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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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宁王作为赈灾钦使,携领大小官吏十余位还有数百亲兵堵着城门楼,将东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东都地方官从上到下一律跪在马前接旨,说来不过是赈灾的旨意,可这架势倒像是攻城来的,姿态之倨傲不言自明。
马蹄前府尹携众战战兢兢,抹了下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竟忘了去接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回应,对他们而言,天边的皇帝也没有眼前的王爷吓人。
谢丞修怎么死的呢?除了段家没有人知道。
正当此时,从城门大道又过来一队人马,正要出城,哀乐喧天,浩浩荡荡,其架势完全不逊于刚出斌的姬家夫人。
且看为首一个段字,围观的百姓疑惑,给段伐阳夫妇补办的丧仪前几日就走完了,怎么段家又竖起了素白的幡子。
纸钱下雪似的铺天盖地而来,伴随着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人压抑地喘不过气,段存熙携谢丞婉走在队前,段家五个女儿和段世清也都穿着素白的衣衫,吊着两只通红的眼睛随在其后。
那口雕花的红木棺椁里躺着的应该就是谢丞修了。
算起来,谢丞修死了有十几日之久,头七早就过了,可现在才出殡,不得不说段存熙用心太过刻意。
自从大水退去,回了城中之后,段存熙就命人日夜观望汝宁王的动向,算准了日子才决定今日出殡,撞上进城赈灾的汝宁王绝非偶然。
可她站在汝宁王面前时,却是那样的无辜,两只眼睛又红又肿,说起话来有气无力,那一跪,半个身子都塌下去了。
何其柔弱,楚楚可怜,刚才还哭得惊天动地,被谢丞婉扶起来时,声音沙哑到不忍听闻:“王爷,你怎么来了?”明知故问过后,又是嚎啕大哭。
汝宁王只手扶过她,确实生出了几分怜悯疼惜之意,本来还想兴师问罪,也按下不提,只问道:“这棺椁中的人可是修儿?”
“其身不在,衣冠而已。”段存熙忍着眼泪,状似无骨,倚在汝宁王身上,含恨嗔怪道:“王爷,为何你现在才来?”
原本理直气壮的汝宁王听罢竟生出几许愧意来,分明刚刚还想责怪她为何没有照看好儿子,这倒好,被她先发制人了。
汝宁王将拳一握,问道:“谁,究竟是谁害死修儿的?”
这个儿子再不成器也终究是自己儿子,脸面不能不顾,此事定要查清楚不可。
谢丞婉戚哀哀跪下,请罪道:“是女儿不孝,没有照看好兄长,致使他从梦觉寺崖下跌落。”
“梦觉寺?”
谢丞婉正欲解释,顾及时机不对,终没有开口。
可围观百姓却开始议论纷纷,有说谢丞修因为作恶多端被佛祖收了魂,这才跌下悬崖;有说菩萨幻化成美女,勾他跳了悬崖;还有人说,哪有什么菩萨化成的美女,分明是姬家预姑娘前来索命的。
“索命?又不是谢丞修害死她的。”
“可谢丞修强要了她的侍女,别忘了,之前同样有这么一遭事,姬家怎么处置的,让谢丞修白衣娶亡妻啊,闹得满城风雨,如今预姑娘不在了,没有人做主,翁老竟含混而过,许是预姑娘在天有灵看不过眼了,这才亲自动的手。”
说罢,众人倒抽一口凉气,个个打着冷颤,却还要继续讲下去。
汝宁王自然没有功夫听他们的闲话,可混在人群中的姬玄玞听了个明明白白,民间传言大多夸大其词,但无风不起浪,那夜祁行回来也告诉过他,不止一个人见过姬罗预,就在梦觉寺,这其中必有蹊跷。
汝宁王秉持着先公后私的原则,放了送葬队伍出城,而他要先主持赈灾事宜,随后才能在自己儿子的衣冠冢前略尽哀思,没有办法,如今他的身份不仅是谢丞修的父王,还是东都城的赈灾钦使。
今日之事成了城中百姓的谈资,街头巷尾无不议论梦觉寺的邪乎,吃饱饭没事干的人都说要上去瞧瞧,就算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枉白走这一趟,毕竟那里可出了个活佛,求神拜佛是最灵不过的。
都想上去,可都畏惧梦觉寺有猛虎盘踞的传言,因此逡巡不前。
这两日汝宁王睡得极不安稳,梦里都在闹鬼,东都这个地方,他向来不喜欢,当初段存熙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回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一次也没过来看过。
处理完公务之后,他就住在了段家私宅,细细听完了谢丞婉的供述,越发觉得梦觉寺不简单。
谢丞婉说来也算心宽的,可自从兄长掉下崖去之后,她一直深陷自责之中无法自拔,如今父王过来了,负罪感更重了。
她一直在求父王原谅,汝宁王知道,此事必有蹊跷,怪不到她头上,因此也没有多加指责,反而安抚道:“生死有命,你也奈何不了。”说罢摸了摸她的头,像小时候一样。
谢丞婉跪在他脚前,擦着眼泪,有自责,有愧疚,也有和父亲重逢时的喜悦,百感交集。
段存熙透亮的眼神来回游走在父女之间,来回盘算着可能翻身的时机要到了。
谢丞修的死对她而言没有丝毫悲痛是假的,可如果能借此翻身,再回王府也无不可,尤其是谢丞婉,深得王爷喜爱,甚至兄长的死都不能动摇她半分。
“那个寺庙当真如此怪异?”
段存熙收回心神,道:“以前只听说那寺庙邪性,夜半婴啼,虎伥作恶,女鬼求愿等等流言数不胜数,这几年也鲜有人至,可前几日,竟从龙首峰上升出道金光来,天上登时出现了两个太阳,雨停了,云散了,水也退了,都说那山上有活佛,保佑东都百姓大难不死。”
“一派胡言。”汝宁王怒极,“怪力乱神之徒应乱棍打死,以儆效尤!只有朝廷才能保佑百姓大难不死,只有朝廷才能保佑东都安享太平,凭他什么活佛能有呼风唤雨之能?若真如此,大雨怎会倾盆而至?怎会淹了东都千里城郭?又怎会生灵涂炭,浮尸遍野?”
“王爷,慎言,东都山环水绕,又有龙脉倚傍,不是寻常地界,若说看不见的神明邪灵确实不知虚实,但蛇王岭上的赤蟒却真实存在,那样的灵兽守在山巅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传闻早就有之,如今圣姑上山取药,又遇到了那个东西,若说上面什么都没有,您信吗?”
“圣姑?”他凝眉,蓦然想了什么,“就是祝如诲的姑娘?”
“没错,王爷也有所耳闻吗?”
“祝如诲,神医名声在外,亦颇有能耐,原先我行军西南,正赶上当地时疫,三日之内全军尽染,眼看大战在即,我心急如焚之际,恰逢此人在西南行医,就被押来了我帐前,我未及开口他便知所为何事,丢了几味药下井之后,第二天全军症状果然好转,我正欲行嘉奖呢,他却转身不见了,你知道,我素来瞧不上文人,清高无用,但对他,我颇有几分敬意。”
“如此听来,确实是祝老先生的行事风格,他女儿祝孟桢不仅承继了他的衣钵,也承继了他的风骨,说起来不过与婉儿一般大小,却因为妙手仁心被东都百姓奉为圣姑。”
“你说她见到了大蟒?”
“不错,当时东都百姓聚于含翠巅避险,饭食生冷又兼睡卧潮湿,不少人得了猩红热,姬家夫人就是因此丧命的,甚为可怖,但束手无策,而她当此危难之时,冒死独上蛇王岭求药,带回的药草救了不少人的性命,可她也因此受了重伤,半条命都没了,本来看那伤势都活不了的,可不知为何最后竟痊愈了,可能天公垂怜吧,念她治病救人,积德行善,不忍心要了她的命。”
“明日吧,传她过来,我有话要问她,如果祝老爷子腿脚方便的话,也一并过来,我好当面道谢。”
段存熙面有难色:“怕她不肯进段府呢。”
“为何?”
她将祝孟桢和段世清的恩怨讲过,当然不能说段世清凉薄,自然是姬家姑娘勾引在先,借此将过错撇得一干二净。
汝宁王会意,正不知如何处置时,谢丞婉道:“可传信祝家,说三姐挂念,圣姑必至。”
也对,三姑娘段临湘终年缠绵病榻,一直都由圣姑照看,如果是三姑娘传信,她不会推辞,如此方解燃眉之急。
翌日,祝孟桢独自前来,并没有带祝老先生。
可祝老先生知道汝宁王之意,所以特地写了封信予以回绝,大致意思就是治病救人乃医家本分,当年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更何况那些士卒舍身忘死是为保家卫国呢,匹夫尚且有责,莫提他这游医了。
有了这封书信,汝宁王对祝老先生的钦佩之意翻涨,连带着对祝孟桢都另眼相看了,更别提祝孟桢在东都百姓遇难时舍身忘死之义举,简直就是活菩萨。
祝孟桢还未开口呢,他就先予了三分颜色,将其视为座上宾。
可祝孟桢接下来说的话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蛇王岭上的神龛,梦觉寺里的执笔官,这已是难以置信,可更难以置信的是她接下来说的话。
“王爷有没有想过,飞蝗袭城,水淹东都并非天灾人祸,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什么意思?”汝宁王凝眉,越听越玄乎。
“那夜,我冒死上了蛇王岭,借着闪电刹那的火光,在神龛上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事情。东都执笔偷了凤丘灵药,大伤凤凰元灵,凤凰乃百禽之王,百禽乃飞蝗之天敌,没有百禽协助,万亩良田自然沦为飞蝗齿下之物。”
“那水淹东都呢?”
祝孟桢笑道:“王爷,您可知道,下元大雨连月不绝,下元节水神解厄,民间自有设斋建醮的习俗,可我听说,水官洞阴大帝不吃凡人的香火,要的是执笔官的求祷,如果执笔官没有求祷,那么水官走,水神至,到时大雨连月不绝。”
此话得亏是从她口中说出来,否则任凭其他谁,汝宁王都会视其为妖言惑众,继而乱棍打死。
祝老先生的那封书信算是为祝孟桢投了张护身符,不仅如此,因为她是真的见过神龛的人,所以汝宁王竟也开始试着相信。
“可所言无凭,我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祝孟桢道:“王爷亲上龙首峰一看便知,反正令公子殒命梦觉寺,您总要上去的。”
汝宁王这才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代本王向祝老先生问安。”
如此,送走了祝孟桢。
祝孟桢出去的时候,谢丞婉一直盯着她瞧,段存熙问道:“人都走了,有什么可看的。”
“娘,父王传唤她时,可说的是三姐挂念,想约她会诊?”
“不错,有何不妥?”
“没有,我只是奇怪,为何前来会诊,圣姑却没有带药箱呢?”
如果会诊的话,她肯定会带药箱,既然没有带,就说明她其实知道此番前来不是会诊的,就是汝宁王想要问话,所以她方才说的那些,也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祝孟桢的心思深如渊沼,非常人能及,谢丞婉打了个冷颤。
“看来必须要去趟梦觉寺了,本王倒要瞧瞧,究竟有什么古怪!”
汝宁王全城张贴告示,择了个日子要上龙首峰,探明飞蝗袭城和水淹东都之始末因果,在此之前禁止造谣生事,违反禁令者乱棍打死。
东都哗然,汝宁王要亲上龙首峰,究竟是为了查明东都劫难的始末因果,还是为了查明他儿子的死因呢?大家心知肚明。
不过,倒是可以随大流上山瞧瞧,瞧瞧那山上到底有什么邪乎的,正好他们想去又不敢去,有汝宁王坐镇,若真有什么邪祟,也不敢造次。
久经沙场的人,在平民眼中就是修罗场上身经百战的神,没有什么镇不住的。
姬家宅子也收到了消息,翁老腿脚不便,这趟显然去不了了,锦爷,桥二爷和玞四爷倒是好奇得很,都准备上去一探究竟。
可是他们不知道,在此之前,祝孟桢已经去过一次了,除了梦觉寺一大一小两个沙弥之外,扫羽轩已经空无一人,她窃笑之后,默默撕下了命策一页。
是日,东都百姓自发成军,跟随汝宁王前去龙首峰,其势若长军千里,直捣黄龙。
梦觉寺的千年隐秘怕瞒不过今日了。
执笔官不同于其他神佛,他们没有香火供奉,并非因其位处末流,其身不足以修庙设坛,只因他们手中朱笔关乎一方百姓生死命数,落笔之间可定福祸寿夭。
如果他们行踪被世人所知,祸患缠身者难免会不依不饶,福禄双全者难保不会得寸进尺,他们一双凡尘之眼,看不到前世,不算计因果,极尽自私又疯狂贪婪,想要强取豪夺,又想要消灾弥祸,可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所以执笔官注定是不能被世人所知的仙职。
如来面前焚香,那香伴着的都是夙愿,菩萨面前焚香,那香伴着的全是祈祷,香火供奉有什么好的,来见你的都是怀有目的的,没有目的谁会求神拜佛?没有目的点香做什么?
可若你告诉他们,因果相循,报应不爽,即使在佛前点了香,所求也难以达成,大多数人既不会接受,也不会认命,更不会悔过,他们会把所有的错,都归在别人身上。
人性罢了。
东都大劫过后,百废待兴,田里庄稼没了,圈里牛羊死了,开铺子的铺子毁了,做生意的生意砸了,他们本该踏踏实实整治家业,重新操持起自己的日子,可却指望着朝廷接济,朝廷接济不够了,又指望着龙首峰的活佛能够再次大显神通。
没错,好多人带了香火上山。
求财的,求子的,求姻缘的,求长寿的,更有甚者求死而复生的……
可笑至极。
梦觉寺净涂和净泗早早就得知了山下的消息,此刻闭门不出,更别说开门相迎了,梦觉寺的大门是汝宁王命人撞开的,从前庭到后院都被搜了个遍,可什么都没有发现。
正当身后百姓慌忙求神拜佛之际,有人通报,说在梦觉寺旁,还有个院子,破陋的牌匾上依稀能看出来个“扫羽轩”。
汝宁王率领大队人马掉头出去了,后面还跟着姬家,祝家和段家的人。
小小的扫羽轩,哪能挤得下?不知是谁踢掉了破旧的门槛,惹得月未央一阵心疼。
“哎呦呦喂,都说了要轻些。”
此刻她身处堕天堰,两只手臂被反绑在后,双膝跪地,一袭青衣染着黑红的血迹。
并非她自己的血迹,而是提着冰夷神的龙头过来认罪时染上的,嚣张至极。
破军星君横眉在侧,通天幻境直达东都梦觉寺,像是在空中撕开了偌大一个口子,将那边的景象完全倒映过来,就是要让月未央看着,让她知道,梦觉寺如今是什么光景,扫羽轩又被多少人践踏过。
月未央打量着他脸上得意的笑,面无表情道:“星君,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此一来,继任执笔官很难做呀。”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的安危吧。”
月未央当然不会担心谁会是接下来的东都执笔,可她担心,那被践踏的扫羽轩里还有没有人,姬罗预?崖望君?
最好一个都不在。
她原本还想看个仔细,破军就收了通天幻境,急不可待地宣读了罪诏,无非就是控诉月未央弑神的罪行,无甚新鲜。
“月未央,你当时杀上堕天堰,可想到会有今天?”
月未央抬眉,瞧着他不可一世的嘴脸:“千年来,我算的就是因果报应,当然想到了。”
“可曾后悔?”
她点点头:“说后悔嘛,确实有那么一点……后悔当时没有砍下你的狗头,倒可以省掉此后诸多麻烦。”
“放肆,事到如今,你竟还敢嚣张!原本我想着法外开恩让你自己选个死法,看来没必要了。”
说罢,随手就扔出了行刑签子:“时辰到,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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