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富勒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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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富勒罗3
日娜维埃芙·富勒罗的房间,更确切地说,是她未来的房间。
房间刚刚重新油漆过,天花板是无光白漆,墙壁是象牙白漆,地板是黑漆人字纹图案,电线上吊着一个光秃秃的灯泡,暂时用一张红色吸墨纸叠成锥形放在上面当灯罩。
室内还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幅很大的画,不过还没有挂起来,靠着右边的墙壁放着,在地板阴沉的反光中,可以看出一部分画面。
画上画的是一个房间。房间的窗台上放着一个金鱼缸和一盆木樨草。窗子大开着,可以看到窗外的乡村风光:蓝色的天空,状如穹庐,地平线处有花边一样高高低低的树林;近处可以看到一个赤脚的小姑娘站在大路旁的尘埃中,放牧一头母牛;稍远处,一位穿着蓝色上衣的画家在一棵橡树下画画,膝上放着一盒颜料;更远处是一个波光粼粼的湖泊,湖边有一座雾气蒙蒙的城市,一排排带有阳台的房屋鳞次栉比,高处的街道围着栏杆,居高临下,对着湖水。
室内,窗前,稍靠左边,有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人——白裤子,印花棉布上衣,上面挂满了勋章、金属片、扁口袋、肋形胸饰,披着一件黑色大斗篷,穿着一双带马刺的靴子——坐在一张写字台前。所谓写字台,实际上是一张旧式的农村小学用的课桌,桌面微斜,上面有一个放墨水瓶用的圆洞,放着一个凉水瓶,一只高脚香槟酒杯,一个烛台,烛台底座是一个漂亮的镶银象牙蛋。这个人刚收到一封信,看信时的表情极为沮丧。
窗户左边的墙上挂着一部壁式电话,再往左一点儿挂着一幅海滨风景画,近景是栖在一株枯树上的山鹑,树干屈曲,从一堆有许多凌乱裂隙的岩石中冒出来,远处的海面上有一艘三角帆小船。
窗户右边的墙上有一面金属框大镜子,从镜子里有可能反映出坐着的这个人背后发生的事情。室内还有三个站着的人,一个妇女和两个男人,他们也都穿了表演服饰。妇女穿着一条严肃的灰色羊毛长裙,戴着公谊会教徒的帽子,胳膊下夹着一个泡菜罐;一个四十来岁的瘦瘦的男人,神色忧郁,穿着一件中世纪的小丑服装,一件红黄相间的有长三角形图案的紧身上衣,手执一柄人头杖,戴着一顶挂满铃铛的帽子;另一个男人是个平庸的年轻人,长着几根稀疏的黄头发,活像个孩子,他化装成一个大娃娃,橡皮短裤里塞着尿布,显得鼓鼓囊囊的,穿着白色袜子,漆皮靴,围着一个围嘴,口里吮着一个婴儿们整天叼在嘴里的那种能发声的赛璐珞玩具,手里抱着一个特大的奶瓶。
这幅画的作者就是日娜维埃芙的祖父路易·富勒罗,他作为画家还不如他作为装饰设计师更有名。富勒罗家族中,只有他支持离家出走的孙女——她要保留和抚养自己的孩子。他承担孙女房间的装修,看起来干得很好,大工程基本完工了,厨房和浴室也装修完毕,只剩下油漆和细活。
他看了一本侦探小说《金鱼谋杀案》,觉得很有趣味,由此便创作了这幅画,他打算用一个场景表现这个案件之谜的全部素材。
故事发生在距离作者假设的一个离城市瓦尔德拉特不远的地方,这里风景优美,有如意大利湖。故事的叙述者是一位画家。他正在乡间作画,有一个放羊的小姑娘来叫他,说她听到从瑞士大钻石商新近租用的别墅里传来一声喊叫,这位富商叫奥斯瓦尔德·策特舍贝尔。画家在小姑娘的陪同下闯进别墅,发现了受害者。钻石商穿着一套奇特的服装,被强大的电流击倒在电话机旁。房间中有一架踏步梯,吊灯的环上挂着一条打了活扣的绳子。鱼缸里的金鱼都死了。
便衣警察瓦尔台马尔负责调查此案,画家成了他无话不谈的朋友。他仔细搜查了别墅的每一个房间,把一些东西送到检验室化验。他在斜面学生课桌式的写字台里找到了最有价值的线索:在第一个小格子里发现了一只活的毒蜘蛛;在第二格里有一张关于出租别墅的广告;第三格里有一张化装舞会节目单,案件发生的那天晚上正举行化装舞会,歌手米盖伊·马勒维尔亲临演出;第四格有一封信,信封里只有一张白纸,上面贴了一条从一张非洲日报上剪下来的简讯:
【奥地利通讯社巴马科六月十六日讯】在富伊德拉地区发现一个藏骸处,至少埋有四十九具尸骨。据初步鉴定,这些尸体是三十年前掩埋的。调查还在继续进行。
那天有三个人拜访过奥斯瓦尔德·策特舍贝尔。他们几乎同时到达——画家看见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过去,间隔只有几分钟——又一起走出来。他们都穿了参加化装舞会的服装。便衣侦探很快就把三个人找到了,并且分别进行了审讯。
第一个人就是那位公谊会的女教徒,她是加斯东太太。她自称是来找一份打杂女工的差事,但是没有任何旁证。不久,通过调查,发现她的女儿曾是策特舍贝尔夫人的贴身女仆,后来投水自尽,原因不明。
第二位来客是那个穿小丑服装的人,他叫雅里埃,是别墅的业主。他说他是来看看房客是否安顿好,并请他在家具清单上签字。加斯东太太当时在场,可以证明他的话。她还补充了一个情节:雅里埃走进房间时,差一点儿在刚打过蜡的地板上滑一跤,他立即抓住窗台,把金鱼缸里一半的水碰洒在壁式电话机旁的小地毯上。
第三位是化装成大娃娃的那个人,他就是歌手米盖伊·马勒维尔。他立刻承认他是奥斯瓦尔德·策特舍贝尔的女婿,是来向岳父借钱的。雅里埃和加斯东太太都说,他一进来,珠宝商就请他们两位出去一会儿,让他俩单独谈话。过了不一会儿,他又请他们进来,并请他们原谅,说他不能陪他们一起去舞场,等他打完几个紧急电话以后就去舞场找他们。画家看见他们三个穿着化装服的人一起走出来,肩并肩地走过他前面的小路,感到非常别扭。大约一个小时以后,牧羊姑娘听到了那一声喊叫。
死因很快就查明了:在小地毯下面有一块长条形钢板,致使策特舍贝尔打电话时形成短路,触电身亡。只有雅里埃才有可能把这条钢板安装在那儿,人们也立即明白,他是为了促进导电,所以一进屋就假装摔跤,把地毯弄湿了。侦探又发现了两条更有力的证据:第一条是,策特舍贝尔穿的这一套服装正是他提供的,服装里的铁条,靴子上的马刺,衣服上所有挂着的金属片都是导电的;第二条,他改装了电话装置,只有当受害者穿上他提供的这套服装,成了一个超级导体,并拨了一个特定的电话号码——雅里埃太太工作的诊所的电话——才会引起短路。
在无情的证据面前,没费什么事,雅里埃就坦白了:他发现奥斯瓦尔德·策特舍贝尔这位本地区有名的唐璜,老是围着他的妻子转;他出于病态的嫉妒心理,想弄清事实真相,于是设计了这套杀人的机关,只有当珠宝商真正有罪,即他真的给他妻子打电话时,这个机关才会起作用。
尽管杀人动机的动因可能是想象出来的——雅里埃太太有一百四十公斤重,从字面上看,“围着她转”的这个“转”字倒也恰如其分——雅里埃终究是一个预谋杀人犯,他被起诉、拘捕并关押起来。可是便衣侦探和读者都不会满意,因为无法解释金鱼之死,也不能解释悬挂着的那条绳子,那只毒蜘蛛,那封仅有一条剪报的信,还有瓦尔台马尔的最新发现——一根无头的扣帽发针插在木樨草花盆里。化验室化验的结果表明:金鱼是被一种生效极快的毒药毒死的,发针的一端有慢性毒药的残留。
经过一些小小的波折,调查了一些错误的线索,怀疑到一些无罪的人,比如雅里埃太太、策特舍贝尔太太、画家、牧羊女、化装舞会的一个组织者等,最后,这个令人费解、阴阳倒错、头绪繁多的谋杀案终于真相大白。瓦尔台马尔在发案现场,把所有活着的与本案有关的人员召集在一起,很精彩地把案情始末讲述了一遍。真不愧是一部侦探小说!结果是三个来客都有罪,不过犯罪的动机各不相同。
加斯东太太的女儿被这个老色鬼纠缠不休,不得不投河自尽以保全自己的贞操。加斯东太太扮演一个通灵者来看钻石商,她给他看手相,趁机用沾过毒药的扣帽发针扎了他一下。她知道这是一种慢性毒药。她把发针插进花盆里,又把藏在泡菜罐里的毒蜘蛛放进办公桌,被毒蜘蛛咬了以后的反应和中了她的毒针的反应相近。她也知道这个计谋终究会被人识破,但至少可以拖延破案的时间,使自己可以从容地逃走而不受惩罚。
被害者的女婿米盖伊·马勒维尔是个不得志的歌唱演员,负债累累,无法承担珠宝商女儿奢侈生活的花费——她是一位习惯于生活在游艇上,穿戴阿斯特拉罕羊羔皮衣,吃鱼子酱的轻浮女人——他的日子越来越难维持,只有岳父的死才能使他摆脱困境,所以他似乎漫不经心地把藏在大奶瓶奶嘴里的一小瓶毒药倒进凉水瓶里。
然而,这桩案件最精彩的地方是它的结尾:最后发现奥斯瓦尔德的真正死因不是上述原因,而是他看的那封信宣布了他死日的来临。最近在非洲发现的藏骸处,是一个起义村庄的遗址,是他下令枪杀了全体村民,毁灭了这个村庄,然后掠夺了一个神奇的大象墓穴。他就是通过这次冷静而有预谋的罪恶发了横财。给他写信的人二十年来一直在寻找他犯罪的证据,现在他已证据在手,第二天所有的瑞士报纸都将刊登这条新闻。策特舍贝尔给他过去的同伙打电话证实了这件事,他们也收到了同样的信。对每个人来说,这场丑闻的揭露,就是他们末日的来临,只有死才能使他们解脱。
于是,策特舍贝尔找来一张踏步梯和一条绳子。上吊前,可能由于迷信,想做件好事,他看到金鱼缸里的水不多了,因为雅里埃进来时故意把水碰洒了,他就把凉水瓶里的水倒进鱼缸。然后他把绳子挂好。可是他中的毒已经开始发作,出现了一些早期反应——恶心,出冷汗,胃痉挛,心跳加速。他感到十分难受,疼得直不起腰来,就给医生打电话——完全不是由于爱她(实际上他常常贪婪地注视着放羊的小姑娘),而是为了向她求救。
一个想自杀的人会因为胃痉挛而感到不安吗?作者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在《后记》中补充说明:毒性的反应,除了肉体的痛苦以外,还会产生精神上的副作用,引起心理幻觉症,因此受害者有这样的行动是完全可能的。 人生拼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