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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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从枝上来,从风里来,从满袖的红梅花香中来。
雪岁阑立于野葵坡枯木长拱之下,大红的披风盖在身上从头到尾,平添其雍容之姿,她频频侧首,微微倾身,举手投足间不失妖娆妩媚,娉婷袅娜。
琉璃莲花灯所照之处,如同结出了一个幻境,就连脚底的雪也都闪着星芒。
极美,文人雅士穷其笔墨也无法描摹其万一。若不是她那张诡异的狐脸,旭奴险些以为,自己误闯了仙境。
这一夜,怪事太多。
她俯首跪地,不断求饶:“大仙饶命,大仙饶命,我今日不知轻重误闯了大悲坛,冲撞了您,可我本无意冒犯,还请大仙放我一条生路。”
不远处传来妖冶的笑,笑得轻佻,笑得张狂,她仰起头时,分明不见半点笑意,狐仙的那张脸似乎有些僵硬,像个面具,那笑声正是从面具之下发出来的。
“不必惊慌,我于此处拦下你,是要报恩,没想夺命。”
声音空灵,如同天籁,旭奴浑身一个激灵,疑惑道:“报恩?旭奴惭愧,何曾有恩于大仙儿?”
“添油续火之功,莫非你忘了?今日若不是你闯进大悲坛,我座前的香火可就断了。”
旭奴仔细回想了下,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可她是因为害怕才随手续了灯油,不想却冥冥之中行了恩惠,招致狐仙显灵。
邪,真邪,不愧是圣姑用血祭养的尊神。
“举手之劳,大仙不必挂念,报恩就不必了,放我归去即可。”
雪岁阑踱着款款莲步,不急不慢道:“想去也容易,只别怕我缠着你,这世间因因果果,总有恩仇报应,你当真要就此离去?”
旭奴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世人总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大仙儿想如何?”
雪岁阑行至她面前,纤纤玉指划过她的红肿的脸,指尖冰凉,吓得她浑身颤栗。
“若我所料不错,恩人你三日之后就要随主家姑娘出嫁,作为陪嫁你这个样子……未免上不得台面!”
旭奴也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没有镜子可以自观,但大抵察觉得出来,应该肿成了猪脸,不仅如此,上面还有紫蔻留下的四道指印,消肿尚且困难,就更不用提等伤口结痂愈合,就算有灵丹妙药,三日也是决计不够的。
她抬眼望了下狐仙,这狐仙着实神,足不出户便知东都大事,更知她的来历和身份,竟不得不信。
“求大仙助我。”她说罢俯首下去。
雪岁阑笑道:“简单,我赠予你一物,戴之方可去淤愈伤,届时随姑娘出嫁,必让你体体面面。”
“有如此宝贝?”旭奴不敢相信。
待她抬头之际,眼前却没有人了,竟不知大仙如何消失的,面前只留了一副面具。
那面具看起来甚为诡异,她想拿起来仔细端详,可指尖还未触碰之际,又不知从何处传来狐仙的声音。
“明日亥时,请恩人自行至梦觉寺,归还此物。”
说罢,再没有了动静。
旭奴极为忐忑,半信半疑地拿起面具,左看右看里里外外敲了个遍,并无特别之处,她放在脸前比了比,仍旧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这样,她戴着下山去了。
原以为今日风波将息了吧,可不然,回去裴家宅的时候,发现姑娘房里的灯竟然还亮着。
时辰已然不早,莫不是还在为了凤冠上的东珠伤神?
她踱步至门前,正想敲门之际,想起来脸上的面具,这才给解了下来。
“是旭奴回来了吗?进来吧。”屋内的人似乎有所察觉,熬油点灯等着她呢。
是姑娘的声音,语气不善,她心下忐忑,推测莫不是圣姑来过了?提着十二分精神,她战战兢兢地推门进去了。
“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裴梦蔷坐在绣锦铺陈的圆桌前,一身飞柳浮絮的碧青衫子甚是单薄,可手边生着炭火,倒也不觉得冷。
珠钗散尽,她如墨青丝一泻而下,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端庄华贵,此刻瞧来,倒如小家碧玉的姑娘,惹人疼惜。
她杏眼微阖,余光瞥着旭奴,换了凌厉的神色,质问道:“今日,可去梦觉寺上了香?”
旭奴战战兢兢,后退一步道:“去了,也为姑娘求了平安,姑娘放心,三日之后你大婚之际,定会平安无事。”
“辛苦你了。”她招了招手,紫蔻低着头从内出来,脸上手上都是伤。
“早知你一人就可办妥,也不必让紫蔻跟着,可不知她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而你们又为何没有一同回来?”
这是在兴师问罪呀,旭奴狡辩道:“姑娘不知,紫蔻随我上山之后,处处不听管教,我只说了她两句,她就张牙舞爪地想要反抗,我不过为求自保,才不小心伤了她,可她下手没轻没重,竟将我的脸都撕破了,姑娘,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三日之后我作为陪嫁要随你去姬家的,丢了体面可如何是好?”
裴梦蔷抬眉,打量着她:“你在府内服侍的时间不短了,我知道你素来有扯谎的毛病,可也该知道轻重,今夜我等你至丑时,可不是听你胡言乱语的。”
“胡言乱语?姑娘,我说的句句属实。”旭奴深感讶异。
裴梦蔷也不想与她废话,命紫蔻去妆台前取了铜镜,摆在她面前。
照了镜子之后,旭奴自己都吓了一跳,脸上的伤不知什么时候全然不见了,就连自扇的那几百巴掌也仿佛不存在一样,半分淤肿也没有。
难道是那副面具?
她倒抽一口凉气,看来那狐仙没有骗她。
“可看清楚了?你脸上哪里来的伤?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欢紫蔻,自她进府之时你便处处刁难,但你们同为掌事丫鬟,将来也要随我一同嫁进姬家,应当情同姊妹,若还是这样处处针对,必会让外人笑话了去,说我裴家人心不齐。”
旭奴又跪下了,今天赔得罪,道的歉,下的跪还真不少。
“姑娘教训的是,旭奴记住了,以后必不会再犯。”
饶是如此,裴梦蔷依旧没有要轻饶的意思,近来她总是睁只眼闭只眼,紫蔻真被欺负得可怜了,她不过训斥两句,再重的惩罚也没有了。
她待下素来宽仁,可并非毫无底线,只等攒够了前债一起盘算呢。
“你既有悔过之心,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府里的老人了,知道我的脾性也知道府里的规矩,可有你一点你要清楚,方才你说上山之后,紫蔻不服管教,我竟不知是不服谁的管教。”
“当、当然是我。”
“你们平起平坐,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她为何要服从你的管教,你又有何资格管教?我可不记得给过你这样的权力。”
旭奴脸色难看,俯首道:“奴才知错,但奴才觉得,紫蔻新进裴府,不懂的地方甚多,我不过想提醒一二而已。”
裴梦蔷冷笑:“知道你热心,但好歹顾忌着尊卑,纵然在府内你们身份等同,可别忘了,紫蔻本家与我裴氏同气连枝,而她与我也有表姊妹之亲,若真计较起来,可算是你半个主子,提醒她可以,但管教训斥,未免僭越。”
“是,姑娘教训的是,旭奴知错了。”
“既然知错,那就领罚吧,去风里跪着,想来夜间霜寒露重,能让你清醒清醒,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以后办事也可拿捏分寸。”
旭奴愣了片刻,她知道姑娘的脾性,是个绵里藏针的主儿,但没想到这股劲儿会使到她身上,只好俯首道:“奴才领罚,时辰晚了,姑娘早些安息吧,我这就去外面跪着。”
裴梦蔷目送她出去,对父亲选的这位陪嫁,甚为不满,打眼一瞧就知道不是盏省油的灯,将来若随她进了姬家的门,定不会让人省心。
她起身,去衣橱挑了两件厚实的衣服给紫蔻披上了,知道紫蔻心智已损,说话办事不似常人,也没有计较她的反应,只交代道:“你呀,就知道忍让。”
言罢,屈指弹在她的脑门上,“以后可别这么傻了,若有人欺负你,记得同我讲。”
不知为何,紫蔻愣住了,眨眼间泪水就滑了下来,她好似记得,当年预姑娘也是这样,敲着她的脑袋,笑她傻。
“怎么了?”瞧她伤心,裴梦蔷多问了两句。
可她不说话,仔细地抱着衣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就退出门了。
裴梦蔷轻轻叹了口气,似是可怜,又似遗憾,这丫头当年在姬家,也是被预姑娘当成手足来对待的吧,毕竟预姑娘对绯槿都那般在意,对她也不会差到哪里,可惜好人不长命,谁知预姑娘年纪轻轻就命殒绊仙沟,说起来那可是她未来的小姑子。
紫蔻抱着厚实暖和的衣服从旭奴面前经过的时候,熬红了旭奴的眼睛。
她恨得牙根痒痒,如姑娘所言,她在府里算老人了,怎的紫蔻一来,她就落到这步田地!
“果然是本家姊妹,同气连枝,赏她衣服却打发我在此吹冷风,当我是猫是狗,却独独不当个人,你们裴家的人金贵,动不得惹不得,别人的身子就不是身子了,别人的性命也不是性命!”
月影渐长,漏夜孤寂,难捱呀。
次日亥时,好容易等到了千家万户灯火熄尽,她这才随意找了个理由,撇下手里的活计上山去了。
大雪封山,走起来十分艰难,可仍挡不住她“求神拜佛”的心思,直奔梦觉寺去了。
梦觉寺早已关了门,她只好跟昨夜一样,从狗洞子里爬进爬出,又偷摸溜地钻进了大悲坛。
崖望君听到动静,递了个颜色给雪岁阑。
雪岁阑胸有成竹一笑,随手一扯,裹上了红绸。
“你装神弄鬼还上瘾了,何必如此玩弄一个婢女,这格调可不高。”
“她如何对待紫蔻的,你也看到了,若非因为紫蔻,我也不至于这般算计于她,原本我的目标可是她的主子。”
崖望君讶然:“裴梦蔷?她可是你未来的嫂嫂,你还打不打算进姬家的门了?”
“我知道,她是我未来的嫂嫂,论德行,她也并无过失之处,可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她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
“什么东西?”
她打开之后竟然是一颗璀璨耀眼的东珠。
崖望君瞪大了眼睛:“你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你可知你那位嫂嫂近几日找这个东西都快找疯了,竟被你给藏起来了。”
“这个东西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藏起来是因为你用得到。”
“我?”崖望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可不好这口,你弄些酒肉过来比什么都强。”
雪岁阑嗤笑:“你拿着这个东西,在我大哥行婚前夕,引我那位嫂嫂出来,我要请她来梦觉寺……”
“干嘛?”
“喝茶。”
……?
她嘴角泛起的笑意之诡谲,竟让崖望君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只得顺手接过了东珠。
雪岁阑裹着红绸,登上了神坛,坐在先前的莲花宝座上,将狐仙神像一脚踹在封幕之后。
“吱呀”一声,旭奴推门进来时,这里仍像昨夜那样安静,座前的灯油烧着,没有将息的意思。
她伏地叩首,对着狐仙虔诚道:“多谢大仙助我,这面具果然神,从山上到府里不过千余步的距离,我脸上的伤竟然全都愈合了。”
狐仙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地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意。
旭奴捧着面具,等不来回应,抬头瞻仰之时,隐约察觉到狐仙的笑意,她兴奋至极。
“大仙,您听得到的对吧?”如此,她只管往下讲去,“可大仙,这面具也奇怪,虽说伤已全好,但疼痛却不减半分,昨夜我跪于庭院,冷风一来,吹在脸上还是生疼。”
说到点儿上了,雪岁阑这才开口。
“治病愈伤非是汤药不能为之,而此物不过障目之法,或可助你解一时燃眉之急。”
旭奴皱眉,端详着手中面具,脸色灰了下来:“我原以为得神力相助 ,所有问题都可迎刃而解,但不想却只有障目之法,说来也无甚用处,不过还是谢大仙儿相助,在下告辞。”说罢,恭敬地将面具放在了供台上,转身离去。
在她推门之际,雪岁阑又是那般不急不慢的语调,补充道:“有时,障目之法足矣。”
她回头,不明所以。
狐仙笑道:“世间万灵断人识物,多用眼,不用心,殊不知发肤易改,相貌可变,纷纷缓缓,林林总总,无个定数,谈起尊卑贵贱,说到底不过一袭罗衣,一具皮囊而已。生此鼻眼便是万人之上,出得高阁,入得贵门,再换个面相,便是阶下之奴,打骂由人,不得随心,可是这个道理?”
字字句句戳在了旭奴的心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什么她裴家的姑娘就金贵,别的姑娘就低贱,紫蔻算什么东西,就是因为姓裴,这才得姑娘抬举。
“大仙儿说的是,恨只恨我不姓裴。”
雪岁阑笑了,眼中风云不定,只提点道:“姓氏不可改,血脉不可易,既然如此何必纠结,不如毁之,取而代之。”
最后那八个字点醒了旭奴,她双眼露出精芒,不可思议地望着座上邪神,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那面具虽然不能改变她的姓氏骨血,改变她这个人,但可以改变她的身形样貌。
忽然,她脑海里闪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她代姑娘嫁进姬家会怎样?此后荣华富贵可都是她一个人的了,再没有人可以对她指手画脚,就连圣姑,她甚至都可以不放在眼中,毕竟论起长幼尊卑,她是姬家的大少奶奶。
正巧,姬家对裴梦蔷不甚熟悉,锦爷甚至连新妻的面都没有见过,她若真鱼目混珠,又有谁能认得出来!
可还有一个问题,真正的裴梦蔷该怎么办?真要听从大仙儿所言,毁之不成?
扣着朱红的门窗,她指节发白,难掩胸中戾气,虽然不发一言,但瞧得出来,她已暗暗下了决心。
雪岁阑正襟危坐,目光斜睨,知道她的心思,也明白此人算是没救了,既然害人之心已起,打发她去阎王殿里也不冤。
旭奴回身,又拿回了座前的面具,俯首跪地道:“多谢大仙儿指点,此神物我还不能还之于您,暂借我一用,事成之后,我定当完璧归赵,且以金银孝敬于您。”
狐仙高坐于莲花台上,不动声色,只微微点了点头。
旭奴狂喜,三拜之后揣着面具就掩门离开了。
待她走远之后,崖望君这才推门进来。
“造孽不造孽?你竟怂恿引诱她害人性命!”
雪岁阑笑道:“她若心思纯正,也不会掉进我的圈套,既然邪念已起,我诛杀她便是理所当然,届时,你可不要心慈手软。”
“她若真起了害人的心思,我自然不会留她这个祸患,但只怕,你错看了她。”
“怎么说?”
崖望君甚为天真,竟道:“你可还记得,在寺门院墙之外,她是如何打骂紫蔻的?”
“所言不过说紫蔻不知检点,攀龙附凤,那又如何?”
“她既然这般打骂紫蔻,想必她自己也瞧不上这样的行径,荣华富贵未必看在她的眼中,又如何会听从你的怂恿,只为嫁进高门大户而害人性命?”
雪岁阑听罢却笑了,捧腹大笑,快要喘不过气的那种。
他有些愤慨,质问道:“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在理吗?”
“难道不是因为嫉妒才会恶语相向嘛,否则,你以为世间的风言风语都是怎么来的?”
她拍着崖望君的肩膀,补充道,“不过也不怪你,在她身边待的时间久了,难免愚蒙,不懂这世间各种嘴脸都是个什么样子,毕竟她本就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
“你说央央?”
雪岁阑没有回,只正了正神色,道:“两日之后,大婚之时,你不要忘了救下我那位嫂嫂,也别忘了,收了那面具的神通。”
“你已经打算回姬家了是吗?”
她回头,万分无奈道:“是我的命格,我躲不过。”
她躲不过的哪里是姬家,分明是段家吧,崖望君总觉得她这话另有深意,可却不敢往深了想。
祝孟桢的结局早已被央央的朱笔划定,她纵然意难平,也不至于涅槃之后再搅进乱局之中,她在打什么主意,没有人能猜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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