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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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罗预自山寺中回去之后就被老爷子给禁足了,几位哥哥怎么求情都没用,从小到大父亲从未对她如此严厉,就因为段世清的那幅《寺泉秋浴图》。
东都城的百姓认定了她先勾引段家少爷,毁了圣姑的姻缘,老爷子堵不住悠悠众口,女儿清誉被毁,他心急如焚。
可姬罗预并未见有多着急,每日该种花种花,该除草除草,她从不在乎别人看法,认为那是无形的牢笼,若这一生都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怕会把自己累死,况且她过往十八世都为祸国妖妃,青史丹书上早已臭名昭著,还怕什么流言蜚语。
可每每想起月未央厌弃的眼神,心下总难过得很,如果说她对世人的口舌还存有一丝畏惧,也是因为月未央的厌弃,那清冷的眸子里暗暗藏着的瞧不起。
她怀中抱着琉璃灯在床边犯癔症,听着外面紫蔻打磨花锄的声音,心绪不静:早知道回来要被禁足,不能上山去了,还不如让她把灯点了呢,兴许有这盏灯守夜,也不会每晚都做噩梦了。
先前把自己的红衣都烧尽,好像也没什么用。
昨夜她又梦到段世清穿着大红的喜服过来接亲,再过几天怕是会梦见两人洞房花烛夜了,起初只有她出阁的礼程,后来越来越仔细,越来越繁琐,没想到这梦竟然还循序渐进的,太能耐了些吧。
紫蔻进来见她眯着眼睛像个小懒猫一样在床边犯癔症,寝衣七歪八扭地挂在身上,怀里还抱着盏灯,跟年画似的,紫蔻忍俊不禁催促道:“我的姑娘呀,水都给你打好了,怎么也不起来梳洗?您自己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梦游呢。”
姬罗预目之所见皆明窗净几,心情畅快不少,闻到暖阁中幽然的玫瑰花香,知道紫蔻用心了,昨夜的梦境也随之变得稀薄,她抬起手,挡住倾城而来的日光,于指缝间窥测着窗外的秋风暖阳,又是个晴好的天儿:“不知道花田里的百岁兰怎么样了,借着今日天好去瞧瞧。”
“就知道姑娘是这主意,早就给您把花锄磨好了。”
姬家大宅位于城北,连着三峰四谷还有道川,姬伯谦知道女儿喜欢花花草草,特命人在瀛洲桥附近围了七里花田,那里从此就成了姬罗预的乐土,只要过了桥,所有的压抑和难过她都可以抛之脑后。
因为七里花田是姬罗预一人所属,并没有假手他人看顾,所以她来这里也不算破了禁足,用紫蔻的话说:天大地大,大不过姑娘的闺阁,禁不禁足都无所谓。
可姬罗预自己并不这样想,因为这次她过了瀛洲桥,却还没有忘记月未央,关于扫羽轩的开心抑或不开心依旧压在她的眉梢,愁啊:“紫蔻,有心事真的好辛苦。”
“姑娘有什么心事?”
“既然是心事,自然不能随便说道。”
紫蔻撇嘴:“原来绯槿在的时候,姑娘还会跟她说些悄悄话,跟我却从来没有过的,既然如此,姑娘就自己辛苦着吧,左右累不着我,你不想说,我还不想听呢。”
“行了,别闹性子了,改明儿给你寻个好人家,看你跟谁闹去。”
玩笑的话,不想紫蔻竟哭了,啜泣道:“姑娘不如立时立刻就把我嫁了吧,反正觉得我碍眼,不用三句两句地臊我。”
“丑死了,你可泯住吧。”姬罗预掏出帕子,给她擦着眼泪,“玩笑话你都受不了了,万一成了真呢?你也知道段府公子什么手段,他敢如此明目张胆,必然料定父兄在乎我的清誉,在乎姬家脸面,纵然知道此为阳谋,也难保不会答应段家联姻的要求,我的婚姻尚且不能由着自己做主,你难道要跟着我嫁去段府做小妾不成?”
“不要,绯槿就是在段府丢了性命,我害怕,也不想姑娘嫁过去。”
“我们不同身,亦不同命,你还有的选,可我呢?”她俯身,蹲在嫣红的木芙蓉前,“你羡慕这花有叶子托着,可北风一来,花先落,兽鸟一过,花先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谁也无可奈何。”
“姑娘。”紫蔻扶她起身,“都是我的错,惹姑娘伤心了。”说话间两人进了梨花栈,新培植的百岁兰就吊在的楼台下。
七里花田之间,也就在距离瀛洲桥不远的地方有座小楼,名为梨花栈,倚傍着几棵梨花树,夏来看雪景,冬来观花海,不将四时变化放在眼中。平日在劳作久了,躲到梨花栈烫壶热酒,再备几个小菜,最惬意不过,而且这里视野最好,能览尽整个花田。
七里花田开垦前曾是一片荒土,说寸草不生有些夸张,反正没有创造过什么收成,几乎被姬伯谦放弃,可姬罗预却非常看好,后来经她耕作,七里花田起死回生,逐渐繁茂起来,如今目之所及,可谓花木遍野,药草闻香。
难得的是,姬罗预培植的花木与别处的有些不同,比如寻常的芍药只开一夏,而她的芍药能捱到秋末;寻常的茉莉白色居多,她却能养出银蕊金瓣的花骨朵;还有百岁兰,百岁兰从来不开花,只有两瓣叶子,却常年不凋,是个有气节的,可苍翠的颜色不符合她的审美,太素雅了,所以她苦心钻研如何让百岁兰开花,后来发现这完全是棵铁树嘛,怎么□□都不会开花。
像极了月未央那张脸。
她并没有因此作罢,既然百岁兰不会开花,那就把它的叶子变成花!
于是在她的不断尝试下,百岁兰终于长出了桃花色的叶子,可……紫蔻端起花盆,神情艰涩:“姑娘,这花可能有自己的想法,为何一瓣叶子成了桃花红,另一瓣却还是翡翠青呢?”
“泾渭分明,却同株而生,确实怪异,不过……还挺好看的。”
“我觉得不祥,但凡妖物,都生得极美,这花怕不是主离散的,姑娘要小心。”
“他若能主我和段世清离散,那倒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山雨欲来风满楼,刚刚还晴好的天儿此刻却乌云密布,梨树的枝丫挣扎在狂风中左摇右摆,活像狰狞的鬼魅,全然没了方才的岁月静好,丧心病狂的嘶吼间还夹杂着令人闻风丧胆的狂吠,姬罗预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听出了那个声音,与那夜在梦觉寺中一样,是猎犬,段世清的猎犬!
她惊惧的瞳孔瞬间放大,盯着桥那端乌泱泱的人马,隔着波澜壮阔的河面,她甚至可以看清段世清阴鸷的笑,还有些春风得意的味道。
“姑娘,那…谁…他不是段公子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
兔子被撵过了桥,啃噬着七里花田的芳草,细犬肆意驰骋,像天狗食月般终结了世外桃源的宁静,段世清不慌不忙地骑着高头大马,抬眼斜睨楼上倚栏而立的姬罗预:“姬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谁允许你进来的?”
“我也没有办法,姬伯父不给我开门,我只能来这里找你,本想碰个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在,也算缘分吧。”
紫蔻忧心忡忡:“姑娘,从北街转过瀛洲桥只有一条道,前后二十个岗哨都由我姬家把守,段公子竟然能闯过来,可不知那些伙计们怎么样了。”
“何须惊讶,他向来骄纵跋扈,什么事做不出来?”
段世清笑道:“姬姑娘说的没错,他们太没有眼色,被我的宝贝儿们教训了通,不过赔偿的银钱我也已经放在了姬家大宅门口,就看姬老爷子会不会开门了。”
“你找我所为何事?”
“没有别的,马上就是我的生辰了,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九月初三也是姬姑娘的生辰,所以家父要在醉景楼办双辰宴,希望姑娘也过来,顺便两家可以探讨探讨婚嫁的日期及流程。”
“什么婚嫁?”
“不是吧,姑娘难道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你我暗通款曲,私相定情之事已经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我不得不推掉了与圣姑的婚约,改娶你为妻,聘礼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看姑娘什么时候方便。”
“实在不巧,我这辈子都不方便。”
段世清轻然嗤笑:“姑娘方不方便全凭令尊做主!九月初三那日赴宴的行装我也给你准备好了。”说罢命人捧上前个锦盒,姬罗预不想他的人进梨花栈,即刻命紫蔻下去取了。
上来之后,她打开一瞧,顿时花容失色,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只见锦盒中规规整整地叠着件寿衣,殡葬的时候给死人穿的那种,红的像阎王的脸,绿的像小鬼的眼,唐突的颜色冲击着视觉,让人几欲作呕,紫蔻条件反射,险些给跪下。
“什么意思?”姬罗预怒斥。
“赴寿宴当然要穿寿衣了,段某安排还算妥当吧,不像姬姑娘你,给我表兄娶妻,却还要他穿丧服,不合礼数。”
报复,绝对的报复!
末了,他又笑道:“既然姬姑娘收下了,那么此事就敲定了,别忘了九月初三的双辰宴,来的时候带上姬伯父,否则我不敢保证那幅《寺泉秋浴图》会不会挂到青楼的牌子上。”
欺人太甚!仅凭那幅画,妄图让她委身下嫁,简直痴心妄想。
段世清带着他的猎犬和人马浩浩荡荡地走了,却留下兔子在花田,继续祸害着花花草草。
紫蔻担心道:“姑娘,你可要稳住呀,这时候咱们不能乱。”
“放心吧,小场面,我还不至于自乱阵脚。”所有人都只道她养在深闺,不曾想她几辈子前可见识过烽火戏诸侯,段世清今日这出才哪儿跟哪儿,的确是小场面。
“他想报复我,毫无疑问,我奇怪的是他当真为了报复我就推掉了与圣姑的婚约?未免也太儿戏了,更奇怪的是,祝家竟还答应了,简直匪夷所思。”
“不难猜,姑娘有所不知,段伐阳承诺祝老先生,坐诊于济世堂的药师但凡出自祝家皆提一倍的薪酬。”
姬罗预摇头:“这条件听起来不像是利诱,倒像是补偿,再说祝老先生也并非贪财之人,这其中必有名堂。”
紫蔻的心怦怦直跳:“姑娘,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主意了?此一时彼一时,咱可不能再作妖了。”
“经段世清一闹,父亲晚间必会来探查我,你装成我的样子卧在床帏间别被发现了,父亲若来,你称病不见方可,我得溜出去会会那位圣姑。”
“这怎么行得通呢?姑娘,她被退了婚,必然对你怀恨在心。”
“嘘……别吭声,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去吧,取我弓箭过来。”
“啊,要弓箭做什么?”
姬罗预屈指弹在她脑门上,半气半宠溺:“说你傻你还真不动脑子,看看这漫山遍野的兔子不吃可惜了,取我的弓箭过来,明日我请你吃全兔宴。”
酉时未过,天色全然暗了下来,彤云之下斜织着细细密密的雨丝,寒意层层袭来,侵蚀肌骨,她戴上草笠,扯了件乌青色的暗衣,利落地束了腰,瞧着四下无人攀着藤蔓翻墙出去了,任凭紫蔻又羞又怯地窝在锦被里如何劝说也不回头。
东安堂,圣姑平日坐诊的药坊,之前也是祝老先生看病问诊的地方,东都城的百姓无论贫贱几乎都到过此处求医问药,有时还会有不少外乡人闻名而至,唯独姬罗预没有来过,看她蒲柳之姿盈盈弱质,身体却康健得很,无病无灾,倒也难得。
晚间细雨缠绵,以为不会有多少人问诊,可不然,她赶来的时候还有几人在滴雨的檐下候着,圣姑一袭白衣戴着白纱笠坐在正厅,虽然看不到脸,姬罗预却感觉有几分熟悉。
她对面坐着位老妇,搭脉其间不断地跟她嚼着舌根:“依我说,姬家那姑娘定不是个正经货色,东都城谁不知道段公子和圣姑你有婚约,她竟还公然脱衣勾引,不要脸皮哟,翁老也不知怎么□□的。”
圣姑不喜欢病人在她诊断的时候说话,故而也只是冷冰冰的不予回应。姬罗预在外听了个真切,把帽檐压得更低了,生怕被人认出来她就是姬家那姑娘,挨骂倒无所谓,就怕当场被撕碎,那也太惨了。
老妇出来之后又进去了个男子,这总该不会说三道四了吧,可不然,男子确实不再说她,改骂段世清了,说段世清简直瞎了眼,能瞧上那样的狐狸精,长得美如何,又不能当饭吃,要他选,他肯定选圣姑。
踩着别人献殷勤也够可以,但圣姑依旧不搭理,明明占据舆论优势和道德高地,却没有跟从旁人一道踩她,倒让姬罗预生出几分好感。
轮到她的时候,后面已经没人排队了,祝孟桢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就关门,可当她看到来人肩下的那颗痣时,双手忽然顿住了,不自觉地揣摩起她的来意。
天外惊雷阵阵,姬罗预掩在帽檐下的半张脸忽明忽暗,雨水从草笠不断沥下,仿佛若隐若现的琉璃珠旒,掩着她红得凄艳的朱唇,此刻的她跟画像上的不一样,跟那天在山道上见到的也不一样,祝孟桢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姬罗预知道她的规矩,坐下的时候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搭在腕垫上。
祝孟桢也不怯,跳过了望、闻、问三步,直接切脉,可翻来覆去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姑娘,我并未查出你有什么病症,自我感觉可有何处不好?”
姬罗预想了半天:“我…命不好。”
“嗯?”
“你这里可有逆天改命的良方?”
祝孟桢冷嗤:“姑娘说笑了,新婚在即,你该高兴才是,要什么逆天改命的良方?”
“新婚在即?祝姑娘认出我了?”
祝孟桢摘下了白纱笠,姬罗预恍然大悟,原来两人见过:“我想起来了,那日上山见过你,你还在寺中宿了一夜呢。”
“看来姬姑娘对我确实了如指掌,连我夜宿山寺你也知道。”说话怪怪的。
姬罗预也摘下了草笠:“我没那么大的神通,之所以知道你夜宿山寺是因为你的鞋袜当时已经干……”
“不重要,姑娘既然得逞,又何必来我面前卖乖?说什么要逆天改命,还不是你自己抢来的。”
“抢来的什么?”姬罗预不明所以。
祝孟桢只当她在佯装无辜,讽刺道:“姬姑娘下的好大一盘棋,难以想象你四年前就藏了我的祈愿牌,知道日后必有用武之地,果然被你料中了,四年后,段世清驱赶猎犬上山,你于山寺灵泉处脱衣勾引不说,还将我的祈愿牌翻出来,他这才知道我曾经怀有身孕,致使他坚决要与我退婚,这桩姻缘说到底是你自己抢来的,我还未来得及恭祝你喜结良缘,新婚和满呢。”
“你在说什么?当时我脱衣并非为了勾引,不是你想的那样……等等,你方才说你曾经怀有身孕?”
无论她问什么,换来的只有冷笑,祝孟桢根本不相信她:“怎么,你还想说你不知道?我留在梦觉寺的祈愿牌上写得清清楚楚,愿我儿远遁红尘,平安顺遂。”
姬罗预疯狂摇头:“不对,不对,那夜我也经过梦觉寺,庭院分明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什么祈愿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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