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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马尔基佐2

　　这是五楼右侧套间里的一间浴室，地面和墙上都铺着赭黄色的上釉瓷砖。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跪在盛着水的浴盆里，两人都是三十来岁。男人把双手放在女人身上，轻轻抚摩着她左侧的乳房，女人则微屈着身子，右手紧攥着她伙伴的玉茎，左手揉搓着自己。在场的还有个“第三者”——一只身上有金黄点儿、脖子下有一块白斑的黑猫，它躺在浴盆边上，黄绿色的眼睛里似乎露出惊奇。黑猫的脖子上套着一个皮项圈，项圈上有一块金属牌，上面规规矩矩地写着它的名字“小拇指”，还有它在保护动物协会的登记号以及它的主人菲利浦·马尔基佐和卡洛丽娜·马尔基佐的电话号码——不是他们在巴黎的电话号码，而是他们乡村别墅的电话号码——茹伊昂若萨（伊夫林省）50，因为“小拇指”不可能被放出巴黎的公寓，在巴黎城内丢失。

　　卡洛丽娜·马尔基佐是埃沙尔夫妇的女儿，她继承了这套房间。早在1966年，那年她二十岁，就嫁给了她前几个月在索邦大学遇见的菲利浦·马尔基佐，当时两个人都在那里学历史。马尔基佐是贡比涅人，他在居雅斯街租了一个房间，但是非常小。他们结婚后只好搬来和卡洛丽娜的父母挤在一起，住在她从小到大一直住的那个房间里。她父母自己有一间卧室，还有一间餐厅兼会客室。两代人合住了几个星期就住不下去了。

　　最初的几次冲突都是因为浴室。埃沙尔太太尖声尖气地扯着嗓子喊：“菲利浦！”尤其是当窗户大开着的时候，叫得全楼的人都能听得见，接着就数落菲利浦的不是，什么菲利浦在浴室里一待就是几个小时啦，什么菲利浦老是让别人替他清洗浴盆啦。菲利浦也不示弱，反唇相讥说，埃沙尔老两口故意把他们的假牙套放在他和卡洛丽娜使用的漱口杯里。幸亏有埃沙尔先生从中调和，他们的冲突才没有超越指桑骂槐的舌战阶段。双方都做出一些克制，达成一种可以容忍的局面。他们做了一些共同生活的规定，分清每人使用卫生设备的时间和空间，直至毛巾、手套、梳洗用品也都分得一清二楚。

　　埃沙尔先生——一位退休的老图书馆管理员，他的癖好是积累证明希特勒一直还活着的材料——是一位老好人。他的妻子则是个凶神，她在饭桌上喋喋不休地教训人的那一套，不久就再次引起了冲突。每天晚上，这位老太太总要找些新的借口指责女婿，比如怪他回来迟了，嫌他没洗手就吃饭，说他吃的比赚的多，还要挑食，抱怨他不帮着干活，等等。在大多数情况下，菲利浦总是忍受着这些没完没了的指责，有时还试图开个玩笑，缓和一下紧张气氛。比如有一天晚上，他送给岳母一棵小仙人掌，说“它是岳母性格忠实的反映”。可是，星期日，午餐快结束时，岳母端上一个用剩面包屑做的菜——他最最讨厌这道菜，可她一定要强迫他吃下去——菲利浦终于失去自控，从岳母手中夺过烙饼的铲子，在她头上敲了几下。然后，他镇静地收拾箱子，回到贡比涅。

　　卡洛丽娜劝他回来：他如果继续留在贡比涅，不仅影响他俩的婚后生活，同样也影响他的学业，影响他通过中等教育学衔考试，如果能考过，他们下一年就会有自己的住房。

　　菲利浦被说服了。埃沙尔太太也对丈夫和女儿做出让步，同意让女婿回来住一阵子。但是很快，她的坏脾气又发作了，经常指责年轻夫妇，发出种种禁令：早晨八点以后不许使用盥洗间，除了洗碗不准进厨房，不准用电话，不准接待客人，不准在晚上十点以后回家，不准收听收音机，等等。

　　卡洛丽娜和菲利浦勇敢地承受着一切苛刻的条件。说实话，他们也没有其他可以选择的余地。菲利浦从父亲那里拿到的钱少得可怜，尽管他父亲是一个富商，但是不赞成他们的婚事；卡洛丽娜的父亲给她的钱只够付每天到拉丁区的车费和大学生饭厅的餐券；坐一回咖啡馆露天座，看一场电影，买一份《世界报》，对他们来说，都是很难得的一次大开销。菲利浦下狠心卖了他唯一的值钱之物，一个17世纪的曼陀林——琴的面板上刻着阿尔勒坎和穿着黑色外套的哥伦比亚的背影。他把它卖给了里尔街的一位旧货商人，给卡洛丽娜买了一件羊毛大衣——令当二月，天寒地冻，不添衣服是不行的。

　　这样艰苦的生活维持了两年。埃沙尔太太性格多变：有时人情味十足，甚至亲自为女儿倒茶；有时又谩骂不休或故意捣乱，当菲利浦要刮胡子时，她把热水停了，当小两口在房间里复习功课准备考试的时候，她从早到晚开着电视机；有时还把所有的柜子都锁上，说是糖和饼干、手纸总是被偷。

　　这样艰苦的生活结束得十分突然，完全出乎意料。有一天，埃沙尔太太被一根鱼刺卡住了，并且无可挽救地死了。埃沙尔先生盼她死已经盼了十年，她死后，他隐居到阿尔勒附近的一所小别墅。一个月以后，老马尔基佐死于车祸，给儿子留下了一笔可观的遗产。菲利浦没有通过中等教育学衔考试，总算获得了学士证书，开始打算准备第三阶段的论文——《路易十五时期皮卡第地区低洼地的蔬菜种植和农田耕作》，后来又放弃了。他和两个同学一起创立了一家广告所，现在生意兴隆，蒸蒸日上。这家广告所的特点是不为商品做广告，而只为歌舞剧明星做广告。特拉佩兹兄弟、詹姆斯·夏里蒂、阿蒂尔·雷恩博、“霍滕斯”、“野兽”、“无限的埃塔特拉”组合和其他一些人，都是他们的最佳新星。 人生拼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