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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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罗预瞧了眼漏刻,时辰不早了,为了让父兄安心,她提起筷子打算敷衍几口了事,正在此时一个小厮莽莽撞撞地闯了进来。
“锦爷,锦爷,绯槿的棺椁堆在道儿上怪吓人的,刚才天黑,刘妈没注意撞到了棺材上,险些给吓晕了过去,喂了颗养心丸才救回来,要不咱给挪个隐晦点的地方?”
姬元锦回眸问道:“许家的银子打发了?”
“打发过了。”
“既然如此,连夜埋了吧。”
姬罗预听罢,又放下了碗筷:“不能埋!让人抬我房中吧,明日我亲自将绯槿送去段府,这门亲事他们认也好,不认也罢,绯槿应是谢丞修明媒正娶的妻子,亡妻殡葬,不该由我们来办!”说罢躬身赔礼,“父亲,母亲,兄长,你们慢用,我吃好了。”
紫蔻跟在后面吓了一身的冷汗:“姑娘,你怎么能对二爷三爷那样呢,他们也都在为你着想。”
“我知道,我很过分,我在无理取闹,可……”说话间又哽咽起来,她向来意气用事,不怎么考虑后果,想不了那么长远,只管做眼下的,若时时处处考虑周全,滴水不漏,也不是她了。
翌日,天才蒙蒙亮,紫蔻就黑着眼圈叫醒了她:“姑娘,起来梳洗吧,已经卯时三刻了。”
姬罗预翻了个身:“你倒醒得早。”
“与其说醒得早,还不如说我根本就没睡着,房间里摆个棺材,谁能安心睡觉呀,虽然说里面是绯槿不假,可也怪吓人的。”
姬罗预起身揉了揉眼睛:“更衣吧。对了,开棺给绯槿也稍加梳洗,我要给她上妆入殓。”
“姑娘,你还真是……胆大!”紫蔻满脸都写着抗拒,可说归说,姑娘还是极重情义的。
今日她决定将绯槿送去段家,铁了心了,谁劝都没用,小厮七手八脚地把棺材刚抬出门,想着放在檐下喘口气,谁知眨眼的功夫,一顶厚呢帷帘的暖轿堵在了门口,好大的阵仗呀!掀开轿帘还有个炭火盆子,中秋还没到呢,这就急着过冬了?
段伐阳往日看着还硬朗,可不知怎的,今日下轿的时候摇摇欲坠,让人看了着实不忍心,谢丞修夹着尾巴跟在后面,手上捧着精心准备的厚礼,后面还跟了十几个镶金嵌玉的大红箱子,看样子不像赔礼,倒像下聘。
姬罗预纵然不知谢丞修长什么样子,可穿戴如此华丽的公子在段家除过段世清就是他了,而段世清的样子她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位必然是谢丞修那禽兽无疑,她两眼看过去,仿佛含了钉子。
谢丞修扫了眼姬罗预,美,真美!可她的眼神让人感觉如芒在背,平白无故出了身冷汗。
段伐阳正想说话,却见姬伯谦出来了,两人热络地寒暄起来,说话间把人带到了正厅,姬罗预不知道父亲什么主意,也没有妄动。
“来人,看茶。”姬伯谦笑吟吟道,“段老板,长久不见,新添的白发不少呀,这怎么还没入冬呢就烧上炭盆子了。”
“我已经是半截入土之躯了,可没有翁老的福气,儿女双全,各个都能独当一面,我福薄,只有那么一个儿子,也只有这么一个外甥,将来必得睁大眼睛找个温婉贤良的女儿家给辅佐着才能放心,否则别说我不同意,王爷必然也不同意呀。”
威胁,绝对的威胁。
“段老板说笑了,令公子先前已经定下了祝先生的千金,圣姑名声在外,还怕不能辅佐令公子?至于谢世侄嘛,身份尊贵,续弦再娶定能找个门当户对的王府千金。”
续弦?这不明白着要他承认绯槿为亡妻了嘛!谢丞修慌了,求助的眼神望着舅舅。
段伐阳也不反对,借坡下驴道:“翁老所言极是,对了,我刚来的时候,看到门口那女……”这只老狐狸说了这么多,原来意在姬罗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段世清和祝家联姻,谢丞修和姬家联姻,如此他段家在东都城可以横着走。
如此盘算还有一层意思,绯槿丫头若真成了谢丞修的亡妻,那姬罗预再嫁过去岂不是和自己的丫鬟平起平坐?何况谢丞修还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姬伯谦瞧了出来,怎能任他盘算,打断了他的话道:“那棺材是吧,昨日犬子已经登门拜访过了,所为何事想必段老板也清楚。”
“清楚,我还没有老糊涂,可我今日过来,翁老知道所为何事吗?”
姬伯谦正想出言相阻,段伐阳却起身行礼道:“翁老,咱们两家老交情了,您可别推辞呀,今日我带着这个不争气的外甥过来求亲,也实在没有办法,他心宜令千金日久,若非求而不得,也不会在一个丫头身上下功夫,谁知那丫头会错了意,自己撞死在了段府,我段家并非不讲道理,可以对那丫头负责,只求翁老成全我这个外甥,将来令千金嫁到王府,必然也亏待不了她,再说,他们二人郎才女貌,咱们做长辈的何乐而不为呢?”
段伐阳不愧是做生意的,一张嘴颠倒黑白毫不费力,谢丞修自己都给吓着了,心宜姬罗预日久?进门的时候才初次见面啊!舅舅果然高明,如此想来抱得美人归也不错,即便因此不得不给那个丫头名分也还是赚到了。
姬伯谦的不乐意都写在脸上了,那可是他的心头肉呀,正欲反驳,姬元锦过来了:“不知段世伯和父亲正在会话,唐突了,只是方才路过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谁要娶我妹妹来着?”说罢扫了眼谢丞修,“该不会是谢兄吧,那我妹子可当不起,她一非出身世家,二非温婉贤良,怕会委屈谢兄。”
“不委屈,不委屈。”谢丞修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谢兄话不要说太早,我妹子不似寻常女子,总爱玩些胭脂水粉,不过不是给她自己上妆,是给死人上妆,昨夜绯槿丫头的棺材就停在了她的闺阁,谢兄开棺去看,那丫头的脸上妆容十分精妙,她就这点癖好,其他也没什么了,你多担待担待。”
谢丞修一个冷颤,脸色苍白,绯槿的死状他见过,太倒胃了,姬罗预好端端的美人胚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嗜好?想想都几欲作呕。
玞四爷满面含笑,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谁,谁要娶我妹子?段世伯你也太偏心了,我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如今还没有妻室,你倒先操心我妹子了。”他大摇大摆地坐下,跷起了玩世不恭的二郎腿,“段府那么多姐妹,世伯随便给我相两个如何,我不挑,眼不瞎,耳不聋,是女的就行,待我完了婚才能轮到我妹子。”
明目张胆的骂街,却不带一个脏字,他玞四爷算是头一个。
段伐阳脸色铁青,正欲出口教训,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莫要放肆。”桥二爷一袭靛青色的衣衫缓步走来,那双眼睛如刀似箭,毫不掩饰其锋芒:“段世伯,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其他兄弟他当是小辈,想教训就教训了,可桥二爷把着商货命脉,手中权势都要盖过他老子去,实在不能小觑:“世侄近来可好?”
“托世伯的福,好得很。方才听说谢兄想迎娶我妹子?”
“不错。”
“那我们两家可就亲上加亲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拿世伯当外人,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想与世伯商议,今年呢收成不怎么好,玄参、黄芪、苍术走俏,辰砂、龙齿也不多,不如先仅着归德府张氏拿货,剩下多少咱们自己人都好商量,世伯意下如何?”
这小兔崽子是要断他的货源呀!段伐阳气得双手发抖:“世侄,生意归生意,亲戚归亲戚,不至于,不至于……”
“那可不行,段家要娶我妹子,我定要对段家特别照顾。”
“此事不急,咱们可以从长计议。”段伐阳抬袖擦着额头上的汗,“我今日过来也就提个亲,若真有不方便的地方咱们也不强求,是吧翁老?”相比于他这几个儿子,姬伯谦算是好相处的了。
“段老板别介意,这几个犬子平日里被我宠坏了,说话口不择言,别跟他们计较。对了,绯槿丫头的后事段老板预备如何处理呀?”姬伯谦暗笑,不急不慢地泯了口茶。
“这个嘛,说要将牌位送进谢家祠堂,着实为难。”
“知道世伯为难。”说话间姬罗预走了进来,她在外听了半晌,灼三爷也劝了她许多,她终于打算妥协一二,“要不送绯槿的牌位进谢家祠堂,要不八抬大轿迎绯槿过门,二选一即可,世伯意下如何?”
段伐阳越想越不对:“可人都死了,怎么八抬大轿娶进门?”
“人活着怎样抬轿,人死后就怎样抬棺,很难吗?”
白事当成红事办,别说他段伐阳闻所未闻,连姬伯谦也第一次听说,这个丫头从小到大想法都稀奇古怪的,他也见怪不怪了。
谢丞修脑袋转了转,反正也不用跟死人同房,只是娶进门而已,可以接受,但好像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姑娘,你说的容易,那娶亲的时候奏丧乐还是奏喜乐?挂白缎还是披红绸?”
“当然是奏丧乐挂白缎了,人都死了,你还想多欢天喜地不成!之后绯槿出殡安葬也要由段家来办,如何?”
段伐阳连叹三声,不得已答应下来。
所以大清早的送进姬家大宅的是聘礼,他们接回去的却是亡妻了。好事多磨,这种丢人的事情就不用闹得满城皆知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给办了,等不了往后。
段伐阳亲自操办,请的是丧葬礼乐,规程走的却是婚嫁礼俗,所到之处惹得议论纷纷,东都城百年难得一遇的新鲜事。
“听说那丫头死得很惨。”
“死得惨又如何?能够嫁到段家已经算前世修来的福气了,若还活着,怎么也不会是这样的归宿。”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人都死了,婚丧嫁娶再怎么轰轰烈烈又有什么意思?”
谢丞修坐在马上,头垂得很低很低,原来他也知道丢人。
正应了月未央笔下那句:阴阳不问有无情,丧乐为迎已亡妻。
山上的风扫着横飞的落叶,用力地打在破檐陋瓦上,磨得耳根子极不清净,那个秋天可不像现在这么喧闹。
月未央抱着本书躲进了梦觉寺,菩提树下的石桌旁早已有了个人影,静静地在打坐。
“主儿,扫羽轩太吵了,我过来你这里躲清静。”
和尚慈眉善目,一身木兰赤的坏色衣修展干净,身侧风起云涌,他却不动如松,观其眉目清明,唇红齿白,如玉般修长的双手合十于前,口中默默颂着莲华经,眼前这位正是梦觉寺大师兄,净淮。
直到月未央落座,他才睁开了眼睛:“不是风不静,是你的心不静。”声若平湖之涟漪,缓和而荡涤人心。
刚翻开的书一页都看不进去,月未央侧目:“主儿,雪儿的判命诗我还没有题,不知道如何下笔,怎么办?”
“你所要题的并非雪岁阑的判命诗,而是姬罗预的判命诗。”
“有区别吗?”
“有。”
“在我看来也没有什么区别,雪儿她似乎并没有忘记前尘旧事,御柳卿干了什么她记得清清楚楚,唯独却不记得我。”
“她之所以记得御柳卿,是因为肩下的落衣痣在出生之时就已受到金笔点化。”
“道理我都懂,可御柳卿根本没有时间去点化她。”
净淮摇了摇头:“点化她的并非御柳卿,而是贪狼星君,还记得御柳卿初来梦觉寺时带的那封金诏吗?”
“那不过是贪狼的罪己诏而已,我还丢给了崖望君塞牙缝。”
“那并非只是贪狼星君的罪己诏,里面藏着姬罗预的判命诗,贪狼星君有意点化姬罗预,却置御柳卿于不顾,应该别有用心。”
月未央嗤笑:“他能有什么好心,左右不过为了御柳卿打算,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容易过好这一生,就依着判命诗所言,乖乖娶了姬罗预,还了半世姻缘好再次得道升仙。”罢了,她才醒悟过来,“主儿,你方才说贪狼的罪己诏里藏着姬罗预的判命诗?”
“没错。”
“那怎么办?已经不在了。”
“他题的不在了,你重新题过便是。你的朱笔不同于寻常执笔官的朱笔,即便是金笔曾题过的判命诗你也可拂去重题。”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题。”
这一刻,净淮看得出来她的心思已经乱了,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慈霭温和地笑道:“不难,时候到了你自然知道该如何落笔。”
流云撕扯着天边的晚霞,醉人的胭脂色一层又一层地晕开,看痴了月未央:“主儿,雪儿当年亲手书写的存思录可否借我?”
“借你不难,只是你拿走之后,就别再来还我了。当初你遍体鳞伤,手握着染血的存思录求我帮你保存,那时的你是怎样的决心,今日可曾后悔?”
后不后悔她答不上来,可如果真把雪岁阑的存思录握在手里,她并不确定自己能否消受:“那还是主儿你继续帮我保存吧。”
净淮笑笑:“我现在净心修行,实在不宜过问太多山下之事,可我想听你说两句,就像讲故事那样。”
“行,那我就给你讲个故事……段世清的《寺泉秋浴图》流落坊间,姬家迫于舆论压力,被迫同意与段家和亲。”
良久,没有言语。
“完了?”
“可不完了嘛,半世姻缘我成全了他。还完债以后我立马打发他滚,省得在我面前碍眼!”
净淮笑而不语。
段世清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他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从小就不务正业,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总喜欢抱着笔墨纸砚去园子里写写画画,好容易看到少爷用功的样子,府里的人也鲜去打扰,私下左不过议论两句,谁知话传到了三姑娘段临湘耳中,她久居深闺养病,不想多日不见弟弟越发长进了,说要去看看。
秋香色的衣裙还是单薄了,她又系了个碧水芙蓉的披风,夺着莲步过来了,本想悄悄地吓一吓他,可奈何身子不争气,十余步的距离就掩不住地咳起来,她的痨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治不好,只能用药稳着,所以时常看她总是面无血色,委屈了清隽秀丽的模样。
“三姐,别躲了。”
她笑也不敢放声笑,怕把咳疾带出来:“头也不回,你怎么知道是我?”
“三姐身上总有种特别的味道,好似药香混着花木,沁人心脾,所以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你。”
“什么时候这般油嘴滑舌了?不过是病气罢了。你在这画什么呢,寺泉秋浴图?”她探过头去,看到宣纸上一个美人的面孔,如此出众的面容简直比当年的花魁袁青青还让人移不开眼睛,只是这个姑娘为何不好好穿衣服?
“这女子是谁?”
“三姐别问是谁,只说这样的人才许我如何?”
段临湘蹙眉:“你可别犯糊涂,爹爹早已给你定下了祝家的亲事,再说圣姑可是东都城的活菩萨,妙手回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她有什么不好,让你还惦记着其他女子?”
“她很好,可我不要。”段世清桀骜的眼神隐隐藏着些戾气,段临湘不敢再说下去。
“至于父亲那边,我自会去说服他。”
“你自己拿主意便好。”段临湘说罢,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直到脚步渐行渐远,四下无人的时候,段世清才提起笔,蘸了下金墨点在画中人的肩下,更富神韵,可谓画龙点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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