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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月出 卜思尔 9779 2021-04-06 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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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江饭店门前的帕克兰路或许是全淞州最鲜亮时髦的街道。

  一个少年模样的学生,穿着白衬衫,被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从怀抱里放开,有些踉跄地后退了一步。他手脚纤细,看起来柔软又干净,即便穿着朴素,也很惹人注目。

  “回家,毛毛。”那军官对他招招手。

  少年一手揉着眼睛,一手伸向前,才要迈步就被自己绊了一跤,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有两三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从他旁边走进春江饭店去,看见这一幕,纷纷回过头来看着他嘻嘻地笑,都是动人的青春年少。

  那少年像是一跤把自己摔懵了,坐在那里,也不起来,竟然低着头伤心地哭了。

  “摔疼了吗?”军官俯身去扶他。

  “呜……不疼。”他呜咽地道。

  “那怎么又哭了?”

  少年忍住了哭声,又开始揉眼睛,像是不肯答言。

  “好了,你是喝醉了,”军官在他头发上安抚地揉了揉,“哥哥背你回家。”

  小时候,温潋秋有很多被裘灏抱着或背着的记忆。因为挑食,他一直长得格外瘦小。有时裘灏把他抱在臂弯里,家里的女工看见,还会稀奇地比较:“小少爷的腿,还没有大少爷的手腕粗。”又点着他说:“你得好生吃药,吃饭,不然怎么长你哥哥这么高?”

  到他大概七八岁的时候,裘灏抱他才相对吃力,有时候带他去庙会玩,路远了他就缠着哥哥抱。裘灏抱他一段就要把他放下来,他不情愿,抱着裘灏的腿耍赖,不抱就不走。

  “你哥哥也累了。”家人来牵他,让他自己走,走不了多远,他就又回过头来,拦在裘灏面前,仰头看着他。

  “这样懒,就是不肯自己走。”家人责备他。

  “他也许是真的走不动,”裘灏说,“我背着他。”

  小时候,他两条胳膊很细瘦,被背着的时候,甚至没办法自己用力地抱住哥哥的脖子,都还要哥哥时不时地托他一下,免得他一直往下掉。

  长大了,他也到底也没有长得像裘灏那样高,却恰好可以趴在他的背上,踏实地攀着他的肩膀。

  “毛毛,你看,”走进小巷子的时候,裘灏说,“今天的月亮多么好。”

  温潋秋又往他肩上攀了攀,仰头看着,惊呼:“是满月。”

  “不是满月,还差一点儿。不过很快了。”

  他说话时略微有些喘,那声音很迷人,说明他背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路。

  温潋秋出神地听着他的喘息声,接着,轻柔地抱着他的肩,在他耳畔亲了一口。

  裘灏没有任何反应。

  “哥哥,”温潋秋仍旧痴迷,心头的酸楚里悄悄地带上了一丝甜蜜,“我怎么不知道你会跳舞。”

  “我在军校念书的时候,教官教过。”

  他们来到了院门前,裘灏这才把他放下来,打开门,握着他的手腕让他进去。

  “看路。”

  他的手腕被裘灏握得很紧,微微抬高了,是怕他再摔着,随时预备着替他维持平衡。可这个动作很像某些夸张的舞伴高高举起相携的手,一起走向舞池的模样。

  “可我不会跳舞,”温潋秋说着,忽然想到自己在舞池里出丑的时候,也许都被裘灏看到了,“我也学不会。”

  “这有什么学不会的,你只是紧张,”裘灏跟着进来,合上了院门,从背后揽一揽他的肩膀,带着他有节奏地轻轻摆动身体,“不过就是这样罢了。”

  温潋秋被他带着,真个走出两个松散,却旖旎的舞步来。这旖旎是那样陌生,仿佛梅鹤至给他的那杯甜酒,初尝是单薄的甜蜜,入喉却似温厚的烘烤,那样切切地,无孔不入也无法抗拒地,融化了他的神智。

  他微微缩起肩,像是一种模糊的,无效的逃避。

  “我教你。”裘灏带着他转过身来,把他拢到身前,双手环在他的腰际。

  他的手无措地落在他的臂弯,低着头看他的胸膛。那旖旎的舞步还在继续,没有乐队的伴奏,节奏却更浓重,更鲜明。温潋秋把手搁在了裘灏肩头,却又蓦地偏开脸去。

  院子里半明半暗,是月影。月白的光清冷地扫过脚踝,羞耻的念头却灼热地燃烧在暗地里,烧得他又杂乱无章起来,几下里绊住了自己。

  “我又跳错了。”他慌张地松开手想逃。

  “别怕,”裘灏揽着腰抱他回来,低低地道,“我又不笑话你。”

  他抱得他很近,他只能垂着头,勉强隔开那么一丁点的距离。

  月光如水一样地在他身旁流淌,他觉得自己仿佛一步涉入了一条温柔的河流。

  一个吻落在他额发上。

  温潋秋不由惊讶地抬起头来,裘灏却已经避开他的目光。

  环着他的手臂也松开了,可他们仍旧离得很近。

  “哥哥爱你的。”

  这是个无风的夜晚,连周遭的树都很静。所有深幽低沉的字句,在这寂静里都像是罗曼蒂克的小说刻意编织的那些,令万物失色的缠绵爱语。

  温潋秋急切地、探寻地去看裘灏的眼睛。那双明亮的眼睛迎着月光闪烁,璀璨得让人看不清他的瞳仁。

  “你看一看我。”温潋秋痴痴地仰着头,拉住他的衣襟扯一扯。

  “哥哥看着你呢。”裘灏说。

  他们的目光交汇了,像是两颗星辰,照见了彼此的光亮。

  温潋秋踮起脚尖,扑进他的怀里。

  “毛毛,你别怕,”裘灏抬起一只手,撩起他的额发,反复地抚摸,“哥哥无论如何,都是爱你的。”

  月圆之时,就是裘灏的生日。

  桂成堂是在清早登门的。前些日子,他谢绝了裘灏的挽留,要回家乡去做小生意。现下他行李都已齐备,船票也已买好,开船的时间就在傍晚。

  “裘长官,这些时日都是我拖累您。军部那些人已经把您看作眼中钉,肉中刺。您还要保住我,他们岂不更要对付您?洪州的事您没做错,就该这么做。换了我自己拿主意,也要这么做的。您是个好长官,只有您的路走得长远了,才有更多人能得着真正的益处。”

  去年今日,这院子里还是热热闹闹。桂成堂看着裘灏的模样,知道他尽管稳重,心里也一样感伤。芳音离开了,徐衍离开了,就连祁兴龙也离开了——他在曾伯龄那里谋得了一个机会,已出洋留学去了。

  石榴树上又结了那许多石榴,却没有那许多朋友一起品尝了。

  嬷嬷在厨房里忙了一个上午,仍旧做了满满一桌的菜。

  “太浪费了。”裘灏说了几遍。

  “这怎么浪费?做生日就要有个做生日的样子。”嬷嬷道。

  “笃笃。”有人叩门。

  温潋秋连忙去开门,却见门外站着的是傅乐群。

  “毛毛,”傅乐群很热乎地叫着,不等让,自己就进来了,“三哥带了两坛好酒,又给你练酒量来了。”

  他一来,就热闹了许多,嬷嬷更要把手艺都施展出来,连裘灏也不得不进厨房帮忙。

  傅乐群站在厨房门口,已经从锅里盘里拈着,先吃上了,边吃边赞:“嬷嬷,你这一道酱汁肘子,别处就是吃不到这味道。”

  “笃笃。”又有人叩门。

  温潋秋打开门,意外地看见了燕访。

  “寿星,”燕访穿着一身淡雅考究的旗袍,披着雪白的披肩,笑盈盈地,“怎么你做生日悄没声息的,也不给我下请帖。我礼都送上门了。”

  温潋秋这才想起自己原先在她面前撒过的谎,忙推着她出去,又把院门关上。

  “怎么了?”燕访莫名其妙。

  “我……”温潋秋在说谎方面不甚高明,圆起谎来更是张口结舌,“我今天,我家里……我不能做生日了。”

  “怎么回事?你家里有别的事?”

  温潋秋胡乱点了点头。

  “什么事情?连生日都不做了?”燕访真诚地关切起来。

  “这……”

  他还没来得及编什么缘故,却听院门“嚯啷”一声拉开了。

  “毛毛,你在外面搞什么鬼?”傅乐群的声音从背后冒出来。

  温潋秋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见鬼一样回头看着傅乐群。

  傅乐群一眼看见燕访,玩味地笑了起来,道:“哦,小女朋友。”

  燕访的脸唰地红了。

  “不不不,不是的。”温潋秋连忙挡住她。

  “我就是来送寿礼的。”燕访这下子羞得也顾不得寻根究底了,将一个狭长的匣子往温潋秋怀里一塞,转身就跑。

  温潋秋一触到那匣子的锦面就知道这礼品一定价值不菲,他追了两步,大声唤道:“燕访!”

  却见燕访个子小小,跑得倒快,一溜烟儿地消失在巷子口。

  裘灏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出什么事情了?”

  “你来迟了,”傅乐群痞笑着,“没瞧见毛毛的小女朋友。”

  温潋秋抬头正对上裘灏的目光,心里一悚,磕磕巴巴地道:“她,她不是。她是来,来送礼的。”

  “送什么礼?”裘灏很冷静地问。

  “寿礼,”温潋秋将匣子递给他,“给你的。”

  “给我送礼?”裘灏接了过去,嘴角露出一点了然的笑意。

  温潋秋只敢低着头看那个匣子。

  裘灏解开匣子上的象牙扣,揭开来,里面是一支光亮莹润的竹笛。

  “这是送我的?”裘灏含笑看过来。

  温潋秋心虚地点点头。

  傅乐群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这是连环礼。你的小弟媳送你一支好笛子,毛毛再吹给你听。”

  为这一段插曲,傅乐群聒噪了一半天,吃饱喝足,又和裘灏在书房里关着门说了一会儿话,才告辞回去。

  裘灏喝了不少酒,脸色发红,一直坐在书房。

  嬷嬷热了醒酒汤,让温潋秋端过去,又嘱咐他过会儿来厨房喝药。

  一进书房,温潋秋就看裘灏又把那匣子揭开了,对着那竹笛仔细端详。

  他不禁脸上发烧,把醒酒汤在桌沿放下,转身就想跑。

  “过来。”裘灏出声。

  温潋秋只得走到他跟前去。

  裘灏将笛子取出来,往他面前一横,道:“试试。”

  温潋秋拿过来,只潦草地吹了两个乐句,就知道这支笛子一定不是燕访做主送的,想必是素雪和骆登云的手笔。即便是这么随便一吹,也听得出笛声清润脆净,余音自有妙韵,不同凡响。他不禁拿着笛子仔细地端详起来。

  裘灏拉着他坐在自己膝头,道:“这笛子一定是上品。”

  温潋秋点点头。

  “送我可惜了,你拿去吧。”

  “我……”温潋秋心里一虚,预感到自己要被拆穿了。

  “人家女孩儿送礼上门,你也该留她吃个饭。这点礼数总不该忘记。”

  “她真的不是。”温潋秋一听就急了。

  “不是什么?”

  “不是女朋友。”

  “我并没有说她是。”裘灏很冷静地看着他。

  温潋秋愣了一下。

  两人面对着面,气氛逐渐微妙起来。

  温潋秋涨红了脸,手心都有些汗津津地。他窘得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跑,却被裘灏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裘灏一手揽住他的腰,手肘搁在他膝盖上,笑了:“你跑什么?拿了这么好的笛子,你也好好吹一支曲子。”

  “我不。”他札手舞脚地挣扎,却无济于事。

  那支金贵的笛子被他拿着磕了两三次书桌,才被裘灏夺了下来,又放回锦匣里。

  温潋秋手里一空,更觉得心虚,一回身抱紧了裘灏的脖子,鸵鸟似地闭起眼睛。

  书房里安静下来,他这才惊觉自己病急乱投医,才要跳起来,就觉到裘灏的手正从他腰际慢慢地沿着脊骨往上移。

  尽管隔着衣料,那灼热而轻柔的触摸却更加让人难以忍耐,他不自觉地弓起身体,拱起肩膀,似乎是想要躲避,却不可避免地将裘灏抱得更紧。

  “好了,”裘灏最终在他颈后安抚地拍了拍,“三哥一句玩笑话,你还听不得一句玩笑话了?”

  这安抚反而令温潋秋有些赧然,他松开了手,略略抬起头来。

  随着他的动作,裘灏的手掌从他颈后微微下滑些许。两人对视着,离得很近,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的距离。裘灏温热的手掌在他颈后施以轻微的压力,温热的鼻息也尽数在他唇边,带着一点醉人的酒意。

  温潋秋竟不禁闭上眼睛,听见自己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

  只是短促的一瞬,裘灏将他的脸按向自己肩头,他低低地惊喘了一声。接着,裘灏托着他的腰,扶着他一起站了起来。他仰起头来想看着裘灏,却被推着肩膀转了个身,只能低头去看书桌上的那只锦匣。

  裘灏从他背后伸手把匣子扣上,又递在他面前,道:“拿回去,自己收好。”

  温潋秋不肯,还想转身,甜腻腻地要往他身上黏。

  裘灏把他往怀里一扣,挟起他就走,走到书房门前停下来,把匣子塞在他手里:“喝药去。”

  这分明是把他往外赶。

  “我不。”他抱着匣子,委屈地表示抗议。

  裘灏扶着门框,看他片刻,勾了勾手指。他立刻凑上去,仰着头等待补偿。裘灏果然低下头,在他头发上亲了亲,用极轻的声音在他耳边道:“哥哥爱你的。”

  温潋秋正要痴迷,却不防被他一把推了出去,又听他提高声音道:“嬷嬷,毛毛过来喝药了。”

  这简直是在耍他。温潋秋扁了扁嘴。

  可裘灏却微微勾起嘴角,向他露出一个温柔迷人的笑,带着一点戏谑的模样。

  “哥哥爱你的。”

  那句耳语仿佛还在耳畔。

  温潋秋红着脸,无论如何也生不出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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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格终于心软了。底迪根本是傻人有傻福,因为缺心眼,反而逼得葛格先说爱他。 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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