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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淞放下茶盏,面色阴晴不定。
“凭一个仆役把赵荨儿摘干净,宋恪行啊,”魏瑾瑜道,“陛下这回给咱们出了个难题。”
“今早的消息,表叔的暗账已经送入御史台,明舒被放出,”蒋淞忧虑道,“而陛下应允了明瀚的防秋之计。”
“殿帅且安心,”魏瑾瑜沉思片刻,推开茶盏,坐到他对面,说,“后日明瀚开拨黄河,陛下在郊外设宴,走的是画舫,顺着祁水从宫城通过玄化门再上岸,明瀚是西北武威人,不善凫水,武威军又不得入城,届时左右都是殿前司的人,画舫——殿帅懂吧?”
蒋淞目光微动,说:“崇溥也出席践行宴,你这招行不通。”
“崇溥一介文官,咱们不怕他,”魏瑾瑜说,“冯彦博不是借你之便在殿前司里谋了个差事么?找个理由,让冯彦博拖住崇溥,再不济,统兵权在你手里,咱们先发制人一起做掉,也就狠狠心的事。”
蒋淞没说话,手指轻叩桌案,点了下头。
*
明舒夹起一筷蜜煎,送到明瀚碗中,明瀚没接。
“锡州那些事,”明翰说,“是肃王主动,还是你?”
明舒滞了滞,说:“爹,制勘院能放我出来,说明蒋翊与宇文卫该杀,你何必这么问?”
“该不该杀不是制勘院说了算,是陛下说了算。陛下为什么放你?因为陛下需要明家戍守黄河,事情与政潮扯上关系就不分对错,”明瀚道,“只分派系。”
明瀚不无忧虑——经过此事,明舒与肃王很难划清关系。他并不看好肃王。肃王擅杀柴安一事深想令人胆寒。他比当今圣上更为残忍,也更为果决,明氏需要温和的皇帝,他无法判断肃王对武将的态度,他不将赌注压在肃王身上,更不许唯一的儿子冒险。
明舒明白这点。主和派与主战派的斗争不能与皇位的角逐牵扯到一块,一旦涉及皇室争端,不仅主战派的心血付诸东流,明氏忠义之名也将荡然无存。
明舒沉默许久,说:“我知错,爹,你不要生气。”
他给明瀚添茶,在转身取水的间隙里,像蓄谋已久,从柜中捧出一把生锈的长剑,走回桌边。
明瀚见状,已猜出明舒下面的话。他重重地放下筷子,说:“这不是你当肃王派的理由。”
那是明潭的剑,士兵们打扫战场时捡回来的。
解士海谋害明潭后,这把剑始终被封存在柜底。从与青唐羌作战开始,武威军含羞忍辱,先受解士海节制,后来被动地参与焉陵之盟,又因杜亦指挥无能、柴安怯战而名誉扫地。武威军的状况并未因皇位更替而有所好转。因为侍奉裕安,明瀚亲手摧毁了宣珩对他的信任。自进入枢密院以来,他无一日不战战兢兢。
——大梁有太多武将在进入枢密院后,甚至没能重返沙场,便横死于政潮之中。
明舒不相信这些。十八岁那年京西民变,他跟随父亲为宣氏讨伐乱民。目之所及,土地皲裂,饥民横死沟中,死去的孩童被挂在树梢,密密麻麻,像农人头上落下的虱子。
“天道不仁,武将亦须不仁,”明瀚轻声对明舒说,“仁慈的武官做不了将军。”
“你和肃王要杀蒋淞,尽管去。”
明瀚推开碗,站起身。
“武威军不会出一兵一卒。”
*
秋风廓清了夏日残留的炎热,画舫浮于祁水之上,殿前司的士兵陆续登上画舫,二十条画舫连缀成串,缓缓向玄化门驶去。
画舫宴是宫廷独有的践行仪式,从宫城出发,传菜的女使划船靠近画舫,一道道递进主船,保证入口的每道菜新鲜,也兼赏景。
宣珩坐在主位上,端着酒盅细品。蒋淞坐在右下首,说:“明公此去自是艰苦难言,恐年内难返祁京,适逢今日天高气清,正该到上船舷欣赏沿途风物。”
明瀚淡淡一笑,说:“老臣一介粗人,比不得蒋殿帅有雅兴,哪懂得赏景?”
蒋淞也笑:“陛下看呢?”
画舫行驶的速度不慢,宣珩很少乘船,这时有些晕眩,敷衍道:“蒋卿有意便去吧,朕留在舱内。”
王舣望向不远处的主船,明舒捧着地契与牙行的记录进入船舱。
宣珩抬头看向明舒,有些不解。
蒋淞方起身,正要往外走,目光擦过地契,动作一顿,又坐回位上。
蒋淞端起酒盅捧到宣珩面前,说:“臣再敬陛下一杯。”
他默数漏刻,时间悄然滑过,酒液在杯中荡漾,船外却悄无声息。
——冯彦博的人没来。
——还是推迟了动手?
他陷入焦虑。
明舒已经走到宣珩面前,就在这时,船身猛然晃动。
来了!
蒋淞以宽袖掩饰,抓向船壁机括——
明舒却比他更快,刀光掠过,蒋淞惨叫一声,四指鲜血横流!
他扑倒在地,撞向船壁,然而机括已被抬动,右侧船舱猛然掀开一道巨口,明瀚长刀出鞘扎在腿边,身体依然不受控地坠向右侧。画舫在倾斜!
蒋淞目光冰冷,咬唇扑向地契,对宣珩道:“陛下,明舒要造反!”
宣珩扒住桌案,本已晕眩,这时胃中翻滚,喝下的酒液尽数呕出溅在案边。
画舫的倾斜愈演愈烈。
宣珩在摇晃中滑向画舫的另一侧。这时明瀚的右臂飞快伸出,一举攥住宣珩的左手,君臣二人吊在长刀下,画舫向水中沉去,冰冷的河水疯狂扑入舱内。
明舒夺回地契收入袖中。殿前司的士兵骤然闯入舱内,蒋淞冷笑一声,喝道:“捉拿逆贼明舒!”
士兵们拔刀冲向明舒,他闪身避开最近的锋刃,抄起桌案砸向士兵,用巨力掀翻最先涌入的几人,随后跃向船身右侧,攥住明瀚的手腕用力一扯——
蒋淞夺刀劈向他后心,明瀚飞起一脚,踹歪他手中长刀,对明舒喝道:“去叫禁军!”
明舒一拳狠狠击向蒋淞,殿帅虽属武将,但蒋淞养尊处优多年,早已髀肉复生,不习武艺,这一拳将他脑子打得嗡嗡响,立时顺着船舷滑向水中,士兵见状连忙拽住他将他拖回原地。
魏瑾瑜的声音从近处的画舫传来:“殿帅快呀!逆贼要跑!”
怎么是魏瑾瑜?
来不及多想,蒋淞抓刀复又攻向明舒。明舒伸刀挥开蒋淞的攻击,士兵从后方袭向他的脖颈,他伸肘撞去,士兵鼻血横流摔入水中,蒋淞抱住他的腰撞向船壁,他一圈圈抡砸下去,蒋淞齿间迸出鲜血,但却不松手,士兵们的长刀就在这时猛然逼向他胸口——
眼前是乱民横尸沟中,被雨水泡坏的尸体四处漂流的情景。死去的孩童们挂在树梢,睁着无辜的双眼与他对视,仿佛在对他说,我该死么?
饥民该死么?
孩子该死么?
国贼吸食民膏民脂,百姓暴死街头。
没有百姓该死!
他心脏剧烈跳动,几乎涌出喉咙。
他的目光化为冰霜,遽然横刀抵住锋芒,暴喝一声:“国贼当诛!——”
密密匝匝的长刀绽开裂口,他调动所有臂力推开刀锋,士兵们受力倾倒在地,他举刀一把掷向蒋淞,长刀贯穿心脏,蒋淞惨叫一声,瞪大双眼,随即歪倒在地,滑入水底。
明舒跳入水中,拽住明瀚向另一条画舫游去。
士兵们见长官惨死,立刻弯弓搭箭,令人齿冷的摩擦声在明舒身后响起。
他闭上眼,士兵们的惨叫声却骤然刺破云霄!
无数只飞箭洞穿脖颈,鲜血炸裂,很快染红祁水。
崇溥高喝:“蒋淞通敌窃国!尔等速速放下武器,否则杀无赦!”
换上新箭的禁军再度开弓,箭雨势如闪电射倒又一批殿前司的士兵。画舫很快只剩抽搐的尸体。
另一艘船的士兵见状纷纷下跪求饶,丢下武器不敢再动。王舣站在崇溥身侧,扫视画舫的情形——魏瑾瑜不见踪影。
他心一沉,对崇溥道:“魏瑾瑜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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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两台设备码的字,83章开头漏了一部分,稍后补上~ 代马依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