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令人敬畏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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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言语志量,是一个令人敬畏的女子。
“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夜半的掖庭宫,空寂的四面风常常传来宫妃传唱《红楼梦》词曲的声音。
柳絮擦燃一截烛头,在惨淡凄凉的歌中缓缓走到那面铜镜跟前,那面菱花镜曾经彻底击倒了她对人生的自信。
遮着绣帕的菱花镜,令柳絮一阵发怵。
屏住呼吸,有多久不曾对镜照过残破的容颜,触及那面光滑冰凉的绣帕,柳絮下意识的缩回手,就像是那天晚上烨帝捉住万念俱灰的她。
含恨闭上双眼,双手一颤,猛的揭开那方绣帕,复又睁开双眼,柳絮看到铜镜里有一簇火苗子,虽然息微,却足以燎原。
“唰”的一下,扯下缠绕于头的灰布,齐刷刷的头发悬肩胛肋骨之处。
抚摸着参差不齐的发丝,柳絮原本面无表情的秀颜,微微泛起一丝水云闲,丝缎般的秀发,泛着幽幽闪闪的光泽。
纤细的指尖,顺着心口一划,一粒殷红小巧的朱砂痣,赫然跃于眉目尖。
她将是他心口的一粒朱砂。
锦绣宫内
莲妃焦躁不安的赤足踩在冰凉刺骨的云纹金砖上,轻盈的身姿原应如立云端,而沉重的心情,却令她步履拖沓,发出一阵闷响。
“今晚皇上又去了她那儿?”侍婢们一阵缄口,没有人敢回莲妃的问话,菱美人已升人为菱贵人,一路升迁只怕不日将升为菱妃,与莲妃并驾齐驱。
知错了!
口口声声埋怨没有波澜的后宫,一个菱儿就搅得莲妃如芒刺在背。
“皇上为什么会宠幸她?为什么宠幸姿色不及本宫的她。”
三分容貌与三分气韵在这个时候,于此时的烨帝已经足够,这是莲妃日后见到柳絮之后,方明白烨帝为什么会宠幸菱儿。
龙涎香的香气像一种魅惑,每一个与帝王亲近的女子皆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种窒命的香气,菱儿不复例外,她贪恋着烨帝身上致命的诱惑。
“皇上。”
“不许动。”
“是,皇上。”
菱贵人有些疑惑的趴在烨帝厚实的胸膛上,除了第一个夜晚,烨帝在一种疯狂中狠狠的要了她,每一个召幸伴驾的夜晚,她便一动不动的任由烨帝的摆弄。
趴在他的胸膛上,任由烨帝抚触那头乌油油的秀发,从顺贴平伏的发根,一路旖旎至及腰的发根,弄得菱贵人手足无措。
“你用了很多桂花油。”
“呃,是。”
“太腻了。”
“臣妾下次换一些清淡宜人的。”
始是新承恩泽的菱儿,小心奕奕的揣摸着至尊不着边际的脾性,她从不曾见到烨帝对着她笑,即使是那一天在锦绣宫,他只是深深的望着她。
是不是贵为天子,是不知七情六欲的。
即使是面对莲妃,烨帝的唇角也只是划过似有若无的笑容。
“你退下。”
“是,皇上。”
菱贵人留恋的望着龙床,满是金黄的龙床,承载了后宫女人无数的情欲与梦想,她知道,她只是烨帝一时兴起,她不是莲妃,始终不是。
在高傲的莲妃跟前,菱儿自惭形秽,即使她成为了菱贵人,每每望着莲妃,都无法自信的昂起头,只能令莲妃嗤之以鼻。
“回来。”
烨帝欠起身,这令菱贵人受宠若惊,她跪在烨帝的跟前,半掩着衣衫,楚楚的仰望着他。
“拿开你的手。”
尽管有过召幸,情窦初开的菱贵人娇羞的低下头,微微松开了衣衫,一痕雪白一览无遗,烨帝伸手触碰到菱贵人的胸口,兀自说道:“难道是朕眼花?”
“皇上。”
原来丝薄的裘衣上绘着一粒水红色的珊瑚珠,菱贵人诧异的望着烨帝,只见烨帝手一拧,扯下那粒珊瑚珠,他笑了。
龙颜微微的,闪过了一抹笑意。
春末夏初交替之际,掖庭宫一夜换上了新装,即使隔着破败的柴门,柳絮依然能够听到宫妃及女眷们“咯咯”的一片笑声。
“天上低昂似旧,人间儿女成狂,夜来处处试新妆,却是人间天上。不觉新凉似水,相思两鬓如霜,梦从海底跨枯桑,阅尽人间风浪。”
不时有宫妃及侍婢穿着轻薄的纱制衣衫从柴门前三三两两的走过,她们头上俱插着精致的宫制绢花,所经过处莺声笑语,是禁宫初夏一道清新的风景。
“柳姑娘!”
阵阵香风之后,是秦嬷嬷沉郁的脚步,柴门在“吱呀”间被推开,柳絮正在抖落开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物。
秦嬷嬷一眼瞥见柳絮正在晾一件绣着红莲白藕、鸳鸯戏水的肚兜。
“这些侍婢们连这种东西也送来洗,真是太过逾了。”
“无碍。”
柳絮沉默的低下头,木桶里还盛着满满一桶来不及浆洗的亵衣、亵裤,女子月信的点点梅红清晰可见,秦嬷嬷眼见不错,一把摞倒了。
“这双纤手是要在御前服侍皇上的。”
潮暖的初夏,柳絮的双手冰凉而柔软,令秦嬷嬷感到诧异的是柳絮终日浆洗的纤手居然柔软如荑,她一把撩开柳絮头上的灰布,及腰的秀发在夜空里徐徐飞舞。
触及柳絮额前白嫩细腻的肌肤,叹息道:“唉!倒也是上天眷顾的。”
没有人会眷顾的,柳絮沉默的望着秦嬷嬷,如果有,只是一个颗想复仇的心,千方百计,恢复之前清丽的容颜。
“跟我来!”
她不会说话了吗?
秦嬷嬷在临出门之前回望了柳絮一眼,她分明记得九殿下的未婚妻曾经就像泉眼里冒出的清泉,语调缠绵、言语温存。
她只是不愿意说话。
能说什么呢?秦嬷嬷复摇摇头,换作是她,恐怕也话无可说的。在残酷的现实而前,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来得时候因为满目疮痍,柳絮不曾在意过掖庭宫的景致,她只知道寄居在一个见不得人的角落。离开的时候,望着眼前崎岖的道路,同样令她无心于风景。
“从今儿起,你跟我住。”
秦嬷嬷将柳絮领进掖庭宫腹地一座独立宽敞的跨院,推开院门,满院子茉莉与桅子的清香交织成一片吹面而来。
“浴间备了热水,去洗洗!”
身后不曾传来脚步声,秦嬷嬷一回首,见柳絮站在簇白的花前,空洞的眸子微微一闪,很轻很浅泛起一丝涟漪。
她就要伸手掐一朵茉莉顺着眼角的余光见秦嬷嬷一直在看她,连忙缩回手往浴间而去。
盈盈抬首之间,柳絮穿着侍婢湖绿色的交领阔袖长群,挽着环髻静静的站在桅子与茉莉开得水白一片香盈间。
“御前二十个侍婢逢两年一换,这一次挑选的俱是新进宫的侍婢,按照御前的规矩,她们不能与御前之外任意的侍婢私相传递。”
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她的人生果真如秦嬷嬷所说属于禁宫。被隐去了的真实于柳絮是幸、抑或是不幸?
未来的一切,无从可知,会怕吗?
“漆木盒里搁有宫花。”
秦嬷嬷却见柳絮转过身将一缕细碎的茉莉插在发髻间,倒垂的阔袖露出莹莹一段酥臂,手腕上触目惊心的咬痕狰狞犹在。
罢了,何必非得令这样一个女子打扮得美艳婷婷?
二十个侍婢俱穿着同样的衣衫,梳着同样的环髻,插着色彩鲜艳的宫花,齐齐整整交叠着双手乖巧的垂首于日月殿偏殿,柳絮将身子隐蔽于最后。
“御前的规矩大家可得仔细了,跟在皇上身边的人,那都是圣恩浩荡,服侍好了即使是将来或者宠幸或者放出去,那都是体面。”
侍婢们纷纷扬首翘楚的祈盼着,柳絮借着余光瞟见这是一群将笄的少女,她们紧张的神色与清纯的目光,无不透露出着对未来的憧憬。
紧张的神色与清纯的目光,无不透露着对未来的一片憧憬。
是什么时候,这样的神色与目光常常出现在她的脸上?柳絮的眼前瞬间一片空白,耳畔有丝丝温热的气息,仿佛倚靠在宽厚的的怀抱里。
“九殿下,未来的路絮儿很怕。”
“不怕的。”
“絮儿是九殿下的人。”
“一直都是。”
沉封的记忆被撕去了封条,任柳絮想要抵挡,无从抵挡,她早应该明白,从踏入这日月殿伊始,破碎的记忆会一片一片拼凑成往昔。
二十个侍婢分成班,一班执早朝、一班执上夜,毋用多言,柳絮自是执上夜。十个侍婢有六位在玉座珠帘外端茶递水近身侍俸,余下四人便留在值房。
执上夜的侍婢正等着秦嬷嬷分派,序齿相近、年纪相当的侍婢因被分在同一班彼此渐渐熟络起来,柳絮静静的站在花架子下看着清纯活泼的侍婢踢毽子。
“你怎么不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儿呢?”
柳絮摇摇头,侍婢们一低首,但见湖绿长群下一双纤纤月,巧笑道:“原来是小脚。”
十个侍婢唯有柳絮缠过足,就有侍婢上前拉着柳絮的手,紧张兮兮的问道:“你应该是罪臣的女儿吧!良家的女子不必缠足的。”
大夏国唯有贵族女子方须缠足,而矜贵的贵子女子进宫自是被册封为宫妃,一双小脚出现在侍婢中,柳絮淡淡的点了点头。
“真可怜啊!千金小姐跟我们一样。”
真可怜啊!
自从被烨帝解除婚约之后,有无数的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起初,每当有人以怜惜的眼神望着柳絮的时候,柳絮不由的悲从中来。
而天长日久,到了新近,当怜惜变为怨毒,柳絮始知就算是略带嘲讽那怜惜到底有三分不忍。她将头埋得更低了,一直低到交领衣衫,竖着耳朵能听到“砰砰”心跳声。
“我们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我知道。”
“我叫小姜儿,”
距离柳絮最近的脸圆圆的女孩子一把上前拉着柳絮的手,突如其来的热络令柳絮微微一震,将近一个春天,除了秦嬷嬷没有一个人与她如此亲近过。
“柳姐姐,你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的。”
“恩。”
柳絮不自在的抽回手,一时秦嬷嬷招呼侍婢们过去指派,抢在前头的侍婢自是分到御前当值,小姜儿沮丧的望着柳絮,喃喃说道:“我也想到御前行走。”
“柳絮,这是你到御前的名牌。”
秦嬷嬷望了一眼将名牌塞到柳絮手中,待她一转回身,柳絮招手叫过小姜儿,低声道:“想去是吗?这个给你。”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恩。”
小姜儿兴高彩烈随着五个侍婢一同往玉座珠帘的大殿走去,柳絮和其余三名侍婢自是去往值房,茶炉子烧得正旺,长嘴铜壶冒着微微热气。
“那么好的差使都给她们捡着了。”
其余三名侍婢无心侍弄茶水,纷纷跑到值房外的花架子下捉蝴蝶,柳絮便倚窗而坐,拎起湃在温水里的紫砂茶壶。
素手揭开云纹壶盖,以长嘴铜壶烧得滚烫的热水围着茶壶一阵浇淋,看得紫砂壶水涨饱满,柳絮一粒粒投进西湖龙井。
茶叶如弹花般溅起浪花,柳絮合上盖子信手一转,将满满的茶水轻轻倒出许,复又新添上热水,小心的搁在鎏金漆盘上,这方是吃的茶。
她将沏好的茶水交给屋子外的三人,三位侍婢含笑说道:“有劳柳姐姐了,见不得人的苦差使一人做了,只余好的给我们。”
望着三位侍婢一路逶迤,柳絮垂下眼帘。
花架子下只余一缕夕阳的残辉,扣手在冰凉的石凳上,幽幽茶香仿佛犹存。
“你为什么将名牌给了别的侍婢。”
“秦嬷嬷。”
柳絮起身微微福了一福,秦嬷嬷不解的望着柳絮,兀自说道:“那是皇上能瞧见你最好的机会。”
柳絮眉目低敛垂头不语,拾起凉凳上的喷壶缓缓流涟于花叶间,丝丝洒出的清水细细的喷于花枝上,此起彼伏的绿叶上凝结着眼泪大小的水珠。
“嬷嬷,皇上起驾了。”
“知道了。”
秦嬷嬷是无可懂得这个清丽女子的心思的,夕阳西下,柳絮的身影随着渐沉的光线逐渐模糊。也许,她真的接受了属于禁宫的命运。
琉华宫
暗香浮动的夜晚,烨帝携了莲妃到琉华宫中向昭华夫人请安。
“皇儿与莲妃坐着吧。”
昭华夫人斜倚在贵妃榻上,两旁伫立的侍婢微微打着宫制团扇,阵阵凉风伴着室内点着的薄荷香饼子,倒是几簟生凉的。
莲妃自是拾了绣墩坐在塌前替换了侍婢,亲身替昭华夫人捏捶腿,昭华夫人不欢不喜的道了一句:“生受你了,莲妃。”
“是臣妾的福份。”
烨帝倚着碧纱窗前的琉璃塌正襟而坐,母子子之间叙寒问暖是客套而礼节的。心细如莲妃,每一次随烨帝来到琉华宫,便会加深一种生疏的印象。
“就快到母妃的五十大寿。”
“正是呢!皇上总跟臣妾说要张罗着替母妃娘娘大办特办。”
“本宫一个老婆子不必铺张。”
侍婢捧着新沏的六安茶,一一搁在三人围坐在美人几上,莲妃小心奕奕的捧起茶碗亲手递到昭华夫的跟前,讨好的说道:“请母妃娘娘用茶。”
“倒是陵儿刚过了百日,那陵寝本宫看着过寒碜了,这孩子从小就没福份,一样好处都没占到,皇上这个作哥哥的生前不能给弟弟殊荣,死后这份哀荣总是要给足了的。”
说来说去,即使陵王故去了,昭华夫人的心思仍搁在他的身上,这话不止烨帝听得通透,莲妃也听得明白,莲妃甚至怀疑唯陵王是昭华夫人亲生,而烨帝很可能不是她所出的。
若不然,当日立储之际,怎么会有陵王继承大统的流言。
“一切俱按母妃娘娘的意思去办。”烨帝仿佛不曾在意,手搁在茶碗上,吹了吹茶浮并不曾饮又原封不动的放回去。
昭华夫人这才略舒了紧绷的容颜,冲莲妃说道:“你也别忙,去沏壶龙井给皇儿罢!他就爱那雨前龙井清新润泽的香气。”
“是,母妃娘娘。”
柳妃坐直了身子顺手从美人几上取过天青色的紫砂壶,掷了勺碧莹莹的龙井,衣袖盈动间掀起一阵清幽的香气。
氤氲的香气里,那张清丽的素颜与他脸对脸迎面坐着,捧着紫砂壶正含笑望着他。
“跟玩似的,一粒一粒掷进盛满了滚水的茶壶。”
“你不知道了吧!你爱喝的雨前龙井是清明前采摘的嫩芽,投沏的茶水能保持那股子鲜嫩的香气,若是先搁在壶里,那味儿便为滚水给熟过了,在也闻不着了。”
“皇上,请用茶。”
莲妃将茶碗捧得高高的,举过描画得精致的笼烟眉,香腮为茶水透过的热气薰笼得一阵桃花,精致的模样愈发俏丽。
“朕忘了,来之前已经吃过了。”
“皇上。”
烨帝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这令莲妃自是感到一股子陌明的失落,不过是一盏茶水,她微蹙着眉心,随烨帝站起身向昭华夫人道了扰,便跟着她双双离开琉华宫。
“皇上。”
脉脉晚风间,莲妃一袭轻柔飘逸层层交叠的垂髾服盈盈飞舞,半袖轻盈的玉帔不时轻轻扫过烨帝的颈项,她从身后倚靠着烨帝,溜尖的下巴抵在他厚实的背部低语道:“今晚留在锦绣宫罢!臣妾,可想您了。”
“日月殿中还有好些御札不曾批阅。”
“皇上,明天在看好不好。”
她不需要像低阶的宫妃一般以诚惶诚恐之心等候烨帝的驾临,只要她略放下身段对烨帝撒撒娇,烨帝多半是应允的。
“淳于,送莲妃回锦绣宫。”
烨帝不紧不慢的望了莲妃一眼,便扔下一脸错愕的莲妃摆架离开。他不需要取悦一个女人,女人即使取悦他亦是要懂得分寸的。
掬着清水的龙嘴更漏,一点一滴湃入金蟾阔口的水翁中,发出“滴嗒”声响,烨帝在一阵水滴声中感到心绪不宁。
许是珠帘外垂首伫立的侍婢中,便有她清丽的身影。
好几次烨帝想要有叫进侍婢的冲动,每每想要张口,却不觉按捺住那被撩动的情愫,她只替他沏了一壶茶,甚至于她的影子都不曾出现在他的跟前。
一卷御札“啪”的一声应声而落,烨帝趁势俯下身,但见白玉珠帘外一应飘浮着湖绿的裙裾,侍婢们俱是天足。
这令烨帝几许失落,如果是从前,她会扮成侍婢守候在外间。
“出来,我都看到了。”
“九殿下,我只是很想见到你嘛!”
“告诉值房,朕想要吃枫露茶。”
“皇上要吃枫露茶。”
侍婢们纷至沓来踏来的脚步声,伴随着浮动的身影一并涌入值房,小姜儿大口喘着粗气,见只柳絮一人坐在纱灯下绣着一只荷包。
“柳姐姐、快,皇上要吃什么枫露茶。”
“知道了。”
柳絮不紧不慢的拾起一只银碗,叫小姜儿提上宫灯,院子里一片草木葱茏,大朵大朵的露珠泛起一片滢滢的光泽。
“柳姐姐,这是做什么?迟了恐皇上责怪。”
“你替我照着。”
纤手掀起一片片碧绿的叶子,那团着的露珠“滴哒”一声便滚落于银碗,其他三位轮流打盹的侍婢见着柳絮在收集露水,连忙檠着银碗一同帮忙。
当小姜儿捧着清香飘逸的枫露茶跪呈于白玉珠帘外,烨帝感到无比失落。
晃动的珠帘下,不是那双纤纤月,他的兴兴然被猛的浇了一瓢凉水,淳于见烨帝半晌不作声,只得替他接了,恭敬的搁在御案上。
她想要做什么?在同一个屋檐下。
清逸的茶香里仿佛能看到她的清影,明明这么近的距离却怎么觉着隔得这么远。甚至于,比起漫长的春天还要遥远。
烨帝深深的呷了口茶,但愿温热的茶水能驱走心底的潮意。
从大殿回到值房的小姜儿困得不行,她一面打着呵欠、一面望了眼兀自坐纱灯下静心刺绣的柳絮,“柳姐姐,累了一宿,你不困吗?”
小姜儿这才注意到柳絮手中小小巧巧的荷包是月白色的,这荷包说来也怪,即不绣鸳鸯戏水也不绣花草虫鱼,细细密密绣着的竟然是她看不懂的诗句。
“柳姐姐,这绣线居然是头发丝。”小姜儿这才注意到,柳絮每绣完一个字便猛的拔一根秀发,那应该是很疼的,可是柳絮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你先歇着罢!我不累。”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绣完最后一个字,柳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披着纱衣,轻轻推开裱有素纱的格子门,花架子底下一片鸟叫虫鸣。
若世上真有腐草化萤,柳絮的空洞的眸子微微眨了一眨,为何他的魂魄始终不曾入梦来。
细细算来整整已过了百日,这便是她今日头插素白茉莉的原故,无可奈何的际遇,她只能默默无语的以她的方式来祭奠他。
一刻不曾停止对陵王的思念,那是压抑在心底最悲恸的思念。与踏入日月殿中生生被唤起的记忆是不一样的,那是一段血肉模糊的刻骨铭心。
不可以忘记,怎么可以忘记,如何能够忘记。
烨帝可以否定她的前半生,可过往的真实,注定是发生过的,真实的发生过的。
揭开纱罩,将绣好的荷包触于烛火,“哗”的一声音,瞬间的明亮照亮了暗沉的周遭,她与陵王的姻缘短暂的就如同这一只荷包。
“谁跟那儿站着。”
淳于打着灯笼照路,他随烨帝到殿外的花园子透透风,夜空里满是龙涎香的香气,柳絮一个激灵,连忙往身后的美人蕉中一退,掩住纤细的身子。
烨帝却清楚的看到了,温润的香径上,落了一枝素白的茉莉花,顺着花枝的方向,那对纤纤月,轻轻的往里缩了回去。
微微摇晃的蕉叶间飞出一对流萤,一上一下、一左一右。
“倒是有趣。”
烨帝不着痕迹的走上前,任一对流萤在夜空中飞舞,他知道,知道她就在蕉叶的背后,如果此时此刻转过身去。
柳絮紧紧摁着衣领,他看到她了,她确信、他看到她了。
如此不期而遇,于她、或者是他,是不是都是如释重负!不是在巍峨森严的大殿,不必在照得人发慌的宫灯下四目相对。
若非隔着交叠的蕉叶,这将是怎生的一场凝望。
因为一片碧生生的蕉叶,她与他,可以屏住呼息恣意的凝望,复杂、困惑、情恨俱在二人的眼前心底翻江倒海。
若你,能令朕在一次爱上你。
他不曾离开、她便无从离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于烨帝与柳絮,亦同时数着时间的流逝。这不是第一次,绝不是第一次。
他与她,几乎同时忆起,很多个夏夜,并肩任由时间流逝。
那是一段甜蜜的日子,一对早已定有婚约的恋人,相互依偎着仰望天上的群星,烨帝忆起她在他的耳畔呢南,他握着她的手,一同数着天上的群星。 宫禁:邪皇的枕边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