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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代马依风 燕泊 6902 2021-04-06 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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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箭场冷冷清清。宣伽走在前方,身后的内侍手提箭箙,一行人来到场中。

  阳光炫目,干燥的石地上腾起黄色尘雾,宣伽从箭箙中取出一支白翎箭,搭在弓上,弓弦紧绷,他手指微松,羽箭“嗖”地射出,钉在靶柱上。

  一名内侍身姿轻捷地抽走羽箭,退至十几步外,宣伽再次搭箭,又一支羽箭落在了靶柱上。

  嗖。嗖。嗖。

  一箭又一箭,每箭的落点不同,却都远离靶心,其中有一支半途力竭,摔在地上。

  三皇子宣旻像往常一样,并不参与午后的习武,太子宣珩则姗姗来迟。

  宣珩换上护甲,提了弓走到场中。宣珩的弓术是四名皇子中最出色的,他射出十箭,有七箭落在靶心上。

  射完最后一箭,宣珩丢下弓,对宣伽道:“四弟继续练着吧!孤先走了。”

  内侍们从御马厩牵出宣伽常骑的青骢马,宣伽慢慢跨上去,驱着马儿绕场内走。走完五圈,宣伽感到百无聊赖,他看着那些像牛蝇一般紧随其后的内侍,忽然放松缰绳,夹紧马腹,使马儿跑了起来。

  马儿如飞箭般疾速地奔出箭场,内侍们慌张地叫喊着,宣伽充耳不闻,驱使着马儿更快地奔跑。喧哗声很快被远远甩开,宣伽笑了起来。他驱着马儿绕过重重宫道,往皇宫的深处走。宫内有很多人迹罕至的道路,那是两百年来梁国七代君主不断外拓宫殿的结果。

  宣伽知道他的父亲曾为与一名宫外的歌伎幽会而挖通了一条密道,那条密道藏在退思堂的北侧,绕过退思堂堂后的银杏林就可以找到。

  宣伽将马儿丢在退思堂内,飞快地跑出退思堂,他穿过幽长的密道,重新沐浴在阳光下。

  踏入朱雀街的街口时,宣伽心中十分忐忑。王舣的家就在朱雀街的街尾,现在是酉牌时分,官府刚刚结束一天的差事,王舣该回家了。宣伽站在巷子口,皂色的翘头靴一下下踢弄着脚下的碎石块,他看到天色逐渐黯淡,沿街的灯笼亮了起来,灯光从街口延续至街尾,唯独王舣家灯火萧条,寂静无声。

  不久,天空中下起小雨,宣伽奔向街口,往外张望。突然,他看到王舣从西侧的街道走来——王舣没有打伞,他的脚步很快。宣伽躲进一条窄巷,看王舣踏着满脚的黄泥水往街尾走。等王舣经过宣伽的巷口,宣伽急忙走出巷子,驮着麻布袋的果贩从巷口经过,被他撞得身子歪斜,“啊哟”地大叫起来,王舣回头一看,宣伽正蹲在地上慌乱地捡着柿子。

  王舣走到宣伽身边,和宣伽一起捡柿子。黄澄澄的柿子被重新装进袋中,果贩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巷子。

  王舣和宣伽一前一后地走进院子,屋子里没有点灯,王舣的母亲已经歇下。王舣带宣伽来到西厢房,他点起案上的油灯,宣伽湿漉漉的面孔在灯火下闪着晶莹的光。

  王舣拿起布巾,替宣伽擦拭面上的水珠,问道:“殿下是怎么跑出来的?”

  “宫里有一条密道。”

  王舣为宣伽的口无遮拦感到惊讶,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道:“现在酉正一刻了,臣一会儿送殿下回宫,宫中的侍卫应该已经在找殿下了。”

  “侍卫不会来找我,我的内侍会替我掩盖过去,”宣伽似乎很高兴,“是那个高高瘦瘦的内侍,我让他在我出宫后穿着我的衣服在宫内读书。”

  王舣想起那名内侍曾替宣伽遮掩在退思堂堂后喂鸟一事,不禁哑然失笑。宣伽道:“先生的家和宫里一样安静,先生家有几口人?”

  王舣回答道:“八口,臣和臣的母亲,还有六名仆人。”

  宣伽“噢”了一声,低声问道:“先生为什么没有娶妻?”

  “殿下为什么问这个?”王舣笑了起来,放下布巾,“有许多原因,臣一时说不清。”

  宣伽抓起被王舣放下的布巾,伸手往王舣脸上凑,王舣连忙退开半步,布巾“啪”地摔落在地。

  “脏了,殿下不要碰。”

  王舣将布巾丢进铜盆,领宣伽来到浴室。浴室内明亮如昼,弥漫着缕缕白雾。他替宣伽拉上风帘,转身退了出去。

  宣伽结束洗浴,见王舣等在门外,对王舣道:“可以去先生的书斋看看么?”

  王舣的书斋在院子的东北角,两端种着青森森的瘦竹,竹前各一棵白玉兰,还未挂花,显得有些寂寥。甫进屋,屋中略为闷热,王舣走上前推开窗扇,点亮灯烛,陪宣伽在屋内漫步。

  斋内的北侧是一座书橱,两头的花架上摆着黑松盆景,往南有一张平头书案,案上一方抄手砚,下搁一块墨锭,八九支笔,两册半旧的书。临窗处摆一张香几,上置一只白釉的狻猊香炉,几前一个青花缸,缸中六尾鲜红的裙尾龙睛正慢腾腾地游动,在烛火的映照下,不时吐出两三个金边的水泡。

  “先生,这些鱼养了多久了?”宣伽蹲下身,指头弹弹缸壁,鱼儿受惊,“噌”地逃了开去。

  “大概四个月,今天还没喂食。”

  王舣取出鱼食,往水中撒了些,宣伽凑过来,捏起一把,也往缸内撒。王舣笑道:“鱼儿要撑坏了。”

  宣伽问道:“饱了不就不吃了么?怎么会撑坏?”

  王舣捞起多余的鱼食,道:“这种鱼不知饱,给多少就吃多少,我以前不知道这点,总是放太多,结果撑死了不少。”

  话音刚落,王舣意识到自己说了“我”,捞鱼食的手一僵。宣伽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一细节,他道:“原来是这样,我没养过鱼,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宣伽走到香几前,手指狻猊香炉,问道:“先生平时熏的什么香?”

  “臣平时不怎么用香,如果有客人来会提前焚点薰陆香。”王舣答道。

  “这只香炉看起来很古,是先生家里传下来的么?”

  “嗯,是臣祖父的东西。”

  “我看这只香炉像是宫中匠人的手笔,景国公受太爷爷器重,这只香炉应该是御赐物吧?”

  “的确是当时惠帝赐给祖父的,”王舣听见窗外风声飒飒,扑打窗扇,转头看眼屋角漏刻,“我带殿下回厢房吧,明早我送殿下尽早回宫,现在休息晚了明天会错过时辰。”

  宣伽返回西厢房躺下,夜风划过瓦楞,房顶的野雀偶尔啼鸣两三声,他的影子在雪白的墙上轻轻起伏。宣伽很少在戌正时入睡,他辗转反侧,不能成眠,窗外的喁喁低语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爬下床,走到门边,从门缝打量院中——两名仆人正抬着热水往东厢房里走。

  仆人们离开后,宣伽悄步走近东厢房。东厢房西侧的窗户半开着,透出明煌煌的烛光。屋中白雾袅袅,暖风袭人,一对素屏搁在三步外,王舣的背影映在屏上,忽隐忽现。宣伽听到水波拍打桶壁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哗啦的溅水声,好一阵,水声歇止,素屏上重现一块模糊的影子。

  影子轻微地晃动,片刻,影子静止下来,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王舣的身影出现在屏风前。他的中衣的背面被长发打湿,黏在身上,走了几步,他从角落里拿出一把兀子,坐在上头,微微歪着脑袋,开始用布巾擦拭湿润的长发。

  窗前,宣伽的心口砰砰直跳,他转身飞跑回西厢房,像是担心有人窥视,将自己整个藏在绣衾下,他的脸涨得通红,难以呼吸,好半晌,他探出头,微微喘着气。

  ***

  十月初十,圣节临近。往年的圣节,由礼部官员主持,相国寺众僧会建起持续一个月的道场以祝圣寿,及至圣节前一日,王舣随同其他官员在相国寺共用祝圣斋筵,这一套圣节前的预备仪式才算结束。

  斋筵上的菜品虽算不上玉食珍馐,但相国寺的僧侣善于烹调,斋食的味道已算不错。然而孙璁不爱吃斋,王舣和他刚从相国寺走出,孙璁就感叹道:“明天能在宫里吃顿好的了,天天吃斋,吃的我都一身青菜味!”

  王舣道:“现在请你吃顿好的,去么?

  两人上了马,并辔往折枝楼骑去。

  圣节的欢乐气氛从宫内蔓延至宫外,一路上挂满彩绢、珠灯,楼阁屋宇皆丹雘一新,街市的叫卖声似也更胜往日。

  临至折枝楼,楼前车马辚辚,人语嘈杂,衣锦的富室子弟铺满楼前,簇拥着一名身着武官装束、腆着一个滚圆大肚的男子。

  王舣曾在解士海的宴会上远远见过这名武官,他名叫蒋淞,在殿前司担任都指挥使一职,和解士海关系颇佳,时常出入解府。孙璁并不认识蒋淞,问道:“这是谁?好大的排场?”

  “这是殿前司蒋殿帅。”

  孙璁暗暗抽了一口气,道:“看这架势怕是包场了,咱这顿是吃不成了。”

  蒋淞瞥眼望见不远处站着的王舣,叫道:“哟,王院事也来折枝楼用饭?”

  王舣下马行礼,蒋淞并不回礼,道:“王院事刚从相国寺出来?”

  王舣点头称是,蒋淞欣然一笑,看向一旁的孙璁,问道:“阁下是?”

  “下官国子监太学正孙璁。”

  一听孙璁是个微秩小官,蒋淞心底匿笑一声,然而面上并不显露,热情地对两人道:“正好今天聚起这么多人,两位不一起上楼么?”

  孙璁鲜少与朝廷要员打交道,也不喜参与官宴,他转头看王舣,王舣见他面色犹豫,便对蒋淞道:“下官和孙学正正要回家用饭,就不上楼了,殿帅尽兴。”

  两人辞别蒋淞,骑着马往另一家酒楼走。孙璁对王舣谑道:“头一次见‘蒋浪子’,他说话的喘气声真不小。”

  王舣笑道:“都是刚吃完斋的人,他应该比你更想吃顿好的。”

  ***

  和孙璁吃完饭,王舣回到家中。礼部前几日送来的贺寿法服搁在箱箧里,还未动过。王舣稍加试穿,发现革带有些紧,戴久了腰腹略感酸痛,但刻下更换已经来不及,只能怪自己并未早些试穿。他洗完澡,早早躺上床榻,因为称贺仪式上臣僚众多,礼仪繁琐,众人寅初时分亟须进宫,然后等候在颐年殿殿外的阁子里。

  刚睡了两个更次,王舣就被一阵拍门声惊醒。他推开门,母亲正捧着一件白狐氅站在门外。

  “把这件氅衣套在外头,不要冻着了。”

  “法服外不能穿别的衣服,去年那次已经和娘说过了。”

  “去年暖和,今年不比去年,你看看现在外头多冷,我的病刚好,你肯定挨了我的病气,”母亲不由分说地将氅衣放在临窗的长案上,“就穿到承德门,进了门你马上把它脱下,让内监帮你收起来。”

  王舣只好点点头,母亲又道:“琼枝已经做好了早饭,离仪典还有三四个时辰,待会儿一定要多吃点,不然到时候饿肚子。”

  王舣用完早饭,骑马出门。街道黑沉沉,更夫敲打铁牌子的“铛铛”声从远处飘来,间或有一两户在门口点着灯笼的,不是妓寮,便是要参加称贺仪式的官员的家。

  接近内城,灯火渐明,承德门门口的小轿像一盏盏落在地上的纸灯,透出暖融融的光芒。一排轿子中,解士海的软轿尤为明亮。

  他的轿前有两名侍者,侍者手中皆提一盏琉璃灯,灯光澄澈若水,洒了满地。

  须臾,官员们按官品依次入门,进入阁中。王舣脱下白狐氅,发现内侍们已经伺候着年老的官员离去,便只好将狐氅暂时搭在臂间。好在队伍中有不少私着燕服的官员,这让王舣略为放下心来。

  王舣昏昏沉沉地坐在阁子里。外头天色耿耿欲曙,侍卫们像往常一样爬上角楼,拉动钟绳,悠远的钟声穿过宽阔的殿前广场,传进阁子,睡意朦胧的官员们猛地惊醒过来,纷纷朝窗外看去。 代马依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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