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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诸国使臣刚刚进入承德门。靺鞨三太子沃多走在队列的最前方,夏国使臣紧缀其后,接着是高丽与青唐羌的生辰使。
使臣队伍集结完毕后,阁子中的梁国臣子按序步入颐年殿,依次落座。
宰相魏衍缓行至殿中央,手捧酒觞,弓下腰,用低浊沙哑的嗓音喊道:“陛下万寿——”
“寿”字拖得极长,余音在殿中盘旋三圈,堪堪消散。不多时,回到位子上的魏衍剧烈地咳嗽起来,内监连忙拍抚魏衍的脊背,魏衍面目涨红,胡须乱抖,手里的寿杖“笃”地敲在地上。
半晌,殿内恢复平静,枢密使、三司使、节度使等官员一一上殿称贺。上寿礼毕,天子朝内监摆摆手,内监们得令,伶俐地端出茶汤,稳稳地送至官员面前。
饮过茶汤,众臣移步殿外,銮仪司已预先在殿前扎下彩棚,设好帷幔,彩棚下数张小几,几上陈列果品,几旁,清澈的御酒中飘着两三枚长勺。
教坊司的歌伎们列于承德门的城楼上,片刻的寂静后,响遏流云的禽鸣声破空而起,鸣声嘹亮悠长,若百禽齐鸣,翔集于承德门上。
歌伎的啼鸣声渐歇,百官谢恩就坐。天子高举酒觞,众臣举杯响应。翠环红衣的舞伎曳着红绸趋前献舞,簌簌粉裙在风中轻盈地飞旋,伴舞的歌女手持乐器,浅唱低吟。
秋日的微风吹动彩棚下的纱帐,酒行过三巡,靺鞨三太子沃多忽然站起,行至天子面前,朗声道:“陛下,歌舞虽可娱情,但一直欣赏未免略感乏味,外臣善弓术,可拉九石弓,于三百步外命中靶心,陛下不若容外臣表演一二,权且当作陛下的佐酒乐事。”
天子未及答话,御史孙靳道:“臣以为不可!今日圣寿,于宴上舞刀弄剑有失体统。”
蒋淞听了,讥笑道:“臣以为孙御史言重了,不过是射箭献艺,如何能扯到圣寿体统上?”
孙靳反驳道:“蒋殿帅可曾见过往年有臣子在圣节大宴上表演弓术?大梁几代以来,皆因文治而昌明鼎盛,如在宴上表演弓术,崇扬武德,岂不与天家初心相悖?”
蒋淞抚膺而笑,反问道:“孙御史说的对,我大梁确因文治而昌明,然而,孙御史也应知若无武人在外打仗,我等又如何能收复焉陵?孙御史此言太过偏颇,倒似那些不知兵的迂腐书生会说的话。”
孙靳本欲以“大将柴安临阵退缩”一事反驳蒋淞,但转念一想,此事毕竟与天子战前选将不当有关,若此时说出来,不免有翻圣上旧账的意思,于是沉默下来。
蒋淞见孙靳沉默不语,心下暗笑。
“既然如此,太子郎君就请吧。不过太子郎君独自表演箭术多少有些无趣,”天子笑吟吟看向宣珩,“珩儿的箭术向来不错,太子郎君不如和他比一比,较个高下?”
孙靳忙道:“陛下,皇储贵为国本,怎能当众献艺?!”
天子的兴致被孙璁打断,面上有些不悦,沉吟片刻,他对孙靳道:“御史慎言,太子郎君箭术高强,珩儿与太子郎君互相切磋,不失为一次磨砺箭术的机会,况且太子郎君主动献艺,若拂了太子郎君的美意,有损我邦与靺鞨的睦邻之谊。”
内监们取来箭靶、护甲与弓箭,众臣向两旁散去,留出空地。宣珩与沃多走到弓箭前,沃多道:“太子殿下先请吧。”
宣珩取过一张黑漆弓,在手中微颠几下,轻笑道:“太子郎君方才说弯弓可射三百步远,可是夸张了?”
沃多不置可否,在内监送来的弓箭中挑选一番,未能找到如意的,最终勉强拿了一把相对较硬的牛角弓,走到场中。
内监们按照宣珩的吩咐,将箭靶设在一百五十步开外,皇家箭场的箭靶一般也设置在一百五十到一百八十步内,宣珩二十岁时就能射中一百五十步外的箭靶靶心,是以现下在圣节上即兴献艺,便将距离设置在自己拿手的范围内。
宣珩站到内监们划定的红线前,弯弓搭箭,一箭“嗖”地射出,稳稳落在靶心上。他眉目含笑,对沃多故作谦逊道:“太子郎君见笑了!孤久居宫内,疏于弓术,弓技仍停留在少年时,还请太子郎君多指教。”
沃多心底冷笑一声。他伸手轻弹弓弦,弦声铮铮,他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虎豹,上臂与肩背的肌肉倏地绷紧,当下,他拽圆了牛角弓,箭矢如疾电般飞射出去,“笃”地一声,箭矢狠狠穿透一百五十步外的箭靶,落在近一百八十步外的地面上。
梁臣中有人发出低低的惊呼声,这声音来自曾习兵戎之事的武官们,而在座的大多数文官们并不知道射穿靶心意味着什么,只是相互张望,面露疑色。
目前的局面,梁臣们不知是否应该喝采,正自犹疑,场中一时陷入沉默。太子宣珩立在原地,倍感羞惭,他因自己刚才那番狂妄无知的话而后悔不迭,更埋怨父皇出言让自己与沃多较技,以致如今在梁臣及外使的面前丢丑,安慰自己道:沃多毕竟素习沙场之事,而他每日在东宫读书习字,偶或参预政事,在武技上下的功夫自然比不得沃多,因此也无须怀愧于心。
酒行过五巡,天子暂返寝殿歇息,众臣由内监领着返回暖阁等候。
王舣走在人群的末尾,他的步子放得慢,被革带勒住的皮肤刺痛了许久,引起胸口的一阵窒闷感。
他走到廊庑的转角处,前方是两棵深绿色的龙柏树,龙柏树下一团黑影,宣伽忽然从影子中走出,轻盈地迈上石阶,来到王舣面前。
王舣疑道:“殿下?”
“屋里闷热,出来散散步。”宣伽赧然一笑,他今日着仪典用的绛纱袍,里衬朱红,领袖襟裾皆缘黑边,瞧上去比平时要稳重沉着许多。王舣不禁多看了几眼,忽思及外臣不得与皇子私自会面的朝规,此时身处宫内,侍卫森严,耳目众多,不比当时在家中,遂匆匆定了定神,道:“臣回阁中了,殿下尽兴。”
“先生可否陪我在附近走走?”宣伽牵起王舣宽大的袍袖,捏在手里,轻轻晃动。
王舣打量四周,不远处,两名守门的宫人似乎正望向他们。他对宣伽摇摇头,温声道:“臣现在不能陪殿下散步,改日臣来授课时再陪殿下。”
宣伽笑容顿敛,劝说道:“我们走小径,那里宫人不多,先生看怎么样?”透过冰凉滑腻的衣料,他握住王舣的右手,浅浅摩挲几下。王舣暗自吃惊,他又施了些力,他们的手终于紧紧握在一处。
他领着他来到颐年殿殿后的花园。他的手心出了汗,湿黏黏的粘住王舣,他飞快地抽出手,在衣上揩了揩,再度握回去。这次,他的手指挤进了王舣的指缝。他们走出几十步,他不得不再次揩掉手心的汗。及至一处红顶的小亭边,他忽然微躬身,双臂一张,用力抱住了王舣的肩背,将王舣压在红柱上,低下头猛地贴了上去。当他挨到王舣冰凉柔软的颈项,一阵热流汹涌地漫过他的身体,初次勃发的性/欲让他晕眩不已,他忍不住喘息了几声,偏过头,用嘴唇磨蹭王舣细长雪白的颈子。
王舣胸口的窒闷感愈甚,他的手搭在革带上,“殿下,臣的腰带......”宣伽手指颤抖,他犹豫着挑开王舣的带扣,革带“嗒”地摔落在地。王舣浑身一僵,用力推开宣伽,匆忙捡起腰带,再抬头,双眼漆黑湿润,像一头受惊的小鹿般怔怔地望着宣伽。
宣伽涨红着脸,咽了口唾沫,“对不起,我以为.....”他伸手夺过王舣的腰带,双臂轻轻绕过王舣纤细的腰,“我给你系上。”
王舣声音迟滞,“殿下为什么,”顿了顿,王舣决定不用那个字,“......臣的脖子?”
宣伽似乎领悟到了王舣的意思,羞赧道:“我看别的人会亲脖子......”
王舣快步离开小亭,宣伽追上去,执起王舣的手,急忙问道:“你要去哪儿?我同你一起去。”
王舣停住脚步,回答道:“臣要回颐年殿。”
“那我跟着你,我们......”
杂沓的脚步声陡地打断了宣伽接下来的话。
两人一怔,望向脚步声的来处。不远处,一群宫人神色惊慌,纷纷朝这边涌来,奔至宣伽身边,宫人们慌忙行礼,喊道:“豫肇殿那边走水了!四殿下快去外头避避!”宫人注意到身着法服的王舣,犹疑道:“官人为何不在颐年殿......”
宣伽截断宫人的话:“殿前司的人去救火了么?你们为何往外跑?”
宫人瑟缩道:“好像在救了,我们......”
“你马上去通知颐年殿的人,让参加寿宴的臣僚往外撤!”王舣微微蹙额,“剩下的人去叫殿前司!快!”
宫人们离去,宣伽喃喃道:“豫肇殿在后宫东南角,十月吹西北风,那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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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了论述宋代圣节的论文,也杜撰了一部分,考究党请轻拍。谢谢。 代马依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