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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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河千里堕天堰,不知是满江赤红染了天,还是长空如血映了河,满目的壮烈。
如果不是寒刀雪刃之下那道炸裂的佛光,破军不敢相信,等了那么久的审判终究枉费了。
连月未央自己都觉不可思议,但明明碎裂的声音就在耳畔,刹那过后,断掉的不是她的脖颈,而是架在脖颈上冰凉的刀刃,她晃了晃脑袋,未察觉有何异常。
除了武曲,破军,廉贞三位监斩官,还有八百天机宫卫,九千捍河戍族,眼睁睁见证了当下一幕。
月未央嗤笑:“这刀,不行啊,有没有再硬点的?”
破军忍无可忍:“休要猖狂!被锁魂链缚着竟还不老实,说,使了什么手段?”
“你也知道我被锁魂链缚着,灵力尽失,还能使什么手段?”月未央别过脸去,一甩如水的三千青丝,微微抬首,露出清俏的侧脸,斜睨着在场诸神,目光中掩藏不住的狷狂,倨傲。
“再不换把硬点的刀,天机宫颜面何存?”
“你!”破军拍案而起,怒发冲冠的模样恨不得要徒手把她脑袋拧下来,饶是武曲,廉贞苦心阻拦,他也不顾,亮出了自己的兵刃,天斗七曜。
天斗七曜没有刀刃,却无处不是刀刃,七星宝珠接连成线,耀眼刺目,这把刀尘封许久,如今重现锋芒,连千里堕天堰上血色的长空都被渡上了炫目的华彩,宫卫戍族都直呼开了眼了。
可月未央却冷冷道了三个字。
“花架子。”
看得出来她是真想死,也看得出来破军是真急了。
他径直走上刑场,当着月未央的面弹了下刀身,声音清亮:“这把刀渴血,斩首过后滴血不沾,可喜欢?”
月未央眉眼上抬,面无表情道:“请吧。”
破军冷哼,起身啐了一口,紧接着手起刀落……
电光火石间,金光再次乍现,这次月未央依旧没死成,可天斗七曜也没断,只是随着砰然一声响,被弹出去老远老远。
破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发红的掌心还有远处的宝刀,满脸惊愕。
监斩席,廉贞皱眉,暗暗问道:“可看清楚了?”
武曲倒抽一口凉气,肃然地点了点头:“看清楚了,卍字金印,胜义无生。”
“月净尊者纵然成佛,也要护她周全。”
“这人,杀不得了。”
这次连月未央自己都看清楚了,行刑台高,可临水而观,黑红的河水照得出她的落魄狼狈,也照得出她的视死如归,更照得出方才那道金光闪过之时,在她的额头上,蓦然出现了个“卍”字佛印。
那一刹那,天地为之暗然。
直至现在,她都感觉灼热未退。
有佛印加持,没有人可以夺她的性命,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月净尊者何时在她额前加了佛印?
许是成佛那日,他背倚三千青灯给她的最后赠礼,也或许,是在成佛之后清算功德给她的怜悯与加持。
心绪太乱,已经想不清楚,理不明白了。
但她终于理解分别时,尊者赠与她的十二个字:“此去修罗地狱,且自好生顾惜。”
当时她满脑子都是魂飞魄散,哪里敢奢望自己还能活命呢?
想到此处,她心口闷着疼,险些止住了呼吸,眼睛蒙上了一层又一层模糊的泪影,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仿佛真的死过,却又重生般,于万念俱灰之下拨云见月,拖着疼痛难忍的赴死之躯横渡彼岸。
濒死前,她未曾有过忏悔,重生后,方才有了顿悟。
讽刺。
堕天堰哗然,说起来月未央曾经也是添香侍者,永享佛堂香火的,并非寻常的神衔,怎可想杀就杀?
“不杀了她,冰夷神的命谁来赎?”破军目眦尽裂,抽动的嘴角满是不忿。
武曲脸色阴晦,杀是肯定杀不了的,可也不能饶过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但看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登时不知该怎么办了。
想了想,最后道:“不如押她入幽冥绝狱,永受红莲业火焚身之刑,任其自生自灭。”
也是个办法,幽冥绝狱那地方有进无出,进去跟死了没区别,世间从此再无此人了。
“不可!”
时方旭不知何时过来的,当即打断了他们的决策。
此次行刑没有金笔御使到场,他是唯一一个,而且是不请自来的。
在三位星君面前略行了参拜礼,他正想起身,却被廉贞斥责的话语给压下去了。
“我当你是来请罪的。”
他半弯的腿又跪下:“是来请罪的,但也是来出谋划策的。”
“说来听听。”
“月净尊者成佛之日,曾在如来座前赠与添香侍者不死金印,意在保全其身永生不灭,且命其忏悔赎罪,以此残躯长守阴河,拣尽白骨,渡尽魂魄,无所终期,无所止息,直至白骨拣净,阴河流清为止。
我原本想要及早禀报,却被东都琐事耽搁许久,请星君恕罪。”
“这真的是月净尊者所托?”
“千真万确。”
“可有真凭实据?”
“并无。”
他回答得倒是理直气壮,连月未央都差点信了。
三位星君将信将疑,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月净尊者的脸面不能不给,可这也太轻饶了吧,他们觉得便宜了月未央,月未央还觉得便宜了他们呢,万里阴河千里堤,水下白骨不计其数,这要拣到什么时候?
“不行。”破军道,“拣骨可以,必须在她脚上缠上锁魂链,免得她再耍什么花招。”
锁魂链缠哪里都能接受,唯独缠脚上她受不了,她那一双脚千年前受过重伤,险些断掉,后来被雪岁阑给缝上了,现在又要绑链子,这谁能忍?
“您看缠我脖子上如何?”月未央哭笑不得。
破军拍案,破口大骂:“放肆!还想讨价还价?也不看看自己今时今日什么光景,还端着添香侍者的身架呢,我说脚上就脚上,再敢讨价还价,就另加两道锁魂链。”
月未央飞了个白眼:“行、行,你说了算。”
这次,天机宫折尽了颜面,九千捍河戍族恭送三位星君离席时,皆垂首低耳,窃窃私语者不在少数。
时方旭紧随其后,将走之际,却被月未央追上:“御使留步。”
他并非没有留意到身后锁链的声音,只是想煞煞她的锐气:“侍者还有何事交代?”
“少打趣我,如今我既不是添香侍者,也不是东都执笔了,就连灵力都被锁魂链缚住,以后见面大可不必如此。”说了几句话而已,她就喘得厉害,看来这双脚真的不中用了,缠上链子之后举步维艰。
“我想问你,你方才说你被东都琐事耽搁,是刚从东都回来?”
时方旭点了点头。
月未央没有了方才的嚣张,也没有了以往的清冷,像是求人的语调,柔而弱地问道:“东都如今怎么样了?”
“你关心的是东都百姓还是雪岁阑呢?”
“两者都有。”
时方旭笑道:“东都执笔易主。”
“换了谁?”
“祝孟桢。”
月未央点头:“早该想到了,自从我焚了她的命策,恢复了她的前世记忆,东都置锥之地就盛不下她的野心了,而且她不老不死,即便是从天机宫的角度考虑,她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曾后悔?”
后悔?她笑得胸有成竹:“时候没到呢,且看着吧。对了,雪岁阑呢?”
“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
“去了香至国。”
月未央良久没有说话,可思绪却一刻也没有停歇:“还有三年她就功德圆满了,又转去香至国做什么?”
“不知道,不过有崖望君陪着,你不必担心她的安危。”
“崖望君?”月未央听罢又急又气,“他不是应该陪在月净尊者身侧嘛,算日子,他马上也要修成金身了。”
“可能放弃了吧,不是很清楚。”
简直没有一个省心的!
“还有什么要问的?”
“当然有,方才,你说的那些话,真的都是月净尊者走前托付?”
时方旭笑了:“你猜。”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可能不会经常来看你,想吃什么托梦告诉我。”
她此刻好想打人,若不是被锁魂链拴着的话。
月未央拖着脚链,坐在河边,望着浩浩长河茫然无措,方才听了雪岁阑和崖望君的消息,她心烦意乱,此刻又因为河下白骨而惴惴不安。
算了,权当修行罢。
阴河之所以叫阴河,正是因其河水阴冷刺骨,久暖不热,怨灵聚集于此也不易散去,更何况当年尸骨还沉在河底,将原本清澈的河水染成了红,黑红,整条河看起来面目狰狞。
这里俨然成了不祥的怨瘴之地,说来都是自己曾经造下的罪孽。
算了半生因果,竟也把自己算进去了。
赤脚步入河中,冰凉刺骨之余还有着钻心的疼,她皱眉,冷嘶过后咬紧了牙关,继而弯腰捡起脚边的骨骸,就这样,她拖着锁魂链艰难行进,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兴许日子久了,也就麻木了,麻木之后可能就没有那么疼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可她要的很久,究竟有多久?
久到四时轮回,春去秋来,久到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久到崖望君都忘记了自己走了多远的路,久到姬罗预都分不清楚,眼前的四方城究竟是梦还是前生。
一路走来,崖望君霜尘满面,再不见了从前稚气,招摇过市间,成了个不修边幅的风尘剑客,看得出来他是个外乡人,但也看得出来他不好惹。
姬罗预举手投足之间洒脱利落,也没有了从前骄矜的小姐脾性,少了些许柔美,却多了几分风骨,吃穿也越来越不讲究了,她身上的衣着不再光鲜,也鲜有人把她认成姑娘,呼来喝去都是那两个小兄弟。
与崖望君称兄道弟的感觉确实不错,可到客栈借宿的时候还是要分分清楚,这个不能混了。
他们要了两间房,又让掌柜的切了半斤白羊肉上来,拌韭蓉吃,再配上两壶西域的葡萄酒,美哉。
崖望君无奈道:“你一个姑娘家,不要总吃这些东西,说话都有味道了。”说罢嫌弃地捂住口鼻。
姬罗预撇嘴:“你怎么好意思嫌弃我?我好歹还是吃熟的,你呢,茹毛饮血,生吞活剥。”
“这里的人都吃生肉,刚刚进城的时候我还瞧见一个呢。”
“人家那是炙羊肉,你没看见新切下的生肉放在板子上还冒烟的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服谁。
“不行就把掌柜的叫来问问。”
姬罗预轻笑:“你听得懂这里人说话嘛,别说听了,问你都不知道如何张嘴。”
“听不懂有什么关系,银子行得通就行。”说罢转向姬罗预,疑惑道,“我就奇怪了,你为什么听得懂?而且还能和他们交流。”
姬罗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确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里的语言,好似无师自通一般,不仅如此,她还看得懂这里的文字,进城时的告示上有说,不日之后香至国将举行花儿会。
“什么是花儿会?”
姬罗预也不知道,正巧掌柜的上来收盘子,她借机打听了下,讲了半天,规制挺多,但照她理解的意思,应该就是以歌舞会客友。
“这里民风果然奔放。”他兴致恹恹,“我还以为是什么庙会呢。”说罢懒懒躺下了。
姬罗预笑道:“有姑娘哦,届时十里八乡的姑娘都会聚集在此,载歌载舞,七天七夜。”
他顿时来了兴致:“真的么,那咱们要不也去置办身行头吧,看他们都穿的奇装异服,我们也不好不入乡随俗,再说,到时候也方便混进去蹭吃蹭喝。”
“你真的只想蹭吃蹭喝?”姬罗预挑眉,“虽然你目的不纯,但换身衣服还是有要的。”
崖望君翻身下榻:“走吧,现在就去。”
姬罗预简直想不出词夸他了:“你还真是……如饥似渴。”
这里的楼宇皆用土石所建,狂风到处,黄沙扑面,早在进城的时候他们就含了满嘴的沙子,衣服确实也该换洗了。
来到成衣铺子,两人挑花了眼。
老板娘见了他们像见了财神爷,最喜欢做的就是这种外乡人的生意,不懂货还瞎装阔。
各种花色的缎子崖望君都敢往身上挂,半天捯饬下来什么颜色都有,像只鹦鹉。
姬罗预一件一件给他扒掉,又换了套青布衫子,胡服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越素净反而越顺眼。
“姑娘,你挑件什么样的?”老板娘瞧出来了,这丫头眼光刁得很。
姬罗预看过师傅手里的活计,针脚粗糙,选色杂乱,确实入不了眼。
忽然,她眼前一亮,正瞧见墙角挂了件成衣,石榴花红的颜色,暗花彩锦,苎丝金线,交领窄袖,下长曳地,无论是走线还是缝制都极其用心,美则美矣,不过看起来像是喜服,因为上面的暗花压的是龙凤。
“老板娘,就这件了,开个价吧。”
老板娘讪笑道:“姑娘,您莫是看走了眼,这是婚服,成亲的时候穿的。”
“我知道,可我就喜欢这件。”
老板娘青了脸,转身过去不再招待了,嘴里还不停嘟囔着:“我女儿成亲时穿的喜服岂能拿给你,这么不懂事的野丫头还究竟哪里来的。”
虽然是嘟囔,可那话的音量似乎没打算避开姬罗预,她也不气,直接甩了三锭银子在桌上,老板娘当看不见。
又甩了三锭,老板娘乜斜了眼。
再甩三锭。
“好啦,好啦,给你嘛。”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衣服取下来了。
崖望君不解:“你非要人家成亲的喜服干嘛?”
姬罗预懒得解释,随口道:“招桃花。”
也真敢讲。
不知道月未央如果听到了,是否会觉得,阴河的水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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