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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鸟尽弓藏(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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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园草木无声,偶有夜鸟枝头扑扑而动,小亭边几片枯叶缓缓飘落,更显得苍凉孤寂。三人弓着身子,屏住呼吸,悄然往厢房过去。厢房位在花园正中,红木青窗,雕花图腾,甚是别致。四周有池塘围绕,浮萍在月色下黯然闪烁,走过木桥,三人忽见房内有亮光渗出,时跳时隐,不由心里欢喜,只想这定是成堆的银子光亮如此,才这般惊心刺眼。

  厢房窗门紧闭,密不通风,看不仔细屋里布置,李宜亭东张西望,不知从何下手。

  那二人虽与李宜亭交好,但也各怀鬼胎,今夜偷进李家后院,本来就是李宜亭的意思,若是进去大肆掠夺,恐李宜亭不依,毕竟这是他自己家的财物,不如就由着李宜亭领头,分点辛苦银子来,逍遥快活几天,日后追责起来,大可推脱了事,李家二子取来的银子,是偷是窃,与他们便无半分瓜葛了。

  李宜亭为人谨慎,此时见夜闯后院这般的顺利容易,心里便犹疑不绝起来。都说李宅大院戒备森严,李八缸曾在临安府各大镖局请来一流高手日夜把守,今夜怎么一个都见不到?后院死寂沉沉,人迹难寻,偏偏房里有这诱人银光,莫非有诈?

  忽然,大门吱的一声,自行而开,三人一惊,低身想躲。却见门扇在夜风中晃晃摇曳,屋里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李宜亭心里愈发紧张,大气也不敢吐,小心地进屋,借着月色,便瞧见了墙角边有一排长桌,桌上整齐地端放了八只精致的水缸,大小与寻常缸盆一般无二,黝黑发亮,异常阴森,缸口皆以红布遮盖,徒生寒意,令人毛骨悚然。李宜亭眼珠子转动,暗想古怪,后面二人心里均想:传闻原来不假。欣喜万分时,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冲了上去,便去揭那红布。

  揭开红布,果然是一缸澄亮耀眼的白银,却见缸内沿口处,有一排银子在缓缓挪动,那人红布仍举在半空中,却是怔住,银子怎么会动?

  一道银光突然临空激射,冲上红布!那人一声惨叫,整个人凭空弹起,拔足往门外跳出,左脚踩在右脚上,一头栽进了池塘。那道银光跌回缸中,赫然竟是一条极细的银色小蛇,碧白如玉,闪闪发光,正昂头吐信,扭动着身躯,丝丝有声。

  那被咬之人在池塘里翻滚几下,便没了动静,身子陷在淤泥里,随着浮萍和落叶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二人骇出一身冷汗,撒腿狂奔,只恨少长了两条腿。

  昨夜似有鬼叫声,又无缘无故的少了个人,其他朋友自然要问起,李宜亭谎称此人天亮离开,说有要紧事情,不方便打扰各位休息,至于那鬼叫声音,疑心是街上疯子发病,众人也便不去在意。

  长子李宜霖常年在外经商,收到消息,急急忙忙地赶回李家,怒气冲天,大声指责李宜亭和李月生的不孝,将家中那群骗吃骗喝的无赖一个个地拎起来,扔在街上。李八缸一家皆精晓武技,李家长子更是性情火暴,拳头抡起来力有千钧,临安城里无人敢与之顶撞。回头又追问老爷子离家的究竟,众人只说去了清凉寺。李宜霖心急如焚,当日便赶去清凉寺找寂善和尚。李宜亭心里大是不快,当着月生的面就说:老头子有事他才回来,你大哥是急着分家了。月生不以为然,说:爹爹只是去清凉寺清静几日,不会有事。

  次日,李宜霖回来,脸上有了笑容,通报李府上下,老爷子在清凉寺与寂善禅师伴佛研经,身子无碍,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李宜霖安置好家中事务,将宜亭月生二人叫到跟前,慎重吩咐:老爷子是不行了,你二人随我去清凉寺见他,不可让他人知道。他行事谨慎如此,说不好李八缸即日便要归天。李宜亭暗自高兴,只盼那八只缸银能分到手两三只,也够他逍遥快活半辈子了。月生心里却是害怕,他明白家中产业一直是爹爹一手控制,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八缸藏银,但是后院的戒备严密,是宁可信其有也不能信其无,别人敬重李八缸,怕的就是他的品德威望,富甲一方,若是如今突然撒手离去,一命归西,那八缸藏银的传闻也就烟消云散了,家无双亲多败子,以后谁还来理李家后人?

  兄弟三人悄悄地到了清凉寺,寂善和尚神情沉重,引三人去了李八缸卧房。李八缸卧躺床上,须发尽白,面上已黯然无光,微阖着双眼,似气力全无。月生瞧见李八缸竟这般地憔悴了许多,悲从心来,泪流泉涌:爹爹醒来,爹爹醒来。

  李八缸恍惚时见到三个儿子,勉强坐起了身子,缓缓道:你兄弟三人已长大成人,儿女之债,我也不欠你们,宜霖有家业为守,自然不怕,唯有宜亭月生两个,为父却仍放心不下。我日子无多,家中存银本是当年为月生去祸消灾而留,我托寂善师兄保管,等我死后,你们将家产分了,宜霖宜亭分了银子首饰,屋宅留给月生罢。李宜亭听了这番话,居然也挤出泪水,扑到床头痛哭起来:爹爹做主就是。李宜霖虽悲痛神伤,却是个不肯落泪的汉子,握住了老父的手,答应李八缸日后定照顾好月生。

  生死离别本是人之常情,却也不可伤心太深,寂善和尚见气氛悲切,将三人好言劝走,端来滋补汤药,与李八缸屈席而坐,低声倾谈。

  夜深风冷,静籁无声。

  月生在床上翻来覆去,记着白天李八缸的那番话,心里委实想之不通。他起来更衣,持了一截火烛,小心地去李八缸的卧房,人倚在门外,望着爹爹的模样,迟迟不敢进去。

  李八缸见到光亮,两眼便睁开,微微一笑,示意月生进来。李月生见烛光里慈父关切的眼神,想自己在家中孤傲冷漠,骄蛮任性,从来不知父亲怜爱,鼻子酸起,又落下泪来。

  李八缸道:三子之中,我最疼的是你,你可知我为何不分银子给你?月生摇头。李八缸叹了口气,说:不是我私心偏袒,宜霖是你二人兄长,孰情孰理他都会帮你,宜亭虽好吃懒做,不学无术,毕竟是我亲生,分他钱财只是为他余生有个依靠而已,不至于沦落街头,被人耻笑李家无用,你生来就是富贵之身,为父最放心的就是你,你好好守住家门,日后为李家光宗耀祖,我九泉之下也瞑目了。月生只是哭泣,对李八缸这番话似懂非懂:爹爹是要我守住家门罢,儿子定听教诲,只是,只是我一无所长,又做不来生意。

  李八缸干咳数声,又说:人生苦乐皆有定数,钱财更是身外物。我早知你心所向,是外面花花世界,坎坷生活你都没有经历过,纵给你千金也会散尽。你有贤妻做伴,留你屋宅,切记不可变卖,你有个安定住处,专心读书,诚信为人,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为父的心思。

  月生虽然满腹疑问,见李八缸说的句句在理,也就不再吭声,替他将被子盖好,不经意地又去抚摩父亲胡须,李八缸心弦扰动,紧紧握着月生双手,眼眶湿润。月生便想起童年时光,父子二人欢乐玩耍,这日子已一去不再复返,眼见这生离死别更令他心如刀割,扑通跪倒地上,与李八缸抱头痛哭。

  寂善和尚依李八缸所托,去李府安排事务,兄弟三人在清凉寺住了五日,日夜陪伴父亲身边,李八缸日渐虚弱,第六天清晨便安然去世。寺内和尚准备法事,诵经超度亡魂。钟声悠扬,天空黯然无色,沉暮里,秋雨斜斜飘落。

  听闻李八缸归西,李家三兄弟分家,亲朋好友纷纷赶到李府,想来一探八缸藏银的究竟,李宜霖与寂善和尚忙里忙外将家中事务安排妥当,对那些平日里少有上门的亲戚朋友一概不理。李宜亭却早已花费了银子买好住所,眉开眼笑与朋友大摆酒宴,将父亲丧事抛得干干净净。月生将自己关在房里,只跟了李儿做伴,任由车氏百般劝解,也不出来。屋宅偌大,如何养家?车氏一筹莫展,只得披麻戴孝,分派银两,安置丫鬟仆人的去处。李府上下与车氏感情甚好,无人愿走。车氏掩面哭泣,只说老爷子不曾分来财物,空有屋院,却无力眷养家仆,何出何从也由不得她做主。丫鬟仆人哭声一片,依依不舍离开李家。

  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

  昔时门庭若市的李府已无往日的生气,空屋人静,再也无人提起八缸藏银的事。

  待到月生出来见人,已消瘦了一圈,街坊邻居有看见了,远远只打个招呼,人情冷暖,他是瞧了清楚。偶尔也教人读书识字,车氏在家帮人刺绣缝衣,换一小袋小米回家,二人勉强填饱肚子,倒是饿得李儿经常跑出家门,终日在外游荡。

  秋去冬来,人生无奈。月生本是娇养惯的人,没有妻子耐苦,数月下来,人也苍老了许多。李宜亭花天酒地,从来不顾兄弟死活,曾厚着脸面劝月生将屋卖了,月生宁死不肯,说爹爹只留下这宅院给他,一两银子不曾分得,若还有些兄弟情义,便不要来骗。

  李宜亭听了,也不好强来。幸好李宜霖倒是记着老父临终言语,时常过来月生家,带些布帛礼物。月生闷声不响,不爱与大哥多话,李宜霖无奈,给些碎银,吩咐车氏几句,若是一家生计清苦,可来汾阳寻他。月生有了银子,便跑去太白楼饮酒,临安城有认识的人远远看见月生,躲在背后窃窃私语,月生沉着脸心里极不痛快。正好李宜亭一朋友路过酒楼,见是李家三公子,笑嘻嘻地过来招呼,开始问长问短甚是关切,聊得性起,居然也劝月生卖房子。李月生也不言语,突然就一巴掌拍过去,那人身子竟然被拍飞了起来,跌落一丈多远,连声呼痛,一张脸肿如猪头。李月生喝得醉醺醺回家,满腹怨言尽找车氏发泄。车氏性子柔弱,从不与他顶撞,夜里只偷偷哭泣,第二天仍要起来,一天辛苦缝衣换得几贯米钱。

  转眼又过了大半年,二人守着大宅,便是日子再苦也舍不得变卖,李月生无心读书,百般寂寥,居然就想起做生意。只是家中存米都只剩半月,哪有本钱?车氏至小父母就不在人世,自从嫁给月生,娘家亲戚更是少有来往,除了去找大伯讨要,便没有办法可想。月生又闷闷不乐,车氏劝道: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我们家这般潦倒,谁来理你,大伯不是外人,总能帮你。夫婿不必烦恼,过几日托人捎信去汾阳,问你哥哥借些本钱,便是囤米挑菜,也做些小买卖。月生目光灼闪,抬头仰望天空,喃喃地说:我以为贫穷自在,富贵多忧,原来都是颠倒的。

  月生在临安城寻了李八缸生前布行里的老朋友,托他商行伙计带他去汾阳,商行答应了,即日上门报信,说可随他们贩运货物的商船同行。月生欢喜,抱着李儿手舞足蹈了一番,带上干粮包袱,与妻子道别,急切地要往山西汾阳去找大哥。回头去望李家宅门,斜风细雨里,月生眼眶湿润,那朱漆红木,琉瓦高墙,已渐渐远了。

  若念西河旧交友,鱼父应许出函关。

  杜牧此诗颂誉汾阳,流传至今,据《国语》所载:“夷吾封中大夫里克以汾阳之田”,夷吾便是春秋时晋国的太子,中大夫里克是朝中掌握实权的元老,晋献公死后,夷吾希望里克助他取得王位,并写信给里克:“诚得立,封子汾阳田百万”。不料继位之后却杀了里克,而其子女免罪,避地相城,以地为姓,改姓相里。

  李月生随商船到了汾阳县城,汾阳自古以酒水闻名,绢行布商却也到处都是,直瞧得月生眼花缭乱,在闹市中流连往返,竟将寻兄之事忘得干净。此时天色昏暗,临近傍晚,一摸包袱,干粮早已吃完,月生从家里出来只带数枚钱币,如今身无分文,莫说寻亲,便是借宿一晚只怕也难找地方。偏又饥饿难熬,一夜颠簸,迷迷糊糊到了一家布行门口,扑通一声,栽倒地上。

  次日清晨,李月生恍惚醒来,闻到饭香,睁眼一看,一老丈笑容满面,亲切地往床边递来米饭。月生也不客气,将碗中米饭吃得一粒不剩。老丈问月生从何处来,到何处去,月生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将来汾阳寻亲的事情说了。那老丈听得月生往临安而来,脸色忽沉,又问月生来汾阳寻得是何人,月生便说是李宜霖,老丈手中瓷碗哐当落地,摔个粉碎,眼中有泪翻滚,急问:可是临安李家的长子?月生点头说是,老丈突然跌坐地上,放声大哭,家中几个老小皆闻讯过来,揉胸掐背,手忙脚乱。月生大感意外,扶起老丈,问明原因。老丈死命拉住月生双手,悲声叫起:数月前商行路遇强人,你大哥义薄云天,挺身而出,将商行数十人救出虎口,强贼暗放冷箭,射中宜霖,不料那箭上竟有剧毒,回天无术。说完便已气吐如丝,悲痛欲绝。李月生听到这晴天霹雳,大叫一声,晕死过去。

  当真是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李月生满怀希望来汾阳寻大哥借银,却是空欢喜了一场,如今亲人尽数离去,生计无望,怎不令得月生痛心疾首。那老丈姓徐,也做布商生意,月生在徐家住下,听老丈讲起哥哥杀贼除恶的事情,便要热血翻腾。原来汾阳每家商行皆有马队护行,时逢旺季,便相约结伴同行。汾阳西去长安,东通洛阳,但必经函谷关,因在谷中,深险如函而得名,头东自崤山,尾西至潼津,通名函谷,堪称天险。 仙风侠骨英雄泪(卷一)(共1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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