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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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几声雁鸣,阁楼上的黄昏很安静。
暮色越来越重,云赶着彩霞走了一程又一程。
今夜一切如常,不像有大事要发生,祝孟桢稳得住心神,照旧点了灯火,只不过今日并不是在修改命策。
芙若下来换茶,刚走到门口,就遇见了紫蔻,紫蔻笑道:“芙若,圣姑呢?我家锦爷有事相告。”
芙若那聪明劲儿,知道圣姑正在忙些什么,所以不可能带她去见,想来锦爷不过是为着明日的婚事,放心不下,这才又托紫蔻过来交代,于是回道:“圣姑不得空,若有什么事,找大少爷吧。”
“大公子不是被圣姑禁足了嘛?”
“明日圣姑大婚,哪能还禁着,早就命大少爷出来主事了。”
“原来如此,那就不打扰了。”紫蔻甚有眼色,知道圣姑明日大婚,也不便看顾太多,于是就奔着祝闵忱去了。
祝闵忱也以为她是为了圣姑的婚事来的,可不料,竟然是为了狐仙儿。
“你说找到了背后的始作俑者?”
“对呀,祝公子今夜会去的吧?毕竟被那邪神害得那么惨,总要讨个公道不是?”
祝闵忱略微思忖,仿佛找到了脱罪的良机:“去,一定要去!之前我被那东西蛊惑,犯下诸多错事,如今有机会将功补过,岂能不去?”
“有祝公子这话我就放心了。”紫蔻这才退了出来。
他暗自窃喜,本想将消息告诉长姐,但又觉不妥,毕竟她明日就要成婚了,今夜得好好休息才是。
自从段世清给姬家下了聘,段幼仪的病就没好过,整日在床上摊着,哭着喊着要随二老去了。
开始段思窈还寸步不离地悉心伺候,后来知道她没什么大碍,原是装病来的,也就不管了。
今日紫蔻过来送消息,她也以为是为着段世清和姬罗预的婚事,本不想见,可家奴传话过来,说是跟少爷没什么关系,是为了狐仙儿。
刚说完,她就像诈了尸的棺材板一样,腾地就从床上弹起来了:“当真?”
“紫蔻姑娘是这么说的。”
“快,叫进来。”
紫蔻说明了来意,却遭她反问道:“既然锦爷让你过来传信的,他可知道那邪神身在何处了?”
“不知。”
她冷哼一声:“看来还不及我神机妙算,其实我早就知道那邪神的真身在哪了,还用得着你们姬家来通知嘛。”
紫蔻也不怵,笑道:“我们主儿交代了,重要的不是狐仙儿的真身,而是请邪神和供养狐仙的人,今夜上山,不是捉妖,是拿贼的。”
听罢,她尴尬地咳了两声:“原来如此,这倒是先我一步算到了,只不过没影的事儿,锦爷能担保嘛,别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锦爷如此交代,自然不会有错,只看段姑娘您有没有那样的心力了。”
“岂会没有?”段幼仪说起狐仙儿就恨得牙痒痒,“清儿之所以会那般坚决要娶你家姑娘,甚至不惜以济世堂为代价,还不是因为受了狐仙儿的蛊惑,那东西害人不浅,搅得我段家人财两空,必得要付出点代价才行,回去告诉你家锦爷,今夜我段家必倾力相助,为民除害。”
送走了紫蔻,她像吃了头牛一样,干劲十足,再不见了病泱泱的样子,除了四姑娘段恨惜,她把段家长幼尊卑全都召集过来,郑重其事地吩咐了今夜的行动。
临走前,还把窃露叫到身边:“我之前要你找的那些东西,可找到了没有?”
“我以为姑娘久不提起,已经忘了呢。”窃露面露难色,“找是找到了,就是不知道姑娘要那些东西干什么。”
“如今济世堂已经拱手送给了姬家,咱们也没有必要留着老四了,她出身卑贱,野性难驯,终究与我段家姊妹不是一条心,留着她只会后患无穷,今夜,就今夜,你把那些东西混进她换洗的衣物里,不要被发现了。”
“可姑娘,这样太、太残忍了,济世堂在手,您留不得四姑娘,济世堂不在了,您为何还是留不得她?在我看来,她并无野心,给出济世堂的时候,阖府上下都反对,只有四姑娘愿意放手,无论少爷做什么决定,她都是支持的,谈何野心啊?
而且,没了济世堂,四姑娘也没闲着,山上山下地跑,总想为我段家谋条出路,咱们也不必赶尽杀绝……”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有主见呢。”她狠劲儿捏着窃露的手臂,威胁道,“看来你并不把你主子的苦处放在眼里,只认别的姑娘的好,窃露啊,如此吃里扒外,对得起我吗?别忘了是谁把你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这么跟我说话,不怕你那害病的弟弟没药吃吗?”
“姑娘,我错了,我这就去办。”咬着牙,她走了。
悲凉的背影却只换来段临湘狠厉的白眼。
夜间,风凉刺骨,全无白日的暖意。
大雄宝殿里,孩子们正在诵经,纷繁的木鱼声也掩盖不住山下涌动而来的嘈杂,净涂心有不安。
“听,风里都是怨怒。”他放下了茶盏。
禅室幽静,也不透风,雪岁阑就坐在他对面,闻言笑道:“二师兄该想着,今夜过后,东都就太平了。”
“未必吧,你看那只猫。”他指着院子里一只黄狸猫,“寺里养的,只喂斋食,可它自己偶尔会开荤,蛇虫鼠蚁什么都吃,却不干脆利落地吃,总要玩尽兴了,玩得猎物筋疲力尽,再也没有逃生之念的时候才吃,你说,残忍吗?”
雪岁阑笑道:“二师兄只看到了它的残忍,不晓得蛇虫鼠蚁的残忍,它们为非作歹的时候,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猫儿玩弄于股掌之间?咱们讲的因果,不就是这样的嘛。”
说话间,那只猫又扑了只雀鸟,果然没有立马下嘴,而是用爪子按着翅膀,任它挣扎扑腾而无动于衷,就那样瞪着猫眼左瞅右瞅,像寻乐子一样。
“你觉得,今夜它会吃了那只雀儿吗?”
雪岁阑摇摇头:“不会,就像二师兄所言,总要等到猎物没有求生之念时,才能入腹。”
“为什么呢?”
“不死不悔,跪在佛前流泪忏悔的,哪个不是大难临头?我倒觉得,干脆利落地结果了他们才是残忍,连忏悔的机会都不给。”
“不是没有道理,但这是你自己的道理。”他饮尽了杯中的茶,“时间不早了,捕鱼的要收网,出猎的要归巢,我就不留你了。”
雪岁阑起身,弹了弹衣衫:“今天过来,没见到小泗。”
“晨起早课时就不见了他的踪影,也不知去何处玩了,你找他有事?”
她摇头:“不是什么大事,自从除夕那日他在我家吃了饭,我的琉璃莲花灯就不见了,想问问他看到了没。”
“出家人绝不做鸡鸣狗盗之事,等他回来,我定严加审问,给你个交代。”
她无奈笑道:“不急,我赌他今夜不会回来。”
紫蔻气喘吁吁地闯进来,努力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寺里来人了。”
净涂问道:“谁?”
“拿贼的,都等在山下,只有做贼的,才会不请自来,走吧。”
不知怎的,天边滚起了春雷,白日看天象,应该不会有雨才对。
“姑娘,这天不善。”
“嘘……”
她们躲在石塔后面,静静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的人不少,声音细细碎碎,毕竟撤走狐仙儿是个力气活儿,不能不多叫些人手。
听声音,他们绕过了栽满莲花的放生池,向大悲坛去了。
不知为何,祝孟桢不断给他们指令,左三步,右五步地这样走,仿佛在指挥一队盲人,直到惊雷划过,这才看清,原来那些脚夫都蒙上了眼睛。
“不愧是狐狸,狡猾得很。”
“什么意思?”
“先是布雷,示意百姓东都今夜有雨,不宜外出,如此上山的人就少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被人撞见,其次又把那些脚夫的眼睛蒙住,他们不会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活儿,搬的是哪位神,更不会知道,要把这尊神安置到何处。”
“布雷?布雷不是执笔官才能……难道狐仙儿真的是圣姑请来的?为什么,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祝孟桢瞻前顾后,确定无人后,打开了大悲坛的锁,在狐仙面前拜了三拜:“尊神恕罪。”
为首的脚夫听到她的祷告,纵然心存疑惑也不敢多问,招呼着手下的伙计开始动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狐仙儿请下大悲坛。
出了寺门,二百来层石阶步步都是个坎儿,下山竟比上山还艰难,指挥起来也异常不易,似乎没有察觉有什么蹊跷。
可芙若神色不似往常轻松,总是不自觉地提心吊胆,心突突直跳:“姑娘,我感觉不是很好。”
“怎么了?”
“你不觉得,今日山上安静得出奇?除了打雷的声音还有我们的脚步声,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不应该嘛。”
“不,我的意思是,好歹也要有个蟋蟀什么的叫两声才正常,不是吗?”
祝孟桢停下了脚步,仔细一听,确实不对,今日山上异常安静,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屏息以待。
黑暗中,似有无数双眼睛,盯在他们身上。
“确实奇怪,可想来今日也无甚不妥,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姑娘,也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咱们还是快走吧,早些安顿了尊神,咱们也好早些回去休息,毕竟明天是姑娘的大婚之期,耽搁不得,今日,锦爷还着紫蔻过来催问呢。”
许是因为太安静了,她总想多说些话,可祝孟桢却察觉出了其中不对。
“今日紫蔻过来了?”
“嗯,临近傍晚的时候,她来了,我没有让她打扰姑娘,就把她推给了大公子,左不过是为了明日大婚之事,姑娘不用担心。”
“糊涂啊!”祝孟桢忽然大发雷霆,“锦爷若真有事,会着紫蔻过来告知吗?紫蔻是姬罗预的贴身侍婢,明日也是姬罗预大婚,她们自己都忙不清楚,为何要过来问我?明显她来,不是锦爷授意,也并非为着婚事啊!”
“那是为了何事?姑娘,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今日不会见任何人,这才打发了她。”芙若说话声音带颤,险些要哭了。
“没关系,不知者无罪,我不会怪你,但今夜,恐怕我们凶多吉少。”
“为什么?”
话音才落,忽然不知从何方而起一声暴喝:“来者何人,所载何神?”
山道两边零零星星的火把应声亮起,风一吹,好像染遍了整个山岗,一条断断续续的长龙蜿蜒盘旋,直至山脚下。
充耳的嘈杂像条长河奔涌而来,无穷无尽,浩浩荡荡。
四面楚歌,大抵如此吧。
刺骨的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心,她浑身冰凉,双腿微颤,连呼吸也不受控制。
从出生到现在,不曾有过这样的处境,自然也不曾有过这样的体会,她慌了神。
“姑娘,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这些、这些都是什么人?”
芙若紧张,抓红了她的手臂,可她却毫无感觉,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火把,全都是熟悉的面孔。
“何人在此?”
她话音才落,一道春雷滚滚而来,砸在她面前,电光火石间将她的身影明晰地印在身后的石阶上。
“圣姑,是圣姑!”有人大喊。
“怎么可能是圣姑?”
锦爷带人堵在正前方,他左右分别是以段幼仪为首的段府,和以祝闵忱为首的祝家。
“长姐?怎么会是你?你抬着这个东西准备去何处?”祝闵忱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一向嚣张的段幼仪也不敢吱声了。
锦爷回头望着雪岁阑,皱眉道:“预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雪岁阑上前,哂笑道:“原来是四嫂,今夜怎么有雅兴上山来了?身后抬着的又是什么东西?怎么还用红绸盖着?莫不是什么宝贝,打开也给我们开开眼。”
众目睽睽之下,祝孟桢自知无法抵赖,她轻轻挥手,示意芙若揭开了红绸。
红绸之下,果然是个白玉雕成的狐仙,真人大小,却长着狰狞的狐面和女人的身子,诡异至极。
“那是狐仙儿啊,真的是狐仙儿啊!”
……
人群中又炸开了,议论声此起彼伏,但没有一个敢上前问个究竟,毕竟是圣姑,想想都不可能,怎么看都像一场梦,有人拍着脑袋,仿佛在催自己醒来。
宁可相信自己在做梦,也不相信圣姑会暗请邪神,祸乱东都。
祝孟桢认真解读了雪岁阑的眼神,她没有猜错,都是雪岁阑暗中谋划,这一步棋是要将她的军啊!
可等她缓了神,重新整理了思绪,发觉眼下危局并非无法可破,还没到坐以待毙的时候,怎么就慌了呢。
她自嘲地笑过之后,试着化被动为主动,心平气和地招呼道:“这不是锦爷嘛,段姑娘也在呀,悯忱你又来做什么?你们为何在此?”
锦爷道:“我们自然是上山拿贼的,听闻今夜,请邪的始作俑者会撤下狐仙儿,另择他穴供养,所以才埋伏在此,只为守株待兔,但不知圣姑为何在此,还带着所谓狐仙儿的真身,可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面对锦爷的质问,她不慌不忙:“原来如此,我同你们一样,也听闻了消息,前来拿贼,但似乎来早了,山道上并无一人,百无聊赖之下想去梦觉寺讨杯热茶,可在寺中与主持攀谈之际,得知大悲坛内似乎有邪神坐镇,这才进去一探究竟,果然发现了狐仙儿的真身。
我身为东都执笔,为民除害义不容辞,决计不能允许如此邪祟在东都多留一时半刻,故而让芙若找了几个脚夫上来,移走邪神,还梦觉寺,还东都城一个清白。”
“梦觉寺?狐仙儿的真身怎么会在梦觉寺呢?怕不是与梦觉寺的和尚有关吧?”
“不会吧,梦觉寺是出过活佛的,不至于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再说,东都被搅得鸡犬不宁,于梦觉寺又有什么益处?”
“话不能这么说,狐仙作祟,才会有人去请和尚做法,梦觉寺又是出过活佛的,自然首当其冲,想必除祟的钱没少收吧。”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走,去找梦觉寺的和尚问个清楚。”
……
雪岁阑却道:“若真是梦觉寺的和尚所为,也不会明白告之于圣姑,道出大悲坛内所藏玄机,这也太矛盾了吧,看来那和尚不怎么聪明呢。”
众人哑然,叫嚣声登时被压了下去。
“好奇怪,梦觉寺主持既然知道大悲坛内供奉着邪神,也知道东都百姓被狐仙儿折磨得够呛,他为何不早些揭穿呢?难道是因为请邪那人位高权重,得罪不起,所以他才三缄其口?”
祝孟桢借坡下驴:“虽然他并未明说,但我也如此猜测,但好歹我是东都执笔,在我面前他不必隐瞒,也不必害怕,故而才对我吐露了真相,得知真相,我也惊骇至极,不曾想我东都竟还有此居心叵测之人。”
“既然如此,那他可有告诉你,供养邪神的始作俑者是谁?不可能有人把这邪神的真身放进梦觉寺大悲坛,又请出了观世音菩萨,而他身为梦觉寺主持,却毫不知情吧?”
祝孟桢咽了下口水:“我也如此发问,势要找到背后的始作俑者,但主持告诉我,曾见那人于佛前忏悔,我佛慈悲,故而不忍为难,只求我处置掉邪神即可,其他的不必追究了。”
“不行!那人心思歹毒,居心叵测,怎么能不追究呢?咱们找上梦觉寺去,好好问问那和尚,为何要庇护有罪之人!”又有人起了哄。
祝孟桢却回道:“依我看来,今日散播消息的人更可疑,想来她是如何得到的消息,才通知大家齐聚于此?若说她与那歹人没有半分关系,又有谁会信呢?”
“圣姑说得对,这消息是怎么传开的?”
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紫蔻身上,但她一个侍婢也不可能谋划周全,必是有人授意,所以雪岁阑成了众矢之的。
雪岁阑摇头叹息,她没想到疯狂叫嚣的人不在少数,想要控制着实不易。
更没有想到祝孟桢脸厚至此,狡辩起来毫不费力,三言两语便可左右人心,这几年的执笔官看来不是白当的。
姬元锦暗自问道:“预儿,究竟怎么回事?”
雪岁阑答应过净涂,不会将祸水引向梦觉寺,自然会拦着这群没脑子的莽夫冲上去,看来只能翻开最后的底牌了。
她目光如电,紧盯祝孟桢:“脸呢,是你自己不要的,别怪我。”
说罢就疾步上前,挽起了祝孟桢的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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