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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在姜庄的八路军只有工作组的二十几人，加上大桥区中队的五十几人。要对付王金亭这个上千人枪的忠孝团，并非那么容易。他们的装备不成问题，从被打死打伤的忠孝团的二百多人那里，获得了二百多支长短枪，大量的弹药。还有六挺轻机枪，那挺水冷式重机枪也还能用。加上自有的二挺轻机枪、三支掷弹筒，还可以对付一阵。工作组员、区政府人员，从缴获的长枪中选好枪，都是德国原装毛瑟，在阳光下选出枪口膛线最好的，也加入了战斗。二门八二迫击炮打光炮弹后，成了摆设。不过，也用不着了。忠孝团的炮兵没有了，现在对付那些不叫“兵”的兵，容易得多了。

　　林金泉当过炮兵连长，在二团里当过步兵连长。这次抽调干部，他抽出来，本来是安排他当一个县的独立营营长、或县委书记的。因为原鲁西工委安排了东阿的书记，独立营营长三团已定了，就安排他在大桥区当区委书记兼区中队长，指挥这八十几个兵，对于他来说，不是问题。而区委的干部中，由干训班里出来的学生兵，原来都是主力部队战斗骨干，班、排长居多。这样的兵，当然好带。区中队里有十五个主力部队的兵，保护工作队的一个班，也是老兵。区中队有三十几个是本地的一支游击小队改编的，党员多，换装后，战斗力大大的增强。从“忠孝团”手里缴获的子弹、手榴弹不少，居然还有日式手雷。这个忠孝团与日军从来没有打过仗，这些手雷来源有点可疑。

　　姜庄背靠黄河，对岸就是林金泉的老部队，二团的独立营，对外称为河防营。营长韩凤林原是二团三营营长，奉命组建这支独立营，实际是二团想组建一支拳头部队，用现在的观点，就是一支装备好、快速反应的部队，而且具有在战场上独挡一面的能力。林金泉内定进入这个营的，因聊城地区被日军占领，原鲁西工委领导的部队被挤出，为了填这个空，三团奉命进入。进入一个新地区，需要大量的干部，林金泉，因为他有独挡一面的能力，他也被抽出。

　　他已用电台与老首长韩凤林联上。就隔一条黄河，韩凤林见到自己原来的得力干将被围，当然要助一把力。必要时，他可以出动兵力支援。他一面请示团部，一面派了一个班，保护几个炮兵参谋，一台电台。他把炮兵运动到姜庄的对岸，可以用炮兵直接支援姜庄作战。

　　姜庄百十户人家，不算大。后面不用防御，只防三面就行了。林金泉把人员编组，编成了八个十人制班。正面用二个班，两翼各用一个班，剩下的班，作机动支援。布置停当，等忠孝团来攻击了。

　　忠孝团的冲锋，气势够大的。不到二百米宽的正面，上千人的集团冲锋，队形有多密集？或者叫毫无章法。对于张秦川团的这些老兵油子们，根本就看不起这些“对手”！“这打的什么仗，这不是排起队来送死吗？”区委书记林金泉还真看不起对手。

　　“掷弹筒，把对方机枪一挺挺给我打掉！”林金泉下令。说完，他亲自去指挥那三门掷弹筒。那个王金亭，还真有钱！水冷式重机枪有五挺，还有二挺九二式，那个九二式一定是来路不正，一定是日本人送的。这七挺重机枪把村围子是封住了，当然要先打掉它。掷榴弹一枚枚准确地落在王金亭的重机枪处，一挺接一挺地被炸翻。因为掷榴弹有限，打出的每一枚都很宝贵，必须用在刀刃上。当过炮兵连长的王金泉，这一点，难不到他。

　　“忠孝团”冲锋的队伍进入三百米以内了，忠孝团的二十几挺轻机枪，射手们端着枪一边冲、一边点射。

　　“神枪手们，打掉那些机枪手，下手要狠，枪枪爆头！”林金泉下达开火命令。他接过一支三八大盖，一枪射出，对面一个机枪手被打爆了头。三十几支三八大盖，在枪手的手里欢叫着，忠孝团的机枪手一个个栽倒。

　　忠孝团里跟随攻击的军官，命令副射手捡起机枪继续射击。副射手一看，子弹把天灵盖都掀开了，白花花的脑浆流了出来！那可真是恐怖！对方一定是个高手！只要自己端起机枪来一打，下一个轮到的就是自己！不打吧，当官的手枪逼着的。没办法，碰运气吧，提起枪来，还没打完两次点射，又被一枪爆头！谁还敢去打机枪？但是，没办法，躲也躲不掉，属于机枪班，不上也要上。一个个接上，机枪继续点射，又一个个被爆了头！

　　八路的这些兵，都知道三八大盖6.5毫米子弹是“文明弹”，由于弹道，子弹外形设计的原因，穿透力强，子弹击中人体，进去是一个小眼，出来也是一个小眼，不射中要害，还真不容易打死、打残人。八路的兵就喜欢用三八大盖，因为三八大盖射程远，准确度高。就是二百米处对人体靶概略瞄准，快速出枪都不容易脱靶。这对实战非常重要，生死在零点几秒之间。但也太文明，打鬼子兵，伤的多，死的少。那些国民党的老兵油子就知道怎么办，在弹头上用尖头锐器划几个小道，这弹头进入人体就要失稳，加上穿透力大，弹头在体内稍微横向偏一下，造成的损伤就要大得多。所以这些机枪手头部中弹时，死得很难看。

　　“除了机枪手外，里面的指挥官，也是打击目标，使劲打！”

　　忠孝团逼近到村围子两百米内时，机枪手已换了几茬。一些挥舞着手枪押阵的指挥官也被放翻不少。但忠孝团人太多！这种人海战术，真要冲进来，庄子里八十余人是顶不住的，唯有的办法，就是远程杀伤。

　　“全体都有了，开火！”村子内所有的机枪、步枪开始射击，机枪用不着打点射，全部用扫射，一扫一大片。两挺歪把子还好装弹，缴获的捷克式机枪，一个弹匣只有二十发弹，副射手子弹都压不赢射速。几个女八路全部给这三挺机枪压子弹。此时，那挺水冷式重机枪起的作用最大！四个神枪手保护着这挺机枪，他们专门观察对方的枪手，一发现对方举枪，这些神枪手出枪速度快，抢先击毙对方。

　　“忠孝团”，一路冲来，用死伤惨重来形容，可以说还不准确。密集队形，毫无章法，在几十支射击精准的步枪、六挺轻重机枪面前，每前行一步，都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可以说，这些“忠孝团”，从进入二百米的距离，就是踏着尸体向前推进的。死者已逝，他们已是无知了，而生者踏着同伴的尸体，在后面督战队的逼迫下，已经麻木了！只是机械地向前冲击，不断地被击中，不断地被尸体跘倒，又被后面蜂拥而上的人群踩在脚下，有多少是被子弹击中打死的、或被击伤而踩死的、或是被跘倒被踩死的，没有人能算清，地上的人早已血肉模糊！这一支庞大的冲锋队伍越来越近。进入到一百米时，突然，一排排迫击炮弹落在冲锋的忠孝团人群里。忠孝团的兵一片又一片地倒下去。

　　独立营来的炮兵参谋，就是来提供炮火支援的。因在老连长林金泉指挥仅有的二门八二迫击炮，六发炮弹，就把对方的炮兵给灭了。用掷弹筒灭了所有的重机枪，炮兵参谋们反而没事。六支队的炮兵使用原则，不用炮兵炸散兵，只能打击对方炮兵，火力点。因为八路穷，炮弹打一发，少一发。补充靠缴获。炮是不能打了。既然来了，选一支好点的步枪，也加入了战斗。但忠孝团上千人的集团冲锋，人太多了，几十个人的步兵火力压不住，一冲进来，这些人必定是全部阵亡！林金泉顾不得这些了，亲自用电台指挥对岸黄河堤上的炮兵，二十几门迫击炮齐射，落入密集的人群，其杀伤力使人震撼！但仍然阻挡不住忠孝团如潮水般的冲击。忠孝团的士兵从硝烟中冲出来了！五十米、三十米…，成群的手榴弹飞了出去，响起了短枪的连续射击声。但这一股死亡人潮是堵不住了，手榴弹不是一枚一枚的扔，而是二枚、三枚的扔出去，甚至炸药包也扔了出去！眼看就要冲进村围子了。此时，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号声。一大队八路军从黄河冰面上冲过来，从侧面杀入了忠孝团，忠孝团后队被冲散，这才缓解了姜庄的危机。

　　姜庄，正处于黄河边，河的对岸约十公里就是平阴县城。而在这一带的黄河岸边，是六支队二团的独立营在守备，也就是河防营。因为黄河对岸属聊城地区，还属于敌占区。不得不把这一支本应机动作战的营，临时充当河防营。如果不是封冻期，过一趟黄河还真不容易。河防营的巡逻队当然能听见、也能看见姜庄在打仗。用望远镜观察，那些穿黑色对襟衣的是忠孝团，对于大桥镇的忠孝团，他们是老交道了。因为忠孝团有时也想越过黄河找点便宜占，不过，每次都没有占到，反倒是有来无回。穿灰军装的当然是八路。巡逻队报告了营部，营部当然知道三团进入了聊城地区，也知道大桥镇中队、工作队遇险，炮兵已进入阵地，但过黄河要请示团部，请示支队司令部。支队司令部下达的命令当然是立即支援，消灭那支忠孝团！巡逻队先冲过来支援，随后，独立营在营长韩凤林的带领下，杀过了黄河，这八百多人的独立营一杀过来，形势马上逆转。独立营从两翼包抄上来，准备全部歼灭！但是慢了一小步，王金亭带着他的卫队逃脱了。

　　忠孝团是彻底打败了！在这里进攻的一千多人几乎被全歼。王金亭带着他的卫队、督战队想逃回大桥镇的老巢！可是，大桥镇他回不去了，大桥镇已被赶来的东阿县独立营占领了，他的留守兵力不是被打死，就是被缴械！

　　可惜了！王金亭带着他的卫队向县城方向逃走了。东阿独立营的营长魏发全直打自己的脑袋：“我为什么不把他骗进来缴械呢？这放虎归山，可是后患无穷啊！”

　　魏发全带领东阿独立营，趁虚打入大桥镇，这是东阿县除县城外，最大的市镇，比东阿县城还要繁华。难怪王金亭要占住这里。打进王金亭老宅，护院家丁被击毙几个后，全部投降。这是一处多进大院，院子套院子，进去就像迷宫一样，占地几百亩，里面建筑是东西合壁，园林、景观、小桥、流水。简直就是一处世外桃源。魏发全忙着指挥搜查园内的所有房屋，把院内的人全部赶在一处，账房、管家带着，一处处的查，他要把这处称为王家花园的查个底朝天！当然，银元、金银财宝、账册都是清查之列。因为王金亭在山东各城市，甚至北平、天津、上海都有商号，还开有钱庄。当从王金亭的密室里搜到了日式电台，与日本人的往来电文、信函，证明了此人是铁杆汉奸！按照中华民国法令，所有财产全在没收之列。魏发全忙这头来了，守在镇围子上的由一连长指挥，看见王金亭带着百多人跑来，他问也不问，命令开火，把王金亭吓跑了！魏发全没有料到王金亭会跑回来！看来真是大失着！如果活捉或打死了王金亭，就没有后面的事了。如果不是几支保安旅出现内讧，可能会在这段黄河边血流成河！

　　不过，查到了一处地下军火库，看来，这是忠孝团的军火阵了。里面有不少德式毛瑟步枪、P-18冲锋枪、手枪，轻、重机枪，还有迫击炮！这王金亭家当还不少，足可以装备一个营了！难怪，忠孝团用的是原装毛瑟步枪，看来，有钱就是不一样。

　　大桥区中队、工作组的队员们，独立营留下了一个连打扫战场，林金泉看到这战场上的惨状，对堆集如山的枪支弹药他一点不感兴趣。这是一场惨剧，一场中国人之间自相残杀的惨剧！准确地说，从战斗技能上比，简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因为自己这方除了几个轻伤外，几乎没有伤亡！这些死者大都是贫苦老百姓，他们不应该死在这样的战场上！

　　“全体都有了，对于伤者，必须救护！都是中国人，不能赶尽杀绝！”林金泉感到，对这些民团，还是要以团结抗战，分化瓦解为主！他不想第二次看到这种大规模的屠杀！当然，他这种愿望是好的，但这样的事情多次在他眼前重现，而且，马上就是更大规模中国人之间的拼死打斗的场面就要到来！他不知道，中国人，要为这场战争付出多大的生命代价！后来，他担任六支队二团政治部主任时，反顽斗争中，对石友三部的反击，石友三的上万部队，被二团一口口吃掉！那真是死人无数！在淮海战役，他担任七纵政治部主任时，看到的惨状，更是怵目惊心！也许，铁石心肠，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练成的。走上战场的学生兵们，当他们成为带领千军万马的战将时，那条路，是用白骨铺成的。

　　王金亭带着几十个残兵到了东阿县城。守在城门的日本兵看见几十个穿着黑对襟棉衣，带着一色的快慢机德造驳壳枪、P-18冲锋枪的人，按理说是要被缴械的。但是，日本兵马上放行。因为他们都知道，忠孝团，是皇军朋友大大的。王金亭在东阿县城也有一处大宅院，这种大大小小的“行宫”，凡是有他的商行、钱庄的地方，就有一处宅院，他有多少钱？可能他自己也说不清！他是怎样大发起来的？日本人在一次大战，强占青岛，手伸入山东，当时最时髦的毒品、海洛英，从鸦片烟里提纯的“白粉”，日本人把白粉销入山东，王金亭的老爹与日本人搭上钩，相当于日本洋行在山东销售白粉的“总代理”，加上又代理分销日本百货，不发财，才怪！

　　回到东阿县城的宅院，来到后庭，泡上一壶香片茶。先喝茶，定一定神。今天发生的突变，头脑里应当理一理了！看来东阿要变天，聊城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怎么办？该好好想一想了。

　　八路军？黄河对岸那支八路军，不就是泰西的那些土著起义的山东西区自卫团嘛，改了名，冒充八路，还装正神了。这八路，就是共产党。不过，那些占着平阴县，手又伸进了聊城地区的“八路”，与原来范筑先民军中那个十支队，要厉害得多！前次与十支队的七团打了一平手，硬是堵住七团，没有让七团增援聊城，使聊城陷入日本人之手。皇军还给他记了一大功。他对这个功不功的不感兴趣，他不是那种专门拖队伍发财的小汉奸。有共产党存在，他家的产业会变成一无所有。江西“闹红”所闻、还有那个俄罗斯，最近的就是胶东！这些事例说明，共产党对他这样的大买办、大地主、大商家，必定是赶尽杀绝，他全家将死无葬身之地！他与共产党是势不两立！

　　建立“忠孝团”，是以保护桑梓，保商护商的名义建立的。当然首要是保护自己的产业。以自己宏大的商业帝国，承担一支约二千人的私人军队，他还是有这个财力的。他的这支军队，表面不会靠向任何一方的。范筑先想收编，那真是妄想，国民党“山东省政府”想收编，当然也不可能。但也不能公开投向皇军。这支忠孝团，就是要保持一支民间武装、私人卫队的性质，这样，才能在这乱世中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进退有据的地位。这支忠孝团建立，其核心，当然是对付共产党！

　　但这支土八路实在是厉害！他也曾耳闻黄河对岸那支土八路，与皇军对打，还从来未失过手！几个“大太君”因失败被退出现役，今天一见，才明白，对方的实力远远超过了他的忠孝团！本来想杀死十几个共产党工作队员立威，没想到一个连被这十几个土八路打得大败。出动一个营，对方不到一百人，那个什么大桥区中队，一个营被打败，连炮都丟了！忠孝团全体出动，这八十几个人居然能顶住一千多人的围攻，眼看要打胜，对岸的土八路冒出来上千人，忠孝团这个家底是全败光了！大桥镇被占了，老宅子被占了，大桥镇的家底全败光了！现在，东阿、聊城还是日本人占着。但这支八路进入，可能要陷入黄河对岸泰西那样，全部落入八路之手！看来，聊城此地是否长久？要做准备了。幸好自己的产业遍布平、津，济南、青岛、上海，还有可逃之处。老宅子被占，那点产业不过九牛一毛，而最关键的，密室里与日本的往来信函、电报，全部在那里！如果日本人败了，自己汉奸罪名，必定是坐实了！按照国民政府惩治汉奸条例，他的家业是保不住了！共产党对汉奸，下手更狠！几乎就是赶尽杀绝，扫地出门！这才是最大的事！但愿密室不被对方发现。而现在唯一能解的是，趁对方没发现，马上夺回大桥镇！

　　夺回大桥镇，最可靠的就是用皇军强大的兵力，但他现在不想用。找聊城驻军皇军长官冈部二郎大佐，他不会不答应，给冈部二郎大佐、参谋长德钦茨郎中佐的好处大大的！就是东阿驻军的中队长黑田俊三大尉的好处，也是大大的。以他商人的眼光，什么辫子军的张大帅、吴大帅、北伐军、阎老西、韩主席的官，无人不爱财，这日本军官也是人，哪有不爱财的！

　　因大桥镇称谓，就是有一座便桥连通黄河两岸。皇军本来是要驻军的，因为这是交通要冲。当时他谢绝了，为了保持大桥镇的独立形象，大桥镇由忠孝团驻守，是他的独立王国的象征，他认为忠孝团可以守住大桥镇。给了冈部等军官好处后，日军没坚持来。他真后悔，如果皇军驻军，就没有今天这事了！他不想让皇军出面，只是想维护自己的对外形象，日本人、国民党、共产党，哪面都不沾，我就是我！但他不得不借用国民党山东省政府第六专署保安司令王金祥，这个本家兄弟的力量，来收复大桥镇。

　　驻东阿日军中队的中队长黑田俊山大尉，主动来访，问他是否需要马上出兵，夺回大桥镇，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他不想堵死这条路，他还要想一想。是啊，应当想一想，如果王金祥，那几个把兄弟的保安旅打不过八路，还只有皇军出面了！ 血凝鲁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