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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交割钱粮的文书盖上祁京府的大印后,王舣命人检点粮食,等一切妥当无虞,二百二十石米被抬到祁京府吏员带来的太平车上,由路达打头,送回衙署。
吕家的陈粮一石也要四两五,路达不明白王舣为什么偏挑吕家的粮买,心里疑惑,面上也跟着带出来,王舣留意到他的神色:“怎么?”
路达问道:“少尹为什么选吕家的粮?这几车粮可是一千两的银子。”
王舣笑笑:“《易经》讲否极泰来,挣钱也是这个道理,花光了才有干劲挣,等着户部拨银子吧。”
路达懂了点似乎又不懂:“少尹的意思是户部会接着拨银子?一千二百两不已经是全部的赈款了么?”
“全不全部不由户部说了算,由陛下说了算,”王舣看路上有三三两两槁项黄馘的流民经过,指了指他们,对路达说,“城一乱,盗贼便多,反之亦然。陛下不希望城乱,但户部只拨一千二百两给祁京府用于赈济,马尚书希望城乱,是想和陛下反着来,可他没有与陛下反着来的本事。”
路达听了一笑:“平日户部最爱喊穷,若如少尹所说,咱们南衙就是那第一个凿矿人了。”
王舣点了下头:“一会儿还要劳烦你去襄楼一趟,订后晚‘堂前燕’的位子,马昱是江宁人,请帖发到马家,就说某与他叙叙乡情。”
路达:“哎好的。”
二百二十石粮食押回公廨后需一一登记,分成几批送往惠民院与相国寺。两处负责收管流民的吏员未时便等在了使院的大堂前,方豫和蔡成旭忙着应付吏员。像吞并大型粮行这等动辄上千银两的生意,每年会由府院登记造册,在府内留一份底。宋恪去了暗室翻查吕鸿哲吞并方氏粮行时留在祁京府的契书副本,王舣批完粮,跟随粮车往惠民院与相国寺走,确认粮食按时发下去后,匆促回了趟家,换上闲居时的衣服,往襄楼赶。
天渐渐热了,夜风吹在耳边,温吞,和煦,让疲顿的心跟着沉静。说是叙乡情,王舣便没戴冠,随意扯了条枣红底捻金的织锦抹额,将长发闲散地束在脑后。到了楼前,马昱的车驾已在那儿候着。马昱从轿厢里下来,王舣朝他作了个揖。马昱见到王舣,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楫之好风采,倒让我想起李太白的‘银鞍白马度春风’!”
“不敢当。”王舣淡声笑,颊上浮出两个浅浅的笑靥,退半步让出入口,“崇明兄请吧。”
马昱也不客气,转身攀住王舣的左臂,直喇喇模样亲热地带着他往楼上走。
“听说陛下这几日都在北壁督战,看情形,鞑子们要往北方撤了。”马昱冷不丁冒出这话,王舣看了眼他,陪笑说:“明君在世,鞑子们自然是怕的。”
“楫之很会说话嘛!”马昱招手唤来女伎,粉面朱唇的女伎金莲款移,坐到酒案的一侧,举起银质酒壶,往马昱和王舣的银瓯里分别倒了半杯。马昱举起银杯与王舣碰了碰,笑着说:“不过呀,鞑子北撤对陛下来说也未必是好事,裕安帝还在人家卢图母手里,鞑子如果带着裕安帝就这么走了,在棠棣人伦上,陛下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王舣正要回话,雕花木窗外,一阵夜风刮进来,吹得纱罗轻帘前后晃荡,扑到马昱的背上。
“什么东西?”马昱扭头抓住纱帘,哦了声,大声唤守在门口的女伎,“以前没有这东西的,粉叽叽的,不入流!把这纱帘撤了。”
“是。”女伎恭敬地应声,去外间叫来另几名伺候的仆役,搭着把凳子撤走纱帘,马昱这才舒了心,转头对王舣继续说话。王舣这会儿却没了心思,女伎将纱帘一撤,这排酒阁子对面,“章台柳”亮莹莹的灯火明晰可见,宣伽坐在斜对过,酒案对面是紫锦窄袍金蹀躞的杜亦!
宣伽神情冷峻,说着话,像在和杜亦争辩什么,偶然一偏头,目光与王舣不期然撞在一处,脸色顿变。
本是不易看到的,但那条捻金红抹额太招眼,绣着三朵雍容柔靡的宝相花,上沿缀着一圈珍珠,瞳孔大小,白嫩嫩莹净生辉,招摇得有几分不庄重,让王舣看上去像个不谙事的膏粱子弟。
杜亦皱着眉看他,宣伽忙收了目光,余光却断断续续地往那头飘。
“崇明兄可知我前几日去了哪儿?”王舣怔忪后回过神,注视着马昱,轻声问。
“不是去赈济那群流民了么?”马昱兴味盎然地看着王舣,“听署里的人说,你是去吕鸿哲的粮行买的粮?”
“是。”王舣知道户部的消息灵通,买粮的事马昱兴许当日就知道了,便也不惊讶,笑笑接着说:“吕鸿哲是个不要命的,囤了两年的陈米也敢卖四两五。”
马昱面含疑惑地笑了:“你说人家不要命?你这不还买了么?”
“我这不是为流民买的。”王舣绽开一个笑。
“我是为崇明兄你买的。”
马昱后知后觉地顿住,笑还挂在脸上,但已然冷了下去,抬手赶走还愣在案旁的女伎,对王舣说:“楫之你什么意思?我又不是流民。”
“崇明兄知道吕家的粮食为什么围城当日就开始涨价么?”
马昱迟疑着,笑容彻底隐去:“你想说什么?”
“因为你将兵部的消息卖给了他,因为你帮他斗倒了方氏。”说到这里王舣站起了身,“我替你买粮,买的是你的活命粮。魏陵被毁,皇上命我赈济流民防备疫病,你不知皇上已然气极只是不说?这个时候谁公然主和,谁阻挠守城,都不会有好下场!你有赚吕鸿哲银子的聪明,为什么对皇上的喜怒不敏锐?魏衍和李元若都贪,都死了,铡刀上的鲜血如今仍未干涸。崇明兄,王某奉劝你一句,做官一为民二为君,除了这两样,把心思用去钻营别的,只会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
花高价买走劣粮就是在替他销毁蓄意抬价的证据!
马昱总算懂了,咚地一声险些撞翻酒案,趋到王舣面前:“是我不懂皇上,这事你千万不能与第二人说!你要什么尽管跟我开口!”
王舣慢慢坐下了:“不要别的,只要你再拨二千两银子帮流民渡过难关。”
听到二千两这个数字,马昱犹豫了,他望着王舣,怔怔地说:“可以是可以,但城防司那边开销太大,如今我也是两头顾不过来,你最好是能向皇上写个札子,让他内降手书,直接把银子批下来,不要走政事堂了,那样太慢。”
王舣点点头,端起酒案上闪着冷光的银杯,高高举起:“那么多谢崇明兄,我敬你一杯。等靺鞨人撤走,你还是你的户部尚书,我还是我的祁京府少尹,你要懂得陛下的心。”
“是我得谢你。”马昱还是呆呆的,心神不宁地端起酒杯,与王舣碰了碰边沿,食不知味地喝了一口,“如果要战,陛下怎么处理裕安?卢图母不会放过裕安......”
王舣沉吟不语,咚咚两声,阁子的门骤然被敲响,两人一齐看过去,门外有个娇娆的声音:“哪位官人点了吹箫?开个门吧。”
“你点的?”马昱看向王舣。
王舣摇头:“我去看看。”
走到门边,一个倩红衣裳的女伎站在门前,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看王舣来了,伸手指向西侧的风雨廊桥,是宣伽。
王舣冲宣伽笑了下,银子到手的畅快遮也遮不住,宣伽朝他小跑几步,拽着他往廊桥另一端走:“事儿成了。”
王舣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脚步顿了顿,被宣伽搂着肩推进了“章台柳”。阁子里空着,杜亦像是走了。
宣伽身上热,扯了扯袍子的襟口,露出一截雪白的中衣。全怪往花窗对面多看的那几眼,馋念一下就被勾起来了。
被抱着的王舣浑然未觉,等宣伽健实的胸膛紧紧贴上他的肩胛,肆意地磨蹭了几下,他方才觉出点味儿。他侧头盯着宣伽,这会儿反应过来是什么事了:“弄到银子还是弄到粮食了?”
“都不是。”宣伽心不在焉地说着,只看得见眼前两片剔透的锁骨,一个男人的锁骨漂亮成这样,总是显得分外女气。他在暗里听他和马昱说话,男人正经起来比谁都正经,只有他知道他晕红绸裙下藏着怎样的秘赜与放/荡。
“拿到了杜亦手里的藏春园,倒手出去够流民吃一月,满意么?”宣伽叹气似的在他耳边说话,两只手把人推在酒案前,一使劲,王舣被抬上了案,两手混乱地撑住案角,望着他有些生气了:“这是襄楼!”
“窗都关好了,要不把帘子也拉一拉?”宣伽轻轻哄着人,真的伸手去拉那几块纱罗粉帘。王舣着了急,颈上蹿出淡淡的汗:“回去好吗,别在有人的地方......”
“别怕,这儿没人。”宣伽太兴奋了,抓起他的裙角,“晚上怎么穿成这样?妖里妖气的。”被宣伽说了,王舣才去看自己的裙摆。寻常富室男子穿红裙儿的多了,他不懂自己怎么就妖气了。还没想明白,一点冷意渗入裙下的白绢裤里。宣伽一声没吭,一团儿墨黑就扎进了海棠红里。裙面捧起一块儿,像个滚圆的球。
王舣被他吓懵了,一时反而说不出话。他踢着腿去推宣伽的肩,可没推几下,肩背忽然一僵,下意识咬住了唇,防备喉咙里猝然冒出的声音。
两只手快要撑不住,他越想逃,宣伽就越兴起,无助的推搡仿佛成了对他的怂恿和鼓励。
坏透了。真的坏透了。
欲望裹挟着他狼狈地飘荡,受不了逃不开,终于被赤红的潮水冲决。
他被摆放在酒案上,像杯酒或像碟点心那样供人来享,膝裤的绸带早给扯开了,宣伽找着地方,看了一眼,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他:你见过青州的鞓红么?
什么鞓,鞓红?
是种牡丹。
没,没有。
你这儿就像鞓红。
凿进来得突然,王舣抖颤了一下,捻金的枣红抹额歪到一边,最后的一点庄重也没了。
他不知道哪里给了他暗示,他不知道现在这模样,哪里都是暗示,哪里都等待着宣伽去开掘。像棠梨掉进了红墨,花页漫上酣甜的霞红。他歇了会儿,让他坐到他身上,他浑浑噩噩地照办,湿润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却换不来他短暂的温柔。
案上的银瓯咚地摔下去,酒淌了满地,溅在他脚趾上,又凉又黏,是葡萄肉酿的酒。
摔下去的东西越来越多。破碎的磁盘碗盏,扯得稀烂的粉纱。
椅子忽然喀嚓一声。
两个人摔到了油红的毡毯上,滚成了团儿。
扣上裙襻的时候,王舣的腿还在打颤,宣伽抱着他替他慢慢摆弄裙子,把揉皱的裙褶顺好。膝裤给扯坏了,没法穿,他懒懒地窝在宣伽怀里,一根指头也不想动:“被你害死了,马尚书走了怎么办。”
“管他,反正有藏春园。”宣伽无所谓地笑笑,撩开他的长发放到背后,“为什么不问我园子是怎么来的?”
“累了,不想听。”王舣往他的肩颈靠了靠,“叫个伙计给马尚书递信,待会儿以为我先走了,说不定又不肯拨银。”
“一口一个马尚书,”宣伽掰住他的下巴,咬了口柔红的嘴唇,“藏春园也不是天上掉的,一点不关心你家四郎怎么给你挣银子。”
“刚才不算关心?”王舣没好气地说完,从他身上跳下,捡起踢到一边的鞋穿好,望着他说:“我自己去了,走么?” 代马依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