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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先帝打算为他纳妃,和他谈起世家女子的乏味之处,恰正因先帝偏爱活泼灵动的女人,对恪守男女之防、端严矜持的世家女兴趣匮乏。他的母亲萧氏是一个,十几年周旋于风月场中,自是不拘礼俗的灼灼佳人。曹漓是一个,生于商贾之家,入宫前曾替父亲打点生意,比之寻常女子更为精明狡狯,善于揣摩人心。先帝被害后,宣承尚来不及遣散先帝的所有嫔妃,卢图母便打到了城下,而曹漓因品秩高,是最早一批被遣散出宫送往民间的后妃。当下宣珩写了曹漓的名字,轻轻递到宣伽掌中,说:“看你也累坏了,歇一天再去,这事儿不急。”
宣伽知道这是宣珩的违心话,也不多说,拱手一揖:“臣弟告退。”随即离开睿思殿,出了皇城。
因昨夜北壁交战声震天,内城气氛一派肃然,除去禁军巡逻的动静,街衢巷陌几无人声。然而外城却车马喧阗、吵嚷如置身集市,只因北壁民居遭流矢与巨石损毁者数以百计。城防司立署时征用了百姓的屋宇,昨夜城防司被靺鞨兵破坏得最严重。如今街道上游走着近千名无家可归者,意欲在惠民院、相国寺暂住,却发现里头挤满了城外枯瘦如柴的流民,再无他们的立锥之地。
民宅得重建,城防军与勤王军要赏赐,城壁和城门需修补,殉国士兵的家属也等着领朝廷的抚恤。一切都要钱,都不是小钱,也都不是小事。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城内一乱,靺鞨人卷土重来,那么一切努力将付诸东流。
修补城门城壁、赏赐与抚恤士兵的事由兵部负责,安置平民依然是祁京府的职责。自打重返祁京府,王舣一直留在署内处理流民安置之事,不曾回家更没去过王府,在襄楼见着他本是巧合,匆匆一聚,随即再度奔往各自的衙署。比起被困在城外那几天,这段时间依稀有流亡华北时相见难之感,但当时生死不知,只以为皓月永缺,茫然困顿如丧家之犬,而现在王舣就在身边就在三四里外,再没比这更让他心里踏实的事。
宣伽调集士兵在北壁的旷地上搭建临时茅草屋,将平民安置进去后,蒋淞与崇溥那边战场打扫过半,士兵的遗体被堆在城根下,等待运出城掩埋。临近五月气温骤升,即使没有勤王军的反击,卢图母也迟早要率兵返回北方。五月的中原对靺鞨人来说太热,到了这时靺鞨士兵的体力与精神皆已到达极限,若非如此,勤王军将卢图母赶至四十里外也并非易事一件。
周梦昌赍着国书进入承德门时,宣伽刚将曹漓送入皇城,两队人在颐年殿殿前的广坪处相遇,周梦昌看肩舆的形制,猜到了是肃王,掀了帘下轿一揖:“肃王殿下安泰。”
说完这句他静静等待宣伽开口,宣伽坐在轿内恍若未闻,半晌嗯了一声,示意轿夫起轿。周梦昌这下热脸贴了冷屁股,心下微恼,也一语不发地朝颐年殿走。
还是上次的规制,孙璁与崇溥在殿前迎接,宣伽走东门入殿,进殿时周梦昌方跪在殿中行三叩九拜之礼。宣伽走到宣珩的右后方站定,王舣在文臣那一列,宣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和他碰了碰,那边拿到国书的杜亦开始放声诵读——
一、割让冀州三镇中山、真定与河间,八月前交割完毕
二、赔偿金银三百万两及牛羊一万、马匹五千,一月内付讫
三、遣亲王与宰执各一名随军北返,渡黄河后放归
四、不得接纳奚国南逃的平民、士兵及官员
五、两国各自放还所俘士兵、官员及宗室
同样的五项,只是索要的人质多了宰执。宣珩听完后,望向周梦昌:“卢图母元帅北返,恐怕沿途将有州县出城阻拦,不如这样,朕派经略使柴安带一万兵马随军护送,贵使以为如何?”
意思是答应了国书上的各项事目。
宣伽猛地看向宣珩,宣珩却盯着周梦昌等待他答复。
思忖片刻,周梦昌答:“陛下有心了,但我须将此情禀明元帅,由元帅定夺。”
“自然。”宣珩招手示意杜亦去取国玺。宣伽紧紧盯着孙璁与其他几名宰执,却发现几人毫无反应,似乎默许了国书的内容。宣珩和他们打过招呼?宣伽略一想,反应过来——让柴安带兵名义上是护送卢图母北返,实则是在靺鞨军队的背后插入了一把尖刀,宣珩采纳了他早前的建议?
拿到国玺,宣珩沾了印泥,提起来,轻轻摁在国书的右下角。杜亦捧起国书吹干泥印,缓慢卷起,走到周梦昌面前,将国书递过去。周梦昌接过国书面上并无喜色,朝宣珩拜了拜,便由杜亦护送着离开颐年殿。
散朝时,一名小黄门叫住宣伽,说陛下有事相商。宣伽跟随小黄门绕至颐年殿殿后,暖阁里有人在说话,是宣珩和王舣。宣伽蹙眉走近两步,附耳细听。
宣珩笑着,语气松快:“少尹看如何?朕看崇枢密很满意。”
崇溥竟也在阁内,说道:“自然的,只是小女平日顽劣跳脱,只恐惹少尹反感。”
宣伽呼吸顿滞,指尖掐进掌中,转头看向身侧的小黄门——什么都明白了,给完甜枣就要上大棒,宣珩想拿捏他,只怪他粗疏大意,将致命的弱点漏了出去。他咳嗽一声,直接推开阁门,朝宣珩拱手:“陛下。”
宣珩顿了顿,对话被打断有些不悦,摆手让宣伽坐到一边,问王舣:“冒昧一问,少尹萱堂贵庚?”
王舣看宣伽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迟疑片刻,答:“家母今年四十有二。”
宣珩点点头,宣伽不等他开口,截断道:“陛下找臣弟何事?”
“都是亲王了,一点规矩不懂,”宣珩语中含怒,“朕在和王少尹、崇枢密说话,没看到?”
宣伽一笑:“那小黄门又不曾告诉臣弟屋中已有其他臣子,陛下既要与王少尹、崇枢密谈,臣弟出去就是。”
“坐下,”本就是要给宣伽看,观众走了戏还怎么演?宣珩叫住他,说,“你也说两句,崇枢密之女与王少尹的婚事。”
宣伽装作一怔,“陛下怎么当起月老来了?”捧起茶抿了一口,淡淡地说,“眼下卢图母尚未撤回北方,依臣看个人的大事都要先放一放,等京师彻底安定,婚配大事二位再行定夺岂不更好?”
崇溥知道鼓动崇氏与王氏联姻是宣珩主战的讯号,他自然欣喜,但宣伽说国事重于家事也不无道理,况且方任枢密便与同样主战的王舣结为翁婿,或会被谏官参劾为有结党之嫌,于是对宣珩说:“肃王殿下说的是,陛下的美意臣心恭领,王少尹看呢?”
王舣起身拱手:“臣亦心领,古传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臣不才,也愿效大禹先国后家先忠后孝。”
宣珩不意一出瓦解信任的戏码就此潦草收场,望着宣伽沉默少顷,对崇溥和王舣道:“卿等忠心朕深体,那么婚配之事择日再谈,肃王既来了,那便谈谈随军护送之事。”
宣珩:“朕与诸宰执商议了,暂任肃王为河北路节度使,择日督师‘护送’卢图母北返,到了路上,俟隙与柴经略协同击退卢图母,夺回割让三镇的国书。”
河北路节度使名义上节制河北诸州军事,职位远比明瀚的经略使高,但那是节度使本人有一支听从己命的亲军的情况下。如今河北路的统兵权下分到各知州手中,加之有枢密院远程调兵,没有军队的宣伽只是个光杆司令,届时到了柴安军中还得听柴安指挥,而“护送”若出了岔子,头一个担责的却又是他。宣伽捧杯的手微顿,三个人的目光投在他身上,宣珩接着在说:“至于筹措金银及牛羊马匹一事,交由祁京府主持,王少尹——”
王舣收回目光:“臣在。”
宣珩:“十日内能筹措完毕么?”
王舣:“回禀陛下,牛羊马匹万头并不难,问题是三百万两金银,臣与马尚书谈过,国库内合计有金二百五十万两,银四百八十万两,加上可抵作金银的珍玩,一共是金二百七十万两,银五百万两。”
将国库掏干净了,也才勉强够卢图母索要的犒师费。但各地大小衙门官员近万,都等着领俸禄养家,宫内一千多名宫女太监、女官妃嫔,也都靠国库养活,更不要说城内外的七万大军。然而国书已签,除非宣伽与柴安出师顺利夺回国书,这三百万两金银无论如何须在短期内付讫,否则卢图母重整旗鼓再度攻城,沃多那边没了武威军的阻碍一路南下,祁京城又将陷入被围的绝境。
宣珩做太子时对国库收支没有概念,这时方惊觉绍康君臣将国库挥霍得有多干净,他的祖父更是其中“佼佼者”。
“抄家,”宣珩嘶声说,“解士海、晁勉,就从这两个奸臣开始!”
其实最该抄的是魏家。但在座三人谁都不会当着宣珩的面说这话,王舣拱手:“臣遵旨。”
宣珩:“发通告下去,六品以上三品以下官员主动捐输家产达千两以上者赐银鱼带,三品以上每家一千两。”看向伺候在左侧的杜亦:“命宫里检省些,将三等以下的妃嫔都遣散了,年老的太监宫女赏点银子也都送出宫。”
杜亦趋上前:“奴才遵旨。”
带头抄家、劝官员捐款不是什么好差事,最易结怨于人、得罪同僚,宣珩这么做无异于在给宣伽脸色看。当日崇溥为他披衣一事,蒋淞大约禀报给了宣珩。宣珩践祚未久,加之曾被谋害,对朝中诸臣忠纯与否异常敏感,推动王崇联姻就是要同时斩断他与王舣、崇溥的联系。
王舣离开皇宫时,月亮刚刚升起,惨白一轮高悬空中。他走过承德门正要上马,腕子骤然被握紧,愣神间一把给拽进了马车。
轿厢内烛火昏黄,阴翳拢在灯下,隐约照出一张干净俊朗的面孔。宣伽压住他凶暴地吻上去,碾揉的疼痛让王舣浑身发麻,喘息着眯起眼,像发/情的猫儿一样,痴痴挨蹭宣伽瘦硬的下巴。
要从肉/体的心灵的一切矜束里逃出。要与他纵情狂欢与他跌进欲网。要撕扯缠缚。要到死。
羞耻忽然被掌控。王舣低叫一声。宣伽抽出一条红色的捻金抹额,一圈圈往上缠绕。淫/艳极了。大红的暖色几乎溢出锦面,滚烫地淌满粉扑扑的肉。细汗溶溶而落,一头乌漆的长发密密地黏在颈上。比受刑更深的苦痛,末日前的欢宴。一切都无所谓。快乐是偷来的抢来的,每一厘都不能放过。
“我回来前不准解开。”
王舣怔忡地看着他:“别疯了,出恭怎么办?”
“就这样,”宣伽毫不讲理,“看到它一次就想我一次,出恭也要想。”
两个人在御街前下了马车。王舣走得很慢,两腿间像夹着个鸡蛋,怕碰碎了,只好学女人小跨步走路。宣伽看了眼附近,陡然弯下腰背起王舣。祁京府离街口不到百丈,宣伽走得慢极,却还是很快到了地方。王舣抱着他的脖子磨了好久,见府门口有人来了,只好从他背上跳下,慢吞吞走了几步,又回头朝宣伽看去。
宣伽笑了笑,忽然做了个口型:不准解开。
王舣轻轻瞪他一眼,自己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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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了个flag,十一月中旬完不了。 代马依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