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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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觉寺门前二百来梯石阶,结结实实地滚下来会怎样?落地的时候他筋骨散架,天昏地暗,段世清喊得嗓子都哑了,一身的冷汗浸湿了被褥,醒来时脸色苍白,浑身酸痛。
十几年来同样的噩梦不断地重演,他却依旧不能对梦魇麻木,每次都感觉濒临鬼门关又忽然惊醒,可梦里的场景他却从未经历过,直到去了梦觉寺,上了青石阶,那种熟悉而惊惧的感觉迎面袭来,他才幡然醒悟:难道菩萨想要开悟我?
想起压在枕下的祈愿牌,他又翻身呕了起来。
日上三竿的时辰,栊香庭挤满了人,站在床边的是位身着樱草色纱裙的姑娘,衣裳鲜亮,人也明媚,乌亮的长发倾泻而下,两边紫牙乌珠子玎玲作响,原本有些婴儿肥的娃娃脸伶俐又俏皮,却又因为抢眼的几抹玄紫色而稳重起来,犹如黑曜石的眼珠一刻也不闲地转着,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
“思窈,你怎么来了?”段世清迷迷糊糊,但也认得出来段思窈,段家最小的女儿,仅比他大一岁不到,所以也就不常叫姐姐,两人只以姓名相呼。她不像同龄闺阁女子平日里只喜欢琴棋书画,女工刺绣什么的,她从来只跟在段伐阳身边,为父亲鞍前马后,段世清知道她肯来床边伺候,八成是父亲吩咐的。
段思窈递过来杯茶汤给他漱口:“又梦魇了?从小到大你梦魇的毛病就没好过,吃什么药都不管用,要不请人过来看看也行,就怕是什么邪症,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段世清没有理会梦魇,反而拉住她的袖子:“思窈,父亲可动怒了?”
“当然。”段思窈妥妥放下茶汤,“昨夜你去何处疯玩了,为什么一回到家就嚷嚷着要退亲?与你定下姻亲的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也就算了,可偏偏是祝孟桢,东都城无论老少都要尊称一声圣姑的祝家长女,当年父亲为了与祝家联姻可谓大费周折,不曾想你今日却要退婚,知道你平日里胡闹惯了,怎的婚姻大事也都不放在心上?”
段世清有苦难言,磕磕绊绊道:“思窈,此事你务必要劝下父亲,我绝对不能和祝孟桢成婚,她、她、她……”
“她怎么了?”段思窈甚有眼色,看他神情不对,即刻摒退了一屋子的丫鬟婆子,“说吧,我听着。”
即便如此段世清依旧难以启齿。
段思窈挣开了他的手,用帕子擦干了他额角的汗,试探地问道:“昨夜你去了梦觉寺对吧,听你手下的人说在梦觉寺后的灵泉那里你又遇到了仙人跳?”
之所以要说‘又’是因为段世清先前曾被人暗算过,论起来也是四五年前的事了,按理说身为富家子弟这本没有什么稀奇,可段世清不同,他向来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身边伺候的丫鬟都很少,更别说设计他的还是什么青楼花魁袁青青,东都城人人都知道段家少爷最恶风尘女子,所以他从不留连烟花之地,一门心思全在细犬追兔上。
当时花魁勾引不成只好设计请君入瓮,宴席间歇给他喂下了相投散,可不知怎么,当他们发现袁青青的时候人已经魔怔了,披头散发地吟唱着不知所谓的词曲,衣衫完好不像云雨之后的样子,可见奸计未遂,但怪就怪在段世清,他当时昏卧床榻,衣衫凌乱,显然醉梦春宵彻夜寻欢,而后他自己也回忆说当时无法抵抗相投散的药效,确确实实与眼前女子共赴云雨,甚至连宽衣解带的细枝末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他眼前的女子并非袁青青,那又是谁呢?
多年来没有答案,历经此事他更加厌恶风尘女子,让人扒光了袁青青的衣裳,任凭她又疯又傻地在街上笑着闹着,曾经多少富家子弟千金买笑的花魁落得如今模样,不得不叹暴殄天物,可再怎么妖娆的皮囊于段世清而言都弃之如敝履,人间污秽而已。
“昨晚在灵泉我遇到了姬罗预。”
“你说什么?”段思窈满脸不可置信,“姬家独女姬罗预?她可是姬伯伯的掌上明珠,从不轻易见人的。”
“错不了,她为了寻人上了山。”
“寻谁?”
段世清极不耐烦:“一个叫绯槿的随侍丫头,我先前也见了,表哥掳回来的。不过看姬罗预的性情,昨夜灵泉戏水,明目张胆地脱衣勾引,好不恣意快活,这样的主子能带出怎样清白的侍婢?绯槿孤身上山本就可疑,还正好遇到表哥,分明早已安排好的,依我看表哥才是被设计的那个。不过姬家毕竟是名门望族,真正闹起来谁的脸上都不好看,父亲也定会为难,还是劝表哥给那丫头一个侍妾好了。”
段思窈愣怔:“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
“绯槿已经死了,就死在你栊香庭的门前。”
“什么!”段世清惊诧到眉毛飞起,正要起身去看,却被段思窈劝下:“别去了,父亲正和姬家大公子在正殿说话,特地让我过来看住你,别让你再莽撞了。”
“姬元锦都来了,为了一个丫头也至于,还有谁,姬罗预呢?”
“别急,姬姑娘没有来。”
听他说在寺后灵泉遇到了姬罗预,段思窈原以为他苦心孤诣要退掉与祝家的婚事定是为了姬家大小姐,两人郎才女貌,一见钟情也并非不可能,更何况他们二人缘分不浅,毕竟同年同月同日生,可之后段世清对姬罗预的形容仿佛不是那么个意思。
脱衣勾引?姬罗预毕竟深受千人宠万人捧,大家闺秀的家教还是有的,不至于吧。
段伐阳将姬元锦送出门,赔上了三百两白银,在他眼里一个丫头的命当然没有这么值钱,只不过冲着姬元锦的面子,该给还要给。
可姬元锦没有收,彬彬有礼躬身而道:“人我就先带回去了,段世伯不防考虑考虑晚生的建议,此事不急,我们可从长计议。”说罢命人将绯槿的尸身抬上了马车。
姬元锦是姬伯谦的长子,也颇有世家公子的风范,谦和文雅,温润如玉,单看他并没有什么特别,可若兄弟四个一起比较,就知他的好处了。
二爷姬定桥精于谋算,处世果决狠辣,对外七分铁腕,对内三分柔情,姬家药材输运和往来账目多半握在他手里;三爷姬云灼一身的仙风道骨,为人也极仰慕仙踪,常与人结伴云游世外,不问商事;四爷姬玄玞就更不用说了,从来都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主,性格狂放无忌,处世又周全圆滑,狐朋狗友遍天下。
如此看来,姬元锦还算个正常些的,派他过来,证明姬老爷子不想大动干戈,可姬元锦的性格与其他三兄弟纵然再怎么迥异不同,有一点是一样的,四个哥哥都极为宠妹,毕竟也只有这一个妹妹。
所以姬元锦领命过来之前已经问过了姬罗预的意思,根本不是银子多少的问题,她想让绯槿的牌位进他谢家的祠堂!
开什么玩笑,谢丞修是汝宁王的血脉,即便身为庶出将来不能承袭王爵那也是如假包换的世子,身份之尊贵不言自明,而许绯槿乡野穷苦人家的女子,怎么能进谢家的祠堂?祠堂历来只有正室可进,这不是逼着谢丞修娶许绯槿为妻嘛,门不当户不对就不说了,两人还隔着阴阳呢,娶亡女为妻,当喜事办呀还是丧事办呀?
姬罗预通通不考虑,姬元锦找到她的时候人没有哭,安安静静地在枣木下的秋千上坐着,但那两只眼睛肿得厉害,仰起头说话时声音也哑哑的:“生而为人,哪有什么贵贱之分,谢丞修为何不能娶绯槿为妻?人都糟蹋了,难道还不该给个名分嘛。”
姬元锦心疼得很,明知妹妹提的要求根本不可能实现,可他也不忍心驳回:“我去与段世伯好生商议商议,他也并非不讲道理。”
可结果呢,段伐阳只愿赔银子,别说三百两,三千两他都愿意拿,可若让一个丫头进了谢家的祠堂,别说汝宁王那边不会答应,他段家的脸面也别要了。
段存熙身为汝宁王的侧妃,在王府确实不怎么得势,先前谢丞修还不成气候,少年时身子又不好,哪经得起王妃暗地里三翻四次地蓄意谋害,段存熙担心自己无法保住儿子的性命,就借着养病的由头搬回了东都城,住在了段府。
可没想到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又惹了姬家,谢丞修跪在母亲门前的时候,段存熙气得偏头痛都要犯了:“你别来给我认错,我可受不住,找你舅舅去,他若为你平了,咱们母子尚可苟居段府,他若袖手旁观,我只得带着你回汝宁王府,届时让你父王出面了结,不怕此事压不下来,可你动脑子想想,你父王从来就瞧不上你,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更别想在王府争得一席之地!”
“父王瞧不上我,还不是因为母亲不争气,时时处处忍让着大姨娘,才致使我们逃难似的来到这个破地方,不过玩个婢子而已,也被人家追着非要送牌位去我们谢家祠堂!”
“反了,反了你了!你给我滚,滚!”段存熙起身猛了,眼前一黑步子东倒西歪,一旁的谢丞婉赶紧过来扶住母亲,她素净的衣衫染了药香,更添从容的气质,说话又沉稳平和,与之相处说不出来的舒服:“哥哥,你知道母亲什么身体,连日里还进着药呢,怎么忍心惹她生气?此事你不防先去找舅舅商议,想必他那里已经有主意了,虽然我们寄人篱下不得不看人脸色,但舅舅不是不讲情面的,更何况此事还关系到段家脸面。”
最后一句是重点,谢丞修会意:“那你照顾好母亲,我这就过去。”
谢丞婉自小也生在王府,与她母亲段存熙不同,她知分寸,懂礼数,凡事不与人争,但一双眼睛甚是透亮,别人心思是好是歹她看得清清楚楚,防归防着,却没跟谁斗过狠,有什么好东西也从来不争不抢,总是让着姐妹们,虽是王府小姐,可她不喜奢华,吃穿用度与侍婢并无多大差别,各房姨娘自然不将这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放在眼里。
可没有想到的是,段存熙带着儿女返乡之后,王爷有时回想起来,最挂念的还是这个女儿,年年春去秋来三五封家书,也都在关心谢丞婉,对她那个不成器的哥哥不闻不问。
正应了那句话:不争,乃大争,不争,则天下人与之不争。
段伐阳在正厅坐着,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心乱如麻,谢丞修蹑手蹑脚地溜进去,跪在堂前道:“舅舅,修儿又闯祸了。”
“我送出手的银子,姬家总归是没要啊。”段伐阳对这个外甥头疼至极,“起来吧,自己人不用跪着。”
“舅舅的意思是,姬家不会善罢甘休?”
“没错,送牌位进谢家祠堂是不可能的,只是不知道姬老爷子要怎么打发她那位掌上明珠,明日我备上厚礼,你随我一道去看望看望他老人家,就当赔罪了,毕竟我们有错在先。”
“不是我说,舅舅,玩个婢子而已,当真这个大的动静?”谢丞修直到现在仍然认识不到自己的过失,挤眉弄眼不以为然。
段伐阳扶着太阳穴:“你若是知道姬夫人的出身便不会有此疑问了,她原是农户之女,并非什么大家闺秀,可她嫁进姬家后,姬伯谦从没有纳过二房,夫妻一向和睦,又孕有四子一女成年,功深徳满,所以姬家向来不看重出身,再加上姬家的田产耕作,大半要倚靠农户劳力,自然要笼络人心,若这个丫头的后事处置欠妥,怕会寒了下面人的心,姬伯谦定然两头为难,也不容易。你年纪尚轻,不做家翁,不晓得其中利害。”
“是我冒失了。”谢丞修这才意识到自己办了件多蠢的事,幸亏舅舅不曾责怪,否则他真要跟母亲收拾收拾回王府去了。
段伐阳膝下五个女儿一个儿子,向来对儿子偏重些,无论段世清多不上进,他也从未出言教训,对谢丞修亦是如此。
姬元锦把段伐阳的意思告诉给了姬罗预,姬罗预红着眼眶叹了声:“意料之中。”
姬伯谦也心疼女儿,晚间吩咐厨房做了她爱吃的菜,并且传令各个府院,不年不节的莫名其妙地办了场家宴,连清明祭祖都没有到场的桥二爷和灼三爷,这次因为妹妹不开心全都赶了过来。
“预儿,这都是你喜欢吃的菜,你好歹吃些,这两天粒米未进娘怎么能不心疼。”姬夫人想要掩饰情绪,可看女儿闷闷不乐,怎么也乐不出来,姬伯谦更是束手无策,暗暗地看了四个儿子,抬脚狠狠踩住了姬玄玞:“平日里主意挺多,倒说几句话呀。”
玞四爷一口羊羹没咽下去,险些呛出来,咳了几声之后还得赔笑:“预儿,别拘着,吃菜呀,饿坏了身子四哥心疼。”三参鹿肉都给她夹到了碗里,她硬是不动筷,玞四爷也只好放下碗碟道,“知道你烦心什么,这样吧,明日四哥陪你去趟段府,你若不想去,我一人去也行,咱们当着谢丞修的面把此事了结了,如何?”
老爷子不愿意了:“瞧你那点能耐,自己去不行嘛,偏要拉着你妹妹抛头露面,明日你过去不用客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天塌下来我担着!”本来让姬元锦去和谈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可段伐阳妄图用三百两平息此事,简直拿姬家当要饭的,他们缺那三百两吗?他们想见的是段家的态度。
凡事先礼后兵,既然大公子去不管用,倒不如让四公子去闹闹也好。
灼三爷性情恬淡,不喜争吵,他向来最烦这种场合,可为着妹妹今日也来了,还招呼随侍递来两壶酒,打开盖子的瞬间酒香四溢:“预儿,知道你喜欢江离秋,醉景楼这个时节还没有,我专程去了趟宛城南陌,给你沽了两壶回来,就算赏三哥个脸面,进点吧。”
“让三哥费心,是我不好。”姬罗预摇着酒杯,心心念念的酒此刻也失了味道。
灼三爷笑道:“明日将这些烦心事都交给你四哥处理,三哥陪你去逛庙会如何?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热闹了。”让一个终日云游世外不问俗事的人主动提议去逛庙会,这得是多大的牺牲啊。
姬罗预却摇摇头:“三哥,我都已经这么大了,早就不喜欢逛庙会了。”
桥二爷一言不发,冷冷坐在一旁,看似波澜不惊,可眼底却已翻江倒海。他向来不苟言笑,在外叱咤风云,别人都要看他的脸色,可只要回到这个家,他总不自觉地看妹妹的脸色,妹妹不开心,他自然也不开心,想着与段家的账务千头万绪,眉上的寒霜就更凝重了。
“预儿,二哥的脾气你知道,我、我也不知怎么安慰……大不了以后他们段家的生意咱们不做了!”
听了这话,老爷子的手一抖筷子险些掉下来,几个小崽子玩得挺大呀,都不会动动脑子想些两全之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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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岁阑此世除了段世清没有姻缘线
不过有很多个哥哥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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