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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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北风盼成了东风,寒天转了暖晴。
逐鸢庭的鲤鱼池也破了冰,紫蔻正在池边浣衣,雪岁阑过来了,给她在背上盖了件衣服,紫蔻吓得险些栽到了池子里。
“哎呀呀呀呀,原来是姑娘啊,吓我一跳。”
“还不到春暖花开的时候,穿这么凉快干什么。”
紫蔻指着鲤鱼池:“姑娘你看,池子破了冰,今日可以放花灯了。”
“我差点忘了,今日是上元节吧?晚上定然热闹,带你出去玩玩怎么样?”
“姑娘,晚上还要陪老爷少爷用饭呢,怕是走不脱,而且因为狐妖作祟,家家户户连春节都闭门不出,更不用提这上元节了,以前都是七不出八不归,现在都成了二不出三不归了,连亲戚也不敢走,过得着实憋屈,一个一个都怨声载道的,若不是为了养家糊口,那街上的商铺恐怕也关得差不多了,好不容易请来的驱魔道士也被吓得纷纷落逃,可教大家伙怎么活。”
“狐仙儿确实害人不浅。”她不过随口附和,意料之中难怪波澜不惊。
“谁说不是呀,所以姑娘,咱也别出去了,万一再出点什么事儿,我没办法跟老爷少爷交代。”
新桃远远看见她们主仆二人在叙话,加紧步子跑过来的,气儿还没喘匀,就慌着道:“姑娘,快去前门厅瞧瞧吧,可热闹了,四爷特意让我过来通知你的。”
紫蔻惊道:“姑娘,咱们赶紧过去吧,说不定出了什么大事。”她起身,手放在围裙上擦干净了就赶着去拉雪岁阑。
雪岁阑却道:“不急,怕不是段家送来了聘礼,四哥才叫我过去。”
“预姑娘怎么知道?就是段家送聘礼来了,但这聘礼可不得了,除了些寻常的东西,还有济世堂的店契和往来账目,事关重大,锦爷和四爷不能决断,等姑娘过去呢。”
她满心不耐烦,送到嘴边的东西,还有什么不能决断的:“大哥雍容寡断的就算了,四哥怎么也这个样子,行,我过去看看。”
她过来的时候,段存熙和段世清已经走了,只留下姬家的伙计们忙忙碌碌在清点。
姬玄玞坐在廊檐下,手底压着堆成小山的账本,正在翻看:“预儿,过来瞧瞧,我看这账本不像假的。”
“四哥说笑了,这怎么可能是假的。”
“没想到段世清真的把东都城七十二家济世堂全都拱手让出,大出血呀。”
“没想到?”雪岁阑嗤笑,“这条件不还是四哥亲自过去替我谈的嘛。”
“我只是以为提了这样的条件,就会让段家死心,毕竟段世清是怎样的态度你也知道,但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不仅同意娶你,竟还同意以济世堂为聘,到底是吃了什么迷魂药?”
锦爷清点了聘礼,按礼数来看,只多不少:“预儿,纳采,问名,纳吉,我们都替你做得了主,可纳征……”他回头看了眼堆满厅堂的聘礼,甚为忐忑,“我还想最后问你一次,当真决定了?收下了段家的聘礼,往后再想反悔可不能了。”
“好端端的,我为何要反悔?哥哥们盼我点好行不行?”
姬元锦将聘书摆在她面前:“这是聘书,那些是聘礼和聘金,你过过目。”
“不用了。”她只手推开,“请期也省了吧,传信去段家,告诉他们就定在二月初八,相信他们不会有异议。”
锦爷神色黯淡:“你失踪三年,刚回来没多久,现在又要出嫁,哥哥们心里不是滋味。”
“对呀。”玞四爷摸着她的头,“好歹多留些时日,婚期定在明年也行。”
“四哥舍不得我了?”
“这不废话嘛。”
“可见我对四哥很重要呢。”
“竟说傻话,从小打大四哥怎么对你的,你最清楚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从我回来后,四哥只字不提我失踪前的那夜?”
姬玄玞愣怔:“你回来时已经将来龙去脉讲清楚,又有什么好问的?”
“是吗?我只记得我说过我在绊仙沟跌落,又被狐仙掳去,可没有说过我为何会去绊仙沟,我听紫蔻说,在我失踪之后,四哥心急如焚,特意质问了紫蔻,得知我去过东安堂,为此还叫来圣姑严刑拷问过呢,但究竟没有吐出什么东西,对吧?既然我的失踪有那么多疑点,四哥为什么不查?”
他幡然醒悟:“东安堂离绊仙沟也不近,我没有理由怀疑任何人。”
“那四哥以为三年前的那夜我为何会去绊仙沟?”
“在你回来之前,我一直猜测,大抵是因为你久不出门,所以对东都大街小巷不甚熟悉,这才走错了路,加之那夜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别说你了,就算是我在那样的情况下也难保不会失足跌落,这也没什么不好解释的,预儿,你究竟想说什么?”
锦爷挥了挥手:“都退下吧。”转而又对姬玄玞道,“你先去忙,这边有我呢。”
姬玄玞不知何意:“预儿还没说完呢,你让她继续说啊。”
“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你去吧,顺便把这些聘金入了库,今天是上元节,晚上还要准备阖家飨宴,不要耽搁了。”
他云里雾里,但大哥的话不能不听,虽然心存疑虑,也退身出来了。
“大哥何意?”支走了人,雪岁阑似有不满。
“预儿,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此事不好追究。”
雪岁阑冷笑:“什么意思?”
“别急,你听我说,你失踪虽然疑点颇多,但也不难推测,段世清因为你要退了与祝家的姻亲,先不说圣姑是什么态度,祝家兄弟必然不肯,若说对你怀恨在心也不是没可能,绊仙沟是个毁尸灭迹的绝佳之处,至于你到绊仙沟之前是死是活都不甚重要了,重要的是那夜绊仙沟雷雨交加,天纵惊雷十二道,而祝闵恪的手也是在那时候受的伤,可见他当时也在场,而且有动机,推测始末因果,不难。”
“那难的是什么?
“难的是你四哥,你若为他着想,就要懂事一点,如果祝小公子害你的罪名成立,你四哥该怎么办?毕竟他与圣姑多年来鹣鲽情深,眼看着婚期将至,你让他如何决断?
再说,害你也非圣姑的本意,祝小公子擅自行动,她也无可奈何,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就算后来知道了,也不过是包庇的罪过,不算始作俑者,倒不如此事按下不提,就让她欠着你的,将来若有机缘,她肯定会加倍地对你好,总比撕破脸要强。”
雪岁阑漫不经心地翻着账本子:“大哥,你怎么知道她不知情?若我说她当时也在现场,而且知道我沉没绊仙沟,命悬一线之时,却害怕暴露而见死不救,同样见死不救的还有段世清,你会作何感想?”
“预儿,你在说什么?”
“大哥不信吗?”
“怎么会这样?”
“所以,大哥还要劝我吗?”
“……”
“大哥,不如咱们各退一步如何?我不会告诉四哥真相,但你也别劝我原谅。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如有哪天圣姑真的身陷囹圄,不得脱身,还请大哥拦着四哥,别让他出手即可,因为我怕,凭四哥今时今日的地位,说不准真能将她从深渊拉出来,届时,我将满盘皆输。”
“预儿,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她起身,摆了摆衣裙,春来飞燕衔柳,落下三两细叶,像她的眉,不嗔不怒,不悲不喜,可却藏着凌云之势。
一身绣银撒花紫棠裙,穿得端庄严正,双肩齐平,走起路来不颠不颤,稳重得像哪个庙里走出来的菩萨,不是他那个顽劣成性,撒娇成瘾的妹妹,变了。
“预儿,你肩上的那颗金色的痣呢?”
雪岁阑步子微顿,蓦然回首:“用香灼了。”
“疼吗?”
回想那日在堕天堰浴火涅槃时的情境,险些没忍住:“疼,全身筋骨都融化了那般疼。”
“那颗痣不祥,你灼了也好。”
“哥,你会护着我的吧?”
姬元锦默然,看着她微湿的眼角终于妥协:“当然,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无论何时,我都会护着你。”
“有大哥这话就够了。”
段世清的聘礼惊动了整个东都城。
拱手让出七十二家济世堂,这是怎样的手笔?从此东都医门改朝换代,段家再不能左右风云,不能左右生死,松开了他们压下手下的东都命脉。
这个消息如石破天惊,尽管段家没想瞒着,姬家也没想藏着,但传到人们耳中,还是没人敢信。
街头巷尾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什么古怪传言也不稀奇,迄今为止最靠谱的解释,也不过如此:
传说姬家姑娘貌若天仙,倾国倾城,有飞燕之姿,西施之容,误了段家的公子。三年前,一见倾心,段公子为了她推掉了与圣姑的姻亲,三年后,再见情深,终难割舍,不惜以段家基业为聘,迎美人入怀。
这是多少人艳羡的传说,千古难逢的佳话,满是才子佳人的韵味,写到书上连墨迹都像蘸了蜜糖,也许只有局中人才知道个中辛酸罢了。
祝孟桢听到这个消息时,喂到祝闵恪嘴边的粥碗倾时滑落,炸得满地都是。
“你说什么?”
“姑娘,您怎么了?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东都城都传遍了,绝没有错,济世堂从此姓姬了。”
“段世清为什么会这样?”她像失了魂,问出的话有气无力。
芙若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这本就是桩迷案:“姑娘,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私下什么传言都有,只看您信哪个了。”
“不,那些都不是真相,我要亲自去问雪岁阑。”
“雪岁阑是谁?”
她起身,为祝闵恪掖了被角,柔声道:“虽然开了春,东风渐盛,但吹面犹寒,好生伺候少爷吧。”
“知道了。”
如此交代她,就是不希望她跟着,芙若明白。
祝孟桢一人来到姬家,想见姬罗预,可姬罗预听到她来,却称病不见,好在四爷过来了:“天还冷得很,你怎么就孤身出来了。”
她穿的狐衣大氅,雍容清贵,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塞北歌姬,手藏在兔毛暖袖里,被四爷扣着五指扯了出来,握在掌心,揉着手背。
“这样凉?”
“天再冷,也要赶着来道喜。”
“我还没放消息出去呢,怎么你们个个儿都知道了,晌午没过,凑热闹的就一波挨着一波,送来的贺礼填了西仓东仓,险些快放不下了。”
她也笑了:“旁人是来凑热闹,可我不是,我是来道喜的。”
“意料之中,没有什么可喜的,倒是这消息不胫而走,着实意外。”
“段公子大手笔,才子佳人的佳话不出半日传得满城都是,连戏楼子的先生都开始编排桥段了,说只等到段公子和预姑娘成亲之日开腔呢。”
“这些文生整日闲着没事做,东都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就像蜂子一样往上哄,怕是写好了还要过来向我讨赏呢。”
“若真写得好,给些赏赐又何妨?”
“算了,他们爱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吧,预儿这桩婚事里里外外都蹊跷得很,她自己不肯言明,我也不好深究,既然外面认定这是天赐良缘,就姑且随他们去吧。”
“蹊跷?”她挑眉,“怎么个蹊跷法儿?”
“三年前,段家就来提过亲,预儿死活不答应,但现在,她忽然又肯了,我原以为她心意转变太过突然,是小女儿家一时心血来潮,可不料,段世清的转变也如此之快,那日在逐鸢庭,他口口声声说若娶预儿,不出分文聘礼,你也听到了,但现在呢,别说聘礼了,济世堂的店契和账本都亲自送了过来,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既然下聘时他亲自过来了,四爷跟他谈了没有?他对预儿的心意是虚是实?态度又为何转变如此之快?”
姬玄玞点了点头:“哪能不谈呀,坐下聊了好一会儿的话,他无论说话还是举止皆殷勤恳切,娶预儿的心也是实打实的,还为之前的傲慢无礼道了歉,可他虽然谦逊有礼,但也不卑不亢,说话办事进退有度,跟之前混账无赖的模样判若两人,我倒是想问问你,可有什么药,能够让人在几天之内转变心性的?”
祝孟桢摇头:“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药,怕是得了什么人的指点,才突然开窍。”
“若非段世伯亲自托梦,还有谁能指点得了他呀。”
“四爷说笑了。”祝孟桢低眉,婉转浅笑间,忽又问道,“当真没有看出来他与平日有何不同?”
四爷仔细思索了番:“你若说模样嘛,确实与平日没什么不同,但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少了什么?”
“我记得段世清和预儿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生下来时,预儿肩上有颗赤金色的痣,而他眉梢有颗朱砂痣对吧?”
“没错,可我……今日看他眉目疏阔,清风朗月,似乎没有了那颗朱砂痣。”
“不知四爷注意到没有,预儿她肩上的痣也不见了。”
“这个我问过,他说给点掉了,但段世清眉尾的痣应该用香也点不掉吧,否则恐怕连眉毛也一道没了。”
祝孟桢似乎猜出了其中玄机:“香不行,但笔可以。”
“笔?什么笔?”
“没什么,我随口说的。”
从宅子里出来,她就径直上了蛇王岭,山间雪泥开化,又是深深浅浅的泥泞,却不似三年前那场大雨凶残,能把人的脚埋进土里不见。
提着朱砂笔,赤蛇大蟒自然不敢拦,眼睁睁看着她走入幻阵,来到神龛前。
他本想借阵向天机宫询问,可看到神龛上的记载,所有一切都不言自明。
金笔御使时方旭自作主张把前任执笔官月未央所遗朱笔赠送给了提灯侍者,而提灯侍者又利用该笔点了金笔御使御柳卿的转生痣,致使东都双笔现世,祸乱乾坤,故惩罚了金笔御使时方旭,但对于月未央所遗朱笔,尚未追回。
“尚未追回”四个字,戳中了她的死穴。
这既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
好在前任执笔官的朱笔没有被天机宫收去,至今留在东都,那么段临湘和祝闵恪就可能在有生之年更改命轨。
可坏就坏在,毕竟拿着那支朱笔的人是雪岁阑,不好办呀。
看来要从长计议了,如果此事能成,那么她就不用供养邪神来逆天改命,梦觉寺的狐仙儿神座说不定也可以撤下了,省得整日活在风口浪尖,提心吊胆。
雪岁阑呀雪岁阑,原来你竟是打的这个主意,难怪那般信誓旦旦说段世清一定会同意娶你,既然点了段世清的转生痣,那么朱笔于你也无用了,不如借于我,不,不能说借,我本就是东都执笔官,那支朱笔,该是我的。
雪岁阑坐在锦鲤池畔,正在给鲤鱼儿喂食,忽然连打了三个喷嚏,紫蔻赶紧抱来了披风,盖在了她身上:“姑娘,当心身子。”
她抓披风,挽在半臂:“我没事,应该是谁在背后说我,我才打了喷嚏。”
紫蔻嗤笑:“姑娘还信这个呢?”
“方才圣姑过来干嘛的?你去打听了吗?”
“当然,她刚走,我就去问了新桃,左右不过是来道喜的,跟四爷聊了几句就走了。”
“道喜?消息够快的呀。”
“可不,段少爷给姑娘下了如此贵重的聘礼,羡煞了东都的姑娘们,不出半日就传遍了街头巷尾,成了人人传颂的佳话,听说戏楼都关门了,好像忙着给姑娘和段少爷的事磨戏本子呢,他日如果真在大庭广众之下开了腔,姑娘可就风光了,咱们之前名声不好,如今总算扳回一城。”
雪岁阑瞧着她志得意满的小模样,忽然拍手,喜道:“戏楼?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去,把写戏本子的先生给我请来,我送他们个更精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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