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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长空干咳了声，道：“那日混元九子到都江来，镖局遭此失银之事，本是惊慌失措，便无心留宿二人，那青丹子临走时突然到我房里说……说心里早已对我有意，我只觉得她情意真切，相见恨晚。她又要我深夜去月湖客栈寻她，二人再互述衷肠。我见她真诚待我，心里感激万分，晚上去了月湖客栈，在房内与她谈了几句便离开了客栈，她后来是生是死我是一点不知。赵某人没什么大本事，好歹也算是铮铮汉子，若有半分虚言，教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赵长空澄清是非心切，将事情一五一十尽数说来，虽是满面愧疚之色，但言语之时，振振有辞，不失英雄气概。

　　流云师太点了点头，道：“幸好此事我可为赵镖头作证。”

　　张幻卿凛然道：“师太怎么作证？”

　　流云师太又道：“说来话长，这几天夜里我去过月湖客栈三次，那晚发生的事情我瞧得清清楚楚，自然不会错了。张真人以为所作所为无人知道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非我亲眼看见，有谁相信一个青城派掌门人竟然会对自己的弟子做出如此狠毒的事来。”

　　张幻卿惊得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面无人色：“你……你……”

　　流云师太正色道：“赵镖头深夜探访青丹子，二人谈话不过半个时辰，赵镖头一走，我仍听见房内有人说话，不知为了何事争执。后来便听见房内有人跳窗而走，惊动了从外面刚回来的青玄子，那青玄子追了出去，竟被恶人所杀。混元九子参扯此事，白白丢了性命，惜之又惜。”

　　王枫问道：“师太可看清楚凶手是谁？”

　　流云师太摇头叹道：“天色太暗不曾看清，我仔细查看过青玄子的伤处，显然是遭利器迎面一击毙命，切处由下而上，此人一击得手立即遁走，手法纯熟了得，不是平庸之辈。

　　我可以肯定凶手绝不是赵镖头，也绝不可能是谢老爷子。“她精芒闪动，缓缓吸了口气，”因为其中有个很大的区别；青玄子是死于剑气，而非刀物。“王枫与杜青竹心里暗惊，瞪了眼睛望着张幻卿。

　　昨日青城派兴师动众抬着棺木到状元楼来问罪，果然是大有文章，单看青玄子头颅缝合的角度和张幻卿一口咬定的刀伤，旁人的确很难想象这致命的一击却是剑气所为。张幻卿为何要隐瞒这个事实？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混元九子当然也不是呆子，他们瞧着一言不发的张幻卿，也开始怀疑起掌门的别有用心。

　　那边段秋羽哈哈大笑：“师妹德高望重，既是亲眼所见，这番话自然不会错！只是赵镖头与谢老爷子为了青丹子争风吃醋的事情也假不了，他们杀人灭口的动机也不是没有可能。”

　　清风师太面色一沉，道：“师弟，赵长空与谢老爷子的事情，我与流云师妹正好查到究竟，青丹子那晚曾与谢老爷子在状元楼小饮，谢老爷子不愿见人自然有他的难处，因为这手镯本是他家传之物。”

　　杜青竹在旁喃喃道：“原来谢老爷子果然宝刀未老。”

　　王枫笑道：“这么说来，镖银失窃一事青丹子倒是知情的，她先到长空镖局找赵镖头表露情意，再找谢老爷子去状元楼饮酒作乐，月湖客栈又跟赵镖头互述衷肠，赵镖头一走，又出现神秘人房中私会，神秘人为了灭口，不得不杀人。只要找出此人，事情自然水落石出。”

　　流云师太微笑道：“我昨日已寻过赵镖头商谈失窃镖银一事，如今镖银已经找回，所以我才要说，赵镖头与谢老爷子不是真凶。”

　　众人见流云师太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突然说镖银已找到，显然是早已知道凶手是谁，偏偏要在这里卖上关子，心里大是不快。

　　段秋羽精芒一闪，急问道：“师妹找到了镖银？现在何处？”

　　流云师太望了望清风掌门，神情黯然，缓缓道：“月湖客栈。”

　　青玄子与青丹子惨死月湖客栈，峨眉派居然又在月湖客栈找到了失窃镖银。这些事情绝对不像是机缘巧合这么简单。

　　峨眉派此次募捐赈灾一事，是张幻卿竭力推荐长空镖局出面押运，镖银遭窃，青城弟子惨死都江城境内，赵长空自然脱不了嫌疑。那为何峨眉派不查长空镖局，反夜探月湖客栈？莫非峨眉三老早已收到风声，胸有成竹？

　　杜青竹狂饮几口酒水，只觉心里舒畅无比，拍了拍王枫肩头，笑道：“蜀中奇事，不是年年都有，料不到青城派的掌门竟是个奸佞小人。”

　　张幻卿脸色青白，那流云师太所说的言语，句句击在痛处，使他站立不安，听杜青竹这般冷嘲热讽，更是羞愧难当，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哼了一声，道：“各位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怀疑是老夫所为，总要拿出有凭有据。长空镖局守卫森严，不要说盗窃镖银，就算是要进去看一看也困难的很，老夫眼拙，瞧不出青玄子竟是剑气所伤，这又能说明什么？

　　难不成老夫居然会杀自己门人？天大的笑话！杜青竹点了点头，道：“有理。”

　　张幻卿又冷冷道：“赵镖头在这里喊冤叫屈，谁又知道是不是他将镖银藏匿月湖客栈？”

　　他半夜三更私会青丹子，谁又知道他是关心着女人心思，还是关心着那些赃银的安全？

　　杜青竹想了想，又点头道：“这也有理。”

　　流云师太突然叹道：“我方才说了一句青城派掌门人竟然会对自己的弟子做出如此狠毒的事来，并不是说张真人就是凶手，只是那青丹子是授你之命去接近赵镖头和谢老爷子，这其中原因种种不必说了罢？张真人是明白人，何苦隐瞒。”

　　张幻卿眼角颤动，额上几滴汗水缓缓而下。

　　段秋羽满脸不悦，道：“张真人，现在青玄子死于剑气，无极剑的精妙之处我是不曾见过，断然不能怀疑真人，只是依师妹所言，凶手剑气伤人百步之内，手法纯熟了得，不是平庸之辈。江湖上有如此剑术造诣的本就不多，西蜀剑派更是少之又少。”

　　张幻卿一怔，沉声道：“段秋羽！你这话是何意思？”

　　段秋羽叹道：“莫急莫急，你身为天师教一脉相传，又掌控青城剑派，门下弟子成百上千，威望极深，如今做出这番错事来，必有难言之隐。倘若你肯将镖银交出，在武林同道面前赔个不是，峨眉派绝不强人所难，自然不会与你为敌。”

　　张幻卿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流露出一种非常古怪的表情，恍然之余，黯淡无光。

　　流云师太又望了一眼掌门师姐清风师太，缓缓道：“张真人请三思。”

　　王枫与杜青竹本是来看出好戏，却实在猜不出青城派的掌门人有何理由要来打峨眉派的镖银主意？

　　峨眉派是武林名门正派，历经江湖风雨已有百年之久。而青城派建派以来，至今不过数十年，绝对没有势力可与峨眉抗衡，就算夺得这批募捐赈灾之银，能令青城派通融财力，如虎添翼，但他实在犯不着跟峨眉派结下这不解怨仇。张幻卿又不是疯子，他莫非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他心里早有把握，能令峨眉派心甘情愿看他把银子取走？

　　这些事情王枫和杜青竹是越想越糊涂，更想不通张幻卿为何这么忍心，居然肯对自己的弟子痛下杀手？

　　此时，一旁默默无语的混元九子中，有一人突然负剑而出，大声喝道：“此事跟我师父无关，凶手是段秋羽！”

　　段秋羽哈哈大笑，抚须道：“小兄弟有何真凭实据？”

　　“那晚我在隔壁听见五妹与你说话，你说等你做了峨眉掌门，便接五妹去峨眉山逍遥快活，你这恶贼！”青阳子双目尽赤，浑身颤抖。清风掌门与流云师太皆是一声低叹，垂首不语。

　　王枫追问道：“继续说，那晚你还听到什么？”

　　青阳子悲声道：“这恶贼又说……又说‘你师父正等着收了镖银重整青城派雄威，哪里还有闲功夫来管我们的事情？’，五妹千不该万不该说错了一句话，她威胁段秋羽，若是待她不好，她便将整个事情都说于清风师太去听，段秋羽禽兽不如，竟将五妹一掌打死，不料三哥正好回来，发现房里动静，飞身追去。只是……只是……三哥五妹，青阳子对你们不起！”青阳子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已泣不成声，后面青玄子如何被段秋羽一剑砍下头颅，他悲痛伤心之下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青阳子一直不肯将事情真相说出来，自然是爱惜青城派和张幻卿的名声，此时见段秋羽将所有罪名推脱到张幻卿头上，再已无法忍受，师父的悖逆不轨和师兄妹的惨死更令他引咎自责，无比愤怒。若他还是执迷不悟，青城一派就永无抬头之日了。

　　青阳子嘶声又道：“师父！你老人家对我们恩重如山，弟子不敢违背教诲。只是师父与这恶贼所作所为弟子看得清清楚楚，弟子若是还有点良心……若是再不出来辨明是非，三哥五妹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师父你就听弟子一言，不可一错再错。”

　　张幻卿大怒：“住口！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青阳子忽地站起，剑扬锋挑，一腔怨恨化成凌厉剑气向段秋羽猛然刺去！张幻卿见事已败露，大势难挽，本就迷离恍惚，神智甚是不清。此时他竟然将长剑反切，刺向青阳子！

　　寒光闪时，剑锋极快，青阳子哪里避得开？这一剑刺入背肌，登时气绝。

　　混元九子见青阳子惨死掌门剑下，扑上前去抱起了尸首，齐声痛哭。张幻卿手提长剑，面无人色，似笑非笑，表情可怖之极。

　　段秋羽嘿嘿狞笑道：“死得好！这种不屑弟子实难成就大气，死一个便少一个！”

　　流云师太见张幻卿愤怒之下徒添血腥，不禁动容道：“张真人一世英雄居然毁在利欲熏心的俗念里，可悲可悲。”

　　清风师太怒目而视，冷冷地盯着段秋羽，道：“师弟！你知错了么？”

　　段秋羽笑道：“师姐，这小孩子的话你也当真。”

　　流云师太苦笑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思悔改？昨晚你与张真人的话我听得明明白白，一句不漏，你窃走镖银藏匿月湖客栈，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你与青丹子的糗事我们早已知晓，料不到你竟会指使青丹子陷害他人，不惜杀人灭口，这一石三鸟之策，这种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皆是你一人所为，如今你要张真人替你认罪么？”

　　清风师太幽叹道：“出家之人应该抱朴寡欲，师弟你却三番两次改不了恶俗本性，师父当年的谆谆教诲你一句都不曾听得进去，如今做出这等悖逆不轨的恶事来，不但峨眉声誉不保，师父也难以瞑目九泉。”

　　听得峨眉两位师太亲口指证段秋羽，当面揭穿阴谋，饶是杜青竹性子沉着冷静，此时也已忍无可忍，脾气上来，破口冲段秋羽大骂道：“你这老不死的东西，原来面上是这般道貌岸然，骨子里是如此卑鄙下流！”

　　段秋羽冷笑道：“杜兄骂得当真痛快淋漓。”

　　杜青竹怒道：“你也配与我称兄道弟？”

　　天色昏沉黯淡。

　　狂风乍起，沙尘四扬。

　　这突然而来的变故，令得混元九子悲愤交加，心乱如麻，他们万万想不到，杀害青玄子的凶手居然会是峨眉三老段秋羽！他们也不曾想到，张幻卿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偏偏不肯点破，反而与段秋羽狼狈为奸，乘机窃取赈灾镖银暗藏于月湖客栈，不但设计陷害了赵长空，更借手镯一事嫁祸给谢老爷子，其心如蛇蝎，实是狠毒无比。混元九子个个怒目而视，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剑取了段秋羽这个罪魁祸首的性命，为死去的师兄妹报仇。

　　王枫点了点，冷静地道：“原来如此，只不过峨眉三老功高名盛，钱财当如粪土，为何要动这番脑筋，实在令人想不通道理。”

　　段秋羽突然狂笑数声，道：“惭愧惭愧。”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凭空跃起，破窗而出！一道人影往八仙楼后面空地射去，兔起鹘落，早已纵身数丈之远。

　　张幻卿失手刺死青阳子，默然呆立，一时之间只觉心灰意冷，见那段秋羽狂笑时跳窗遁走，忽然回过神来，暴喝一声，提剑便追。两条人影虽一前一后，张幻卿却追的极快，一道寒光划破天穹，无极剑法中一式“仙人指路”，直刺段秋羽背心！急如闪电，凌厉无比。

　　段秋羽见张幻卿追到眼前，凶芒毕露，仰天哈哈长笑：“青城派一派掌门人，对门下弟子居然也忍心下此杀手，心如虎狼！实是青城不幸，今日我来替你们清理门户罢！”话声一落，身形往下急坠，倏第一个转身，左手撩开剑锋，右掌一掌拍出，峨眉派一脉承传的“朝凤神掌”正中张幻卿胸膛！

　　那张幻卿正伤心欲绝，悲愤填膺之际，只想一剑结果了仇人性命，哪里料到段秋羽竟会反转身子，冒险迎上锋刃，一声惨叫下，人已被震飞出去。

　　众人至后面追来，见张幻卿吃了一掌，似断了线的风筝般斜斜跌落，皆是骇然失色，混元七子已齐声惊呼，冲过去扶住掌门。张幻卿身子摇摇晃动，面如土色，双目尽赤，嘶声喝道：“段秋羽！你……你……”忽地仰天长叹，满腔的悲愤悔怒，如翻江倒海般涌到喉间，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气绝归西。

　　江湖就是这么奇怪，善恶是非到处都是，血腥纷争无所不在。声名显赫，德高望重的峨眉三老，称霸川中，威严凛然的青城派掌门，有时候就算是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未必是真。人生本来就是变幻无常，对与不对，往往只是一念之间。人性的所有弱点在欲望里暴露，这个充满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江湖，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混元七子见师父惨死，皆是放声恸哭。青云子与青霜子二人更是一跃而起，齐声怒叱：“恶贼，还我师父命来！”两道寒光由左右两路突然刺出，悲愤之下，只恨不得一剑便刺死了段秋羽，剑锋疾挑，自是绝不留情。

　　段秋羽哼了声，左臂长袖一抖，竟然迎着剑锋一掌拍向青云子！右腕更在半空中划了个圆弧，一把抓住青霜子的剑刃。众人大惊失色，只觉这一拍一抓之势，已将混元二子剑招化解无形，端得是诡异之极。 仙风侠骨英雄泪（卷一）（共1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