁慈了。”
司徒草玄一瞪眼,在他们二人头上各赏了一个“爆栗”。
三人又经过一番商议,之后一一从窗口跃出,转眼消失在茫茫的月色中。
和林鹤影预料的一样,等他醒来的时候任小白已经走了,他看了看任小白刻在酒坛上的关于机关的破解之法淡然一笑,其实任小白本不必将这些刻下来,因为他应该知道凭着林鹤影的智慧对于已经走过一遍的机关根本不可能再难住他,但任小白还是怕他因为酒醉有所闪失而将走法仔细地刻了下来,如果你交到这样一个朋友你只能大笑,可林鹤影却哭了,哭的像个孩子,哭着哭着又大骂了起来,骂老天瞎了眼睛,为什么要让他认识任小白,接着又骂任小白,骂他是个大混蛋,天底下最大的混蛋,然后又骂自己,骂自己对不起养了他二十年的师父,一想到师父他猛然停住了骂声,飞一般冲出地窖。
林鹤影冲出地窖才发现天已经亮了,秋日朗朗的阳光照在池塘上,而池塘对面正站着一个人,一个寂寞的人,因为她手中有剑,她只有手中有剑的时候才是寂寞的。
林鹤影看见的那个人自然就是韩倚风。
她淡淡地道:“你不能走。”
林鹤影并不认识韩倚风,但他知道韩倚风一定是任小白的朋友,因为知道他在这里的人就只有任小白,他道:“我并不想伤害你,但我必须走。”
韩倚风道:“我在,你走不了。”她的声音很冷,冷的仿佛绝顶之上的冰雪,那是种寂寞,人在绝顶的寂寞。
林鹤影苦笑,他没有选择,刀已在手中,人也如大鹏飞过池塘,人还未到,刀风已到。 仙风侠骨英雄泪(卷一)(共1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