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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很黯淡,天空中浮满了云翳。
水流声终于停了,裘灏听着温潋秋走过来,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裘灏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指,凝神地听着。温潋秋并没有说话,只是在那里站了片刻,走开了。他进了卧室,开了灯,拉上了窗帘,窸窸窣窣地爬上了床。
裘灏摸了摸大衣口袋,又解开衣襟摸了摸内袋和裤子口袋。他很想抽支烟,但是没有随身带。他从会客室里走出来,打算下楼去买一包烟。远远地他看了一眼卧室,没关门,也没开灯,温潋秋裹在雪白的被褥里,只露出一点乌黑的头发。裘灏抬手关了客厅的灯,摸黑打开了门。
“你去哪里?”他立刻听到温潋秋在卧室里惊惶地叫,又翻身从卧室里跑了出来,“哥哥,你别走。”
“毛毛,我下楼抽支烟。”裘灏想解释。
温潋秋衣服也没披,鞋子也没穿,裘灏伸手想拦住他,却被他推开了。他用力关上了门,转身用身体抵住。
“哥哥,我害怕,你别走。”温潋秋带着哭腔央求。
“我不是要走,毛毛。”裘灏想去拉他的手肘,被他挣脱了,他还是执拗地守在门前。
裘灏只能耐着性子劝:“毛毛,你要冻着了。我不走。”
温潋秋像是完全听不进他的话,抖抖索索地又在说:“哥哥,我真的没有和别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裘灏顿了一下,抬手握住了他的肩膀:“别说这些了,毛毛。回去睡,我不走。”
“哥哥,你为我好,我也为你好,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温潋秋可怜地说着,却还扭着肩膀,想挣开他。
“别这么说,”裘灏拉着他靠近一步,把大衣脱下来给他裹着,在他颈后抚了抚:“去睡吧。”
“哥哥,你真的爱我吗?”温潋秋却用力揪住他的衣襟,“你说爱我,是骗我的吗?”
“我是你的哥哥,”裘灏维持着冷静,“我当然爱你,这当然是真的。”
“哥哥?”温潋秋像是气急了,声音颤抖,似哭似笑,“你明明知道我们不是兄弟,你要是爱我,就像一个恋人那样爱我!”
这句话太悖逆了,裘灏猛地拂开了他的手,同他拉开距离。
“裘潋,”他严厉地叫他的本名,“我太惯着你了。”
“是吗?哥哥。”温潋秋压抑不住地哭泣起来,朝着他靠近了一步。
只是这一步之间,裘灏听见窗外呜呜的风声,像尖锐的哨笛声。半扇窗微微发亮,大概是大风驱散了云翳。这是个有月亮的夜晚。
房间里有了些微的亮光,足以让裘灏看清温潋秋的神情,那神情是求不得的哀戚,冰凉的泪水下铺满了莹莹的底色,是不掩饰的爱慕。裘灏觉得自己心底仿佛有哪个角落也被莹莹地映亮了,他却抬起手来想要遮挡。
“这不是一条正道,没有人能在这样一条路上有好的下场。走了这条路,你永远见不得光,还要被人瞧不起,你这一生要这样过吗?”
温潋秋怔怔地看着他,像是在认真听他说的话,却又朝着他靠近了一步。
窗角映入了细长的寒光,蜿蜒地落在地面,像一道纤弱的、透光的裂隙,悄悄延伸向房间的深处。
裘灏退了一步。
那道细细的光亮偶然地搭在了他的裤脚,形成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这种事不像你想象得那么罗曼蒂克,甚至很下流。毛毛,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又被迫退了一步。
窗外的月光更明亮了,那道细弱的光亮像是苏醒了一般,随着他的后退爬上他的膝头,爬上他的衣摆,爬上他的胸口,指向他的咽喉。
“嗒。”
轻微的声响,是鞋跟磕到了墙壁。裘灏无路可退了,只能横起手臂,隔在两人之间,温潋秋的身体却温热地抵了上来。
“哥哥,我是什么样的人?”温潋秋带着可怜的鼻音,低声地问。
那道光亮映在了他的肩头,粼粼地起伏。
“哥哥,我只是爱你,这不下流。”
“毛毛,别这样,”裘灏觉得心底战栗,这是人生绝无仅有的体验,他似乎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情绪,不是愤怒,不是恐惧,不是喜悦,什么都不是,却让他心脏悸动,手指发麻,“我只是你的哥哥。你会遇到更好的人。会有人比哥哥对你更好,会爱你,不会让你哭,也不会让你为难,你们可以热热闹闹地成家,可以有孩子,可以团团圆圆地生活,相互陪伴,白头偕老。”
“不可能。”温潋秋像是又要哭了。
“别胡说,怎么不可能呢?”裘灏伸出手臂环住他。
几乎在同时,温潋秋微凉的手指捧住了他的脸。
“因为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温潋秋委屈地哼了一声,哭了起来,哭得口齿不清地,还在勉力地对他说,“因为不可能有人比你更好。”
因为不可能有人比你更好。
大衣危险地从温潋秋肩头滑落,裘灏抬手想重新将他裹住,他却踮起脚尖。
那双弹琴的手是纤细修长的,却竟然也很有力,指尖缠绵地勾在裘灏耳后,带着他慢慢垂下了头。
最先是鼻息的交汇,随后是无法躲避的眼神,裘灏只来得及唤他一声“毛毛”,就触到了他的嘴唇。
就像亲吻一片欲雨的云彩。裘灏轻轻地,小心地,却终于还是晕头转向地跌了进去。温潋秋踮着脚,渐渐地有些站不稳,裘灏拦腰把他抱高了些许,微微仰头,看着他皎洁的容色。温潋秋蜷起的双手搁在他颈侧,小臂压在他肩头,神情专注地吻了下来。
人为什么会渴望亲吻呢?
如同春天渴望甘霖,在得不到的时候沉默地焦躁,甚至贪婪地从空气中汲取潮意,在被浸润的时候又陶醉地松弛,知晓那及时的烟雨是专为自己而来,绵绵密密,滴滴点点,一纤一丝地,都将化入无尽的春夜。
裘灏不记得自己以往究竟躲避和拒绝过温潋秋多少次亲吻,让他哭了多少场,又被他咬了多少口,如果真的欠了他的,只怕也足够还清了。
渐渐地,温潋秋不哭了,渐渐地,也不再委屈地抽气了,呼吸软绵绵地均匀起来。他是哭累了,也困了,被抱回卧室的时候乖乖的没有挣扎,却在被塞进被褥时咳嗽了两声。
裘灏打开了床头的壁灯,去看他的脸色,又摸额头的温度。
并没有什么很明显的病症。
温潋秋睁开眼睛看他,甜蜜蜜地笑了。
“这样你就都好了?”裘灏逗了他一句,心里的春雨仍蓬勃地潮暖着,难以自已地反复抚摸他的头发。
温潋秋困倦得来不及回答。
前一秒他还天真地大睁着眼睛,紧接着就神色飘忽起来。他的睫毛乌黑而纤长,沉沉地眨动几下,眼睛每一次睁开都更费力似的,逐渐眯了起来,露出一个完全无心的妩媚的神情,上下睫毛仿佛两痕纤秀墨色,慢慢地合拢,并为一道婀娜的线条。他嫣红的嘴唇淡淡地抿出无意识的笑,竟已熟睡了。
裘灏还伏在灯下看着他。
很多年里,他从没有能够像此刻这样,认真地,平静地,长久地,只是看着他。
温潋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睡梦里他走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梦境中的世界,整个儿地笼罩在月光下,仰头是布满月光的天空,俯瞰也是布满月光的天空。
在澄澈空明的月光中,合拢了一个独立的世界。
有一个高大的人影走在他前面,他认得那是谁。
那是他的爱人。
这个世界里只有两个人。
我和你。
你和我。
月光照着两个人,在月光下他们也只是两个人,在月光里浸透了,身心没有一处不是洁白的。
他向着爱人走近,眼中满含着泪,仿佛悲恸他们分隔已久,又仿佛害怕爱人再度抽身离去。
爱人停住了,回过身来等待着他。
他从心底明亮起来,却仍哭泣地靠近,他们在月光中身影交融。
“留在这,”他无声地向爱人哭诉,“我们永远留在这,永远不再分离。”
爱人只是低着头,认真地,平静地,长久地,只是看着他。
醒来的时候,温潋秋意识到自己的脸颊是湿的。
“毛毛,毛毛,”裘灏轻声地唤着,替他抹去泪痕,“你做噩梦了?”
温潋秋睁开眼睛,还在无法抑制地抽泣,很久才看清面前裘灏的面容。
他坐起身,热乎乎地向裘灏依偎过去,勾着裘灏的颈子亲吻他。裘灏回应了,像是怕他会冷,一面吻他,一面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好,拉起被褥裹住他。
“别害怕,”裘灏在亲吻的间隙里安慰他,“哥哥在这里,一直都在看着你。”
“嗯,”他哽咽地点头,又吻裘灏一下,“哥哥。”
“怎么?”
“我好像爱了你很久很久。”他说。
裘灏没有回答,垂眸看着他,目光仍是灼灼,却有一种晦暗的暖色。
“很久很久。”他又说。
裘灏缓缓露出微笑,手指拂过他的额发,覆上他的眼睛:“睡吧。”
“是真的。”温潋秋还在坚持。
“嗯,是真的,”裘灏安抚地吻他,“哥哥也是。”
温氏一失手摔了茶盅,杯碟骨碌碌地从她膝头滚落下去。
“老大,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茶水泼在她身上,她也没顾上,“上次你说,这是一门好亲事。”
瓷器碎裂的声音清脆而尖锐,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外面家仆听到了动静,来敲门,温氏却没有理会。
“我同毛毛谈过了,”裘灏也只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仍旧泰然地道,“他长大了,许多事情要自己拿主意了。既然他不同意,那这门亲事就算了。”
“当初毛毛不肯读书,你可是非要让他读的!”温氏的情绪激烈起来。
“那也是母亲开了口,毛毛才肯继续读书,”裘灏瞥了一眼房门,门是关严实了的,门外也没了动静,“我说话没有用。毛毛选哪条路,我就陪他走哪条路。”
“你陪他?”温氏死死地瞪着裘灏,甚至在眼珠下瞪出了眼白,“你?老大,你究竟为什么——?啊?”
裘灏站起身,敛起衣摆,在温氏面前跪下了。
“你这是要干什么?”温氏惊得站了起来。
“母亲,”裘灏低着头,双手交握在身前,“您把毛毛交给我,我好好照顾他一生。您也仍旧是我的母亲。”
温氏像是立刻明白了,乍地伸手指着裘灏,说不出话来。她又像是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踉跄地往后跌坐下去,哆哆嗦嗦地吸气。
裘灏跪得端正,仍旧是身姿笔挺的,肩膀宽阔得像一座山。
“你究竟打的什么算盘?”温氏惊疑不定地看着裘灏,“你一直在算计我和毛毛,是不是?”
裘灏沉默了片刻:“我对不起母亲,也对不起毛毛,只能用一生补偿。只要毛毛还认我这个哥哥,我一定对毛毛好。还望母亲多看顾怜惜毛毛,别再为难毛毛。”
“我当然看顾他,怜惜他,他是我的孩子!”温氏犹在惊恐地哆嗦,“我就只有毛毛一个孩子!他是我的命!”
“母亲放心,我只会对毛毛好,”裘灏表情平淡地抬头直视着温氏,“我也只有毛毛一个弟弟。”
他也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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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完辽,葛格被底迪亲到辽,看样子以后也愿意一直亲辽,这辈子都要戒我辽。烟生的遗憾就是告别的时候没有好好说再见。 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