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都市言情 月出

二十三

月出 卜思尔 9706 2021-04-06 01:17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月出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八月廿九是燕访的生日。

  她果然是下了帖子来的。温潋秋绞尽脑汁地给她备了一份回礼,还要绞尽脑汁地想法拒绝她的邀请。

  他是没法去给燕访过生日的,因为他自己的生日也在这一天,只是他羞于在燕访面前提起这样的巧合。

  回礼是裘灏带他去买的,给燕访选个礼物实在是太难了,送什么都像是班门弄斧。他低着头趴在柜台凝眉细选的时候,裘灏从他身后低下头来,在他耳旁问:“毛毛,哥哥也给你选个礼物,你想要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还沉浸在给燕访选礼物的苦恼中,没有立即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他倏地回过头来看着裘灏。

  “想到要什么了?”裘灏含笑看着他。

  “没有。”他不自在起来。

  从小到大,裘灏给过他不少东西,可那更像兄弟之间不分彼此的分享,不是现在这样郑重其事的赠予。不知怎的,这让他觉得怪害羞的。

  裘灏却似并不在意:“不急,你慢慢地想。”

  温潋秋这一想就想到了八月廿九当日。

  一大早,他刚起来,正刷着牙,就见裘灏也进了盥洗室来。

  “毛毛,你的礼物想好了没有?”裘灏问。

  他的脸又腾一下红了。

  裘灏从镜子里看他一眼,笑了:“傻毛毛,我要是过期不候,你怎么办?”

  温潋秋垂下眼睛,嘴里还叼着牙刷,小声地咕咕哝哝:“我想今晚跟你一起睡。”

  “什么?”裘灏像是没听清。

  除了极少数他醉酒生病需要照顾的日子,裘灏是不愿意他跑来跟自己同榻的。温潋秋心知肚明,但却又想要试探。他把牙刷拿开,也从镜子里看裘灏,豁出去地道:“我想跟你睡。”

  他看着裘灏的脸色顷刻变了,转身关上了盥洗室的门。

  “毛毛,你——”

  通常裘灏这么说的时候,都是要生气的。

  温潋秋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色灰败起来。他很怕裘灏生气,尽管裘灏生起气来也不过是态度严厉地责备他两句,连句重话也不说,但他还是怕得要命。一听见裘灏有发火的兆头,他就低着头不敢看他,却还是不改口。

  “我就是想跟你睡。”

  他喜欢哥哥把他暖和和地抱在怀里,特别是在天冷的时候,是最惬意的事情。

  “不行。”裘灏果断地拒绝了。

  “为什么不行?”温潋秋不明白,裘灏为什么总在这种小事上这么固执。

  “毛毛,你已经长大了,别再说这样的傻话。”

  温潋秋转身向着他,还是不敢看他,却敢说和他赌气的话。

  “我就要这个。要是这个不行,我就什么都不要了——”

  裘灏猛地抬起手,温潋秋吓得闭着眼睛往后一躲,两腮却被他捏住了,齿列也被他的手指隔着皮肉撬开,一句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

  有点疼。即便裘灏没怎么使力,这也是颇有点疼的。温潋秋整张脸都挤成一团,委屈又狼狈地叫他:“哥哥!”

  裘灏的力道放得更轻了,捏着他的脸晃了晃,叹息了一句:“傻毛毛,你都这么大了,还是不懂事。你让哥哥怎么办呢?”

  温潋秋觉出他话音里的无奈,得寸进尺地抓住他那只手,很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地要往他怀里蹭。

  “是你问我想要什么的,”温潋秋着实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不懂事了,只好委委屈屈地给自己找借口,“你问我才说的。”

  八月廿九和八月十五不同,不是个节日。温潋秋还有一整天的安排,上午要上课,下午还要去和朋友看电影。

  “小哥哥儿,今天做生日,下午就回来,叫朋友一起来家里玩不好吗?”嬷嬷埋怨他。

  “不好,我们的电影票都买了。”

  可嬷嬷还是责备地看着他。

  温潋秋把两张电影票从乐谱夹里掏出来,给她看一眼,不防被裘灏抓住了手腕。

  下午五点,光明电影院。是新上映的武侠电影。

  “别总去看乱七八糟的东西,”裘灏放了手,却还不放心的加了一句,“早点回家,别赌气。”

  即便是工作日里,光明电影院门前也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温潋秋四点三刻就提前到了,等了约莫十几分钟,就看见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孩子低着头走近。这男孩子他是认识的,是在码头机器工厂做工的孩子,才十五六岁。温潋秋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绰号叫小马。

  温潋秋低头掏出电影票,待小马走近了,拿出来晃一晃。

  却见小马从鸭舌帽下抬起头来,一双警惕的黑眼睛。

  “快进去,”小马说着,从他手上抽走一张票,“可能有人跟着我。”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影院,温潋秋落在后面几步,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放映厅里已经灭了灯,小马等了温潋秋两步,在他走近时,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这时,温潋秋觉得背后有刺眼的光芒照了进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小马推了开去。

  等温潋秋回过神来,就见小马已经飞快地向着放映厅前方跑去,那里是放映厅的盥洗室,小马可以跳窗逃出去。几个拿着手电的人果然向小马的方向追过去了。温潋秋立刻转身绕到放映厅另一侧入口。

  幸而那里并没有人,温潋秋连忙走出去,汇进人流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站住!”忽然有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来。

  他立刻绷紧了神经,不敢回头,只是继续往前走。

  一阵脚步声赶上来,两个穿着军装的人上来把他拦住了。

  温潋秋顿时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发凉了。

  “你们干什么?”

  “我认得你,”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背后慢条斯理地说,“春江饭店里见过。”

  宽腰带卡出一把纤细的腰身,女军官款摆腰肢走到他面前,脸上是和蔼的笑容。

  “刚刚有个戴鸭舌帽的小孩,是不是你给了他一张电影票?”

  女军官眉毛画得极细,眉峰挑得锐利。

  温潋秋本能地感到恐惧,紧抿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你不该是干这种事的人,”女军官打量着他,艳若桃李地一笑,“要不是淞浦城再难找出一张你这样的脸,我还真怕我认错人了呢。”

  “八月廿九好日子啊。宜结婚,宜出行,宜安葬。嘿,你瞧瞧。”

  这是一间审讯室,昏暗,潮湿,摆着一张巨大的桌子。

  桌子的一侧坐着一个两颊生着横肉的方脸,他翻着手里的日历,揭开给桌子另一侧的人看——那是个被折磨过的人,身上的皮肉是肿胀的,渗着血。

  “老兄啊,别怪我下手狠,”方脸颇和气,“实在是你供出来的这个,他看起来就不像个联合会的人。你们联合会真是气数尽了,用这样的毛孩子?我还以为你也是那不识趣的人,拿瞎编乱造的话支应我们呢。”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那个浑身带着血的人哆嗦起来,“小马确实是我们的联络员。你们抓住他了吗?我来和他对质。”

  方脸有些不悦地重重出了口气,转脸看向温潋秋。

  温潋秋这才意识到,进了审讯室的只有他一个人。小马也许是逃掉了。

  “我们会叫他跟你对质的,”方脸道,“现下还有件更要紧的事,你给我认一认他。”他抬起手,往温潋秋的方向指了过来:“认识他吗?”

  那个浑身带着血的人看过来了,温潋秋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我,我好像没见过他。”

  “你确定?”

  “……也有可能见过。”

  “在哪里见的?他叫什么?”

  “……我想一想。”

  “他是做什么的?”

  “……我得想一想……”

  “想个狗屁!”方脸一拍桌子,“你根本不认识他!”

  “我,我认……我想想,我也许……”

  方脸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别带我回去,”那人恐惧得声音都变了,“叫小马来,我跟他对质,他有他知道的东西,他联络过孛州的人!”

  温潋秋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他听到那人被拖走了,还在痛苦地叫唤。

  “砰。”

  审讯室的门重重地合上,把尖叫声都关在了门外。

  “混账,”方脸开口了,“你们怎么还把人押着,这是我裘老兄的亲弟弟!还不赶紧请人坐下。”

  温潋秋被人架了起来,带到刚刚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坐过的地方。他不禁睁开眼,看了一眼那人趴过的桌沿。那桌子上有许多污迹。审讯室里的灯光昏暗,他不确定那是不是血。

  “裘老兄的弟弟,就和我自己的弟弟一样。你别怕,我问你什么,你照实告诉我。好不好?”

  温潋秋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和小腿都在打颤,可他控制不住。

  “这孩子,可怜见的,”方脸笑着,点了一支烟,“瞧把你吓得这样,我裘老兄一会儿该找我算账了。”

  这是什么意思?温潋秋混乱地想。裘灏知道了吗?他会到这里来吗?

  “弟弟,”方脸热乎地说,“你告诉我,你认不认识那个小马?”

  温潋秋咬紧了嘴唇。

  “阿红说,看见你给了他一张电影票,你告诉我,这是什么缘故?”

  温潋秋迟钝地尝到一点血腥味,他不慎把嘴唇咬破了皮,可竟没觉得那么疼。

  审讯室的门突然地打开了,进来一个人,在方脸耳旁说了几句。

  “让他来,”方脸道,“怕什么?我裘老兄这个人讲理。”

  是裘灏来了?

  温潋秋看向门口。

  很快,门又被推开了,裘灏一步迈了进来,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他身上。

  温潋秋突然地觉得唇上破了的伤口剧烈地疼痛起来,他轻轻地抿了抿唇,眼圈,鼻子,嘴唇都开始发热。

  “谢道飞,”裘灏开口了,“你知道是我弟弟,还把他带到审讯室来?”

  “哎,老兄,老兄,”谢道飞站起身赔笑,“这办事都是有流程的,你说是不是?你弟弟这不是一般的事,他见的可是个联合会的人。联合会的案子,上头盯得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也叫弟弟配合配合。我这可都是好言好语问他的,没让他受一点儿苦。他一句也不答我,你说,这怎么办?”

  “你要问什么?”裘灏几乎一字一顿,语气近乎质问了。

  “那自然得问问清楚,他跟联合会有没有关联,是不是?老兄,你说这事万一搞不好,也牵连你。兄弟今天就是得问清了,帮你澄清了,省得你也有麻烦。”

  裘灏并不理会这一套说辞:“你到底怀疑谁?你要是怀疑我,现在就审我,”

  “老兄,哎,我都是为你好,”谢道飞一副诚恳的样子,“你说我怀疑你什么?谁还不知道你的忠心?可谁让这么不巧你弟弟见了个联合会的人,那就得审清楚了。兄弟就是干这个的,否则交不了差呀。你放心,只要他跟联合会没关系,我绝不会为难他。”

  “我在这里陪着,”裘灏道,“你们要问什么,快点问。”

  “这,”谢道飞半真半假地苦笑了一下,“老兄,我看你还是先回去。我们特务处也都是讲规矩的,不是三五分钟的事”

  “你要多久?”裘灏有些不耐烦。

  “一般的,得有一两个月吧。”谢道飞说着,低下头去,用拇指蹭着食指的指甲。

  “这简直荒唐!”裘灏握起拳,却只是在桌上一顿,“你说我弟弟见了联合会的人,证据呢?见的是谁,见面做了什么事?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要审他一两个月?”

  “这就是为了个万无一失,”谢道飞为难似地,“有人供出来一个联合会的联络员,我顺着这个线索往下摸,就看见你弟弟和这个联络员见面。这事我总得弄清楚,不然怎么和上面交待。老兄,你说我们这个关系,我能给你找不痛快吗?这也是我的职责所……”

  “我知道你的职责,”裘灏不客气地打断,“我不是没审过人。这事不难弄清楚,有什么必要审一两个月?平白无故把人关着,你们有这样的权限?”

  “老兄,我们特务处和你们还是不一样,”谢道飞仍旧满脸是笑,“我们这里的事,一个弄不好,就是大事了。我也知道你心疼,可这事我不能随便做主。这样吧,我给你当个中间人,你先回去,啊,准备准备,我带你去跟上头把事说通了,人情送掉了,这就好办了。”

  “呵,”裘灏却冷笑了一声,真的动怒了,“你无故关押我弟弟,还让我去送人情?送什么人情,给谁送,送多少?这就是你们特务处的做派?”

  “你别恼我呀,我的裘老兄,”谢道飞两手往面前一合,求饶似地,“这里是特务处,一年到头抓多少人,总有人来捞人的。我就是给你指条路。”

  裘灏冷冷地看了他片刻,拳头握得更紧了,提起来,却仍只是将指节在桌面一顿。

  “好,我让你们审,”他冷静地说,“我倒也要看看你们能审出来什么。”

  “哥哥,”温潋秋慌了,“哥哥,我想回家。你别让我在这儿,我害怕。”

  裘灏仍和谢道飞对峙着,并没有回头看。

  “毛毛,别怕,”裘灏道,“他们问什么你答什么,哥哥很快就来接你回家。”

  “哥哥,我要回家过生日的,你别丢下我,”温潋秋大哭起来,“我只要你别丢下我,不要别的了。”

  他说的是那个礼物。

  “怎么,今天还是弟弟的好日子?你看这事闹的。”谢道飞多少有些假惺惺地叹。

  “毛毛,你不要哭,”裘灏仍旧只是侧了侧脸,“哥哥不会丢下你。”

  他是心疼他的。温潋秋瞬间明白了,尽管他那么不近人情地要把他留在这儿,可他是不忍心的。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也许是害怕看了就不能再坚持他的硬气。

  “毛毛,你撑得过去,哥哥知道你的。”

  温潋秋仍觉得背后发冷,眼泪也还在绝望地流着。可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一个竟然有点强硬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出——他也许是撑得过去的。

  理智渐渐地回转,他想到,小马没有被捕,供出小马的人也没有见过他——他也许真的是撑得过去的。

  他抽噎着,点了点头。

  ※※※※※※※※※※※※※※※※※※※※

  底迪的缺心眼小霸王之相初露端倪。 月出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