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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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越来越紧,像含了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又冷又疼。
扫羽轩的窗子年久失修,从缝隙中挤进的北风像鬼哭狼嚎,吵闹不说,还让屋内透着凛冬的干冷。
躺在床上的姬罗预,呼吸之间都有了白热气,她蜷缩在床角,紧裹着被子,可依旧止不住地发抖,忽而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探了探身侧,那床褥冷硬冰凉仿佛一张铁板。
试探的手缩了回来,没有找到想找的人,床上只有她自己。
她这才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混混沌沌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醒来后时节都换了。
浑身酸痛无力,筋骨快要散架的感觉,连下床都艰难,她扶着桌沿打开窗子透气,却被猛灌进的一阵风给扑得踉跄后退,这才乖乖爬去衣橱添了两件衣服,穿的还是月未央的。
扫羽轩寂静得可怕,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她回轩室看了,命策依旧杂乱无章地散落在地,没有人收拾,从窗外透过的日光也和那日一样,清晰但不明朗,虽然她睡了很久很久,但感觉时间好似被冻结了。
来到梦觉寺,也没有什么动静,一路绕到菩提苑,才听到潺潺的水声,从寺后传过来的。
推开那扇门,又沿着石道走近灵泉,却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崖望君提着木桶出现在她身后,忽然两眼放光:“央央,你回来了?”
姬罗预回头,两人四目相对,才发现认错了人,他收敛了喜色,转而道:“醒了。”
姬罗预点了点头,知道他将自己认成了谁,随口问道:“她人呢?”
崖望君提桶正从灵泉中起水,听到她的问话手上动作顿了下:“走了。”
“随主儿一道成佛去了吗?”
他点了点头。
“我睡了多久?”
“三四天吧,记不太清了。”
已经三四天了,三四天她都没有回来过,难怪被褥如此冰凉。
崖望君撸起袖子,无奈道:“自从主儿成佛西去之后,龙首峰就失了灵脉,灵泉的水也凉了,前个还结了冰,根本养不活周围的瓜果,何况这些瓜果还是央央反季节种下的,更难活了。”
姬罗预探手进灵泉,果然冰凉刺骨,看来已经不能叫灵泉了,不过寻常山间清泓罢了。
“原先对这些瓜果她也曾宝贝得很,不料成佛而去之后竟不管不顾,果真凉薄,不过想想也是,不凉薄,何以成佛?”
崖望君不敢苟同:“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又是如何发现暗室的?”
“你也知道暗室?你也早就知道她是东都执笔对吗?”
他冷着眼,点了点头。
姬罗预苦笑:“原来,只有我不知道,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有意思吗?”
他没有回应,跟那时的月未央同样的态度。
“那夜,我听到轩室有动静,以为是她回来了,就起身去看,不曾想轩室却空无一人,动静是从那堵墙后传来的,可我却找不到进去的门,正自疑惑之际,正好有人从里面出来了,你猜是谁?”她眼神诡谲,再不见了先前的纯粹。
崖望君笑道:“自是央央。”
她摇头:“祁行,我四哥的心腹爪牙,虽然他蒙着面,但我依旧认得出来,更要命的是,当时,四哥就站在偏室门前,我至今都不能忘记,紫电自云中而来,刹那间的白光闪在他脸上,是何等的冷峻,幸好…我那时藏在门后,并没有与他正面相见,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发现暗室的,但借着他们未关的门,我才进去了。”
崖望君讶然:“扫羽轩进了生人?”
她轻笑:“你那两日为何不在?”
崖望君这才想起来,他那两日躲进洞里写什么请罪书去了,最后也没用上,还平白浪费了时间,没能守好扫羽轩,若非他玩忽职守,姬玄玞根本不可能闯进,姬罗预也不会发现,如今想来悔愧不已。
“都是我的错。”
姬罗预摇头:“不,她的错,她骗了我。”
她端坐在灵泉边沿,扶着青石的手猛然握紧,直接发白,透着刺骨的恨意。
崖望君苦笑:“没错,她骗了你,可你又何曾损失什么?你终究没有嫁给段世清,不是嘛。”
“什么意思?”
“想要逆天改命,总得付出点代价。”
“逆天改命?”她冷笑,“想多了,她不会因为我得罪天机宫,我对她而言不过是向天机宫示好的棋子罢了,为了促成我和段世清的姻缘,她不惜牺牲了绯槿的性命,为了履行她执笔官的职责,她又牺牲了紫蔻的清白,借以激怒我,再利用我,杀了谢丞修,步步心机,甚为可怖。”
崖望君本想解释,谢丞修命不该绝,她不过是担心留他那条命会后患无穷,这才提前了结,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让她知道又如何呢?平添痛苦罢了,反正央央不会回来了。
“对了,你为什么没有随她一道成佛?”姬罗预不解。
“你知道的,清规戒律我没少破,此生怕与成佛无缘了,再说,西方梵天世界有什么好的,甚为无趣,不如守在龙首峰,能照顾这些瓜果。”实际上是碍于月未央的嘱托,要照顾姬罗预罢了。
姬罗预却说:“我恐怕不能陪你了,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你要下山?”
“下山,但不回东都。”
“那你要去何处?”
她轻叹:“这三四天来,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红衣白马,碧水黄沙,我走在一座四方城中,不知何时亦不知何处,可遥想我过往十八世,不曾见识过那样的地方,却不知为何会频频梦到。”
“频频?”
“没错,记得她把我从绊仙沟救回来时,我昏迷不醒,也做了同样的梦,我不知道这个梦,是不是我成为祸国妖妃前遗忘的前尘往事,我想去寻寻这个地方。”
“我陪你。”
她惊讶:“你不是要照顾这些瓜果?”
“瓜果不着急,有净涂和小泗呢,你若走丢了,可就难办了,正好你说的这个地方我好似听说过,传闻临近天竺的香至国就曾是黄沙一片,城是四方的,水是碧蓝的,那里也是主儿最初顿悟的地方。”
“竟有如此巧合?”
“巧?”崖望君仰躺在青石上,轻笑,“难道你就不曾怀疑过,所有巧合的背后都有必然的联系吗?”言罢,内心暗自对月未央道: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有道破,她自己回想起来的。
“那就走吧,这个地方一点人气儿都没有,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了。”尤其是看到凌乱的暗室,想起与月未央离别时的争吵,锥心般的难受。
崖望君起身,望着扫羽轩的方向:“只是不知道下任东都执笔是谁。”
“任他是谁,不关我事,我在世人眼中已经死了,这里也没有我的命策,之前没有,之后也不会有。”
崖望君点了点头,反正还有三年,就陪她走一遭吧,也算朝圣了,神通自然用不得,要一步一个脚印才行。
东都旧城,究竟是谁的世外桃源,谁的疗伤圣地?
洪难过后,满目疮痍,百具无人认领的腐尸堆在城外,活生生堆了个义庄出来,城中那些被冲垮的房屋亟待修建,还有破损的桥梁,以及被淹的菜田,包括姬罗预曾经的七里花田,皆成了泥沼。
姬玄玞一身孝服,穿戴皆为素缟,望着面目全非的七里花田,满目怅然。
有家臣过来通报,时辰到了,老夫人要出殡,他回头,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找几个人把栈前梨树架起来,许还能活。”
“四爷,翁老说,预姑娘的这片花田,不必留了。”
姬老爷子在夫人去世之后,仿佛失去了支撑,原先对姬罗预的生死还抱有一丝希望,如今竟也全部凋零。
他犹豫了片刻,道:“父亲老了,以后家里的事,先来问过我。”
“是。”
姬夫人的棺椁在家中停了七天,过了头七才能出殡,可今日,又恰逢汝宁王奉旨进城,赈灾接济,沉寂了多日的东都热闹了。
大街上素白的纸钱一层叠着一层,今日这家出殡,明日那家埋人,没有消停的时候,姬家的哀乐一起,全城侧目,不少曾受过夫人恩惠的人开始自发地清理道路。
姬元锦随翁老走在队首,神色凄然,不住地向乡亲们点头道谢。
姬定桥,姬云灼和姬玄玞押在棺前,神色也极凝重,忽然,姬玄玞在人群中看到一个身影,面笼轻纱,如他一样,通体白衣。
那七天,连祝老先生都去姬家吊唁了,偏偏祝孟桢没有出现,此刻她却挤在人群里,眺望着这边。
姬玄玞瞅了眼几位哥哥,也往人群中走去,祝孟桢见他过来了,又退身在街旁的陋巷,引他过去。
好容易见了面,两人没有寒暄,祝孟桢只在解释:“这几日过去东安堂瞧病的人太多了,我走不脱,没能去老夫人面前上炷香,惭愧。”
“不怪你,逝者已逝,你应当多为生者治病救命。只是……”他犹豫了半晌,难以开口,却不得不说,“母亲这一走,我要守孝三年,之前答应你的婚约怕要耽搁了。”
祝孟桢早想到了,只轻轻一笑:“没关系,我等你便是。”
姬玄玞心怀愧疚,磕磕绊绊交代道:“也不必为我守着,这三年间,你若改了心意,我定退而成全,不论你瞧上谁家公子,我都会为你张罗,在东都,我尚有几分薄面,到时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祝孟桢凝眉:“四爷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后悔了?”说罢冷笑,“我就知道,残花败柳之身,难许良人。”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害怕耽误了你,若你能等我,自然最好。”
祝孟桢叹道:“我说了,我会等你,此生唯你而已。”
姬玄玞没想到她竟如此直白,倒有些意外,良久才道:“委屈你了。”
祝孟桢觉察出他心神不宁,想以此安下他的心神,却不知他心神不宁的原因并非老夫人新丧,而是姬罗预的下落,那晚从扫羽轩出来,他就一直心神不宁,忽而想到了蛇王岭采药那日。
“对了,那夜在蛇王岭,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神龛?”
祝孟桢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四爷也瞧见了?那神龛怪异得很,我在想,大蟒常年盘踞于山顶,会不会就是在守着神龛。”
他摇了摇头:“这个不得而知,但神龛上记录的事情倒挺新奇,只不过那夜天色晦暗,大雨倾盆,我没有看清,可总觉得其上所书‘殒命绊仙沟’和‘十二道天雷’跟预儿有点关系。”
“我也觉得奇怪,上面记录的文字好似暗合了东都近来的运势,先是蝗灾,后是水患,似乎有人在背后操纵一样,该不会东都也有执笔官吧?”
“有关执笔官的传言我也略有耳闻,不过都是些怪力乱神罢了,不足为信。”
“是么,那怎么解释神龛呢?”祝孟桢道,“东都人杰地灵,龙盘虎踞,连僧弥都能成佛,有执笔官也不奇怪,只是这位执笔官心肠似乎歹毒了些,论起来预姑娘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要了预姑娘的性命呢?”
姬玄玞将信将疑:“你说执笔官当真那么神,可以操纵他人命运?”
“当然,一本命策在手,可翻云覆雨。”
“命策?”他想起了那夜在梦觉寺扫羽轩所见,因为黑衣人回来禀报说在上面见到了预儿,所以他才带着祁行跑了一趟,可寺里除了三个和尚再无其他人,正准备打道回府之际,祁行却发现了个暗室,从外面的窗子进去的,走的不是门。
而他在外,并没有进去,只觉得偏室可疑,进去瞧了瞧,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也没有人。
但祁行出来之后告诉过他,那个暗室藏着很多策子,上面有诗也有画,诗写的不知所云,画画得宛如涂鸦,可上面命理,阴阳,五行、八卦却十分复杂,似乎是只有算命的才会研究的杂籍。
该不会真的有执笔官坐镇东都吧。
“如果有执笔官的话,我倒想问问他,为何无缘无故要了预儿性命。”
“实不相瞒。”祝孟桢忧心忡忡道,“那日我去龙首峰上的梦觉寺祈福,确实见到了位姑娘,她衣着穿戴不似山下人的扮相,上来直呼我的姓名,东都大雨连月不绝的消息也是她告诉我的,因为听了她的话,我这才回城中报信,虽然大雨没有连月,可两川的确泛了洪,淹了城,可见她所言非虚。”
“她可自报家门了?”
祝孟桢眼中精芒闪过,透出诡诈的算计:“月未央。想来寺庙里怎么会无缘无故多出来个女子?她应该就是东都执笔了罢。”
祝孟桢所言的梦觉寺,祁行发现的暗室,还有,紫蔻提过,曾救了姑娘的山间女子,桩桩件件,勾勾缠缠……他忽然感觉头痛欲裂。
祝孟桢见他神色不对,连忙帮他揉着太阳穴,宽慰道:“四爷莫要劳心费神想这些虚无缥缈之事,当前还是安妥地把老夫人送走最要紧,出殡的队伍已经远了,四爷估计要自己赶赴回云山。”
“我这就去。”
梦觉寺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藏了个活佛不说,竟还有位执笔官?
他向来不信鬼神,可祝孟桢说得头头是道,合情合理,竟叫人不得不信,况且,神龛上所记的文字他也亲眼所见,没有给他怀疑的余地。
他原以为,所谓因果报应,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过都是用来约束人心的,好让人心存敬畏,少作恶多行善,岂料,果真有人在算计着因果报应,龙首峰上也真的有神明。
简直匪夷所思。
可不论她是何方神圣,都不能无缘无故夺去预儿的性命,十二道天雷劈在绊仙沟,不给人留活口!算什么道理?
他于万千人头攒动之中遥望龙首峰,不见那日佛光,徒留千里云雾,万里烟瘴。
暗自打定了主意,定要去讨一个道理。
此时,正撞见汝宁王人马进城,招摇的牙旗列阵于城门东,一时之间,百姓紧急退散,官吏慌忙相迎。
好大的阵仗,他被堵在城中,眼下还出不去了。
身着金甲的老将危坐于高头大马之上,须发斑白但英姿不减当年,赤酱的脸色和骇人的刀疤满是征战杀伐的痕迹……汝宁王早些年间确实拿下了不少军功,可在他封王之际就交出了兵权,早就不是曾经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了,这次过来又是为着赈灾事宜,大可不必耍他的威风。
可他却坚持如此,睥睨的眼神扫过跪在眼前的官吏,声如洪钟:
“听说,吾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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