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鸟尽弓藏(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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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两只亲密无间,相互嬉戏的小狗,再没有比它们更能让人联想到友谊了吧?但只要你在它们中间丢一根骨头,你就知道友谊究竟是什么。
快网李三认识陆芯侗很久,正因为他这个不爱说话的毛病,令他很难跟朋友沟通。
陆芯侗的狠毒和绝情,应该可以想象得到。如果那银子和朋友放在一起比较,陆芯侗的选择一定是银子。
真正杀李二和李三的凶手倒不像是张无言和唐青了,反正是陆芯侗。
这两个兄弟之间的命运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纽带将他们紧紧联系,就像一张网,逃也逃不开。
杀得人太多了是不是就有报应?
陆芯侗是这样想的:“我跟唐青的事我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如果恒源银庄的人知道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和唐青做的,万一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混?”
“钱是可以赚的,但名声很重要。我怎么可以让天下人知道,我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呢?所以李三就必须死。”
如果死亡是一种快感,有没有李三的网快?
命运是上天注定的,无法改变。
所以李三再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他死得很快。
一个人如果把一件幸运的事情仅仅归功于他自己的聪明和智慧上面,那他的结局多半是很不幸的。
张无言自从来到陆府,无论是性格还是脾气上都改变了很多,是什么原因使一个嗜杀如命的杀手放弃欣赏死亡的享受而低三下四,甘心为人卖命?
欲望和权利。
贪婪可以让一个人丧失所有的诚实。
一个连鬼看见他都害怕的人当然不会是个正常人。他至少有一百种法子可以让你慢慢地死去。
可惜,“无忧”剑却档不了陆芯侗一指。
“张无言以为区区十香软筋散就能要我的命,实在是太愚蠢了。”
唐青不得不佩服陆芯侗的老谋深算:“陆公这招连环计果然绝世无双。借我的手杀李三,借李三的手杀张无言。无论发生什么结局,你都不会吃亏。”
陆芯侗嘿嘿阴笑,道:“这世上我只对一件事情感兴趣,那就是赚钱。只要有钱赚,死再多的人也没有关系。”
陆芯侗中指一弹,将桌上的酒杯弹出门外,换了个新杯子,重新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得意地道:“张无言倒酒的动作我看得清清楚楚,我活得这么快活,怎么能这么随便就死在他手里。”
“这个当然。陆公做事情一直这么小心谨慎,谁还能暗算你。”
陆芯侗又帮唐青倒了一杯,递过去。
“若不是张无言,三十万两黄金现在已经在我们手里了。幸好天意难违,属于我们的终究是我们的。呵呵,人若是要发财,挡也挡不住的。”
唐青点点头,道:“多亏陆公栽培,给我这条财路走。我若是还不答应,未免不识时务了。”
“那批货藏在什么地方只有张无言知道,可他已经不能说话。”
“千手如来既然能出卖我,也能出卖张无言。这个世上可以没有朋友,可以没有女人,但绝不可以没有银子。”
唐青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终于明白,有钱真的是件好事。”
陆芯侗哈哈大笑:“那是自然。我陆芯侗什么人都可以得罪,什么事都可以摆平,就是因为我从来不跟银子做敌人。”
他曾经有好几次这样的开怀大笑,这次最开心。
唐青想跟着笑,但他没有笑出来。
因为他突然发现他的笑容有点僵硬,眼睛一片模糊,四肢已经无力。
他有点恶心,胃里有股热流在翻腾,烧得他异常难受。他感觉正是那一杯刚入肚的葡萄酒,随血液四处游走。
唐青惊诧地睁大瞳孔,脸部因突袭而来的痛苦而变形扭曲。
酒中有毒。
但他知道得太晚了。
唐青做梦也没有想到,陆芯侗居然在酒里下个毒。
唐青现在就跟快刀李二一样的遭遇。无论你出刀时速度有多快,收发暗器时有多熟练。你永远都敌不过偷袭。
世事就是这么的难以预料。唐门的落雨追风针见血封喉,名扬天下,江湖上的人几乎是闻风丧胆。这么一个用毒绝顶行家却反而救不了自己的命,甚至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
陆芯侗没有用一招一式,也没有花费太多的力气就轻松地解决了三个人。
唐青一把抓在陆芯侗的胸口上,瞪直了眼,已说不出话来。
陆芯侗叹了一口气,很有感触的道:“人在江湖没得选择,你安心去吧。唐斌这么寂寞,他一直在等你。”
“你……”
“我让你抓住这么一个把柄,以后我还怎么混饭吃?谁还愿意为我做事情?我陆芯侗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钱,你为什么要跟我争?现在赚钱不容易,杀了你我就可以得到三十万两黄金,我就可以高枕无忧的过日子,何乐而不为呢?你说是不是?”
唐青缓缓倒地,脸上没有太多痛苦的表情,因为他与世再无瓜葛。
就像霍英聪临时前说的那句话一样:这个世上有很多种人,只有一种人不爱银子,那就是死人。
到底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唐青一直以为他就是那只胜算在握的黄雀,可他偏偏是只螳螂。
如果一只黄雀为得来不易的胜利而沾沾自喜时,等待黄雀的又会是什么呢?
网。
这张网不是捕鱼网,也不是快网李三的天罗地网。而是一张足可以遮天蔽日,你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网。
陆芯侗掌握了这张网,所以胜利只能属于他。
无论结局怎么样,只有最聪明的人才知道应该在什么时间收网。
【八缸银】
秋气静谧,溪水如歌。
江南的秋天,多了三分萧瑟,少了七分闷热。百草依然湿润,并无枯萎迹象,秋蝉的声声低鸣,也没了炎夏的喧扰和欢畅,枝叶已开始泛黄,随风颤颤舞摆,似要急切地扑入尘埃,摇摇欲落。
临安府上有一大户,远近闻名,此人姓李名宇,已七十有三。前妻去世多年,娶妾恩爱数载,却死于难产,至今念念不忘,不曾再娶。膝下有子三人,长子次子都已成家立业,唯有三子却只一十五岁,不谙世故。
李宇少时,祖上经商做绸缎生意,家产积累甚多,晚年喜得贵子,欣喜非常。小娃娃生得白白胖胖,俊秀可人,李家上下倍加宠爱。于是引香拜佛,不料却求得一下下签,李宇惊惶不安,急寻高人求解,后得清凉寺寂善禅师指点:此子八字缺土,偏偏命里犯金,若想成年富贵,不可在家中藏金带玉,需揽财守户,方能去祸消灾。李宇便将家产变卖,将所有金器皆溶换白银,所有首饰银子藏于水缸,锁在后院厢房。宅内更是戒备严密,临安府各大镖局精心挑选来的一流高手,日夜三班,轮换守卫。
据说,李宇将这些白花花的银子整整填满了八只大缸。于是就有人送了他一个外号,叫“李八缸”。
李八缸身材魁伟,师承少林俗家,虽已七十有三,仍是矍铄有力,双目灼灼,鹤发银须,梳理得光洁整齐。
李家后院内有一花园,园中有一株榆钱树,儿时已在,不知究竟有几年。蒺草丛里有茸花飞上飞下,似与秋风嬉戏,枯叶随风而舞,细听时,只觉沥沥萧飒,嗡嗡回响,四无人声,声在树里。
每日清晨起来,李八缸便在花园的小亭子里沏上一壶武夷乌龙茶,练一躺虎鹤双形,然后去城中太白楼上与几位酒友小饮听歌,生活倒也逍遥自在。
长子李宜霖四十有五,幼时便送少林习武,性子刚烈,力大无穷,待人倒是谦逊有礼,从不招惹是非,也从不恃强欺弱。承接父业之后,南七北六奔波来回,生意场上并不如意,与李八缸的感情更是淡泊的很。二子李宜亭比老大小了四岁,游手好闲,不顾妻儿,终日里与一帮狐朋狗友厮混烟花场地,吃喝嫖赌,无所不能。
李月生在李家人的眼里就是一个活宝贝,李八缸自小教他习武强身,月生天资明慧,一学便通。只是性情古怪,似永远长不大,永远也懂不了世故人情,虽然聪明伶俐,却也让李八缸很是头疼。
李月生幼时不擅言语,玩伴甚少,性格内向孤僻,反与家中养得小猫小狗感情颇深。
李八缸曾化得不少银子从京城托人捎来纯种蒙古狗,月生喜欢,取了个名字叫“李儿”,整日翻墙滚地,口中叫唤:李儿李儿,来跟爹爹玩。李八缸心里疼极小儿,虽然无缘无故多了个犬孙,面上难堪,嘴上却从来不说。“李儿”长得高大威猛,毛皮光亮,熟通人性。月生把玩数月便没了兴趣,人突然安静下来,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李儿看,似中邪般口里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
李八缸急忙又花了大价钱买来波斯国的家养花猫,月生爱极,终日与花猫为伴,冷落李儿,那李儿却知道失宠,呜呜叫起,恨得张牙舞爪,双目赤红,要月生一个巴掌拍过去才能安静。一年冬天,李月生受了风寒,一病不起,三日不曾下床,那花猫便无人照顾,居然在一天夜里钻进花园树洞,活活冻死。此事被月生知道,他也不哭不闹,大雪天脱光了衣裤,跑到屋外挨冻。李八缸又惊又怒,问其原因,月生只说一句:你不是不管猫儿死活的么,我也冻死你儿子。
李八缸曾有个习惯,极爱留须,长须齐胸,最长时有过一尺,常常单手执腰,挺胸抚须,大笑三声,以须长酷似关云长而引为自豪。一日,月生玩得无聊,便嬉闹着去抚李八缸的长须,思忖了半晌,忽然好奇地问:爹爹,你这胡子这么长,夜里睡觉时,是把它放在被子里面,还是放在被子外面?于是,李八缸被这个问题困扰了一夜,他将胡子放进被子里面,只觉浑身不舒服;又将胡子放在被子外面,好像也不妥,终究不知道胡子该怎么放置才好。第二天清晨,李八缸两眼通红,二话不说,将胡子一刀割了,从此这三寸银须,便再也没敢留过四寸。
李八缸知此子极难管束,无可奈何下,便在春暖花开之时给月生定了亲事,娶来了媳妇。这女子姓车名桂香,长像并不出众,为人倒是通才达识,端庄贤惠,与李家老少妇幼相处融洽,亲善和睦。
自从花猫冻死,月生的性情越显孤独,再也没养过其他宠物。与李儿和好如初,形影不离,夫妻之间反而疏远,一天里能说得上的话最多三两句。玩得累了,衣来伸伸手,饭来张开口,车氏也不生气,从来是露着笑脸,将丈夫当儿子般哄到书桌傍,耐着性子劝他读书写字。
月生沉毅寡言,贪玩成性,桂香劝他读书,他极不情愿,只说功名利事他心中不求,不解读书用处。妻问:你不读书,怎知为人事?月生便说:晏婴所云,哲夫成城,哲妇倾城,聪明的男子可以使国家稳固强盛,聪明的女子却能使国家颠覆流离,我如此笨拙之人读书何用?妻子笑笑,说:你不求功名也是可以,你我孝顺爹娘,好好过日子,读书既是消遣,何必想这些无味的天下大事。月生一怔,闭口不再多说一字,心里暗自寻思这过日子的小事也不容易罢?抬头望着窗外,枝头有飞鸟跃过,振翅欢唱,射向碧空如洗的天穹,月生叹了口气,喃喃道:奈何望不到边……目光神游,心事就浓烈起来。
春去秋来,无人知道李月生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每日在李家大宅过得衣食无忧的日子,与李儿游戏,与花鸟为伴,不经意时他会对着宅墙,仰视天空,眼神里流露了一丝自由的渴望却被他一闪而过。
袅袅秋风,清爽怡人。
李八缸清晨起来,仍然喜欢在花园小亭子里品茶赏花,惬意时便舞起拳脚,虎虎风声,只看那数片枯叶斜弋飘落时,竟忽然觉得气喘得厉害,头昏目眩,险些跌倒。李八缸闭目养神,心里暗自叹了声,轻轻地摇头。
李八缸每日去喝酒,正午必回,今日迟迟未归,家里人心里着急起来,却听门外有熟人来报:李老爷子晕倒太白楼。众人这下慌了手脚,老爷子岁数大了,万一有个闪失做后辈的罪过不小。亲朋好友将李八缸送到李家,只说老爷子喝酒谈心时无人看出异常,不明原因地突然从椅上栽了下来,吓坏了傍人。家里人安置李八缸进厢房躺下,他倒是神智尚清,直说要见寂善师兄。
清凉寺的主持便是寂善禅师,虽潜心研佛,却也涉释人情,通晓世故,深得临安百姓信赖。二人以师兄弟相称,至交多年,识为知己,如今李八缸突然要见寂善师兄,李府家人自然知道老爷子心事,急奔清凉寺去请寂善。
寂善闻讯,神情漠然,沐浴更衣之后,便来见李八缸。二人在厢房倾谈一夜,次日凌晨突然出现四个和尚,抬了一顶粗布衲帘的小轿来,收拾了李八缸的换洗衣物,将老爷子抬进轿里。寂善在李府走了一圈,径自到了后院花园,在门上加了根铁链,跟着轿子一言不发往清凉寺去了。李府上下暗自猜忌,疑心老爷子是要不行了,才找来寂善和尚安置后事,只是如今话也不曾交代一句,以后这家谁来主持?
平日李八缸在家,管教有方,家风严谨,此时突然不在,二子李宜亭说话的声音便大了起来:老头子不在,家里自然由我做主。于是,设宴摆酒,请来外面不三不四的朋友,通宵畅饮,猜拳笑骂,好不痛快。月生只是不语,照例遛狗读书,家中变故似与他毫不相干。
李宜亭与几个朋友整日寻欢作乐,府中丫鬟仆人怨声载道,敢怒又不敢言。友人中有多事好奇者,询问起八缸藏银的传闻来,李宜亭被问到痛处,脸色一沉,很是恼火。
原来那后院花园只李八缸一人去得,外人一步休想靠近,便是李家亲生儿子,也不曾窥视半眼。友人怂恿:李老爷子不在,岂不是天赐良机么?李宜亭心思隐动,意痒难忍,半夜起来,约了两个熟谙偷窃勾当的江湖朋友,换了一身夜行黑衣,轻手轻脚地往后院摸去。
后院高墙耸立,花草寂静,中有铁门紧闭,铜环钢链,宛如棍粗。铁锁更是牢牢相扣,沉重无比,看那模样,纵有神刀利斧也削不得丝毫。李宜亭颇觉失望,抬头忽见墙边有一矮桂树,粗枝斜长,临空探伸,心里一喜:若是攀到树枝,滑落到墙上,却也容易。三人心意相通,顺着粗枝晃荡往墙头移动,脚尖触瓦,人已翻身而过,悄无声响,身轻如燕。李宜亭压低声音,笑骂一句:果然是贼胚子。 仙风侠骨英雄泪(卷一)(共1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