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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得罗好吧，让时光来收拾你吧。眼前，好班尼迪大爷，请你到廖那托那儿走一遭，替我向他致意，对他说晚餐的时候我准到——他为了铺排酒席，当真很费了一番工夫呢。

　　班尼迪如此说来，办这件差使我倒多少还有些头脑，那我就敬请——

　　克劳第“福安！自家中发”——假使我有一个家的话。

　　彼得罗“七月六日，[205]小弟班尼迪顿首。”

　　班尼迪得啦，别损人，别损人啦。你们说话老是东拉西扯，牛头不对马嘴！以后你们再要嚼舌头，拾话把儿，先问问自个儿的良心吧。我可要少陪啦。

　　〔下

　　克劳第殿下，现在我可以求您行个好了。

　　彼得罗我对你是一片关怀；只要你开口说

　　希望我给你办好什么事，那么，

　　不管多么难，我也要为你尽一把力。

　　克劳第殿下，请问廖那托有没有儿子？

　　彼得罗喜萝是他独养的女儿，唯一的继承人。

　　你真喜欢她吗，克劳第？

　　克劳第啊，殿下，

　　当初征讨的大军衔命待发之际，

　　我也曾用一个军人的眼睛望着她，

　　虽然也动了心，只因为艰危的任务

　　摆在当前，顾不到那儿女私情；

　　如今从沙场回来，那冲天的杀气

　　已经烟消云散，全都化作了——

　　一缕缕柔情春意，叫我那心里

　　只想着年轻的喜萝多么娇艳，

　　才知道我在出征前，就对她钟情！

　　彼得罗瞧，你一下子就变得像个情人，

　　也不怕长篇大论叫人听着腻烦。

　　你爱上了好喜萝，就紧抱住这爱情；

　　我答应给你向她和她爸爸去求婚，

　　包管你娶到你的心上人——你方才

　　三弯九曲的开场白，不就为了这结局？

　　克劳第您对于情人真是太好、太体贴了——

　　鉴貌辨色，抓住了情人的心病！

　　要不，我一见钟情有多么突然，

　　不知该怎样把心迹反复表明。

　　彼得罗搭桥，只要打通两岸不就够了？

　　最好的帮助就是对症下药；

　　能把问题解决，这就是好；

　　你害了相思，我替你把相思医。

　　听说今晚上，廖那托家里要举行

　　一个假面跳舞会，我就化装一下

　　冒充你的模样，对喜萝说，我是你；

　　向她倾吐一个情人的爱慕：

　　甜蜜的情话，像火一般热烈，

　　她的耳管，迷住了；她的芳心，打动了；

　　然后，我再找她的爸爸，向他开口

　　求亲——结果，她稳稳地属于你了。

　　好，就这样，让我们着手去进行。

　　〔同下

　　第二景室内

　　〔廖那托，他的兄弟安东尼自左右方上，碰见

　　廖那托啊，兄弟！侄儿呢——你的儿子呢？他把音乐师找齐了没有？

　　安东尼他正为这个在那儿忙着呢。可是，大哥，我有一个新鲜的消息，你连做梦也想不到哪。

　　廖那托是好消息吗？

　　安东尼是好是坏，那还得等将来才能见分晓；可是单看门面儿倒是不坏——论外表倒是挺好的呢。方才亲王跟克劳第两个，在我家花园里，那浓密的树荫下一条小路上，一边儿散步一边儿谈心；倒有好多的话让我的一个当差的听了去——亲王告诉克劳第说，他把我家侄女儿——你的喜萝爱上了，打算在今儿晚上跳舞的当儿向她表白爱情；要是她这方面接受了，他就打铁趁热，抓住时机，立刻到你那儿来开口求婚。

　　廖那托向你传这些话的家伙，头脑是不是清楚？

　　安东尼是一个很精明的家伙。我可以把他叫来，你自个儿当面问问他。

　　廖那托不，不必了；事情还没有透露出个眉目，我们只当听见的是一番梦话。可是我要先去嘱咐一下我的女儿，那么万一真有这么回事儿，她也好拿个主意，该怎样把话回过去。你去跟她说吧。

　　〔安东尼下

　　〔安东尼的儿子及乐师上

　　侄儿，你知道你分内的事儿了吧——（向乐师）啊，对不起，对不起，[206]朋友，请跟我一块儿走吧，等会儿少不得还要借重你的本领哪。好侄儿，这当儿大家手忙脚乱的，请你留心照管照管。

　　〔同下

　　第三景室内

　　〔唐·约翰及随从亢拉得上

　　亢拉得哎呀，我的爷！碰到了什么凶神恶煞，害得您这样没完没了地愁！

　　唐·约翰唉，说不尽的是那不顺眼、不称心的事儿——叫我哪能愁得完呢。

　　亢拉得所以您得看开些呀。

　　唐·约翰看开些又怎么样呢，就有什么天大好处到手了吗？

　　亢拉得即使不好说药到病除，至少也可以让您咽下这口不平之气。

　　唐·约翰我真不懂，像你这样一个自称是“土星照命”的人，[207]居然也会借道德的教训来医治人家心头的创痛！我没法儿掩饰自己的为人。我愁我的，那是因为我胸中有了气恼，谁也别想逗引我笑一笑；肚子饿了，我就吃我的，别人有没有工夫我管不着；困了，我就睡我的，哪一个也别想要我去替他当差办事；心里高兴了，就笑我的，可决不赔着笑脸儿去伺候人家的颜色。

　　亢拉得话是说得不错，可是这会儿您还是寄人篱下，也不能毫没一点儿顾忌呀。新近您还跟王爷顶撞了一阵子，他开恩收留您，也还没有多少日子，您要不是格外赔些儿小心，那么就是他现在对您怎样宽厚，也还是风里雨里、飘摇不定的。您总得先给自己铺平了路，让自己站稳了脚头，然后才能另作主张。

　　唐·约翰我宁可做一朵篱笆上的野蔷薇，也不能做一朵受他栽培的红玫瑰。我宁可狂放任性，让大家唾弃我，也不能假情假意去讨别人的欢心。这么说，我固然算不得是善于逢迎的“真君子”，可谁也不能否认，我是一个没有虚假的滥小人。人家用口罩罩住我的嘴，算是对我“信任”，用木桩缚住我的脚，算是给我“自由”——不，我决不愿关在笼子里唱歌儿。我有嘴，就要咬人；我还有自由，就要任着我的性子做去。这当儿你还是由着我爱怎样便怎样，趁早别来劝我吧。

　　亢拉得您不能借您那股不平之气来干他妈的一番吗？

　　唐·约翰我全凭胸中这股怨气在撑着呢，我还有什么不干的。谁来啦？

　　〔随从卜拉丘上

　　卜拉丘，有什么新闻吗？

　　卜拉丘那边正在大摆酒席呢，我才从那儿来；廖那托把王爷——您的令兄——招待得十分隆重。我还可以告诉您一件事儿：有人打算攀亲结婚哪。

　　唐·约翰有什么好趁机下手捣乱的地方没有？是哪一个傻瓜情愿把一个搅家精抬进家门来？

　　卜拉丘哈，就是王爷的左右手。

　　唐·约翰谁？那个不可一世的克劳第吗？

　　卜拉丘正是他。

　　唐·约翰好家伙！那个女的呢，那个女的呢？他看中了哪一个？

　　卜拉丘哈，看中的是廖那托的女儿和继承人——喜萝。

　　唐·约翰倒是一只早熟的小母鸡！你怎么知道的呢？

　　卜拉丘他们叫我去用香料把屋子熏一熏，我正在那儿熏一间有霉气的房间的时候，亲王跟克劳第来啦，手牵着手，不知在商量着什么正经大事。我就把身子往挂毯后面一闪，只听得他们讲定了由亲王出面去向喜萝求婚，但等到手了，就把她让给克劳第伯爵。

　　唐·约翰来，来，咱们上那边去——出一口气的机会也许来到啦。我跌倒下去，倒挑那个小子出足了风头。只要让这小子汗毛孔里有一丝儿不好受，我就觉得浑身都舒坦了。你们俩都靠得住、都肯帮我忙吗？

　　亢拉得哪怕死，也要替爵爷出力。

　　唐·约翰咱们也到宴会上去吧。他们看见我低头服小，更可以开怀畅饮了。要是那厨子的心思跟我一个样，那有多好！咱们先去瞧瞧，决定个下手的办法，好不好？

　　卜拉丘咱们听候爵爷的吩咐。

　　〔同下

　　第二幕

　　第一景大厅

　　〔廖那托，安东尼，喜萝，白特丽丝上，玛格丽，欧秀拉及众人随上

　　廖那托约翰伯爵没有出席晚宴吗？

　　安东尼我没有看见他。

　　白特丽丝瞧那位大爷的那副脸色，就像欠他多还他少似的！只要一看见他，我心里头就有一个时辰不是味儿。

　　喜萝他的性情也太忧郁了。

　　白特丽丝要是能有那么一个人：一半儿像他，一半儿像班尼迪，那倒是不坏呢。这一个像锯了嘴的葫芦，半天没得一句话；另一个呢，活像给咱家奶奶宠坏了的大少爷，只听得他在那儿哇啦哇啦闹个不停。

　　廖那托这么说，把班尼迪大爷的那条舌头割半条装在约翰伯爵的嘴里，把约翰伯爵的一肚子心事掏一半挂在班尼迪大爷的脸上——

　　白特丽丝叔叔，再加上一双好腿，一对好脚，还要有一个饱满的钱袋：如果有这么样一个男人的话，那么，世上的女人个个都愿意嫁给他了——只要他懂得怎样讨女人的欢心。

　　廖那托说正经的，侄女儿，要是你这张嘴老是这样刻薄，我看你一辈子也嫁不出去了。

　　安东尼可不是，她这张嘴尖利得过了分。

　　白特丽丝尖利过了分就算不得尖利，那么“尖嘴姑娘嫁一个矮脚郎”这句话可落不到我头上来啦。

　　廖那托那是说，上帝干脆连一个“矮脚郎”都不送给你啦。

　　白特丽丝妙啊，不送给我才是正经！每天，朝朝暮暮，我都跪着求告上帝呢——我说：主啊！叫我嫁给一个满脸胡子的丈夫，怎么受得了呢；还不如让我独个儿睡在羊毛毯里来得好！

　　廖那托你可以拣一个没有胡子的丈夫呀。

　　白特丽丝我要他来干吗？叫他穿了我们女人的衣裳，来做我的贴身丫头吗？有胡子的再也不是什么青春年少；那嘴边还没长毛的呢，又算不得个男子汉。上了年纪的老头儿，我才不要他呢；而一个不到年纪的小把戏呢，他又不要我。所以，我还是从那看熊[208]的手里接受六个铜子赏钱，把他的猴子牵到地狱里去吧。[209]

　　廖那托那么说，你是要下地狱了？

　　白特丽丝不；谁知我刚走到地狱门口儿，就碰到了看门的魔鬼，他头上出了角，像个老王八似的，拦住了我，嚷道：“快上天堂去，白特丽丝小姐，快上天堂去吧！——这儿可不是你们姑娘家住的地方！”我只得顺手把猴子交给了他，上天堂去找圣彼得了；[210]他把我迎进了天堂，指点我童男子住在哪儿，[211]我们就一起住了下来，日子过得好不快乐逍遥！

　　安东尼（向喜萝）侄女儿，我相信你是一定听你爸爸的话的。

　　白特丽丝那当然啰，我的妹妹理该懂得这套规矩，先恭而敬之的行个礼，然后开言道：“爸爸，由您做主吧。”不过，妹妹，这也不可一概而论，对方还得是个漂亮的哥儿才行；要不然的话，你还是再行个礼，这样回禀道：“爸爸，这可得由我女儿做主啦！”

　　廖那托好吧，侄小姐，但愿有一天我能看见你嫁了丈夫配了对。

　　白特丽丝不，除非上帝给我定做一个男人，不拿泥土做材料[212]才行。一个女人要认一块泥土做她的主人，还要服这块梆硬的泥土的管教，岂不伤心！不，叔叔，我不要男人；亚当的儿子就是我的兄弟，跟自己的兄弟结婚，不说瞎话，我认为可是一件罪恶呢。

　　廖那托女儿，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要是亲王真的来求你，向你提那件事，你知道该怎样把话回过去。

　　白特丽丝妹妹，要是对方向你求婚求得不是时候，那毛病就出在音乐上——我这是说，如果亲王太性急了，只管缠住你，你就跟他说，什么事儿都有个板眼；你一边儿跟他跳舞，一边儿就借跳舞来回答他。只因为——你听我说，喜萝——求婚，结婚，忏悔，这三部曲就像苏格兰急格舞，慢步舞，五步舞一样。[213]开头是求婚，狂热、兴奋，正像苏格兰急格舞一样，而且也真叫人眼花缭乱；到了结婚的时候，庄重、文静，好比跳慢步舞一样循规蹈矩；于是接着“忏悔”来了，拖着一双软乏无力的腿，跳起五步舞来，越跳越快，一直跳到跌进坟墓为止。

　　廖那托侄女儿，听你这么说，你倒是很会冷眼旁观呢。

　　白特丽丝叔叔，我这双眼睛还明亮——我还能够在白天里看得清一座教堂呢。[214]

　　廖那托参加假面舞会的人到啦，兄弟；咱们让开些吧。

　　〔安东尼下

　　〔唐·彼得罗，克劳第，班尼迪，巴塔舍，唐·约翰，卜拉丘，及其他人等各戴面罩上

　　彼得罗小姐，您愿意跟您的“朋友”走一圈吗？

　　喜萝要是您能够步子放轻些，眼色放温柔些，嘴巴闭紧些，那我就愿意奉陪——尤其是当我自己想去溜一圈的时候。

　　彼得罗那么要不要我奉陪呢？

　　喜萝只要我乐意，我倒是会这么说的。

　　彼得罗那么什么时候您才乐意这么说呢？

　　喜萝当我看得中您的相貌的时候——上帝保佑，别让里面的“心子”像外面的“套子”一样难看吧！[215]

　　彼得罗我的脸罩像斐利门的茅屋，那里面住的是天神。[216]

　　喜萝那您的脸罩该是草盖的了。[217]

　　彼得罗讲的是情话，要轻声。

　　〔挽喜萝至一旁

　　卜拉丘嗳，但愿你真的喜欢我。

　　玛格丽可是为您打算，我倒不这样希望，因为我有好多缺点哪。

　　卜拉丘倒说一个给我听听。

　　玛格丽我总是用大嗓子祷告。

　　卜拉丘那我更喜欢你了；大声祷告，让人听见了，也好帮着喊“阿门”。

　　玛格丽求上帝给我挑一个好舞伴！

　　卜拉丘阿门。

　　玛格丽再求求上帝，等跳完了舞，再也别让我瞧见他！怎么没有下文了呀，管事的？[218]

　　卜拉丘用不到多说了，管事的已经得到答复啦。

　　〔他们俩转至一旁

　　欧秀拉我早把您认出来啦，您准是安东尼老爷！

　　安东尼干脆一句话，我不是。

　　欧秀拉一瞧您那摇头晃脑的样子，我就认出是您啦。

　　安东尼把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是在学他的样儿呢。

　　欧秀拉除非您正是他本人，您决不能把他那种怪模样学得这么恰到好处。瞧，这一只手，地地道道，正是他那干瘪的手。您一定是他，您一定是他！

　　安东尼干脆一句话，我不是。

　　欧秀拉得啦，得啦，您一开口说话，就那样富于风趣，难道我还能听不出是您吗？一个人的才德也是遮盖得住的吗？算了吧，别作声了，您正是他。高贵的气派总是要流露出来的，怎么说也没用。

　　〔他们俩转至一旁

　　白特丽丝您不肯告诉我谁跟您说这些话来着？

　　班尼迪抱歉，这个有些儿不便。

　　白特丽丝那么您也不便告诉我您是谁吗？

　　班尼迪暂时还不能说。

　　白特丽丝说我目中无人，说我的俏皮话都是从《笑话大全》[219]那本书上偷来的——哼，这准是班尼迪大爷说的话。

　　班尼迪他是谁呀？

　　白特丽丝我看您跟他一定很熟悉吧？

　　班尼迪不，请您相信，我才不认识他呢。

　　白特丽丝他从没有叫您发笑过吗？

　　班尼迪请问您，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莎士比亚喜剧五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