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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月出 卜思尔 8416 2021-04-06 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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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佳节将至,军令状上的四月之期渐入末尾。训练越发紧锣密鼓,裘灏心里却逐渐有了底。

  他已经忙得好几天不着家,本来也没想到过节的事,还是江城搬了两箱蜜柑来找他,说是父亲送来的节礼,他才想起来八月十五到底是个节日。

  “带回你自己连队里吃吧,”裘灏道,“晚上给你们放假。”

  刚回鹰湖城时,裘灏见过江城的父亲一面,是个颇有体面的官员,微微发福,却能看出年轻时一定是和江城如出一辙的精神。他显然对江城寄予厚望,也对江城颇多忧虑,大概是明白江城的性子容易吃亏,一直想方设法要和裘灏打点关系。江城反倒有些尴尬。

  “我那里有,”江城不大自然,“都给他们发下去了。”

  “我拿几个,家里人尝尝就行了,”裘灏道,“剩下的你们分发也好,聚餐也好,每个人多吃点就是了。”

  江城的个性是不大弯弯绕的,见裘灏坚持,便挑了几个蜜柑出来,道:“晚上我们连队去训练场搞个篝火晚会。总队长,你来不来?”

  “晚上我总归各处走一走。”裘灏算是答应了。

  裘灏原以为这个篝火晚会不过是江城带几个人一起热闹一把,却不料傍晚才回家,就见家里没人,听邻居说家属区都知道有个篝火晚会,连温氏也去看篝火了。也不知谁把消息传得这么广。他又去营地走了一圈,见大多数人都出去了,便也径直去训练场。

  晚上七点多钟,天已彻底黑透,只有一轮硕大完满的明月,低低垂在屋宇。

  训练场上果然点了三堆篝火,还有几个人拿着火把。江城也没想到有这许多人来看篝火。许多家属区的孩子都被篝火吸引了来,他们手里的灯和篝火一比,自然黯淡了,有胆大的孩子便来要火把玩。

  “这个不能玩。”江城说着,将火把举高了,叫人拿蜜柑来,把小孩子们引走。

  篝火热烈地燃烧着,人们围绕着篝火谈笑,官兵们也凑在一起唱歌。裘灏见气氛正热烈,便没有走近,只在一旁看着。

  离他三五步远,也站了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回头打量数次,道:“裘将军。”

  裘灏辨认了片刻:“周秘书?”

  竟是周蓼云。

  “周秘书来楚州是出差?”裘灏伸出手掌。特务处应当早已迁至丹州,周蓼云却出现在楚州分校,也让人不免有些奇怪。

  “不是,”周蓼云握住他的手,“我和裘将军一样,在这里做事。楚州分校增设了一个特务人员培训班,我是教官。”

  这路数,裘灏非常熟悉。看来周蓼云竟也仕途受挫,一样被贬斥到楚州来了。

  裘灏一时无话,他对周蓼云此人还心存芥蒂,料想周蓼云该是个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却不知怎么也沦落到如此地步。

  “听说裘将军勤于练兵,不日又要重返战场。”周蓼云道。

  裘灏还记得他说话阴阳怪气、意味不明的德性,只说:“都是服从命令。”

  “我是佩服裘将军的。”周蓼云又道。

  裘灏心下不快,只道:“周秘书谬赞了。”

  “我早已经不是什么周秘书,”周蓼云笑了笑,“说来让裘将军笑话。当初淞浦之战,裘将军的表现可谓刚直耿介,我还不以为然。也是淞浦之战,我自以为通晓为官之道,又自以为找到了绝妙靠山,鞍前马后,尽心尽力,却不料到最后是今天这样的下场。我来楚州数月,静心思过,裘将军,你一定猜不到,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们二人绝不是可以谈心的关系,裘灏意外于周蓼云的直白,却道:“我想不出周教官会有什么错。”

  周蓼云道:“为官之道,要多恭顺上位者,少体恤下属;多做应酬,少做事;多空谈,少看现实;少找麻烦,少负责。这些我自以为都明白,也曾曲意逢迎。却不料,曲意逢迎也是分等级的,只是曲意逢迎了还不够,还得想着怎么逢迎得比别人更精彩。在这上面若不专心钻研,就已是大过。”

  这样的话,裘灏还从未听人宣之于口。

  “裘将军,说句不该说的,”周蓼云接着道,“还好你早早离开了淞浦。如果留在那里,还不知道要看多少荒唐事。”

  裘灏顿了顿,道:“我以为,那位兵团司令被迫卸任,已经够荒唐了。”

  “那位兵团司令脾性谦和,内里却一样是刚直耿介之人,”周蓼云淡淡叹了一声,“前线装备支持不到位,他曾当面直谏。我当时也不以为然,可到如今才明白,我能多苟延残喘几日,全赖有刚直耿介之人作为中流砥柱。小人想要得利,全凭在君子不为之处讨便宜。可如果没了君子,小人和小人互搏,就只能看是谁更没有底线。”

  他轻轻地笑,像是自嘲:“裘将军是君子,一定没有见过那样的景象。我却是见过,真是叹为观止。”

  “我并不是君子,”裘灏道,“我所做的事,只是为求日后安心。”

  “裘将军不要着急自谦,”周蓼云笑道,“天底下的好处,又不是君子占着,而是小人占着。君子山外有山,小人也是人外有人。想做小人,也得要点天分。我原也以为自己是个能做小人的材料,谁知竟然做不了。我来楚州,同行还有几位,一样都是刚直耿介,这样一想,自己竟是被赶进了君子的行列。我又算什么君子呢?只不过是发现有些事,自己终究不能做。”

  他并没有点明那些事是什么事,裘灏沉默片刻,仍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周教官既然有所不为,应当称得上一句君子。”

  “唉,”周蓼云白胖的脸上仍是带着意味难明的笑,“在旁人看来,什么君子小人,只不过是我不得志。若非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是不会和裘将军说这些话的。”

  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见是一群十来个军校生涌了进来,看见他们两个的服色,都明显畏缩了一下。

  “来看篝火的。”周蓼云扶了裘灏一下,两人向旁边让开。

  十来个年轻人松了一口气,连忙小跑着去了篝火旁,在他们听不见的地方小声嘟囔:“我还以为遇见教官了,这里是预备师训练的地方,我们到底能不能进来?”

  另一个道:“这不是已经进来了!还问能不能?”

  “会被赶出去吗?”

  “怎么会?他们放篝火不就是让人看的,还不许我们来看看吗?”

  “我总觉得有点怕。”

  “这有什么可怕?瞧,还有吃的。”

  “可是……”

  一个军校生掂起一个蜜柑,抛给那个一直惴惴不安的同伴:“接着,柳立春,别可是了。”

  清秀的年轻人接住蜜柑,有些难堪,不再说话了。同伴们纷纷挤进人群,他却留在一旁,剥开手里的蜜柑,尝了一瓣。

  很甜,甜得像加了糖一样,他不禁“唔”了一声。

  篝火的另一侧,江城坐在地上,被几个孩子团团围住。他被纠缠不过,一手仍高高举着火把,道:“不许抢,排好队,我让你们玩。”他一眼看到几个孩子当中有一个大概六七岁的女孩,便让她排在第一个,敷衍地让她握住了火把底端,由着她的劲儿,让她拿了一会儿。

  “大哥哥,你能不能松手?”女孩道。

  “不能,”江城道,“好了,你玩过了,下一个。”

  女孩稀里糊涂被他推开了,倒是不吵不闹,看了他一会儿,绕过去又排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

  江城克制地抿了抿嘴。

  这么玩,要玩到什么时候?

  小孩子们轮番排着队,当小女孩第三次出现在江城面前时,江城豁地站了起来:“不玩了。”

  “大哥哥!”小女孩情真意切地挽留。

  江城头也不回,径直走到训练场边,把火把搁下了,仰头看着月亮。

  月亮很大,带着光晕,像是离人很近。

  没一会儿,那个小女孩又出现了,一挨一蹭地,慢慢坐在他身边。江城立刻警觉地按住那支火把,却仍看着月亮出神。

  “大哥哥,你在做什么啊?”小女孩套近乎。

  “在想事情。”江城没好气。

  小女孩道:“在想什么事情?”

  江城静了片刻,才道:“在想一个人。”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夜已深,人间万籁俱寂,只剩下银色的月光流淌在地面。

  裘灏和周蓼云一起出去喝了几杯,回来得太晚。一开门,家里也是悄无声息,都已经睡下。他独自洗漱了,进了房间,一开灯,就看见自己床上被褥里隆起一块。他连忙把灯又关了,门也悄悄合上,轻手轻脚走到床沿坐下。

  窗外有月光透进来,裘灏勾着被子的边沿,看见了温潋秋熟睡的模样。

  身上仿佛还带着篝火的燥热,裘灏俯身抱住了他。

  温潋秋的睫毛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仿佛昙花在夜晚开放。

  “哥哥,”他说,“你的生日……”

  裘灏吻了他一下。

  “你们什么时候……”

  “……我每天想你……”

  “我也想护着你……”

  断断续续地,温潋秋还在试图说话,模模糊糊,朦朦胧胧,一次又一次地被火热的亲吻打断。衣襟被拉开,衣摆被掀起,秋日的夜晚是温暖的,带着神秘的香气。

  “咔哒”一声。

  门打开了一条缝。

  两个人痴迷纠缠,相互亲吻的模样,随着月色的光华,一同泄露。

  “你们在做什么?”温氏的声音像鬼魅一样轻,“毛毛,你为什么不在自己房里?”

  裘灏松开了温潋秋,两个人都在喘息。

  “老大,你在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裘灏还伏在温潋秋脸侧,闻言有些疲惫,手臂一撑,想要起身。

  温潋秋紧跟着坐了起来,拉住他的袖子:“别走。”

  “毛毛,你这是做什么?”温氏犹在发问。

  “做什么都和你无关!”温潋秋又是委屈,又是气恼。

  “毛毛,你别做这样的事,妈不愿意看你这样。”温氏抬起手,像是要哭。

  温潋秋微微发抖,仿佛羞愧。裘灏抬起手,想把袖子从他手里拽出来,却被他抱住了。

  “你不愿意看,为什么进来?”他带着哭腔,“我就是要这样!你不愿意看,就不要看!”

  他大概还是羞愧的,压抑地抽着气。裘灏只轻轻一动,就被抱得更紧了。

  他怕他离开。

  裘灏避开温氏的目光,抬手抚上温潋秋颈后。

  夜晚还是温暖的,温潋秋细腻的皮肤渗出了薄薄的汗。

  窗外,月亮的边缘带着光晕,是风雨要来了。

  预备师出征前夕,鹰湖城阴雨连绵,一切都是潮乎乎的。

  “这雨怎么都不带停的?”耿金石一边整理装备,一边抱怨,“我看地图上都要长出蘑菇来了。这楚州是什么鬼地方!”

  “耿金石。”裘灏斥了一句。

  旁边还有几个文书,大都是楚州人,江城也在跟着帮忙,耿金石说话都不过一点脑子。

  江城明显听见耿金石说了什么,却没有计较,反而像是安慰地道:“楚州就是这样。”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扫进来一片雨点,赖鸿蒙举着一把伞,狼狈地站在门前,道:“江城!”

  “赖鸿蒙,你怎么回事?”耿金石心情正是郁闷,随便逮着点什么事就想发火,“进门都不喊报告吗?”

  江城手里还抱着一摞书,也不明所以,看着赖鸿蒙。

  赖鸿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江城,你出来。”

  “怎么了?”江城莫名其妙地放下了书,往外走。

  赖鸿蒙一把抓住他,把他带进了雨幕。

  “赖鸿蒙这是发什么疯?”耿金石跟到门边看热闹。

  大雨滂沱,地面的积水已到脚踝,赖鸿蒙拖着江城往前走了几步,迎面一个军校生模样的人涉水而来:“江城!”

  只见江城猛地愣住,紧接着,就听他暴喝一声:“柳立春!你怎么入伍的?你是家里的独子!”

  “我没有家了,江城,”大雨掩住了柳立春的表情,“我没有家了。”

  灰蒙蒙的天空,灰蒙蒙的地面,灰蒙蒙的雨雾。

  黑白的电影也常常是这样灰蒙蒙的,却带着华丽的打光,煽情的配乐,以烘托跨越千山万水的幸福相拥。

  江城抹去柳立春脸上的雨水,捂着他的眼睛,密密实实地抱住了他。

  “等着,”江城低声道,“等我回来。” 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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