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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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树花深孤凤怨。
渐遏遥天,不放行云散。
坐上少年听不惯。
玉山未倒肠先断。
栖梧君目送他们出了帝阁,半掩的眸子疲惫倦怠,仿佛在他转身的瞬间,已经老了上千年,将个活生生的神坐成了万年枯骨的模样。
回去的路上,姬罗预满心愧疚,觉得自己对栖梧君的话好像伤了他,崖望君反过来安慰:“你说的也没错,我为了成佛可以放弃所有,该戒的不该戒的都戒了。”
“成佛有什么好的,你当真从未后悔过?”
崖望君摇摇头。
没有?月未央并不这么认为,守在主儿身边助其功德圆满,也许可以悟道成佛,既然如此他安分守己地常伴青灯便妥,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为帮自己为姬罗预逆天改命,明知天机宫不会放过,明知纸包不住火。
月未央起初并没有动什么逆天而为的心思,也想着功德圆满名列诸佛,可最后还是不甘心,这不甘心也有崖望君的功劳,当她犹豫不决时,崖望君给过她答案。
若非真心后悔了,又怎会不愿看到他人重蹈覆辙?这大概就是崖望君帮她的理由吧。
栖梧君掷下的凤羽令可调百禽之族,雷厉风行,比崖望君的腿脚快多了,飞鸟掠过身侧,又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天边,姬罗预狂喜,高呼道:“央央,快看,像不像鹊桥?”
月未央没有那么好的兴致,鹊桥等来的是望眼欲穿的良人,可等待他们的却不知谓谁,有可能是时方旭,也有可能是水神,说不准也会是破军,直接率领千军万马来结果她。
姬罗预忽然拉住她的手:“央央,你怎么了?不开心的样子,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救我,你也不会去抢地脉紫芝,更不会被天机宫针对,天机宫那个地方我熟悉,七个星君一个比一个小心眼,你别往心里去。”
月未央嗤笑,天机宫怎会因为区区地脉紫芝就针对她,还不是因为她私自给人逆天改命。
崖望君忽然心生疑问,窃窃私语道:“央央,好奇怪,偷盗地脉紫芝的消息怎么会那么快就传到天机宫?明明栖梧君开始并没有打算追究的,自然不会去告什么御状。”
“你可知东都三峰四谷有哪三峰?”
崖望君不明所以,掰着指头道:“不过是回云山,蛇王岭,含翠巅,龙首峰最高,可因地处边缘,故而不算在列。”
“你统领百兽,可曾去过蛇王岭?”
“不曾,传言蛇王岭上盘有赤黑大蟒,凶猛异常,我没事去招惹它干什么。”
“赤练蛇王千百年盘踞山上,只为守护一样东西,此物至关重要,是连我都不能近前的。”
“什么?”
“神龛!但凡有执笔官的地方必有神龛,执笔官记录万民功过,神龛记录执笔官功过,天机宫借此统辖治下,我做了什么根本无需他人通风报信。”
“这不是明摆着安插耳目嘛。”
月未央点了点头,却也无可奈何。
回到梦觉寺时天已经渐明,主儿彻夜未眠,此刻正站在门口等着他们,眉目之间尽是不安。
“主儿,出什么事了吗?”
“今日下元节你可记得?”
“记得。”
“祭坛呢?”
都没有料到此去凤丘会耽搁如此之久,竟没有来得及设立祭坛!下元节在十月望,最后一个月圆之节,水官解厄之日,宫观士庶,设斋建醮,或解厄,或荐亡,亦有持斋诵经者。
持斋诵经主儿替她做了,建醮得由她自己来,可现在时间明显来不及了。
在今日,民间百姓会准备瓜果疏食祈求水官保佑风调雨顺,也借此供奉祖先,但水官洞阴也不是谁的面子都给,一般只照顾当地执笔官的香火,如果此地的执笔官没有祭祀传信,那就对不起了,水官走,水神至,别说有江河湖川的地方会泛滥成灾,即便没有,连着一整月的大雨倾盆连绵不绝也够受的。
秋蝗肆虐顶多影响收成,不至于到颗粒无收的地步,东都城根基深厚,再闹个两次蝗灾百姓也还吃得上饭,毕竟仓里的米不是白备的,可秋涝就不同了,别说可能会淹了庄稼,就连谷仓里的存粮也不能幸免,大雨冲泡之下不是发霉就是腐烂。
不过东都城的百姓遇到秋涝一般不怎么担心存粮,因为在被饿死之前已经先被淹死了,伊洛两川虽为黄河支流,可其势却不输大江大川,一旦洪涝,万人莫逃。
月未央抬头看了看天,算起来已经辰时,可却没有要透亮的意思,没有星子,也不见太阳,分明厚厚地盖着乌云,连扑面的风都卷着腥咸的雨点子,情势不妙呀。
“水神来得太快了些。”主儿托起手掌,任凭雨点猛烈地打在掌心,“似乎有备而来。”
月未央解释道:“去往凤丘的时候,栖梧君就告诉过我,天机宫除过给凤丘递了书信,还给渊浊也下了旨意,水神的时机怕是算好的。”说罢她跪下了,“主儿,都是我的错,我愿一力承担。”
“不,是我的错,央央都是为了救我,大师兄,如今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挽救当前局面吗?”
主儿双手合十:“去瞧瞧庙里那位吧。”说罢转身走了。
姬罗预正想问个究竟,却被月未央拦下:“不用勉强,主儿不能涉足太多,看来寺庙里是来了什么人。”
崖望君抻着鼻子闻了闻:“好重的药香,还有蜜饯甜果的味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祝孟桢。”
下元节,祝孟桢过来看小泗了。
她带了满满一篮子的小食,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小桃酥,南瓜饼,蜜三刀还有温热的莲子粥,莲子去了心,一点苦味儿都没有,可她将青釉瓷碗递到小泗面前的时候,小泗不敢接。
寺庙有寺庙的规矩,香客带来的供奉不能随便动,要祭过天地诸佛之后才能下肚,且不能当着香客的面,净淮和净涂并没有动过,可小泗年纪小,净淮也准他不用忌讳那么多,唯有一点,不能当着香客的面。
他小手把着门框,歪着脑袋有些忸怩,咽了下口水又不敢说想吃:“施主,今天是下元节,你不先敬过先祖和水官,这东西…我、我不能动的。”
“今日虽是上元节,可我上山来没打算烧香拜佛,这些东西专门给你带的,你不是最爱这些的嘛,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别嫌难吃就好。”
“怎么会难吃,闻着就很香甜,可是,可是……”
“祝孟桢!”月未央踏进了佛殿,睥睨之下满目彻骨的寒意,“虽然不想麻烦你,可事到如今别无他法。”
祝孟桢惊奇地望着她,像见了鬼一样,青天白日的寺庙里怎会平白无故多出个女子出来,而且张口就叫了她的名字,在东都城并未见过此号人物,看她衣着打扮与山下姑娘不同,难不成她就是人们口中传说的山鬼?
小泗看到月未央一把扑上去了:“月月娘,你先前去哪里了,都不在扫羽轩,让小泗好找。”
月月娘?她从蒲垫上起身,问道:“姑娘是谁,怎知我的姓名?”
月未央收拾了食盒,将莲子粥一并放入其中,随手递给了小泗:“乖,回房吃去。”
小泗犹犹豫豫,抬头正撞到月未央冰冷的眼神,吓得他赶紧提着食盒溜了出去,走之前还不放心地看了眼祝孟桢,这位施主怕是要遭殃。
“你可向他坦言过自己的身份?”月未央突然发问,祝孟桢不知所措。
“四年前,你撇下嗷嗷待哺的婴儿转身离去,可曾想到今日母子相见却不相识的局面?”
“你怎么知道的?”祝孟桢方才见了小泗对她的亲昵态度,不由揣测,“难不成当时是你救了我的孩子?”
月未央回身坐下,没有说话,祝孟桢欣慰地笑了,深深鞠了一躬:“无论姑娘身份谓何,我都谢你这些年来对小泗的抚育之恩,我祝家虽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但在东都甚有威望,无论姑娘提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
月未央轻笑,眼角余光在她身上来回逡巡:“看到外面的天了吗,马上就要水淹东都了,我要你去给乡民报信,让他们收拾好东西上山逃难。”
祝孟桢还以为她在讲玩笑话:“姑娘,此时雨虽大,可下不长的,顶多一个时辰便见晴了,再说汛期早已过了,两道川不会涨河,怎么可能水淹东都呢?”
月未央摇摇头:“就知道你不信,再问你,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不,我只认生老病死。”
“那你听说过执笔官吗?”
天色晦暗,外面雨大声噪,不时还有惊雷闪现,映在她琉璃色的眼眸里忽明忽暗,喜怒不定。
“执笔官?”祝孟桢回神思索了番,“倒是听城里的老人提及一二,好像是掌管一方生死命数的仙倌,不过是些无稽之谈,姑娘问这些做什么?”
“无稽之谈?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就是东都城的执笔官。”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了命策,翻开到祝孟桢的这一页,“你有天命在身,按理说投胎时应该留下转生痣才对,可有廉贞星君袒护,所以只在无相簿上给你留了一笔,若想唤回你的前世记忆,我的朱笔不管用,必须撕了你命策这一页,以琉璃净火化为灰烬,但我要真这么做了,你的阳寿便再没有限制,除非自尽,否则只能长生不死,你意下如何?”
即便到了此刻,她都还觉得月未央在跟她开玩笑。
她笑得前仰后合:“姑娘,我并不知你何意,拿了本策子过来跟我谈阳寿,我是医师,乡民抬举,奉我为圣姑,我想在东都城应该没有人比我更能左右人的生死命数,还谈什么长生不死,如果真能长生不死,那我求之不得,相信世人都会求之不得。”
望闻问切已成习惯,若非看月未央深思清明,目光透彻,真想上去为她把上一脉,看这人是不是患了什么疯病。
月未央轻嗤:“这世间可非人人都求长生不死,容我提醒一句,神自废,永堕轮回,人自尽,没有轮回,身死则魄散,你若想清楚了,我这就成全你。”
她不置可否,依旧是无所谓的态度,反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好像在说:随你便。
月未央也懒得废话,随手撕掉了祝孟桢的判命诗,指尖稍错,一簇纯质明净的焰火擦亮,吞噬着泛黄的纸张,祝孟桢依稀看到那张纸上似乎题了首诗,下面还有幅画,画得简单明了。
一个女子衣衫寥落瘫倒在地,周身浴火焚烧,可以感受到她的狰狞和绝望,而她身后是一扇紧闭的门扉,门上写着“段府”二字。
想起段世清,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就在后退的一刹那,感觉全身痛麻,好像有几千几万只蚂蚁同时啃噬着自己的身体,头疼欲裂,思想已经不由自己控制,好多陌生的人陌生的脸闯进脑海,他们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目之所及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望向月未央时,见她满身浴血,提着猩红的长剑站在千万浮尸的河州上。
声声惨叫传进了扫羽轩,正在和崖望君作斗争的姬罗预目瞪口呆,方才那是祝孟桢在惨叫?央央明明说只是跟她谈谈。
她本来也要跟去的,可崖望君看到月未央提着命策出去,想必是要揭了祝孟桢这张牌,虽然有些武断,但也只能由着她,姬罗预当然不能在场,于是就拦下了她,只是没有想到月未央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倚靠在佛堂朱红的大门上,祝孟桢目眦尽裂,眼角尚余冰冷的泪痕,仿佛噩梦初醒,劫后余生,雷一道一道地劈下,她意识也逐渐清晰,回过神后,竟然发现这并不是一场噩梦。
她想起了自己的前尘往事,如何在女娲座下聆听教诲,如何助纣为虐狂舞于酒池肉林,如何受命前往玉衡馆帮衬,如何更改天机命盘神谕错指他人,如何看着月未央杀上天机宫,如何跪倒在廉贞膝下求他饶过,如何转世投胎得了此身。
桩桩件件,清楚明了。
她狂笑,笑得连喘带咳才停下,回看月未央时,依旧是那么干净的颜色,和记忆中的样子大相径庭:“你竟然还活着,破军为何没有取你性命!”
“让你失望了,天机轮盘不让我死,破军也没有办法。”
“天机轮盘?不可能,你砸了玉衡馆,又在阴河堕天堰上葬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罪孽深重,天机轮盘为何要放过你。”
“这倒要问问你,为何假传神谕,骗了金笔御使,改了他人命格,你是因,我是果,天机轮盘自然不会找我算账,当然,那么多人的性命栽在我手里,我确实要付出点代价,所以才在东都做了千年的执笔官,想想真是悔呀,如果当时就知道是你做的手脚,那我直接了当斩了你的人头倒也省事,免了那么多将士陪葬。”
“所以你今日撕了我的命策?不对呀,我已经是你笔下走尸了,你只需动动笔就能让我身死魂灭,为什么要大费周折?”
月未央笑得嫣然无方:“我若用朱砂笔结果了你,你只能身死,不能魂灭,此生了却之后魂归九重,算是清了孽债,依旧仙籍加身,荣宠不改,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你到底想怎样?”
月未央伏在她耳畔,清雅的嗓音充斥着嗜骨的威胁:“还记得雪岁阑吗?”
一道惊雷闪过,电光火石间两人的神情变幻莫测。
“前世,你从我身边夺走了她,让她去替你挡劫,好一手李代桃僵,你逍遥了上千年,十八世红尘干戈你没有经历过,但爱而不得的滋味也该尝尝了。”
祝孟桢冷笑:“段世清就是御柳卿吧,姬罗预正是雪岁阑,你不是执笔官嘛,怎么也保不了姬罗预的命?”她似乎还有些得意,半分愧疚也没有了。
见月未央不说话,又道,“段世清的劫数该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那个青楼女子的计谋那么拙劣竟然让他栽了跟头,原是我先前眼瞎才会对他有意,赶走了那女子委身于他,这才生下了小泗,可你却早就计划好了,四年之后,故意在梦觉寺放出了我当年的祈愿牌,为的就是让他厌弃我。”
月未央点点头:“没错,没错,还悟出什么了?”
“御柳卿欠雪岁阑半世姻缘,你借我为他们两个创造良机,妙呀,这也是我欠他们的,我认了,可自从段世清退亲之后,我就看清了他无情无义的真面目,对他半点心思都没有了,至于你说的什么爱而不得之苦,我怕是难以体会。”
月未央背身,藏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不着急,咱们走着瞧吧,反正你的一生会很长很长。”
祝孟桢起身,掸了掸衣上的灰尘,又恢复了端庄的神色,她微微叹了口气,道:“我的命策已毁,你以后再想编排可就不能了,长生不死也无甚可惧,大不了我就做个尘世散仙也好过你笔下走尸。”
“有觉悟。”月未央拍手笑道,“不过还是要麻烦你,回去通报乡里,秋涝将至,大雨不绝,让他们早做打算。”
“难不成是因为我们的执笔官在下元节没有设立祭坛,这才推走了水官请来了水神?”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月未央不语。
“你倒是坦荡,可我凭什么要帮你?”
“你也可以不帮,只要觉得自己对得起‘圣姑’的名号,或者嫌自己命太长,多造些业债后面收拾也可以。”
祝孟桢飞了个白眼,望了望檐下珠帘似的大雨,没打算借伞,也没打算避雨,因为她知道,下元节不下雨则矣,一下雨就是一整个月,到冬月十五,不会有停的时候。
可怜一袭白衣,又要深陷淖泥。
听着耳畔哗哗的雨声,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先是秋蝗,后是秋涝,你不会只是得罪水官那么简单吧?月未央,你究竟做了什么。”
“你猜。”她笑得有恃无恐。
祝孟桢却洞若观火,就在她悄然关上朱门那刻,悄然而道:“有鬼。” 那*******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