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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汮所料不错,传到焉渊宫的旨意确实是紫辰天君颁下的,她赶回焉渊宫时,陆离等人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前来宣旨之人,乃是九重天上云刹星君,相传此人成仙数千年来终日戴着白狐面具,有时会换个样式,但大体相仿。
没人见过他面具之下真容,只能透过面具看到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恰如淡茶温润,宁神静心。
素闻这位云刹星君掌管天牢,数千载未曾出过纰漏,想来是位谨慎仔细之人,他立于殿中,见她进来,才回头对她微微一揖:“见过舜三殿下。”
“星君不必多礼,既是天君有旨意来,请宣。”
以她的身份,听旨无需跪下,低一低头有个意思在便可。
云刹手腕一转,一道天旨便在手中展开,闪着金光的字浮于半空,由他一字一句念来。
“天君有旨,帝姬舜汮,禀乾纲之正性,蹈高世之殊轨,尊华耀耀,品性渊清,秉节持重,受天荒疾苦,而不夺心志,今,大道初定,复封武罗神将,赐还神兵,镇北荒万世。另有怀柔城妖邪作乱,祸患四起,着将军往,为君分忧。”
说罢,挥手间将一件金色战甲与一杆长枪置于桌案之上。
舜汮抬起手:“舜汮领旨。”
云刹走后,殿外跪了一片的将士也起身散去,陆离进殿来,一眼便瞧见案上搁着的衣裳和长枪,倒是吃了一惊:“武罗战甲与武罗枪?不是一直收在文殊菩萨座下吗?”
“想是天君陛下让人给我取回来了吧。”舜汮托着那道旨意,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天君复封了我为武罗神将,命我前往人间怀柔城平定一桩祸乱。陆离,你看我像个收妖的?怎么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也着我前去,天宫没人了是怎么的?”
陆离也不好说:“如今大乱初平,天上确实有不少事辄待处置,殿下这每日闲着也是闲着,天君陛下大约是想给你找点事做做。”
她将那圣旨放在手里掂了掂:“我这天君姐夫啊,平日里倒没看出他怎么个学识渊博,这旨意倒是写得真不错,你看看这里头把我夸得,我自个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正说着,风华虔就进来了。
“舜汮,我听说天宫来旨意了,写得什么?”他一路带风地飘进来。
舜汮随手将天旨往他手里一塞:“喏,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他展开瞧了瞧,当即笑出了声:“唷,天君陛下文采斐然,这全是在夸你啊!品性渊清,秉节持重?陛下定是没领教过你私底下的德行,哎我说你,瞧着这几个词,就没觉得不好意思?”
舜汮斜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就是我深得圣心,陛下夸起我来才如此不遗余力,你这辈子啊,也接不到这么好听的旨意。”
“咳。”陆离实在是太佩服自家脸厚心大的主子了,前脚还说“有些不好意思”,阿虔殿下进来才说了两句话,就成了“深得圣心”了?
殿下您这“不好意思”可太不值钱了。
风华虔懒得同她争辩,说起了正经事:“手伸出来我看看。”
晓得他是要给她把脉,舜汮便将手递给他。
“这几日夜里可有困顿?”
“稍有疲累,已经好多了。”她道,“你给我的是什么药,还挺有用的。”
风华虔拍开她的手,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去去去,独门秘方,哪能给你打听出来?”
陆离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出声询问:“殿下可要紧?”
“暂无大碍。”风华虔道,“你家殿下可忒不知道要紧自个儿的身子了,我这个大夫忙着开药,她别给我再折腾出什么毛病来就成。”
舜汮连忙赔笑:“辛苦阿虔大夫。”
风华虔哼了一声,给了她一张药方:“按这个方子喝五日,我且看看效果如何。”
陆离接过药方,去给舜汮抓药。
风华虔将天旨还给她,问道:“你既然要去怀柔城,我身为大夫,自然要跟着病患一同去,但叶珩上神怎么办,你离开后他就这么住在焉渊宫?”
他这一提,舜汮猛地想起,这焉渊宫里还住着一尊上神。
不管怎么说,叶珩是客,断没有将客人撇在家,主人出去溜达个几天的道理?
此事不好办呐……
她默默抱住了一旁的柱子:“要不去问问上神可愿随我们同去怀柔城?”
风华虔嘴角一抽:“让他回储瑶宫不行吗?”
她啧了一声:“总觉得我在赶人家,不妥……”
“那他留在焉渊宫也不成?”
“回头上神问起,我俩都跑了,这不明摆着冷落上神嘛!……不妥不妥。”她连连摇头,“若上神同我们一起去,就当出门散散心了,多给上神备些人间的小玩意儿,美味的吃食,我俩去查清祸乱,也不耽误事。”
哦,合着我就得跟着你风餐露宿,冒着危险查清案情,叶珩上神只用在哪吃吃玩玩,没事儿听个小曲儿是吧?
风华虔憋了好半天,一根指头戳在她脑门上:“舜汮,你这胳膊肘往哪拐的?退亲的是你,撇清关系的还是你,你这会儿咋这么惯着他呢!”
“……哪有‘惯着’?我这是礼待——礼待!”
“我也是客人!你怎么不知道礼待礼待我呢!”
“你?”
他不满地拍着桌子:“我也想去人间寻个花问回柳,找个花魁唱个曲儿,有你这么对客人的吗?”
舜汮回以一声冷笑:“寻个花问回柳,找个花魁唱个曲儿?这想法不错啊少年郎……回头让你父君知道,看他不扒了你一层皮,让你顶着水缸在房梁上唱小曲儿!”
一听到释元天尊,风华虔立马蔫了。
“总搬出我父君算什么好汉!……”
舜汮拍了拍他的肩:“法子不在多,管用就好。”
叶珩屋前。
她在台阶上站了许久,终于抬手扣了扣门:“上神,晚辈有事要说,不知上神可有空闲?”
屋中没传出回应,她想着兴许上神今日不想说话,便自顾自说下去了。
“晚辈今日接到天宫来旨,不日将前往人间怀柔城,上神乃是焉渊宫贵客,晚辈思来想去,觉得让上神独自留在宫中实在不妥,故来问一句,上神可愿与我一同下界?”
说明来意后,屋中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她不禁有些奇怪,又敲了敲门:“不知上神意下如何?……若是上神嫌麻烦,一切遵从上神心意也可。”
“我愿与你同去。”身后突然传来叶珩的声音。
舜汮吃了一惊,回过身才发现,叶珩站在她后面。
她干咳一声:“您老人家原来不在屋里啊……”
“嗯。”他摊开手心,是一支还未雕完的木簪,“从那株枫树上折下来的,想雕一支簪子。”
“上神您亲手雕?”舜汮怔然,“以您的法力,随手化一支出来不就成了?”
叶珩摇摇头,握紧了那支雕得尚有些粗糙的木簪:“我不想用法力。”
“您这簪子是给自己用还是拿来送人?”
“送人的,只是不知道她可会嫌弃。”他的眼神颇为忧虑。
诚然那簪子眼下削得确实有些不入眼,舜汮依旧好言宽慰:“上神您老人家亲手雕的簪子,那是极大的福分,哪会有人嫌弃?”
说罢,她眼见着叶珩面色柔和了不少,眼中似乎也有了一丝笑意。
这簪子看起来显然是送与女子的,放眼四海,与叶珩熟络到有资格收到这支簪子女子可谓屈指可数,她稍一细想便有了猜测。
“上神放心,便是您送跟树杈子给颜玦神女,她也必将视为珍宝!”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叶珩刚刚有所缓和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
“这不是给颜玦的。”
舜汮愣了愣,晓得自己猜错了,可她不知为什么,自她回来后,但凡在叶珩面前提起颜玦,他便不大高兴,难不成这两人在她被流放期间,生了嫌隙?
不过既然是上神的簪子,她也不好多问,他说不是给颜玦的便不是给颜玦的,管他最后送给谁呢?
“方才听你说要去怀柔城?”叶珩问。
“是,天宫来旨,即刻动身。”她看了看他,“上神可有什么要收拾一下的?”
他将那雕了一半的簪子收于袖中:“并无,走罢。”
……
清晨的怀柔城有一种将醒未醒的朦胧,薄雾与炊烟交错,小摊贩们已经入城,早点摊子也陆陆续续摆了出来。
舜汮等人在一个小摊子上要了三碗馄饨,他们刚到城中,正巧赶上开早市,一路没停过嘴儿的风华虔这会儿嚷嚷着要吃馄饨。
她觉得这小子在上神面前咳太不知道客气二字怎么写了,刚想询问叶珩的想法,就见他颇为专注地盯着那馄饨摊,末了抬头对她道:“时辰还早,吃碗馄饨吧。”
舜汮:“……”
她才觉得此事略有不妥,可那馄饨汤的香味儿已经飘上了云头,她禁不住默默咽了下口水。
好的,那我们来碗馄饨吧。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样。
她幼时确实很喜欢人间小吃,尤其是留在凡间那些年,能为了一碗街头馄饨拉着温恪大清早跑出门。
当初喜爱的那种味道,与今日吃的还真有些相似,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姑娘是个懂门道的。”老板一面往锅里丢馄饨,一面笑眯眯地同他们说话,“这馄饨啊,是小老儿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一代传一代,从未断过,据说青阳王朝那会儿便在城中经营。”
舜汮怔了怔,再看那碗汤面上飘着几朵干桂花的馄饨时,眼中多了几分了然的笑意。
往事如过眼云烟,当年的青阳王城,转眼消散,当年睡眼惺忪地陪着她出门吃第一碗馄饨的人,也早就不在人世,倒是这做馄饨的手艺一代一代流传了下来。
待吃完了馄饨,天已大亮,市井热闹非凡,三人走过一条街时,舜汮突然停下了。
“怎么?”风华虔不解地望着她。
舜汮的神色十分犹豫,拍了他一下:“你与上神在这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她扭头朝之前那家馄饨摊跑去。
吃早点的时辰快过了,老板正准备换一锅汤头,却见她一路冲回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老板见她折返,倒是吃了一惊:“怎么了姑娘?可是遗漏了物件?”
舜汮迟疑片刻,问他:“方才那三碗馄饨,晒干的桂花,醋腌的豆角,新鲜的葱花,这三样在另外两碗里都有,为何唯独我那碗没放葱花?”
吃馄饨时只是想着十万年前的事,入口的馄饨汤中一直没有放过葱花,她一时没有多想,方才猛然想起,这可是她第一次在那馄饨铺中吃早点,老板何以知晓她的喜好?
老板记性还算不错,闻言便笑了:“方才您与好友说话时,那位白衣公子过来提醒的小老儿,他说姑娘您不喜欢葱花,让我记着在您那碗里多放些酸豆角,莫要放葱花……”
她放下了手,呆呆站在那。
怀柔城的轻烟漫过水上桥下,随风拂过那岁月一隅,似了无痕迹,却又早已刻在心间。
吃馄饨多放酸豆角,莫要放葱花。
这是居缨和羲和都不知晓的,她私底下的小癖好。 神君如此多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