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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星辰无际,街上渐渐只剩下打更人敲着更鼓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风华虔走到那株老槐树下时,头顶突然呼啦啦地落下不少叶子来,他一抬头便瞧见舜汮正躺在一根树杈上,屈着一条腿,另一条腿挂在半空中晃悠,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眉头皱得跟八宝结似的。
他给她吓了一跳,叉着腰在树下喊她:“舜汮你大半夜的挂树上想吓死我啊!”
舜汮斜了他一眼:“你要是这样就被我吓死,也白活这么些年了。”
她这语气可忒不对劲了,要是换做平时,说话前先扫他一腿子都有可能,这会儿这么瞧着有气无力的。
他颇为好奇地望着她:“喂,你这到底怎么了?”
舜汮叹了口气:“阿虔,我觉得我大概是疯了。”
风华虔:“……没病吧你,用不用我给你把把脉,失心疯我还没治过……哎哟舜汮你砸我作甚!”
她随手折的一根树杈打起人来,还怪疼的,他捂着脑门一脚踹在树干上。
舜汮纹丝不动地躺在那,似乎是漫不经心,似乎又有些若有所思:“我又犯了同十万年前一样的错……”
这句话让风华虔回想起先前在街上,从馄饨摊那边跑回来的舜汮,他形容不出那会儿的她是怎样一种眼神,像是有些失魂落魄的,他问她回去做什么,她也不回答,只是上前抓住了叶珩上神的胳膊,一字一句地问他。
阿恪,是你吗?
叶珩上神自然是一脸疑惑。
就这样在大街上站了半响功夫,她仿佛突然回了魂似的,松开了上神的袖子,说了句“对不起”。
自那之后,上神与她再没说过一句话。
他便是再迟钝,夹在这两人中间也该察觉到一丝不对头来。
阿恪这个名字,十万年前他倒是听过,但他到底是谁,他却无从知晓。只是十万年前,经常听舜汮如此称呼叶珩上神,此番回来后,倒不曾如此了。
他叹了口气:“你又将上神当做你的‘阿恪’了?”
舜汮叼着狗尾草点点头:“你说怎么会这样,明明心里头知道不可能是他,可这嘴怎么就管不住呢?唉,这回又把叶珩得罪了,你说我这么多年了,怎么就逮着这一个人得罪?”
风华虔摊了摊手:“兴许是你与上神八字不合,你看,自打你出生起,你二人的婚约便在了,按理说若是有缘,早该结为连理,拖到现在,如今还退了,可不就是八字不合么?”
舜汮斜了他一眼:“眼下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我又惹上神不快了。”
风华虔就奇了怪了:“你不是说他绝对不可能是那什么‘阿恪’吗,怎么这会儿又出岔子了?世上真有那般相像的两个人?”
“该说是阿恪他长得像上神吧,毕竟上神已经活了那么久……”舜汮一想起这事儿就头疼,“我也不明白,怎么会又有这种错觉……大概是最近太累了。”
“上神已经在屋里待了一整日没出来了,你不去看看?”他倚在树干上,风华万千地瞄着树杈上的人。
“可拉倒吧,上回我得罪他,他起码有五百年没理我,我在诛仙台上被天雷劈得眼冒金星的时候,也没见他来看一眼,我这会儿出现在他面前,指不定火上浇油。”
“不见得吧。”他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我瞧着最近上神待你还挺耐心的。你当年可是储瑶宫未来的帝后娘娘,阿恪阿恪的喊得倒比叶珩顺口多了,换了我也笑不出来啊,毕竟是一枝红杏……”
话音未落上头便掉下一截树杈来,糊了他一身老叶子。
“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舜汮一个翻身,从树上跳下来,“如今这婚也退了,上神那边就不是我该多嘴的,处理正事要紧。”
风华虔掸了掸身上的叶子:“不久捉个妖嘛,你急什么?”
舜汮眉心一跳:“正经点,咱们好歹是领了天旨的。”
“那不是你领的吗,和我有何干系?”
“你还想不想在焉渊宫住着了?”
“咱俩谁跟谁,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哈哈哈哈!……”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立马上前勾住舜汮的肩膀,熟络地拍了两下。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感,惊得他渗出了冷汗,待他回头去看时,身后却空无一人。
他好生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并没有任何伤口,待他缓缓放下勾着舜汮的手时,那股刺痛感便奇异地消失了。
咦?
他尝试着把手再搭回去。
嘶,又开始了……
他猛地回头一瞪,身后依旧一片寂静。
“你作甚?”他这一惊一乍的,舜汮感到颇为奇怪。
他莫名其妙地皱起了眉:“我觉得……好像活见鬼了。”
舜汮:“……什么毛病。”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哪有鬼敢往他俩跟前凑!
……
怀柔城中的怪事,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
最初的那一桩发生在城西一户姓王的富商家中。当时正值中秋满月,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过完节,准备歇下时,忽然发现自家少爷不见了。
那少爷前些日子刚刚及冠,乃是家中独苗,平日里锦衣玉食地养着,这一失踪,可把王家急坏了,连夜让人四处去找,还报了官,费了好大周折,可怎么都找不到。
没想到过了两日,家中庭院的荷花池中浮起一具死尸,王家下人们捞上来一看,险些吓得晕死过去。
这句尸首可不就是王家失踪了两日的少爷!
人找着了,却一直作为悬案搁置着,至今没能查明。
捞起王家少爷时,下人们可都看得清清楚楚,王家少爷的眉心不知被什么开了瓢,将脑髓啊——全吸干了。
此案震惊了整座怀柔城,市井流言道,是妖邪作祟,王家专程从城外怀恩寺请来了得道高僧为其子超度,为王府驱邪。
可就在高僧前来诵经那日,有个随行的小沙弥半夜不见踪影。
小沙弥的尸体在次日清晨被赶早市的摊贩发现,就躺在王家隔壁的一条窄巷中。
死状,与王家少爷如出一辙。
这回可别提念经超度,歌功颂德了,那高僧吓得带着一道前来的僧侣们当日便打道回寺去了。
这两桩命案后,怀柔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恐慌中。
明面儿上与从前并无二致,但只要一入夜,城中家家门户紧闭,挂上驱邪的门神,就是怕那不知名的妖邪前来作祟。
“这都本月第七起命案了吧?”舜汮沉着脸数了数。
“可不是嘛。”风华虔正在翻看从府衙后院偷出来的卷宗,“啧啧,来看看啊,你最生气那会儿也不过是红刀子进白刀子出,这什么仇什么怨,连人的脑髓都给吸干了……”
舜汮随手甩了本卷宗过去:“别没事把我和这等不知所谓的玩意相提并论,丢份儿。”
“那你也犯不着冲着我的脸打啊,要我说你就是嫉妒我的美貌!”
舜汮白了他一眼:“省省吧,我若是穿男装,还有你什么事儿?我是让你看看这本里写的内容,瞎扯什么玩意?”
风华虔拿起卷宗仔细看了看:“这是……最初那个王家少爷的案子?”
“世间因缘际会皆有道理,这第一桩命案既然发生在王家,那必然与王家的什么人有一定关联,从王家入手,或许会有线索。”
“你想进王家查那个少爷的死因?”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虽然颜色质朴得很,和到底是仙家的东西,就这么跑去查,王家大门都进不去。
风华虔略一沉吟,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那王家乃是怀柔城的巨贾,王家产业遍布各地,就连人间帝都城也有王家的店铺。近来王家似乎有意发展香料生意,联络了西域那边的香料商,明日那香料商就该入城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舜汮就奇了怪了,他是从哪打听到这些的。
“你先别急,我还没说完呢。”风华虔的脸色有些为难,“那香料商确实从西域来了,不过昨日经过一片山头时,让山匪给劫了,商队的人都被杀了扔到山崖下头,香料商让土匪头子劫到山上去了。”
舜汮沉默了须臾功夫,颇为诧异地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他干咳一声:“他们毁尸灭迹的时候,我正在另一座山头上给你捉山参精。”
舜汮:“……所以你说这话的意思是?”
“我觉得我们可以假扮西域商队进入王家。”
她瞧了瞧他身后,狐疑道:“那商队呢?这里可就咱俩,你不会指望撒豆成兵吧,那些豆子一碰水就现原形了。”
“这你不用担心,我自然能找到人。”他话锋一转,“不过眼下确实有一件难事。”
“什么?”
“那西域香料商的主事,是个异域女子,我俩得有一人扮作她。”他朝她使眼色。
“我不行。”她拒绝得十分果决。
“为何?”
她抬了抬自个儿的手,手背手心全是去不掉的伤疤,这些伤全是法器所致,便是法术也无法遮掩:“你看这双手,王家人能信我?”
想想也是,一个西域商队的主事,平日里最重的活也不过是看看香料,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疤痕。
“那可如何是好?这里可就你一个女子啊……”
“倒是还有个法子。”舜汮的笑容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神君如此多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