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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珩披上了黄袍,算是匆匆走了过场,眼下靺鞨人围城,骤然登基的喜悦难免被冲淡,他接过杜亦递来的天子玉玺,拂袖坐下,张口欲言,宣伽抢在他之前,问杜亦道:“杜公公,你刚才说众臣协力将你赎回,那么,是用什么赎的?”
杜亦像是早知道会有此问,伏跪的身躯愈发低卑了,回答道:“......圣上同意赔偿酋首卢图母部分金银,老奴遂得以被放回城中。”
“‘部分’是多少?”宣伽追问。
“呃,”杜亦一顿,面色有些难堪了,“国书上写的是银八十万两......钱四百万贯,绢帛,绢帛一百二十万匹。”
宣珩原还带着笑容的脸,听到这串数字,立时阴沉下来:“银八十万两,钱四百万贯,绢帛一百二十匹,这够付靺鞨四年的岁币了!这一朝廷的人都是软蛋?!”
杜亦不敢明着拂逆宣珩,恭顺地磕了个头:“陛下说的是,那群臣子老迈昏聩,一见着鞑子就怯得抻不直腿,哪还敢跟鞑子打仗呢?不过当时的情况也实在是危急——玄化门险些被鞑子攻破,守城的禁军一连死了快五百人,而明公和柴经略的勤王军还在路上!加之鞑子围城数日,城中混入了不少奸细,四处造谣,守城军那帮人太久没干过仗,对鞑子怕的要命,杀了一批像是奸细的老百姓,弄得城里人心惶惶。裕安帝也是怕勤王军的脚速赶不上鞑子攻城的速度,便打算用金银先安抚住卢图母,也好为明公与柴经略再拖延些时日。”
“玄化门怎么会险些被攻破?你说仔细点。”宣伽道。
“好的肃王殿下。殿下知道玄化门是道水门,那群鞑子正看中这点,造了几十艘小船,趁夜里守城兵视线不好,放火烧门。崇溥崇尚书正好登楼巡视,发现了情况,就急命守城兵射箭还击,先后死了快五百人,才把鞑子赶走!玄化门现今还留着一个火烧的大洞。”
一帐篷的人都沉默了。明瀚神色凝重地站起身,说:“援救京师的计划昨日已拟得差不多,杜公公,你务必立刻动身将勤王军的消息带回城中,与我和柴经略里应外合,击退卢图母。”
“明经略说得对,情势危急,老奴也不多留了。”杜亦扭头看向宣珩与宣伽,“陛下,肃王殿下,那么老臣就先回城了。”
“嗯。”宣珩茶也不喝了,站起身扶住跪在地上的杜亦,将他拉起来,亲自去拍他膝上的灰尘。杜亦吓得面如菜色,宣珩看他这样,笑着松开他:“去吧。”
杜亦和两名殿前司的士兵离开后,宣珩换下黄袍,也回了帐。明瀚低头扫视帅案上的地图,王舣忽然说:“明经略,我昨日带着俘虏从靺鞨人营帐中逃出时,经过了靺鞨人的马监。您若觉得没问题,可以点一队兵,由我带路,袭击那处马监。”
明瀚闻言,抬头望向王舣,问:“王大人记得确切位置么?能不能画图?”
王舣轻轻点头,吩咐一旁的士兵取来白纸和毛笔,铺好纸,慢慢开始画。须臾,王舣将画好的方位草图捧到明瀚面前,明瀚对比着地图读完,嗯了一声:“可以,那么让明舒带队,点一千兵马,今晚行动。”
明舒领了命令,对王舣说:“王大人先去休息吧,我带人去探探路,到了时候派人来叫您。”
“那么有劳明防御了。”王舣刚说完,宣伽就拽着他匆促出帐,把人拉到帅帐的侧面:“这事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我看到那张地图时想起来的,怎么提前和你说?”王舣扯住宣伽的革带,凑近了,踮着脚往他嘴唇上亲了下,“下次有什么事都和你商量行么?这儿人来人往的,看到了不好,咱们先回帐。”
宣伽缠紧他的手指,不放心地说:“夜里我和你一起去,你待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王舣笑了:“我也不是三岁小孩,乱跑什么?”
“反正你跟紧我就是,走吧,咱们回去。”
宣伽牵着人往回走,到了夜里,明舒探完路回来,清点好兵马,一身黑盔灰甲,在帐外喊宣伽和王舣:“肃王殿下,王大人,动身了!”
那边王舣和宣伽正穿戴盔甲,王舣没穿过这东西,一阵手忙脚乱,宣伽好笑地拉住他,让他转过身对着自己:“我帮你。”
“嗳。”王舣凑过去,宣伽扯住他松弛的束甲绊,绷紧后,听王舣呃了一声,手一顿,抬头问王舣:“紧了?”
王舣的睫毛抖了抖,没有立刻回答。宣伽和他眼神一碰,骤然读出了点别的意味。他舔舔干燥的嘴唇,松了些劲,给王舣打了个漂亮的双层结,贴着他耳根,吹了口热乎气儿:“现在还紧么?”
王舣瞪他一眼,把人推开,扭过头自己穿戴起来。
穿戴好盔甲,两个人径直上马。一千名士兵离开营地,靠近云中岗,明舒抬手让所有人熄了火把,包裹着黑布的马蹄在无声地行进。宣伽抓着刀,漆黑的团团树影不断向后退去。到云中岗时刚过三更,灰色的云层朦朦地罩住月亮,大地上只有稀薄的月光。
绕开靺鞨人瞭望塔后,明舒飞快摆了下手,士兵们得令便涌向靺鞨人的营地,开始拆除拒马桩。等拆完拒马桩,把壕沟前的一圈火盆射灭后,士兵们陆续翻越壕沟,握好兵器,矮身进入营地。
王舣走在宣伽的身边,带着身后的士兵摸索着往马监走。明舒落后他们几步,吩咐队里的斥候原地守候,随即提着刀追上两人。
“卢图母把两万人分为五拨,分别扎营,这处是最大的,有五千多人。”明舒低声说道。王舣点点头:“现在不只五千,卢图母将俘虏来的士兵和百姓塞了一部分在这,目前这里的人数超过八千。”
靺鞨人的营地搭得粗糙,一路上没有几座瞭望塔,只简单地竖着几根瞭望柱。明舒挑出十几名弓箭手,都是一箭封喉,将柱上的斥候们射落下去,底下再由士兵们接着,将斥候的尸体悄无声息地扔在角落。消灭了最后一根瞭望柱后,马监炽亮的火光在不远处闪烁。王舣伸手指向木栅栏的左右,对所有人说:“留心,四周设了陷坑。”
明舒转头看向身后的士兵:“先干掉门口那几个,然后马上放火,不要恋战!”随后他挥舞起手中的赤色小旗,士兵们立刻弯弓搭箭,射/死木栅栏后的几名靺鞨兵,抓稳火把背好火油,直扑上前。宣伽带着王舣越过栅门,给没死透的靺鞨兵补上几刀,捡走他们身上的箭矢,收进箭箙,因为怕王舣泼不动火油,就把火把递给了他。两人一个泼油,一个点火,几处马槽蹿起熊熊烈焰。
马厩内,睡梦中的马儿们被灼烫的空气惊醒,未及反应,便被梁兵们一刀断喉。大大小小的火光不断跳动,焦糊味四处弥散。明瀚看马监火光冲天,被杀死的马匹已超过半数,就打一声唿哨:“可以,准备撤!”
然而这时,他们来的那条路上,几缕灰烟直直地升入空中,是斥候的信号!
靺鞨兵来了!
从四面八方,从黑暗中的各个角落,匆忙穿上铁甲的靺鞨兵从头盔中露出惊怒的双眼,所有营帐都点起了灯,金柝击打声不绝于耳。短短的几十个弹指,靺鞨兵们已提刀冲来,马监的入口立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梁兵这边还在杀马,明瀚大声咆哮:“快!!随我杀出去!!”说完他丢开背上的火油桶,砍倒冲至面前的靺鞨兵,一骑杀入栅门处乌压压的人群。
马监的大火分散了靺鞨兵的精力,忙着救火救马的靺鞨兵被梁兵挥刀砍死,鲜血喷洒在马草上、木栅上。栅门并不宽,随后涌入的靺鞨兵被同伴的尸体绊倒,摔得人仰马翻。一片混乱中,宣伽抓起王舣的手,带着他跳上一匹横冲直撞的无主黑马,向木栅栏骑去。栅门已经没法再走,宣伽深吸一口气,抱牢王舣的腰,一夹马腹,黑马高声嘶鸣,掀蹄越过木栅!
他们随即落入一处陷马坑。
闪着银光的铁笼头狠狠撞在宣伽额上,他眼前黑了一下。肉/体砸在沙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坑底铺着密密麻麻的铁蒺藜,黑马惊痛地睁大双眼,无数的血洞汩汩地冒着鲜血。宣伽听到耳边呼吸声急遽,眼皮一跳,飞快问王舣道:“哪儿伤了!”
“腿......小腿。”
月光穿透云层落入坑中,王舣的左腿上,两只铁蒺藜扎入寸许,血流涔涔。他们离地面尚有四五尺,马监的喊杀声就在耳边。宣伽攥住他的手腕,将人拽到身侧,吼道:“抱紧!”
说完他开始往上爬。王舣贴在他肩头,小声地抽气,用右腿去够土壁上的凸起。还剩最后一小段,热汗泡透了宣伽的后背,左臂的刀伤崩裂,一阵接一阵地刺痛。他停下来喘气,王舣想和他说话,一道箭风倏然呼啸而来,猛地刺入土壁。
——两个靺鞨兵站在坑顶,含绿的狼瞳注视着两人,手中的弓箭再度上弦!
“给我弩/机!在腰上!”
王舣取下弩/机攀紧土壁,宣伽抱住他一手夺过弩/机。
弩/箭卷着疾风怒射出去,噗地两声,两名靺鞨兵轰然倒下!
宣伽喘息不已,把弩/机丢给王舣,蒙头继续往上爬。
等翻上地面,尚未及喘口气,宣伽旋身砍倒一名靺鞨兵,抢过马匹把王舣抱上去,带着他跟随末尾的梁兵撤出营地。
大批的靺鞨兵紧随其后,马蹄声汹汹,只隔着十来步的距离。明舒回马断喝:“放火!放火!”
火油被泼在树丛上,大火一夕间将道路淹没,靺鞨兵们下意识勒马停顿,为首的将领怒吼道:“十个人头赏一两白银!百人赏一两金!给我冲过去!”
赏赐在前,靺鞨兵的眼神顿时猩红如鬣狗,扬鞭猛击马身,陆续越过火线,直追梁兵而来。两军的距离被拉至十步以内,很快就有缀在队尾的梁兵被砍倒落马。明舒见情势不妙,擦燃火镰,扔出三发烟丸。烟丸掉落在地,黑烟接连窜向高空。
靺鞨人挥刀的动作更加急切,宣伽骑在队伍的侧方,树丛刮起尘风,马刀的冷光袭来,是一名靺鞨兵。宣伽摁倒王舣躲过一刀,靺鞨兵随即发现了马背上的累赘,抽出匕首狠狠一掷,宣伽立刻回刀去护。
靺鞨兵的马刀刀锋陡地一转,刺向宣伽小腹!
突然,靺鞨兵发出一声惨叫,大腿上多了一支弩/箭。宣伽低头去看,王舣握着弩/机,食中二指仍在抖,额上全是冷汗。他喊道:“你去杀他!我来控马!”
宣伽递过缰绳转身挥去一刀,反应过来的靺鞨兵忙提刀格挡,兵刃相撞,宣伽虎口一麻,靺鞨兵举刀再度袭来,王舣拉紧缰绳,扭转马头飞快躲过一击。已经能看见孙家浜的营垒,靺鞨兵顿时大急,猛抽马鞭紧紧黏上来,咬住两人不放,两匹马登时贴在一块。
靺鞨兵弓起身体,像鹞鹰扑食般,钢刀俯冲向宣伽。有暗色的血从左胸渗出,宣伽被刀刃压向马背,滚热的汗珠滑过眼皮,刀刃压向他的眉心,三寸,两寸,一寸——
铁蒺藜带着冷锈刺破靺鞨兵的脖颈,鲜血狂喷而出!
王舣一手拉紧缰绳,马头转向右侧,靺鞨兵的尸体被狠狠甩开。宣伽闭上眼猛喘口气,一身的血污,用力抱住了王舣大叫道:“刚才吓死了!”
“功夫不到家呀。”王舣抹掉冷汗,笑了下。宣伽看到他的裤脚浸满鲜血,登时回过神,抱了人夺过缰绳,冲往营地。
援军吹着营号携着滚滚烟尘而至,靺鞨将领急忙传令撤退,士兵们仓猝调转马头,却如卷入车轮下的蚁群,被援军撕得粉碎。
明舒带着剩余兵马回到营地。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甫从东面的丘陵中升起。
一夜酣战,回到营中的士兵累倒在地。宣伽背着王舣奔入伤兵营,抓住个正在煎药的军医:“他的腿被铁蒺藜扎了!快给他看看!”
说完他放平王舣,守着人蹲到榻边。军医从药箱里掏出把剪子,走过来剪开王舣的裤腿,看了眼:“要缝针。”说着用手肘碰了下宣伽:“去药箱里拿瓶酒,快。”
宣伽急急地翻找药箱,抓出瓶酒递给军医。军医这才看到他胸口的血迹,忙把住他的左臂,蹙着眉头说:“怎么这么多血?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是旧伤,先前被马刀刺的。”宣伽随手拉开衣襟,露出左胸,上头的伤口裂开了,黑红的血糊满了胸口。军医“嗳哟”一声,推他一把,指指王舣身侧的位子说:“你也得缝针!躺过去吧。”
宣伽老实地躺下,军医先上来缝他。等被针线伺候完,宣伽搂紧王舣,把他汗浸浸的额头抵在颌下,右手塞进了他掌中,轻声说:“别怕,疼得受不了就掐我。”
王舣眉头拧着,低声嘟囔:“没怕......”
结果还是疼得抽了好多下,被宣伽抱在怀里,把他手心掐得冒血,像被扒了壳的河蚌,蜷缩成一团。疼痛快把他击碎了。宣伽一下下抚着他的肩背:“哦......不疼不疼......就不疼了。”边说边去碰王舣鼻尖衔着的汗珠,用舌头卷进嘴里,舌尖轻轻地在鼻梁两边滑,像舔人的小狗儿。
王舣抖着睫毛睁开眼,磕磕绊绊地说:“你那个时候......也这么疼?”
宣伽听到这句话,收起舌头,模样一变,像是委屈得就要掉泪:“可疼了。心里疼,胸口也疼,还没人心疼。”
“小傻蛋!怎么没人心疼你?”王舣抹掉汗珠笑了笑,“有我疼你。”
“哦,你怎么疼我?”宣伽把五根手指塞进他手缝,指节粗/热的,撑得他不舒服地动,可他却压着,不让他动弹。他赧红着脸,明白他的意思了:“就这么疼,没有多的。”
“我就要那多的!”宣伽磨着他的手心,哑着嗓子说:“我就要。”
王舣用右脚踢他一下,终于捂住了脸,埋在他胸口:“去拿条被子。”
“好!”宣伽兴奋地弹起身,胸口的疼也不顾了,抓起条被子把两人盖住。外头陆续有伤兵进来,王舣听到声响,腿直打颤,脸蒸得像粉馒头。“别怕,我动静小点。”宣伽扶住那条伤腿,把它微微抬起来。宣伽的动静确实不大,每下拱得实诚、克制,凿在软绵绵的水波里不出来。
有伤兵奇怪地叫了一声:“天也不冷,这盖什么被子?”
一串脚步声,伤兵像来掀被子了!
王舣僵成一块木头,宣伽也不好弄了,被挟持在那儿。被子被掀开一块,宣伽只好掷出一捆伤布:“寒病吹不了风!掀什么!”
“还以为是什么呢!好好歇你的!”伤兵收回手,听声音,大约是走了。
欢快的折磨又来了,宣伽拿捏着动静地凿,为怕他出声,嘴也把嘴堵上了。王舣满眼的黑色,被子的黑,闷热的黑,他全身是汗,和宣伽的汗揉在一块,像要死了,被宣伽凿死了。
“到,到底谁疼谁......!”他身上太烫了,王舣被他烫化成了一捧水,他偏偏还嫌不够,要把他搅乱搅坏,喘着气说:“你,你疼我呀,用这,这儿疼,不好吗?” 代马依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