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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江春入旧年(1)

月出 卜思尔 8610 2021-04-06 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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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淞浦城西做木材生意的柳家遇上了好运势。

  自中央军在淞浦落脚,便是大兴土木,建大楼,建俱乐部,还在柳家的铺面不远建军校。连着几年,都没有停下过工程。

  柳老板忙得日夜不着家,却仍旧眉开眼笑。他人生最得意三件事,其一,年少轻狂时不愿在家耕读,自己闯荡江湖,一手创办了家里的木材生意;其二,虽然长得五大三粗,肥头大耳,却娶了个温婉秀丽的茂苑美人做太太;其三,太太给他连生四女,他不折不挠,终究得了一男,恰生在立春当日,柳老板喜之不尽,取名立春。

  柳立春的长相和性情都随了柳老板的美人太太,一张纤柔秀丽的脸,一派柔顺端静的性子。人人都夸他乖巧,柳老板夫妇也颇为偏爱,以为这孩子的性情最是可人心意。

  却不想,到了柳立春十四五岁的时候,他这性情竟令人担心起来。柳老板夫妇常见他闷闷不乐,有时还一个人躲着哭,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这一度把柳老板夫妇愁煞,相对着长吁短叹,检讨自己不该太娇贵儿子,给他养出了个多愁善感的脾气。

  等柳立春上了中学,情况就更糟了,这孩子柔顺太过,常有附近十几岁的小无赖欺负他,抢他的零用钱,划他的脸,还有一次在他身上踩了一个完整的脚印,他却不能反抗逃避。这下把柳老板夫妇俩心疼坏了。

  看着那十六七岁的少年,个子颀长,面貌清秀,却整日里戚戚含悲的样子,柳老板痛定思痛,决定要把幺子教导得更威武一些,才能让人不敢欺负。

  木材生意平日里有许多体力活,柳老板没事儿就把柳立春叫去帮忙做活,让他体格更健壮些,皮肤也晒黑了不少。

  这一招似乎是管用的,不久之后,柳立春仿佛就不大受欺负了,只是课业重了起来,常常晚归,说是和同学一起做功课。

  柳立春确有几个极要好的朋友,从初小就认识,还一起升了高小,又一起升了中学。

  听见柳立春这么说,柳老板就此安心了。

  二

  下学了。

  柳立春走出学校,却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到了学校后面一条小巷子里。

  这个小巷子夹在破旧的平房当中,在这一片地域日渐显得突兀。这些平房原本毗邻的是农田和荒地,可这些地近几年都被清理干净,盖起了中央军校的校舍和操场。周边还有许多旧房被粉饰一新,专做茶楼、食肆和住宿之类的小生意,盯住的都是来考学的学生。

  唯有这曲里拐弯的小巷子仿佛还停留在十几二十年前,居民寥寥,夹着破败的小杂货店、熟食铺和麻将桌。

  柳立春远远地看见那家熟食铺旁早已有个混混模样的人在抽着烟晃悠,却还是走了上去。

  那人见了他,也不说话,带着他沿着熟食铺旁边的阶梯上楼,走进了一间极破败的小屋子。一进门就是厨房,那人放下了手里才买的几片熏肉,打开了灯。

  此时不过是下午四五点钟,外面还是亮的,房间里却很暗,连天花板上裸i露的灯泡都是发乌的。

  “吃不吃?”那人问他。

  柳立春厌恶地摇了摇头。

  那人的厨房和盥洗室都很肮脏,有两回柳立春甚至看见过蟑螂乱爬。

  只有睡觉的地方是着意收拾了的。

  柳立春取下书包,刚想放在卧室的方桌上,就看见桌面上也有几滴暗擦擦的污迹。他又把包拎起来了。

  那人一眼看见了,忙掂着抹布凑近来看。

  “中午有几个小子来吃饭,他们手脚粗,没抹干净。”他解释着,把桌子反复擦了两遍。

  柳立春还是从书包里抽出一张不用的字纸,铺在桌面上,才把包放上去。

  那人去甩了抹布,洗了手回来,两手还湿着,就从背后抱他:“你又嫌我了?头一回你也没这么多事。”

  头一回。

  柳立春不堪回首地蹙起眉,从那人怀里挣脱了。

  “你别恼,我不说了。”那人着急地哄了一句,把他往床上推,烟火缭绕地亲吻上来。

  三

  柳立春知晓自己患有一种极其令人痛苦的病症。

  十四五岁的时候,他自己发觉了这件事。

  这一病难以溯源,总归那时候他上学下学,白天黑夜,满脑子里都想着一个人。

  这个人是他从上学起就认识的好友,懵懂无知的时候,他们一起玩过“桃园三结义”的把戏,对着空气拈香撮土,说着“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日死”的豪言壮语,发誓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六七年里,他们像是践行这样的约定一样,虽然也一直在认识新的朋友,但永远是他们两个最亲密。柳立春生性柔顺,相貌又清秀,在孩子当中常受作弄。好友也会作弄他,但更多时候是替他撑腰的。尤其在他们渐渐长大的时候,好友长得比柳立春高了许多,声音浑厚低沉,甚至于可以作弄地一把将他抱起来。

  柳立春被那一抱吓坏了,可随后却怔怔地在余韵里尝到一点缠绵。

  那样的余韵,那样的缠绵,几乎蚀人心魂,让柳立春觉得腑脏痛楚,恐慌不已,却又无法遏制。

  真像是一场恶疾,药石无医。柳立春浑浑噩噩了许久,才渐渐地明白,他不是完全没有救。只是那唯一的解药就是让好友再抱他一回。不是作弄式的抱,而是密密实实的拥抱,最好天长地久,永不放手。

  既然是他最好的朋友,总不能置他于不顾。

  病得最厉害的时候,柳立春就把这些话都告诉给好友听了。

  好友听完,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次日下午,在下学的时候,好友把他们常一起玩的伙伴都聚在了一起,说让他们帮个忙。他领着他们一起去了附近的一所女校,在校门口拦住了一个眼睛像小鹿一样的姑娘,让姑娘做他的女友。

  伙伴们都“嗷”地一声起哄了。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只有柳立春呆立在那里,胃里一阵阵难受。他看着好友,眼泪流了下来。

  很快有人意识到不对劲,硬是拽着他离开。

  女校门口还站着几个年纪不大的小无赖,他们大概是在旁看见了全程,在柳立春痛哭着经过时,有人对他吹了个口哨,说:“是个小兔子。”柳立春那时候甚至还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却清楚地知道这是在羞辱他。

  几天以后,柳立春才听说,那个眼睛像小鹿一样的姑娘并没有答应好友的请求。但他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他们已经不再是朋友。

  不仅仅是他们两个,所有曾经一起玩的伙伴都躲避着柳立春。

  柳立春再也没有朋友。

  四

  直到读中学,柳立春都是独来独往。上学下学,他都是低着头走路。

  有一天下学的时候,他低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当即被狠狠地推搡了。

  抬头一看,面前的人和他的年龄差不了太多,却是一脸江湖气,身后跟着一帮混混无赖,看上去像个领头的。

  他连忙含混地道歉,转身就想走。

  然而那人却一把拽住了他。

  “我认得你,”那人笑着说,“小兔子。我还见过你红眼睛呢。”

  柳立春悚然起来,夺手想要跑,却被他更恶狠狠地攫住了,威胁他:“身上有没有钱?乖乖交出来!不给,我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小兔子!”

  他身后的小无赖们都笑了。他们是要抢钱,却似乎又有什么比抢钱更多得多的乐趣。

  小无赖们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从他身上搜寻,把他随身的零花钱搜了出来,还嫌少。

  那人抽出一把窄窄的刀,搁在他脸上:“记得往后从家里多拿点钱,不然划花你的脸,看你这个小兔子还怎么勾搭男人。”

  勾搭男人?

  柳立春并没有惧怕那把刀,却还是脸色煞白了。

  前后大概有快半年的时间,他总是被这群人堵着。他干脆不再带钱了。

  那个领头的头一回没从他身上搜出钱来,竟然真的举起刀来往他脸上划。他闭上了眼睛,那刀刃却只是浅浅地在他腮边划了一点儿。

  “你要是敢再不给钱,我就真的把你划成个丑八怪。”那人威胁。

  柳立春没有回答。

  他也不可能百依百顺。

  第二回他们没搜到钱,一个小无赖抬脚就踹在他身上。

  “别再有下次!”他们嚷嚷。

  柳立春捂着痛处不吭声,心里已经豁出去了。

  等他再见到那伙人,却只有领头的那一个。他把他全身搜了个遍,什么也没搜到。

  “小兔子还挺硬气,”那人凑近了,“那今天就问你要点儿别的。”

  五

  头一回。

  柳立春迷离地看着头顶同样发乌的灯泡。

  尽管他早就萌发了爱一个人的意愿,却没有过真正爱一个人的机缘。

  他爱的那个人疏远他,靠近他的人,也并不是为了爱。

  爱是不会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回的。

  头一回也发生在这个肮脏的屋子里。那时候这屋子也许是更肮脏的,但柳立春现在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暗无天日的恐惧,不自量力的反抗,语无伦次的求饶,还有那个人粗声粗气的一句:

  “做兔子就是这样做的。教给你,记住了。”

  后来柳立春哭了,他一哭,那人倒像是温柔了,密密实实地把他抱在怀里。

  “真是这样的,我没骗你,你让我,我以后再不让人欺负你。”

  柳立春是曾经渴望过这样的怀抱的,即便在极度惊惧之下,他竟然也得到了一点聊胜于无的抚慰。

  他真的让他了。

  如果那人说的是真的,柳立春所以为的爱不过是兔子那样小畜生似的怪念罢了。

  难怪甚至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谁又会真的爱他呢?

  六

  从熟食铺旁的阶梯上走下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柳立春竟然有些头晕,呼吸间还有些不正常的急促。那人在背后看着他自己摇摇摆摆地往前走了几步,又跟了上来:“不好受?”

  那人有时候是有点温情脉脉的,弄得柳立春别别扭扭地,竟然也得和他彬彬有礼:“没事。”

  “我陪你走。”那人说。

  他们在那个曲里拐弯的小巷子里走了一段,一句话也没再说。

  走着走着,那人忽然把柳立春按住了,往暗处推。

  只听见不远处有放肆的笑声,是三五个常在附近出没的小无赖走近了。

  “擂哥!”

  那人立刻放开柳立春,动作却还是慢了一步。

  “这,这不是那个小兔子吗?怎么?他给擂哥上贡了吗?”几个小无赖都围了上来。

  柳立春低低地垂下头去,颤抖地握紧了拳头。

  “你们这是上哪去?”那人想把话岔开。

  “我们也没事,”几个小无赖道,“擂哥,帮你一起教训教训这小兔子。”

  “教训得差不多了,”那人道,“打发他走,我带你们玩。”

  “擂哥,怎么你像是护着小兔子呢?”小无赖们调笑起来,“是不是最近弄不到女人,就弄兔子了?”

  那人停顿一下,便不干不净地对着几个小无赖大骂起来,先骂他们没大没小,又骂他们坏他的名声,最后还骂到了柳立春头上,骂小兔子就是下贱,给不出钱来,还想勾搭人。

  骂完了,他转脸看了柳立春一眼。

  柳立春早已又呆了,眼泪是什么时候落下的,根本不知道。

  “真他妈恶心,”那几个小无赖骂骂咧咧起来,“把他揍一顿就老实了!”

  他们说到就做到了,围着他拳打脚踢,见他蜷起身体躲避,又硬是把他拎了起来。

  柳立春已是头晕眼花,耳旁嗡嗡作响,听见他们“擂哥”“擂哥”地叫。

  那个不久之前还在床上拥抱过他的人走近了,一耳光扇了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的正文剧情里面要穿插一点江城和柳立春的故事,但是因为只能穿插一点点,怕小天使们读起来没头没尾,所以补一个番外。时间线是在江城被柳立春的把拔告发这个节点向前推。番外故事主体的开端是这个节点之前大概两年,结束是在这个节点之前大概半年。有个可能的小雷点是柳立春在江城之前有过情感和身体经历,对他的伤害也都比较大。是江城的出现治愈了他。

  故事梗概:火爆江城和糖醋立春的恋爱旧事。

  故事主旨: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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