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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代马依风 燕泊 7008 2021-04-06 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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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前司的官兵到达豫肇殿时,刚过未初一刻,冲天烈焰业已将豫肇殿吞噬殆尽,满地焦梁碎瓦阻挡了救火的速度,大火向周遭蔓延,经西北风一吹,东宫亦陷入火海之中。

  颐年殿殿外的君臣听闻豫肇殿起火的消息,匆忙撤出承德门,天子的金色銮驾行在最前方,宰相魏衍的软轿紧缀其后,枢密使解士海则并不乘轿,而由几名侍卫护送着快步行至承德门外。

  侍卫马军司与侍卫步军司的人马堪堪开至承德门外,就与撤出承德门的君臣撞在一处,太子宣珩跳下肩舆,高声喊道:“给三衙让路!”

  众臣往承德门两旁退去,救火队入门,直奔后宫方向。豫肇殿殿前的几处宫墙被大火熏得焦黑,漫天金蛇摧垮了豫肇宫最后几根梁柱,在一片惊叫声中,豫肇殿轰然塌圮,化为一抔焦灰。

  救火队向东宫转移。顾不上外臣不得擅入禁中的朝规,十几名逗留在颐年殿殿外的朝臣解下宽袖长袍,抄起水龙,与三衙人马共同辗转于火场之间。

  宣伽与王舣奔至东宫,御史孙靳见到宣伽,惊叫道:“四殿下?!”他急忙转身,拉过一名宫监,“快将四殿下送出承德门!”

  宣伽推开宫监,未假思索便向退思堂的方向冲去。

  退思堂在太子寝殿的北侧,离豫肇殿仅百步之遥,此时已被浓雾笼罩。

  四处是木头燃烧时发出的“嗤嗤”声,“退思堂”的金字牌匾在白雾中若隐若现。宣伽甩脱外袍,脚踏焦木,循着方向突入堂后。

  眼前所见是数棵焦枯的银杏。

  有的银杏在半截被烧断,倒伏在地,还在燃烧的银杏大多没了叶子,像一根根拔地而起的木刺。银杏烧成的灰烬在白雾中腾飞,纷纷扬扬,如同秋日冰冷的细雨。

  他将水囊奋力扔向赤焰,水囊破裂,流水汩汩,却似泥牛入海,转瞬蒸腾为白汽。内侍徐信拽住宣伽的胳膊,大呼道:“殿下快走!树没了还能再种啊!”

  宣伽夺过内侍手中的水龙,徒劳地往银杏上喷洒。数根枯枝从树上掉落,宣伽的脸上多了几道燎泡。

  王舣出现在白雾之中,他身后是几名三衙的官兵。他奔上前,用一块湿润的布缎捂住宣伽的口鼻,拽着宣伽离开退思堂。

  及至戌正三刻,宫内的大火退去,几抹孤烟直直地升入空中,等候在承德门门外的官员们陆续返回宫内,集合于颐年殿。

  天子面色凛若冰霜,坐于殿上。道士张彦秋听闻宫中大火,已于酉时赶到承德门外,此时站在天子身侧,手中捏着一只紫檀长柄的拂尘,拂尘轻晃。

  “陛下以火德上承正统,每年正月皆奉祀祭拜,今年亦不例外,如此,祁京本应不再有大的火患,今日大火,当是近日宫内有人辱慢冲撞了火德真君,才致使真君降灾于皇家。”

  “朕已在宫内设立火德真君殿,每月供奉,殿外有侍卫把守,未闻有人破坏真君牌位......”

  “明面上虽无人辱慢火德真君,但难保宫内有处心积虑之人在暗中作祟,臣以为陛下还是尽快彻查一番的好。”张彦秋道。

  蒋淞奏道:“陛下,臣已命殿前卫士将豫肇殿诸名宫人押解至殿前,陛下可选派制勘官传唤宫人尽快至御史台听审受质。”

  天子点点头,思索片刻,对解士海道:“解枢密可愿暂理制使一职,协同御史台共同制勘此事?”

  解士海一怔,开口道:“陛下,臣不懂法,恐怕无法胜任制堪官一职。”

  蒋淞忽然道:“陛下,臣以为解枢密可胜任此职。前朝许多大案中皆有不懂法的大臣参与制勘,可见不懂法对制勘案件的影响并不大。解枢密兼任制使,可替陛下监察案件审讯情况,督促御史台尽快查明大火起因。”

  解士海与蒋淞对视一眼,蒋淞微微一笑。天子道:“枢相切勿推辞,今日诸国使节皆聚于宫内,此事有损我邦威严,贻害甚大!蒋卿也要尽快遣卫士将宫人押至御史台听候审问!”

  蒋淞道:“臣遵旨。陛下,除了豫肇殿的宫人外,臣以为当年的督造官及建造豫肇殿的工匠亦应押入御史台受审。今日圣寿大宴,殿前司的官兵在颐年殿侍卫殿陛,离豫肇殿较远,宫人又未及时通报,但殿前司行动迅速,未初时分便赶到了豫肇殿。若按宫人所言,大火发生于午初三刻左右,而救火队于未初赶到豫肇殿时,大火已将豫肇殿的梁柱焚烧殆尽,楼宇很快坍塌。臣记得十年前的馆阁大火案中,也曾于半个时辰内烧塌过一座建筑,但豫肇殿是后妃居所,与存放图书经籍的馆阁不同,不应如此不耐火,此事蹊跷,还请解枢密查案时多加留意。”

  工部的一名官员道:“陛下,当年豫肇殿的督造官是魏丞相......”

  因魏衍年迈体弱,君臣刚出承德门时,天子已特许他返回私邸歇息,此时并不在殿中。

  天子沉默半晌,道:“今日之事影响恶劣,不论官职如何,凡涉及此事,皆应送至御史台受审,制勘官且按程序来办。”

  众臣散后,蒋淞悄然留在殿中。天子正欲移驾寝宫,见蒋淞神色迟疑,问道:“卿有何事?”

  蒋淞低声道:“回禀陛下,有宫人称四殿下于午正左右与一名官员在颐年殿附近单独会面。”

  ***

  王舣走出承德门,御史孙靳的轿子恰好停在门外不远处。

  孙靳见王舣骑马,问道:“王院事家住何方?老夫送你一程?”他唤来侍从,侍从取过王舣手中的缰绳,往轿侧走去,缀在一旁。

  王舣上了轿,发现轿内有些逼仄。孙靳坐在左边的软垫上,捧一只黄铜打造的圆形手炉,披一件半旧的毡毯,正笑着。“四殿下返回寝宫了?”

  王舣点头,慢慢坐下,“下官方才送殿下回去了,殿下并无大碍。”犹豫片刻,他对孙靳道:“下官在朝廷待的时间不长,对四殿下并不了解,御史知道退思堂堂后有什么特别之处么?四殿下他......”

  “退思堂堂后么?”孙靳顿了顿,“宋学士在世时,告诉过我四殿下在退思堂堂后种树的事,不过仅提了几句,原话我亦记不清了,我也没想到四殿下会跑进堂后救几棵树......”

  “冒昧一问,除了种树一事,宋学士还与御史谈过四殿下的其他事么?”

  “宋学士与四殿下的关系不太好,他很少提到四殿下,”孙靳淡淡一笑,“他当时和我提到四殿下种树,是因为四殿下的生母萧才人病薨,朝臣因是否将萧才人追封为顺容而争执。宋学士认为四殿下的生母出身贫寒,且诞下龙嗣时非正式嫔妃,追封为顺容不妥。有人告诉了四殿下这些事,殿下年幼冲动,便对宋学士说了些不敬的话。宋学士心里不满,后来和我谈话时,便提了提四殿下让他看不惯的一些事。”

  王舣心头微微一动,问道:“御史,萧才人是哪一年病薨的?”

  “差不多有四年了。”

  王舣还想再问,轿子忽然停下,轿夫喊道:“王官人,朱雀街到了!”

  王舣犹豫片刻,还是跨下轿,回身拜谢了孙璁,抬步往家走。

  ***

  王舣进宫时,路过了坍塌的退思堂。宫人们拿着扫帚,清扫宫道上的焦炭,退思堂堂内空空荡荡,梁柱横斜,屋墙焦黑,内侍们抢出的书籍字画已被移到了新的书斋。

  绕过退思堂,往西走五六十步,王舣来到新的书斋。宣伽坐在临窗的书案前,低着头,手里捧一本《论语》,半晌,愣愣地盯着一行字,似乎心不在焉。

  他听见王舣的脚步声,抬起头,即刻挺直了背,将书挡在脸前。

  王舣走到书案的另一边,弯下腰,捏住《论语》的一角,要将书抽过来。宣伽的声音从书后传来:“先生......”

  “殿下,让臣看看你脸上的伤。”

  “不行,难看,”宣伽黑漆漆的眼睛露出来,眨了几下,“先生,今天我们讲什么?”

  “殿下先写文章,臣来批。”

  内侍们闻言,开始研磨铺纸。宣伽低声道:“先生,你可以坐到我的背后去么?”

  角落里摆着一把棕红色的圈椅,王舣将它拖了一段,坐在了他的右后方。

  他静静地盯着宣伽,宣伽的脊背缺乏成熟男子的宽阔与雄健,有些单薄羸弱。

  那时,他的嘴唇贴在他的脖子上,温暖柔软的皮肤摩擦着他的下颌,不可否认,他的心底也冒出了一种隐秘的渴望。宣伽的身体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气息,暖融融,淡淡的乳香,淡淡的汗味,像溢出汁水的饱满的果实。他看着他,忽然萌生出一点天真的羞涩。

  对于二十五岁的他来说,“羞涩”显得多么怪异与不恰当。

  他继续盯着他。他的拇指与食指夹着笔管,往下走,拇指与手腕交界处微微下凹,一条流畅的弧度,他的手比武人纤小,又比文人硬朗。昨日,他被他的手握住时,他来不及好好感受,现在想起来,他的手的确并不柔软。

  宣伽结束写作,王舣坐到了他的右手边。

  他悄悄打量他脸颊上的五处伤口,伸出手指,轻柔地滑过它们。

  “痒.....”宣伽猛地握住他的手腕,偏过头。

  王舣收回手,定定神,勉力去读宣伽的文章,心里却想着宣伽说的这个“痒”字。他看到宣伽写了一张字条,然后将它塞进他的手里。他将字条慢慢摊开,上面写着:

  父皇昨晚派人逼问我的内侍。密道被封了,内侍全部更换。

  王舣抬头扫了眼站在屋子角落的三名内侍,果真是三张陌生的面孔。他凑到他的耳边,问道:“除了这些,有没有其他责罚?”

  宣伽摇摇头。

  王舣放下心来,捏起一只新笔,沾了朱砂,开始圈画宣伽的文章。

  “筑白马河之渠,广挖地堑,植柳木,阻夷骑,边圉可守,岂为外邦驰突无碍之地......”

  “殿下以前旁听过朝会么?”王舣用朱砂在“复白马河之渠,广挖地堑,植柳木”三句下画上红线,“这是百年前的大梁国策。”

  宣伽一怔,道:“前朝有一篇策论里谈到了白马河的问题,与大梁的边境现状很相似,我就写了上去。”

  “殿下尚未出阁,与外界联系不多,不了解边境如今的情形,”王舣顿了顿,“白马河是我邦与奚国的界河,大梁建国之初,在河的南岸掘沟渠地堑,植柳木,用以防备奚人的铁骑。殿下这点写的没错。不过,百年来,我邦与奚国和战不定,沟渠早已干涸,柳木也被砍伐殆尽,白马河这一块变成了不设防的广袤平原。年初,我邦与靺鞨约盟取奚,奚国灭国,边境线推至白马河以北的焉山南部。焉陵往北,过焉山,便是靺鞨国境。焉山与白马河之间是一大片广阔的平原,其间唯有焉山一线作为我邦与靺鞨的屏障,而靺鞨协助我邦取得焉陵后,令兵士在焉山北部蓄养牲畜、开垦荒地,一改以往游牧部落的习俗,显然是有所图谋。复筑沟渠地堑,再植柳木,已无济于事。”

  他收起朱笔,对宣伽笑笑。“殿下明年开府置属,介时要上朝听政,会更了解这些事——”

  “四殿下,王院事,午初一刻到了。”

  屋角,一名内侍突然开口道。

  宣伽微微蹙额,看向内侍,内侍又重复一遍“午初一刻到了”。宣伽正欲开口,王舣忽然捏了捏他的指尖,悄声道:“殿下......”

  宣伽一顿。“我送送先生。”

  他们出了书斋,三名内侍紧紧跟随。宣伽加快脚步,临到一个拐角处,他骤然牵住王舣的手,带着他飞快跑了起来。

  他们跑到一处林木蓊郁的园子中。宣伽的气还未喘匀,园子的入口处便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他的嘴唇急促地落在王舣的右颊上,轻轻一贴,“明早我在这里等先生。”

  “殿下!殿下!”

  内侍们哼哧地喘着气,奔向他们。 代马依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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