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靺鞨人的兵锋距武威只余三十里,现在要进城,只有装成难民这一个法子。
宣珩命人将马都栓到林子里,有了上次陈王的教训,这次他变得更谨慎,让手下揣着他的太子金印及一封手书,先行入城,试探明瀚的态度。
手下离开后,宣珩找了一处隐蔽的灌木,坐在树旁,问宣伽:“你估计卢图母那边打到哪儿了?”
“依他攻打蓟州和焉陵的速度,”宣伽说,“应该已过冀州。”
“这沃多也是个冤大头,”宣珩轻蔑地笑了笑,“攻城略地没他的份儿,还得跟武威军硬扛。”
“其实这么看,兀离是很聪明的。”宣伽说。
“怎么说?”
“如果让卢图母走太行山以西这路,以他的性格,很可能因此心生怨恨,不依军令行事,从而影响兀离南侵的整体谋划,”宣伽边说边注意着城门的方向,往灌木后藏了几步,“而沃多性格沉着稳健,将苦差事丢给他,策略上不会出大问题,要失败,只会是实力不足。”
“沃多这种人比卢图母难对付,”宣珩慢慢叹了口气,“明瀚若能将他阻截在武威,卢图母那边也就好对付了。”
出人意料地,手下很快就从城中返回。他顺着小路返回山岗,手里握着金印,拱手对宣珩禀告道:“殿下,明统领北门前迎候,请您入城。”
说着将金印还给宣珩,宣珩看向武威城,北城门在另一边,得骑马绕行。他稍一犹豫,随后上马对手下招呼道:“走!”
到得北城门前,一队人马果真等候于此。宣伽定睛辨认,明瀚却不在其中。想也是,靺鞨大军不日便要攻至城下,为今守城是最要紧的事,而且不亲自出迎,到时宣承若发现此事,追责起来,也可将罪愆推至手下身上,不得不说是个一举两得的做法。
宣珩反应过来后,冷笑一声,也不表态,打过招呼后,便随这队人马进城。
为首的军官将他们带到统帅部附近的一个营帐中,对两人躬了躬身,请到座上,奉上茶水:“太子殿下与四殿下请稍等,明公正在统帅部主持战前例会。”
宣珩摆出恭敬的态度,道:“不急,开会要紧,你去复命吧。”
“谢太子殿下。”军官拱手一揖,退出帐外。
跟着一块来的四个手下皆被送出了帐,宣珩紧皱眉头,根本喝不下茶,起身在帐内踱步。
“如果被你小子说中了,”宣珩喃喃道,“那我便去.....便去葆州招募民兵。”
宣伽不作声。葆州是宣氏起家的地方,现仍住有许多宗室子弟。接下来若在葆州碰壁,宣珩就再没有任何归朝的可能。
宣珩踱得愈加烦躁,朝椅腿用力踢去,椅子倒了下去。
“天意作弄,弑君弑父者尚且安坐龙椅,堂堂太子倒像条狗似的处处求人!”
随后他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倒回椅上,颤抖着手,一口一口地喝茶,望着帐帘发怔。
一个时辰后,军官回到帐中,对两人说:“太子殿下,四殿下,明统帅有请。”
宣珩随即站起,军官在前方带路,走到统帅部的门前,推门而入,明瀚和一个青年人坐在一块,看青年人的长相,应是明瀚的儿子明舒。
见宣珩和宣伽来了,明瀚和明舒躬身一拜,明翰说:“让太子殿下与四殿下久等,几日前哨兵来报,沃多已突破南岳关,带兵直薄武威,臣与几名裨将商议对敌之策。怠慢之处,还请太子殿下与四殿下原宥。”
“无妨。”宣珩摆摆手,示意明瀚和明舒坐下,话里带着刺,说:“明公矢忠为国,不辞劳苦,是孤来的不是时候。”
宣伽正要看明瀚什么反应,明舒却先说话了:“太子殿下,如今战事正紧,卢图母的五万兵马已屯兵黄河北岸,随时会渡河南下,围攻京师。殿下在手书里要求借兵,可知攘外必先安内,借兵一事须得等靺鞨人北撤后再行商议。”
“孤明白,”宣珩勉强露出个笑,“那么明公预备怎么应对沃多?”
说到战事,明瀚脸色好转,说:“哨兵探得靺鞨人粮草并不充裕,只要将沃多暂时拦在武威,等粮草吃尽,靺鞨的西路军不攻自溃,武威军便即刻回京勤王,而且祁京城粮多草广、沟深垒高,卢图母久攻不下,加之有勤王军阻截后路,全军必大败。”
“明公说的是,”宣珩道,“但孤问的是明后两日的对敌之策,而非大的战略。”
明瀚缄默一阵,宣珩后知后觉地闭上嘴,忽地笑开了:“是孤多嘴,既是军机,明公便别说了。”
“天也不早了,太子殿下与四殿下早点休息吧。”明瀚不冷不热地陪了个笑,知道宣珩被惹恼了,便招手叫来随行的军官,“给太子殿下和四殿下带路。”
宣伽起身跟着军官往外走,宣珩不甘心地又望望明瀚与明舒,两个人已经转过头在低声交谈,他也只好走出帐子,追上军官。
军官带两人在帅府住下,安排停当后便转身离开。帅府有明瀚的亲兵,十来个人,守在各个门口,这么一看,两人有点被软禁了的意思。
宣珩在廊前来回踱步,宣伽没有他那么多包袱,却也不进屋睡觉,一入梦,白马河边如脂的凝血像驱赶不散的幽魂,整夜整夜地缠绕着他,他只是麻木地旁观着宣珩,既不感到痛苦,也不觉得可怜。
宣伽起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明舒在敲门:“四殿下,经略使在统帅部等您一起用早饭。”
经略使是明瀚的官职,平日里梁国人都管明瀚叫明公,宣伽嗯了声算是回应:“请明公稍等,我去洗漱。”
洗漱完,宣伽换上新袍子,明舒背着手站在院子里,看到宣伽,恭敬地一揖:“四殿下,请。”
宣伽扫向宣珩的屋子,明舒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两个人放轻步子,一路往统帅部走。
明舒看上去比宣伽大不了几岁,宣伽趁着走路没事,问:“怎么称呼阁下?”
“臣任防御使一职,殿下称官职吧。”到了统帅部,明舒敲了敲门,明瀚亲自来开门,邀两人在屋中坐下。
食案上已经摆好饭菜,明瀚为宣伽斟了一杯酒:“殿下请用。”
“多谢。”军队里的人清晨也喝酒,宣伽捧着杯子抿了一口,想到明瀚找自己来十有八九是为了宣珩的事,便说:“太子殿下是识大体的人,明公不用担心。”
“老臣不为这事,”明瀚笑了笑,“殿下想岔了。”
宣伽停下筷子听明瀚继续说:“是京里来了消息,卢图母要与皇上议和,让朝廷割让冀州,并赔偿金银各三百万两,否则就包围祁京。”
“皇上什么态度?”宣伽问。
“主和派以解士海与蒋淞为首,孙靳与崇溥等人则反对议和,而就在昨晚,皇上派杜亦出城去见卢图母,看起来,皇上想议和。”
宣伽立时没了吃饭的心思:“沃多那边有反应么?”
“行军如常。看速度,明早就能到武威。”明瀚说到这,筷子也放下了,“只要京里不来调令,明日那一仗便正常打,这几日,殿下先在帅府好好休息,等靺鞨人北返,老臣再送您与太子殿下出城。”
出城一词用的暧昧,宣伽听出了明瀚的弦外之音,也不再追问,草草吃完饭,跟着明舒在武威城内转了一圈。武威城全是军户,能见到的女人都是士兵或将领的妻女,宣伽知道明舒要备战,对他说:“明早我想上城墙观战。”
“这......”明舒犹豫片刻,望着宣伽,说,“可以是可以,到时臣派几个亲兵跟着您,如果情况不对,殿下务必尽快下城回府。”
翌日清晨,武威城城内噪声大作,士兵列队于城门前,明瀚检点完兵马,与副统帅柴平旷带领一万五千名银甲步兵出城迎敌。
宣伽随明舒的亲兵登上城墙,靺鞨人的明黄鹰旗从平原的尽头缓缓飘来,八千多名精骑三人联为一组,重甲闪过乌沉沉的光,三匹马的马腿上贯以粗实的皮绳,铁骑行进间,沙尘弥漫,如排山倒海的铁壁,飞快朝武威军的前军推来。
铁壁的正前方,沃多银铠白袍,正对的明瀚横刀立马,举起修长马刀,一如雄健勇猛的猎隼,疾速撞向那堵黑色铁壁!
刀锋与铠甲激撞,银星四溅。
盾兵在前,刀枪手居中,弓箭手压阵,副统帅柴平旷提刀冲入战阵,身后士兵喊声震天,黑白两道洪流汹涌地交织。步兵手持砍斧,狠力切断裸露在外的马腿。鲜血迸溅,三匹为一的铁壁缓裂出无数道细缝。步兵们撕开层层壁障,坚不可摧的麻扎刀与大斧留下成堆的马腿。
就在午时的光芒照彻原野时,靺鞨人的黑色铁壁轰然坍塌。
骑兵向后溃散,靺鞨的步兵被推到前方,浑身浴血的武威军士兵丢下大斧,换上手刀,踩着马尸步步推进。明瀚挥动手中的赤色小旗,城楼上的裨将收到讯息,城门打开,明舒带领五千援兵杀向敌阵!
鏖战至午时,靺鞨人精疲力竭。混乱中沃多中了四箭,遍身浑如血人,他不断高喝:“撤!!撤!!”
靺鞨兵溃退如山崩地陷,奔逃的人马相挤磕碰,满地散乱的武器与铁甲。明瀚衔尾追击,两万步兵追赶着靺鞨人消失在原野尽头。
两个时辰后,明舒浑身浴血,带兵回到武威。明瀚与柴平旷吩咐手下士兵打扫战场。人马的尸体堆叠如山。捡拾完可用的武器,兵马陆续入城。
宣伽扶着墙砖,明舒的亲兵打听完消息,返回城墙,对宣伽说:“鞑子往南岳关逃了,殿下请下城吧。” 代马依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