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巴特尔布思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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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巴特尔布思5
我同时追求
永恒和瞬间
巴特尔布思的书房是一间四壁都是深色木质书架的长方形房间。现在大部分书架上空空的,但是后墙最后三个架子上还放着六十一个黑色盒子,都用灰绸带系着,用蜡封合。这三个架子右侧是一扇软垫门,此门通向前厅,多年以来门框上一直挂着一个印第安大头木偶,它的细长眼睛似乎守护着这个严肃而中性的空间,如同一位神秘而令人担忧的门卫。
房间的中央用缆绳和滑轮悬挂起一个无影灯,巨大的无影灯几乎占据了整个天花板,以它的可靠光线照亮一张铺着黑呢台布的大方桌,桌子中央摆着一副几乎就要拼完的拼图板。这是达达尼尔海峡的一个小港,在古人称之为“迈安德罗斯” 的河流河口附近,“迈安德罗斯”意为“蜿蜒”。
海岸是一长条沙滩,白垩质荒凉的土地上种了一些罕见的染料树和矮树。前景的左方,海岸收缩成为一个小湾,停泊着许多黑船身小船,脆弱的桅杆交错成一个无法解开的直线和斜线组成的网。小湾后面,如同彩色斑点,可以看到葡萄园、苗圃、黄色的芥末地、黑色的玉兰树花园、红色的采石场,排列在有点儿陡峭的山坡上。水彩画的右侧是内陆,远处可望见古代城市的废墟,细节画得特别精确:弯曲的河流带来的冲积层奇迹般地保存了这个古代的城市废墟,最近修复的街道、住房、神殿的大理石铺面和砌石铺面勾画出当年城市确切的标记——极其狭小的街巷、死胡同、后院、近道、十字路口纵横交错,如同一个迷宫的平面图。这是一个豪华壮观的古卫城遗址,周围还可看见圆柱的残余、倒塌的拱廊、通往下陷平台的断层楼梯。似乎在这几乎已是化石的迷宫中央,故意隐藏了一座无可置疑的眺望台,如同东方神话中的宫殿,夜间把一个人引入宫内,天亮之前让他出宫,他自己再也找不到宫殿所在,他以为自己只是在梦中进过宫殿。天空乌红色云层密布,黄昏降临,废墟静止如水,空气沉闷令人窒息,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
巴特尔布思坐在桌前,坐在他二外公舍伍德的拿破仑三世时代式样的桃花心木皮转椅里。在他右侧,一张小桌上放着一个深绿色漆盘,里边摆着一个碎纹瓷茶壶,一个杯子和托盘,一罐牛奶,一个放着一颗没有吃过的鸡蛋的银质蛋杯和一块白餐巾。他的左侧是旋转式书架(从略)。
巴特尔布思坐在他的拼图板前。他已经是一个干瘦的老头,秃顶,脸色蜡黄,眼神暗淡,穿着一件蓝色呢睡袍,腰间系一条灰色细腰带,脚上穿一双羊皮拖鞋,踩在毛了边的丝织地毯上。他的头稍向后仰,嘴巴半张着,右手紧紧地抓着椅子的扶手,左手放在桌子上,扭曲着,姿态很不自然,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夹着这副拼图板的最后一个图块。
正是1975年6月23日晚上,快八点钟了。贝尔热太太从诊所下班回到家里,正在做饭,小猫玻克·迪斯在天蓝色床罩上睡觉;阿尔塔蒙夫人在化妆,她丈夫刚从日内瓦回来,坐在她对面;雷奥尔夫妇刚吃完晚饭,奥利维娅·诺维尔正准备出门进行第五十六次环球旅行;克莱贝尔用扑克牌算了一次卦;埃莱娜在给斯莫特夫补他衣服的右边袖口;韦洛尼克·阿尔塔蒙正在看一张她母亲年轻时的照片;特雷凡太太把家乡寄来的一张明信片给莫罗夫人看。
正是1975年6月23日晚上,马上就要八点钟。西诺在厨房里一边查旧词卡片,一边打开一听沙丁鱼罐头;丹特维尔大夫刚检查完一位老年妇女;在西里尔·阿尔塔蒙不常用的办公桌上,两位膳食总管铺上一块白桌布;在后门的走廊里,五个送货员和一个去找猫的妇女相遇;伊莎贝尔·格拉蒂奥莱用纸牌搭一个塔,她父亲坐在旁边,正在查看一本人体解剖学书。
1975年6月23日晚上,快到八点钟。克雷斯比小姐在睡觉;丹特维尔大夫的客厅里还有两个病人在候诊;门房太太正在房间里换衣帽间灯闸的保险丝;一位煤气检查员和一位工人在检查暖气设备;于汀在大楼顶层画室画一幅日本企业家的肖像画;一只双眼颜色不一的白猫在斯莫特夫的房间里睡觉;简·萨顿反复看着她盼望已久的来信;奥尔洛弗斯卡太太在擦她小房间的铜吊灯。
1975年6月23日晚上,几乎是八点钟了。约瑟夫·尼埃多和爱黛尔·罗杰斯正打算下楼上阿尔塔蒙家去;在楼道里,搬运工正在搬奥利维娅·诺维尔的箱子;一位房产经营所的女职员很晚还来看加斯巴尔·温克勒住过的房间;赫曼·弗格很扫兴地从阿尔塔蒙家出来;两个穿着一样衣服的推销员在五层楼道里相遇;盲调琴师的孙子坐在楼梯台阶上看连环画册等着他爷爷;吉勒贝尔·贝尔热下楼倒垃圾,同时在想如何解决连载小说的复杂难题;在门厅里,厄休拉·索比埃斯基正从房客名单中寻找巴特尔布思的姓名;热特鲁德回来看望她的女主人,在门厅里待一会儿,同阿尔班太太和德博蒙夫人的女仆聊天;在顶层,普拉沙埃夫妇在算账,他们的儿子正在排列收集的吸墨水纸广告;日娜维埃芙·富勒罗在洗澡,等会儿她去门房那里接孩子;“霍滕斯”戴着耳机听音乐,等着马尔基佐夫妇回来;马西亚太太在房间里,打开一瓶俄式酸黄瓜;贝阿特丽丝·布雷台尔在接待同学,她的姐姐安娜在试用另一种减肥方法。
1975年6月23日晚上,立即要八点钟了。装修原来莫尔莱住过的房间的工人已经收工;德博蒙夫人晚饭前躺在床上休息;莱昂·马西亚想起了让·黎施潘在疗养院做的报告;两只小猫睡在莫罗夫人的客厅里。
1975年6月23日晚上,瞬间就是八点钟。巴特尔布思坐在他的拼图板前,永远离开了人世。桌子上摆着他的第四百三十九副拼图板,已经拼出的图案是黄昏的天空,可是中间留下一个黑影——还缺一块板块。空缺的形状正好是X,而死者手中拿的一块板块形状却是W。这真是长期以来人们早就预料到的对他的一种讽刺。 人生拼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