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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代马依风 燕泊 5482 2021-04-06 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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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伽套上皂色的圆领袍,抬手压下翘起的襟口,革带有些松,他伸手紧了紧,他走到镜架前,端详铜镜中的自己——幞头很正,鬓角齐整如裁,领口也未歪斜。完成一切,他快步走出清漪堂,内侍们不远不近地缀在身后,一行人很快走过一段百步长的宫道,来到退思堂。

  王舣等在堂内的书案前,听到脚步声,侧头看去,和迎面走来的宣伽正巧对上眼。宣伽在王舣对面坐下,满怀歉意道:“又让先生久等了。”

  王舣笑笑,道:“殿下来的很准时,是臣来早了。”

  宣伽细细打量王舣,见他神情间似有些倦意,问道:“先生昨夜没休息好?”

  王舣怔了一下,摇摇头,暗中用力拧了拧腿侧的肉,道:“可能是臣早起的缘故。”

  宣伽“噢”了一声,好奇道:“先生平日都是什么时辰起?”

  “平日一般是卯正二刻起,昨夜解枢密有宴,臣怕饮酒后酣睡,错过时辰,就让仆人早些将臣叫醒了。”

  “饮酒伤身,先生要注意身体。”

  说着,宣伽无奈一笑,暗想自己说了句无用的话,做官不可能不喝酒,他让王舣少饮酒,王舣又如何能做到呢?

  “宋学士已教过殿下经、史、诗赋,臣不再讲,但殿下读书时若遇不解之处,可及时与臣探讨,殿下今日就先习字吧。”

  王舣取出法帖《兰亭序》,置于案上。内侍们已提前研完墨铺好纸,这时端来一瓷盆的清水,让宣伽净手。

  宣伽用帕子擦干双手,提起笔照着法帖上的字一笔一划地临摹,他并不常临《兰亭序》,他的父皇功于书法,立功的大臣若能得到父皇的一幅字便会欣喜若狂,这非因臣下谄媚,而是父皇的字的确入木三分、骨力峥嵘,他从小临摹父皇抄写的《千字文》,极少钻研《兰亭序》这类笔法疏朗秀逸的帖子,此时不免暗中生怯。

  写到“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时,宣伽暗暗叹气,宫里原本有一处曲水流觞池,设在平日父皇宴请臣僚的俦宾殿,道士张彦秋善堪舆术,向父皇进言时称“皇宫南高北低,遮阳蔽日,致使天家胤嗣不兴”,父皇即刻拆毁位于大内南端的俦宾殿,迁至北侧,曲水流觞池自此便荒了。

  宣伽写完最后一个字,抬头去看王舣,王舣坐在离书案一步远的交椅上,以手抵颐,眼皮微阖,竟是睡着了。

  宣伽玩心忽起,抓了一只蘸水的毛笔,隔着案,将笔凑到王舣颊边,笔尖将触未触之际,饱蘸的清水“嗒”地摔在颊上,顺着一侧滑至襟口。

  王舣浑身一僵,陡地睁开眼。

  宣伽双眼弯弯地盯着他看,王舣往后缩去,连忙站起,问道:“殿下写完了?”

  “嗯,先生请看。”

  王舣绕过书案,上下扫扫宣伽的字,问道:“殿下之前临过《兰亭序》么?”

  “临过三四次。”

  “殿下的字精巧,与《兰亭序》异趣,下笔时可以再‘拙’些,不用完全仿照原帖。”

  王舣将笔蘸了墨,另铺张纸,下笔示范“此地有崇山峻岭”七字,写毕,将笔递给宣伽,宣伽仿着写下,写着写着,忽地低低笑起来。

  阳光下的墨迹泛着细碎的金光,他双手捧纸,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脱口道:“先生!”

  王舣“嗯”了声:“殿下继续练吧,臣一会儿再来看。”

  ***

  王舣到家时,给母亲请的大夫也正好到了门口,大夫姓赵,虽是六十岁上下的年纪,但却面泛红光,腰背笔直,他斜挎一个医箱,边往屋内走,边问王舣道:“何时开始咳的?”

  王舣略一回忆,答道:“四日前。”

  赵大夫“哎呀”一声,道:“官人怎么拖到今日?九月秋寒,万一寒气入体,后面就难治了!”

  “您前几日不在医馆,我不敢托付他人,所以才拖到今日。”

  王舣替赵大夫推开屋门,屋内烛火晦暗,王舣的母亲蜷缩在厚厚的绣衾下,鬓发散乱,满面倦容,一旁的婢女琼枝手捧瓷碗,守在榻旁。

  赵大夫观察过王舣母亲的面色,伸手探脉,片刻后,道:“这是害了伤寒。”

  王舣急忙道:“要吃什么药?”

  “麻黄,每日熬三次麻黄汤,要热的,不要温的,用以发汗解表,夜间一定要盖厚被子,怕热也得盖,切莫让令堂再受寒!”

  “那我现下随您去铺子里抓药?”

  赵大夫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纸包,道:“这里还有些前日给人看病时剩下的麻黄,先叫下人去煎了,官人随我来。”

  琼枝取走麻黄往东厨走,王舣替母亲掩好被角,跟随赵大夫出了门。医馆离王家一里来路,两人走至半程,赵大夫道:“近日害风寒的人不少,我前几日去城外诊的三个病人都是风寒,天冷了,”赵郎中看了王舣一眼,王舣穿着件薄薄的圆领长袍,“年轻也得多穿些!我看你嘴唇苍白,似是中气不足,到铺子里时记得抓点黄芪、党参回去煎了喝。”

  王舣连连点头,顺嘴问道:“大夫前几日是去城外给农户看病?”

  赵大夫摇头,道:“不是农户,他们原本住在城里,听他们说,旬日前官府拿着地契来找他们,说他们的屋子占了官道,派人直接就把屋子给推了!他们没办法,只好到城郊搭几个草棚暂住,这样的天气,住草棚!”

  王舣眉头一皱。

  “他们原本住在魏丞相的府邸附近,我估计就是魏丞相底下的官儿干的这事儿!”赵大夫又道:“我猜多半是魏相要盖藏春园的地儿不够,所以要往外拓,藏春,藏春,藏的就是名妓折枝春。魏相都半截入土的人了,还干得动那事儿么?”

  王舣赶紧捂住赵大夫的嘴:“这话在外面说不得。”

  赵大夫“唔唔”两声,掰开王舣的手,道:“官人怕甚么?魏相的耳朵岂有这么长!”

  说话间,两人到了医馆,赵大夫唤来馆内小厮抓药,不一会儿,柜台上堆起小山,王舣将药包提进手中,付了钱,走到街上。

  ***

  来不及用完午饭,王舣就往署内赶,到了位子上,才察觉肚子有些饿。办公时不好喝水,王舣坐了一阵,饥渴交加,腹中开始抽疼,他盯着屋角的漏刻看,哒哒的水声像滴在他的腹中,他掐住腿上的肉,疼痛驱赶了饥饿感,然而没多久,疼痛消退,他又忍不住看向漏刻。

  夕阳缓慢地往下沉,署门口,毡帘底下泄出的红光不断缩短,水珠滴答滴答地坠落,突然,巨大的鼓声从帘外传来,一声一声,异常沉闷压抑。署内有人走了出去,门口顿时有如水溅油锅般沸腾起来,王舣一惊,“腾”地站起,掀了帘往外看去。

  登闻鼓院的门口,十来个衣衫褴褛的百姓站成一群,一个体貌健壮的中年男人站在众人之前,双臂挥动,一下下“咚咚”地敲着门口那只白面大鼓,口里还在喊着“冤、冤、冤”。人群中有呜呜的低泣声,一张破烂的草席摆在地上,上面盖着一块黄色的苫布,苫布下,隐约透出一个人形。

  方才先走出署门的小吏已问明人群的来意,这时快步来向王舣报告,原来这是杨柳街的住户,旬日前魏丞相要拓宽杨柳街的藏春园,不由分说强占了他们的房舍,他们不得不搬至城外,其中有一户被逐时匆忙,将一些银锭遗忘在家中,几日前家里人生了病,钱财耗尽,他们只好回到旧居寻找那些银锭,叵耐魏家已拉了黄幅圈起旧地,他们与魏家家丁争执不下,家丁犷悍,竟一棍将家里的老人打死了。

  王舣即刻想起上午赵大夫提过此事,不过短短半日,却又发生这些变故。他抬手止住中年男人敲鼓的动作,对众人朗声道:“是哪一家的人?劳烦出列。”

  一名抱着半大婴孩的青年女人站了出来,她道:“是我们家!求官人替我们作主,让那不逢好死的贼家丁下大狱!我们不要屋子,只要那些银子救小宝儿的命......”说至一半,女人呜呜地哭起来,她哭得喘不上气,身旁站着的人们纷纷落泪。

  王舣走近女人,低头看看地上隆起的黄苫布,对女人道:“老人这样尚不得安息,小孩的病也不能耽误,我送你们些银子,你们尽快拿去办丧治病。家丁的事,暂且要等院里批完你们的状子再定夺。屋外凉,待久了孩子寒病加重,早些回去养病吧。”

  王舣低头解开腰边系着的钱褡子,递到女人手中,女人木然地接过钱褡,愣了半晌,“扑通”跪倒在地,给王舣磕了几个头。

  其他人见王舣施钱,皆怔了怔,不过片刻,哭着喊冤的声音越来越大。王舣遣人从自己的位子上搬来一些小的陈设物,有的陈设物品相仍佳,可以典当了换钱。他将它们施与众人,众人得了东西,慢慢散去,署门口一时只剩下零星三人。

  剩下的三人认为王舣给的东西不值钱,也要写状子状告魏家,文吏替他们拟好状子,三人并不识字,担心文吏诓骗他们,就让文吏重抄一份,拿去给路边识字的人读了,并与其他状子一块送进署内,这才放下心来,一一离去。

  “院事,这状子不好办哪,”拟状子的文吏面色愁苦,“前几年状告魏丞相的奏章塞满了铜柜,陛下从来置若罔闻,如今魏相虽已年迈,圣眷日衰,但几块地又如何能请得动皇上呢?鼓院既不似台谏可言事,也不似大理寺、制勘院可审断,除了将状子转呈给陛下,咱们还有什么......”意识到这番话有自轻自贱之意,文吏及时不再说下去。

  王舣坐在空荡荡的书案前,道:“这是人命案子,也许还有转机,先往上递吧,过几日看看结果如何。” 代马依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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