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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瞧了瞧黄袍道人身边女尼，眉头皱起，心里又想：老家伙功力了得，这三个素衣女尼似不食人间烟火，极像是峨眉派的弟子，坐在这里对老家伙又这般的毕恭毕敬，莫非他便是峨眉三老？

　　此时，街上传来爽朗笑声，一中年人大步往酒楼过来，身长背阔，红光满面，神情烁敛，颇觉精神。此人一身锦袍甚是华丽，一柄三尺宽刀横系在腰间，进了楼里，那右边一桌三四个头裹白麻布巾的大汉便放下酒碗，迎了上去，态度甚是恭敬。中年人神芒扫过众人，瞧见张幻卿，抱拳便道：“张真人，别来无恙。”

　　张幻卿见了此人，只淡淡地说：“赵兄请坐。”

　　不用说，来人便是长空镖局总镖头赵长空无疑。只见他浓眉大眼，英姿飒爽，气宇轩昂。温柔的眼神溶配了脸上自信的笑容，令人倍感亲切，连那三个峨眉女尼都不禁多看了几眼。

　　杜青竹嘿嘿笑了笑，转过头去冲着青箱子道：“你看这赵镖师谦逊有礼，你们女孩子一定喜欢。”

　　青霜子一怔，冷冷道：“谁去稀罕。”

　　杜青竹问道：“那你稀罕什么？”

　　青霜子道：“我最讨厌男人胡言乱语，也最讨厌男人嗜酒如命，最讨厌男人长的奇胖无比，也最讨厌男人眼小鼻大。”

　　杜青竹翻了个白眼，道：“原来你稀罕一块木头。”

　　王枫坐在椅上忍不住哈哈大笑，险些翻倒。赵长空听到笑声，望这边瞧来，见杜青竹与王枫两个恶人居然也出现八仙楼，甚为惊讶，迎面又瞧见黄袍道人，脸上表情忽然复杂得很，连声音也小了许多，硬着头皮道：“段老，你好。”

　　黄袍道人笑道：“长空刀的大驾难请的很，想必为了那镖银四处奔波，跑断了腿罢，不知可有音信了？”

　　赵长空叹了口气，道：“这事虽然蹊跷的很，但赵某总算是逃过一劫。”

　　黄袍道人精芒闪动，问：“难道赵兄已寻到镖银？”

　　赵长空苦笑道：“段老取笑了，这批镖银被人偷梁换柱，悄然运出都江城，我居然连贼人面目都不曾瞧见，真是惭愧得很。”

　　张幻卿冷冷道：“总不会自己长了翅膀飞走罢。”

　　赵长空似已成竹在胸，哈哈笑道：“赵某清穷如洗，这些赈灾镖银自然赔不出来。长空镖局行走江湖三分靠本事，七分靠运气，如今我已将失镖之事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告之流云师太。赵某为人光明磊落，当着这么多江湖朋友的面，青城派今日存心要陷我于不义，怕是难了。”

　　张幻卿料不到赵长空说话竟然这般直截了当，不由地阴沉着脸，道：“依赵兄的意思，是我青城派冤枉你么？”

　　赵长空道：“峨眉派这笔赈灾银两本来与青城派，益州地方衙门三家合力运筹，峨眉为避人耳目，对外只字不提，而青城派在清风掌门面前极力推荐赵某，真令赵某感激万分。

　　只可惜就算给赵某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峨眉青城为敌，焉能监守自盗？究竟是何人走漏风声，又是何人劫走镖银，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大家心里自然有数。“这番话说来，振振有辞，众人心里都觉颇有道理。

　　张幻卿冷哼道：“我青城弟子惨死都江城外月湖客栈，莫非赵兄也要推得一干二净？”

　　赵长空一惊，愕然道：“真人何出此言？”

　　王枫听张幻卿突然又提起凶案，心里已明白三分，眼珠子一转，轻笑道：“赵兄气吞天下，吐属不凡，在下是闻名不如见面。赵兄有所不知，近日在月湖客栈发现两具青城派弟子尸体，一具全身经脉俱断，另一具是被人一刀劈下头颅而死，既是死在都江境内，赵兄刀法又在川中成名已久，张真人有此疑问，理所当然。”

　　赵长空脸上隐露不安，却是一闪而过：“原来有这样的事，王兄有何看法？”他走南闯北，阅事无数，江湖经历更是沉着老到，不慌不忙，先入为主。

　　王枫笑道：“都江城中，用刀的高手不过二三，昨日青城派抬来棺材，当面澄清是非，多亏张真人通情达理，明察秋毫，令在下侥幸脱身事外。在下答应张真人，定会相助青城派找出真凶，赵兄既然是都江城的，在公在私都要出点力气。”言下之意便是说我王枫现在是没有事了，你赵长空就不知道能不能逃得脱嫌疑。这倒不是他存心幸灾乐祸，而是想看看青城派到底在唱哪出戏。

　　果然，赵长空有些坐不住了，忽地站起，大声道：“这么说来，张真人是怀疑赵某所为。好好好，想来峨眉段老也是这意思。那倒不如今日大家打开天窗，把话说说明白，镖银在赵某手里失窃，自是赵某的责任，但若是有人陷害嫁祸，赵某便是身败名裂也要与你们拼个死活！”

　　黄袍道人冷冷道：“你凭你一人之言，如何叫人相信？”

　　“不能相信，绝对不能相信。”杜青竹坐在椅上，一直不曾开口，大口喝酒，旁若无人，此时摇了摇脑袋，笑眯眯地道，“听赵兄唤这几声段老，我就一直在猜，这位老先生想必一定是峨眉三老之一，段秋羽段老先生，失礼失礼。只是传闻峨眉三老久居峨眉山顶，仙踪难寻，这次怎么来了青城？”

　　段秋羽坐在桌前，张嘴哈哈大笑一声：“峨眉三老难道还有假的不成！”音如钟鼓击鸣，震耳欲聋，众人只觉胸口沉闷，血液沸腾，余音至四处涌来，桌上碗盘皆是哐啷颤动。

　　众人心里暗暗吃惊，想这称誉武林的峨眉三老，内力真当是非同一般，居然震得八仙楼人人变了脸色。

　　混元九子憋足内力，去抵抗这笑声的震波，有内力不济的弟子早已衣裳尽湿，一张脸涨成紫色。青霜子女流之辈，哪里受得了段秋羽这股至刚至阳的罡气涌袭，一双俏目紧锁，心颤神悸之余，身子摇摇欲坠。

　　杜青竹敛气凝神，不敢大意，见那混元九子有几个功力薄浅，似已支持不住，不及思索，连击数掌，拍向九子肩井大穴。九子受此一击，均是精神一振。青霜子即感一股清凉的绵绵劲力自肩头缓缓注入身体，纯阳罡气渐渐消失，化解的无影无形，迷离恍惚时，瞧见了杜青竹关切的眼神，娇容微红，眼波流动，心中隐隐多了几分感激。

　　张幻卿料不到段秋羽突然卖弄本事，险些伤了门下弟子，大是不悦：“段老功力刚猛无比，集峨眉一派之大成，若不是口上留情，我等怕是要活活震死。”

　　王枫与杜青竹皆是吐了口冷气，似对段秋羽这一吼犹有余悸，他们一直猜不出青城派和赵长空之间究竟在搞什么鬼，现在又多出来一个比他们还狠的峨眉三老，这次惹的麻烦怕是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了许多。

　　杜青竹沉声道：“记得那年段老与武当紫冠道人惊天动地的一战，在下还只是二十出头，今日又见段老英姿，前辈雄威丝毫不减当年，可敬可敬。”

　　段秋羽面露欣喜之色，抚须颔首道：“我紫冠道长本是切磋剑法，武当峨眉原是一脉相承，各有千秋，只是不曾与他在掌法拳脚上分个高下，确是件憾事。”

　　王枫微微一笑，道：“原来是这样。”段秋羽的意思其实很明白，武当峨眉比试剑法，那是谁也讨不了便宜，若是论内家修为，拳脚造诣，峨眉三老肯定稳赢。不由心里又忖：这段秋羽倒是狂得很。

　　此时，赵长空涨红了脸，沉声道：“段老在这里，我也不必隐瞒，这批镖银一直锁在库房，四名兄弟日夜守护，看管严密，第三日清晨便离奇失踪，四名兄弟更是死得不明不白。镖银刚失窃，青城便来了人，却似早已收到风声一般，这就令人奇怪了。”

　　段秋羽道：“你是怀疑青城派暗中搞鬼？”

　　赵长空望了张幻卿一眼，冷冷道：“镖银既然是青城派的送来，也只有他们知道长空镖局的底细。”

　　张幻卿怒道：“我且问你一句，你与我门下孽徒狼狈为奸，私会月湖客栈，可有此事！”

　　王枫与杜青竹早已料到，青丹子这出戏是大有文章。张幻卿见一个就咬一个，其实不是没有原因，王枫的杀人嫌疑虽已澄清，但他们倒想瞧瞧赵长空有何本事能脱身干系。混元九子中已有人皱起了眉头，心里均想：掌门何以这么说话？九子里面，老大青云子和老四青阳子武功最高，平时也不爱说话，唯命是从，不敢顶撞师父，今日见张幻卿突然骂出一句“孽徒”，大是意外，心里闷闷不乐。青丹子与青霜子至小便跟着张幻卿习武，形同父女，姐妹二人素来亲密无间，感情颇深，五姐惨死令青箱子悲痛万分，一心要寻凶手报仇，此时见师父当着这么多人竟说师姐不是，眼眶红润，满怀委屈。

　　一旁那几个头缚白麻布巾的大汉定是长空镖局的人，双目瞪圆，怒骂道：“放你娘的屁！你们青城派的莫要欺人太甚！”赵长空摆手喝止骂声，沉声道：“我不与你们争辩是非，此事关系峨眉派青城派跟我长空镖局的声名信誉，轻率不得，赵某人说话虽然分量不够，却从未做过违背良心的糗事，孰是孰非，流云师太心里最是清楚。”

　　段秋羽不动声色，道：“这么说来，此事流云师姐也有份了。”

　　赵长空冷冷道：“峨眉三老辈分极高，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段秋羽道：“你在月湖客栈与青丹子私会，被青玄子发现，见奸情败露，便丧心病狂地将他二个杀人灭口，难道是我们冤枉你不成？”

　　赵长空失色道：“不错，那晚我确是去了月湖客栈找青丹子，事已至此，我也不必隐瞒，只是我并未碰见青玄子，何来杀人灭口之说？”

　　张幻卿干咳道：“此事谢老爷子可以证明。”

　　赵长空一怔，喝道：“相思刀么？可否请来对质！”

　　“不必请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清朗隽秀的女音，只见两个体态端庄，皓首苍颜的老尼，缓缓进来，素袍一尘不染，超世脱俗，令人不敢轻视。只是那神情里流露了丝丝悲伤，似有难言之隐。

　　楼内三个女尼齐身站起，垂首而立，恭敬地道：“弟子参见掌门。”

　　段秋羽脸色一变，忽地哈哈大笑道：“两位师姐怎么亲自来了。”

　　左侧老尼淡淡地望了段秋羽一眼，道：“这次峨眉赈灾镖银失窃之事，不亲自跟流云师妹来问一问，怕是很难善妥。”

　　段秋羽道：“此事小弟正在追查之中，赵镖头护镖不利，擅离职守，虽然免不了罪过，但也不用两位师姐亲自下山，莫不是不相信小弟能力？”

　　峨眉三老居然一起出现在都江城，众人大为吃惊。那段秋羽对两位师姐说话的口气更是傲慢无礼，却似丝毫不曾放在眼里。峨眉一派向来只收女弟子，看段秋羽的模样在峨眉派中辈份极高，竟是清风和流云两位师太的师弟，其中缘故江湖上并没有详细的传闻，但峨眉三老的声威却是有目共睹的。王枫与杜青竹仍然默不作声，静观好戏。

　　流云师太肃容而立，微笑地望着赵长空，道：“赵施主若是请来谢老爷子，怕也说不清了。”

　　赵长空又是一怔，似不明白流云师太的话意，瞧了瞧峨眉掌门，清风师太却端坐在椅上，闭目不语。

　　流云师太神情凝练，眼眸流转，竟是往混元九子的桌前过去。走到老七青崖子的身边，微微一笑，双指在他肩头轻轻地拍了拍，转身离开。众人对流云师太这一动作大是迷惑，再去看那青崖子，一张脸已渐渐发白，额上渗出几滴汗，瞳孔撑大，尽露惊恐之色，语无伦次地失声道：“你……你……她……她是……”

　　张幻卿一直在猜测流云师太这一动作的意义，颇觉古怪，此时见青崖子神色惊惶，不由奇怪地道：“你慌些什么？”

　　青崖子惊叫道：“是她……昨晚去五妹房里的就是她！”

　　昨晚青崖子半夜起来，突然发现一黑衣人在那间空房里鬼鬼祟祟，不知要寻什么，呵止之下自然上去动手，而黑衣人武功极高，只在青崖子肩头一点，便令他动弹不了，出手又快又准，丝毫防备不得。而流云师太刚才的举动，正与黑衣人袭击他时一模一样，当然是一眼便瞧了出来。月湖客栈的神秘黑衣人居然是流云师太？青城派众人皆是脸色大变，提神运气，如临大敌。

　　张幻卿心里大惊，喝道：“你胡说什么！”

　　流云师太仍面露微笑，缓缓道：“张真人为峨眉赈灾镖银一事，出力不小，有目共睹。

　　青城派的弟子忠诚厚道，九子年纪轻轻已尽得青城派真传，实是青城之幸。只可惜张真人借门下弟子之手，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来，倒让武林耻笑。“张幻卿胸口发闷，满脸通红，混元九子面露愤愤之色，大有动手之念。

　　峨眉三老在武林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言行举止更是前辈风范，蜀中英雄皆敬畏三分，今日突然在八仙楼对着青城掌门说出这番话来，定是事出有因。只是这话说得太过直截了当，不但令青城派掌门颜面尽失，威信全无，说不定两派立即就要大打出手，徒生争斗。

　　流云师太一代宗师，怎么能当着一个青城派掌门的面说出这些话来？众人心里大是不解。

　　王枫眼珠子转动，呵呵笑起来：“不如我们去将谢老爷子请来，其中的是是非非当面说个清楚，峨眉青城均是武林名门正派，赵长空也算是蜀中好汉，只是大家在这里妄作口舌之争，非明智之举，也非英雄所为。”

　　流云师太久居峨眉，不问世俗，自然不识得王枫是哪个，将王枫和杜青竹细致地瞧了几眼，叹道：“这位先生说得极是。只可惜，谢老爷子是请不来了。”

　　杜青竹问道：“莫非死了？”

　　流云师太道：“那倒没有，只是他有一样东西落在张真人手里，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来。”

　　王枫笑了笑，心里猜到了八九分，转身对张幻卿道：“张真人，小弟突然想起来了，谢老爷子还真有个东西在你手里捏着哩。”张幻卿哼了声，沉着脸不说话。王枫又走到赵长空跟前，热情地给他倒了碗酒，笑嘻嘻地递过去，道：“在下有一事要问问赵镖头，你与青丹子是何时认识的？” 仙风侠骨英雄泪（卷一）（共1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