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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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孟桢出了梦觉寺,衣衫湿了大半,随她而来的侍女芙若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
“姑娘,你怎么才出来。”芙若撑着片芭蕉叶上前,却被祝孟桢冷冽的眼神定在了半途,她从没有见过姑娘这个样子。
那原本清晰明朗的眉目不见了往日恩慈,倒多了令人胆寒的气焰,凌厉且阴狠,她双眉微敛,稍稍扬起的脸庞正好给滑落的雨痕一个完美的弧度,明明眉眼都没变,怎么像换了一个人呢?
姑娘还不会撞邪了吧,芙若望了一眼深洞洞的寺门,仿佛里面有什么妖魔鬼怪,之前就听说这个梦觉寺邪得很,又是闹虎伥,又是小孩哭的,许是里面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姑娘,你怎么了?”
祝孟桢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瞧了眼烟雨朦胧的山路,没有说话。
芙若咽了下口水,紧张兮兮道:“这雨下得突然,我去寺里问他们借把伞吧,姑娘且等着。”
却被祝孟桢拦下了:“不用了,走吧。”
连声音都是冷冰冰的,芙若撑着芭蕉的手猛地一抖,颤巍巍地扭头:“我淋雨不打紧,就怕姑娘着了风寒。”
“听不懂我的话?”
芙若一个激灵跑过来,再不敢言语。
山道泥泞,祝孟桢却走得平稳如常,像游荡在山间的野鬼,脚不着地,连雨滴扑进眼睛都眨也不眨一下,芙若吓得快要哭出来,可又不敢吱声,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
忽然祝孟桢开口:“下元大雨,连月不绝,两川必泛洪,不逾九日就会水淹东都,你且回去报个信,而后再去趟段府,若段府信了则罢,若不信,也不必多说什么。”
“泛洪?”芙若奇怪,这雨确实大,可若说泛洪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吧,她正想问个究竟,却被祝孟桢的眼神给吓退了。
回到东都,街巷混乱不堪,因为突然而来的这场大雨,买卖的商贩推着独轮车四散奔逃,留了一地的菜叶瓜果又被行人踩得稀烂,在外祭祀的人们还未来得及收拾供案就湿了全身,连香炉里都可以养鱼了。
太蹊跷了,下元节下雨闻所未闻,水官莫不是忘了来解厄?各家乱哄哄地忙活,以往喜欢在前檐下晒太阳的阿婆却依旧不动,眼看着大雨湿了绣花鞋只顾着摇头叹息。
“阿婆,怎么不进去避雨呀?”有路人看不下去了,想帮阿婆把椅子挪进去,却被她拒绝了。
“龙出渊咯,龙出渊咯,躲屋里没用的,你没看见那龙卷着云在走嘛。”神神叨叨的,路人也顾不得她了,慌着躲雨。
阿婆忽而笑,忽而愁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槐市街的方向,想起了那座荒废已久的龙王庙:“报应啊,报应,大雨淹了龙王庙,东都城一个也别想逃。”
槐市集的水龙王庙是月未央亲手设立的,紧邻凌波桥,地势不算高,相当于她放在山下的一个铅锤,一旦龙王庙被淹,那根无形的棉线就会提醒她,千年来相安无事,最终悲剧还是重演了。
芙若先回了趟祝家,通知了祝老先生,随后依照祝孟桢的吩咐去了段府。
她还未来得及梳洗,仍是那身在山道上打滚的衣服,狼狈不堪地站在段府门口险些被轰了出去,若非遇到段幼仪携段临湘从外归来,恐怕要吃顿棍子了。
段幼仪自有长姐的风度,看见这样的泼皮赖子只交代家奴万不能打出血来,脏了石阶,段临湘自小病弱,最见不得这种打打杀杀的,听到大姐吩咐,她于心不忍,侧眼瞧了下,惊讶道:“这不是蒹蒹身边的芙若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三小姐?”芙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家姑娘有要事要我通报,不知可否带我去见段老爷。”
“她就是圣姑身边的丫鬟?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段幼仪说话还算客气,但她勾起指尖挽着绣帕抵在鼻端的动作却满是嫌弃,“父亲这个时候正在午睡,没有要紧事决计不能打扰,你家姑娘让你传什么话不防先告知于我,在段府,我当半个家。”
芙若道:“我家姑娘去了趟梦觉寺,出来的时候就说这雨停不了,怕是要闹洪涝,特地让我过来通知段家早做准备。”
段幼仪笑了:“梦觉寺?就是山上那座鬼庙?多久都没人烟了,你家姑娘去那里干嘛,城里的菩萨不让拜吗?怕不是撞了什么邪,回来净说胡话。”她边说边看向段临湘,谁知段临湘却没有附和。
“蒹蒹亲口所说吗?”
芙若点了点头。
段临湘若有所思:“我知道了,回去告诉你家姑娘,段府会早做打算,多谢她提点之意。”
段幼仪不满:“这样的疯话你也信?”
“疯话?若是没有蒹蒹,我怕也不会活到现在了,她说的话,我向来不曾怀疑。”
祝孟桢打发芙若回祝家去段家,自己倒好,往城北姬家去了,来到门前也不废话,张嘴就说要找玞四爷,玞四爷不知又犯了什么错,正被老爷罚在堂前跪着呢,听说祝孟桢冒雨前来,让人在堂外设了座。
看到他双膝跪地却仍不老实的模样,祝孟桢笑了,从梦觉寺出来后第一次笑:“四爷好雅兴,又过来给列祖列宗上香。”
“没办法,我那几位哥哥忙,这点小事只能我来代劳。”他目光掠过天色,微微挑眉,“今天雨不小。”
“不小,可我要告诉四爷的事也不小,所以才冒雨前来。”
“什么事?”姬玄玞头也不回,“难不成有我妹妹的下落了?”
祝孟桢不忍心告诉他,姬罗预已经归西,那夜被祝闵恪骗到绊仙沟,殒命在沼泽之中,可惜了。她淡然笑道:“知道四爷担心妹妹,但我今日过来另有要事。”
说话间一道惊雷忽然打下,电光火石之间庭前的枇杷被劈成了两半,焦糊的味道混着雨水的腥咸扑来,刹那间姬玄玞脑中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祝孟桢依旧端端正正坐在堂外,波澜不惊地望着他。
眼前这位好像并非他认识的祝孟桢,很难想象他方才还担心那道雷会不会吓到她。
“可惜了,好好的一株枇杷。”挺冷静的语调,可不知为何听起来却满是麻木不仁。
“你方才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四爷,这场雨要无休止地下下去,伊洛两川必泛滥成灾,不出九日大水就会淹了东都城,还请四爷早做准备。”
“秋涝?”姬玄玞跟在老爷子身边也没少长见识,可同年之内秋蝗连着秋涝的灾象还是头一回见,“谁告诉你的?”
“怎么,不信我?”
他起身,掐断了堂前的残香,回头打量了下祝孟桢,长相衣着都没变,可不知为何像换了个人:“那倒不是,我看这雨也没有停的意思。今日你既然来了,就顺带给我母亲瞧上一眼吧,她身子不好已经有阵子了,至今卧床不起。”
“姬伯母向来身体康健,怎么会卧床不起呢?难不成是因为姬姑娘……”
姬玄玞打断了她:“多半吧,所以在她面前尽量别提预儿,我怕她受不了。”
祝孟桢点了点头,随他来到了主母的卧房,远处一堆丫鬟婆子,近前却没有人侍候,眼看着床榻上的老妇已经形容枯槁,面色蜡黄,双目浑浊,四肢无力,祝孟桢只草草望了一眼,旋即吩咐道:“熟地黄,五味子,阿胶,红参先煎水服了……”
“没用的,日日都是按照这样的方子来的,可根本喂不进去。”
祝孟桢这才近前,仔细把了姬夫人的脉,确实,发现并非神思倦怠这么简单,身子倒可以拖些时日,但她自己却没有求生的意念。
姬夫人听到耳畔有人说话,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了张娇粉的女儿脸,以为是姬罗预回来了,她瘦骨嶙峋的双手死死抓住祝孟桢:“预儿,你回来了?为娘就知道你还活着。”
祝孟桢和缓道:“姬伯母,我是孟桢。”
姬夫人的目光从兴奋到期待,又从期待到失望,却仍不愿意放开那只手:“原来是圣姑,不知今日到寒舍有何贵干。”
“四爷特地让我过来给伯母瞧病来的。”
“这孩子就爱瞎操心,我哪里病了,还整日端些苦巴巴的药来给我吃,嫌我不够倒胃的。”
说话间送药的侍女已经过来了,虽然姬夫人每次都不吃,可翁老每次都让熬。
“你瞧,你瞧,我明明身子好好的,却整日里给我吃这些东西,退下去,都退下去。”
姬玄玞甚是头疼,正要张罗侍女退下却被祝孟桢拦住,她接过药碗,道:“我试试吧。”
来到夫人床边,她自己先抿了一口,忽地皱起眉头:“确实苦,除了我方才说的那些,这里面还加了几味重药,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说罢要了碗白水,只勾了一勺汤药兑下,递到了姬夫人面前,“伯父虽懂药性,可却不知病理轻重,每日早晚只进一勺便能稳住病情,何须海碗猛灌呢,进完药再用些酒酿桂圆也是无碍的,反而可以舒缓身心。”
听她温言细语地相劝,可姬夫人看着药碗仍有犹豫,迟迟不接。
姬玄玞甚有眼色,即刻命人去取了酒酿桂圆过来,可却被祝孟桢藏在身后:“伯母怎的还闹小孩子脾气呢,只有进了这药,才有甜口的吃,否则呀,想也别想。”
还真是哄小孩子的口吻,不想姬夫人却偏吃这一套,接过碗去仰头饮尽,末了擦嘴的时候眼底尽是笑意:“还是女儿家懂事,不像我那几个儿子,没一个省心的,就知道气人!别的眼不见为净倒还好了,偏这老四,整日在眼前晃悠也没个正行,祸事嘛,倒是一闯一箩筐。”
说罢似乎神色凄然,似乎又想起了姬罗预,祝孟桢赶紧将酒酿桂圆递了过去,宽慰道:“伯母说哪里话,你卧病在床,没有人比四爷更担心的了,难为他还要操持府上大小事务,已是分身乏术,怎么还会去闯祸呢。”
姬夫人若有所思:“我竟不知道他如此勤勉,倒像你亲眼见了似的。”说罢伸手过去,冲着不成器的四儿子笑得慈霭,“今日多亏圣姑替你说话,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跪祠堂是决计不够的,得打烂你层皮才行。”
姬玄玞赶紧过来拉住了母亲的手:“娘,我不就走了些私货嘛,您至于连儿子都不认了,打我您不心疼啊。”
姬夫人左手拉着祝孟桢,右手拉着姬玄玞,看来看去,越看越喜欢:“若非圣姑早有婚约,这样的姑娘还真不想便宜了别家,段家的小公子真是好福气呀。”言毕,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娘,您说什么呢,我看您是卧床太久都病糊涂了,我扶您躺下吧。”
祝孟桢也抽出了手,后退三步站定,没有羞怒,亦没有嗔怪。
姬老爷子站门口有一会儿了,看到夫人进了药,阴了多日的脸色才终于放晴,忽又听到她说的胡话,心里五味杂陈,悄悄把姬玄玞拉到一边:“圣姑什么时候过来的?”
“晌午。”
“上次动用私刑,她竟也不计前嫌,肯为你母亲瞧病?”
“圣姑圣姑,心胸自然不会等同凡品。”话虽如此说,可姬玄玞也警觉地上了一弦,“其实她近日过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何事?”
“秋涝,说这雨不会停,伊洛两川必泛秋涝,不出九日就会水淹东都,让我们早做准备,我尚在考虑此事真假,爹,依你所见呢?”
姬老爷子目光矍铄,审视了番窗外大雨,厚厚的云层不见天日:“下元节大雨,确实稀奇,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倒没碰到过一次。既然圣姑特地跑来相告,那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打算起来吧。”
“姬家几十口亲眷倒好说,可仓里的货和山下的田怎么办?”
“天灾人祸在所难免,能保命已是万幸,其他的能顾及就顾及,顾及不到的只能认命。”
“是,我这就去找大哥。”
“还有,这个消息既然圣姑传到我们姬家了,就不能有所隐瞒,告诉手下的伙计们都知道,他们愿意留下来帮忙的就重酬答谢,还有亲眷家小要照顾的就打发了银子随他们去,患难见人心,我们不能让伙计们心凉。”
“知道了。”
姬玄玞冒雨前去张罗,路过东安堂,见到祝老先生亲自坐镇,已经张贴出了告示,由于秋涝将至,东安堂自今日起会闭门谢客,借此也通知东都百姓,该收拾的收拾,该逃难的逃难。
举家迁往山上可不是什么易事,如果秋涝是真的,原来的房子自然不能要了,甚至要放弃不少的牲口,然而也不知时间长短,存粮够不够,哪里还能担心到地里的庄稼,说实在的,秋涝给东都带来的灾难是毁灭性的。
崖望君蹲在芭蕉树下,听着烦躁的雨声心里没个底:“央央,你仅仅为了通风报信就揭了祝孟桢这张牌是不是草率了?”
“报信事小,她的仙籍我早晚是要废的,这张牌无论如何都要揭。”月未央擦拭着手中的赤芒剑,神色沉定,像暴风雨前的平静,后面是要干大事的。
“知道你恨毒了祝孟桢,可报仇心切难免事与愿违,你曾说要让她爱而不得,深味八苦之二,可不知她早已没了对段世清的执念,就连报个信也是先去的姬家,祝家和姬家现在都已经筹备起来了,唯有段家至今没有作为,显然并不相信呀,而祝孟桢也没打算让他们相信,摆明了想借天灾人祸折了段家。”
“你在怪我?”
“我没有怪你,只是觉得,如果她不知道自己的前世,那么对段世清尚不会起歹意,可既然知道了,断不会放过姬罗预和段世清,所幸她以为姬罗预已死,否则又是场腥风血雨。”
“她折了段家不好吗?”
“央央,你是执笔官呀,怎么能唯恐天下不乱呢,再说,即使她折了段家也与你无益,没有倾心所爱,谈何求之不得?你的苦心经营怕是要浪费了。”
话音才落,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倒抽了一口凉气:“姬、姬玄玞!”
月未央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仿佛事不关己:“待到所有都尘埃落定,雪儿也会回到东都,回到姬家,届时一切真相大白,欺瞒、利用都无所遁形,姬玄玞和祝孟桢的姻缘线上没有结,倒是悔恨藤上结了个果,总是要见血的。”
“你都已经筹划好了,我只想知道何时尘埃落定?”崖望君忧心忡忡,再不见先前的玩世不恭。
月未央遥望天际,彤云密布如万马奔腾扬起的尘沙,盖住了天地,她掐指一算,忽然笑了:“九百九十九年,还差九日主儿就功德圆满了,仅仅九日,你知道吗,届时佛光会普照龙首峰。”
崖望君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扫羽轩内有人对话,原本只留了姬罗预在那里打扫,也不知见了谁,她竟说道“怎么是你?来之前请示过贪狼星君了吗?”
月未央和崖望君警觉,看来扫羽轩来了什么了不起的客人。 那*******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