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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记全羊宴是平州最老字号的全羊宴，其实不光是在平州，就是在京北全省乃至全国都是颇有名气的。

　　平州城内的博记老祖店，平素就算是到了很晚也依然会门庭若市。不过近来因为风传狄人有可能入侵，生意稍稍冷清了一些，黄璇一行人也得以在二楼占了个临街雅座，大快朵颐。

　　十八种风味全羊宴，样样色香味俱全，再配上各式珍奇果蔬，吃得黄璇赞不绝口。

　　看看天色已晚，肖成小声问：“长官，怎么样？还合您的口味吧？”

　　黄璇揉了揉肚子，笑道：“嗯，不错不错！”

　　肖成道：“那要不今天先到这儿，咱们回营歇息去吧？”

　　黄璇却又摆了摆手笑道：“吃得太饱啦，得找个地方散散步、消消食才行。你们先回去吧，我跟何副官再出去走走。”

　　肖成一怔，随即心中了然地微微一笑道：“那好吧，我们就先回去了，长官您自己小心。”

　　黄璇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道：“走吧走吧，不用管我！”

　　肖成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可笑，这位只带了一个营就打下北京城的神一样的人物，有什么需要小心的呢？于是叫人给何亮留下一辆车，然后带着自己的人先下楼走了。

　　等他们离开后，黄璇对何亮道：“我们也走吧。”

　　何亮问：“去哪儿啊？”

　　黄璇道：“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散散步，吹吹风。”

　　何亮笑了笑，道：“好吧。”

　　二人一齐起身下楼。因为是出来“私访”，他们都没有穿戎装，虽然黄璇脖子上戴着领主项圈，但却并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因为这玩艺儿的仿制品早就成了一种时髦饰物，大街上的年轻女性几乎人人都有，五颜六色的根本分不清真假。肖成留给他们的车就停在楼下，是一辆普通的民用电车，开出去倒也方便。何亮驾着车，向着与军营相反的方向驶去。

　　看惯了北京的繁华熙攘，平州这样的边境小城怎么看都显得荒凉，寂寥无人的角落还真是多。黄璇没有喊停，何亮就一直不紧不慢地开着，直到来到了一处夜市一样的地方，黄璇这才示意他把车停在了路边。

　　这处夜市开在一个广场上，规模并不很大，但是卖小吃杂货小玩艺的什么都有，倒也还挺热闹。广场周围种着几排树木，因为灯光暗弱，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树，只见树下的长椅和草地上影影绰绰地坐了许多人，有安详的老人，也有嬉闹的孩子，还有私语的情侣。两人就肩并着肩，在广场的边缘闲庭信步。

　　何亮苦笑道：“这里可不是没人的地方啊。”

　　说完这话，却没有听到黄璇的回应，何亮一转头，发现黄璇正在沉思，便笑着问：“想什么呢？”

　　黄璇笑了笑，道：“没什么。我记得小的时候，我家附近也有一个像这样的夜市，好怀念。”

　　何亮笑道：“难怪你要来这里。”

　　黄璇又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低头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黄璇忽然问：“何亮，你小时候有梦想吗？”

　　何亮笑道：“有啊，有吃有喝就是我的梦想！”

　　黄璇没有理会他的贫嘴，自顾自地道：“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曾经许过一个愿望，希望将来能够嫁一个很英俊的丈夫，生两个很漂亮的孩子，并且有很多很多的钱！”

　　何亮笑道：“你这哪儿是一个愿望，明明是三个愿望！”

　　黄璇叹道：“唉，就算是三个吧。可是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还一个都没有实现呢！”

　　何亮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了：“呦，您说啥呢？您现在已经是堂堂的京北提督长官，要实现那些小愿望不是容易得很吗？”

　　黄璇摇了摇头道：“谁说的？不容易。”

　　何亮笑道：“有什么不容易的？钱你肯定不会缺，至于丈夫嘛，你觉得谁长得帅，直接上去扑倒就是了，谁敢反抗？”

　　黄璇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何亮。

　　何亮被她看得一愣，随即笑道：“你干什么？不是想扑倒我吧？”

　　他还没有说完，黄璇已经怪叫一声，一下子扑到了他的肩上……

　　其实两人的关系早已只剩下最后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没有捅破，现在黄璇主动地跨出了这一步，何亮又怎么可能拒绝？于是在广场边缘昏暗的街灯下，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并忘情地缠吻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亮才凑在她耳边道：“真的要嫁给我？”

　　黄璇吃吃地笑道：“怎么了，不敢娶我？”

　　何亮笑道：“你敢嫁，我就敢娶！”

　　他永远是那么大大咧咧，玩世不恭的模样，这一点倒正是黄璇最为欣赏的。

　　——难道他们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黄璇格格一笑道：“好，等这一仗打完，我就接你过门！”

　　何亮苦笑了一声，决定让她占点口舌之利，不去跟她争到底是谁接谁过门这个问题。

　　黄璇的心情大好，拉着何亮的手在广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

　　“你会不会觉得，我挺窝囊的？”走到第三圈的时候，黄璇突然问。

　　“啊？”何亮一时弄不清她到底在指什么。

　　黄璇换了一种说法：“上次跟安澜的事，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软弱？”

　　原来是这个事儿，何亮嘿嘿一笑，给她来了个默认。

　　黄璇却叹了一口气：“唉，你不知道，我是怕呀！”

　　何亮问：“怕什么？”

　　黄璇道：“我们几个能有今天，都是因为圣上给了我们一人一件神兵。从那一天起，这几件神兵就是我们的命啊！——至少是我的命！说实在的，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哪天一觉醒来，突然发现我的斧头不见了，好几次做梦梦到这事，都会在半夜里吓醒！”

　　何亮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心境倒也可以体会。

　　黄璇继续道：“你当我为什么不敢跟安澜争？我不是怕他，我是怕惹怒了圣上啊！在我们‘五凤上将’里面，要论关系，我跟圣上是最疏远的，我怎么敢任性呢？京北提督？呵呵，只要圣上一句话，我就什么也不是了！”

　　何亮又叹了一口气，这些话应该是压抑在她心中很久，今天才有机会倾诉出来。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热情奔放、阳光灿烂的小姑娘，心里竟一直压着这么沉重的石头。

　　同时何亮也感到有些诧异，他一直以为，手执神兵的五个人除了高丽以外，都是跟高风有“特殊关系”的女人。（当然，天底下持这种观点的人确实不少。）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个顾虑，也许他们之间也就不用等到今晚，由黄璇来捅破这层窗户纸了。不过今天听黄璇这口气，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于是何亮装作随口地问了一句：“你们跟圣上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黄璇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你知道圣上以前是做公司老板的，我们几个都是他公司里的员工。他在中都起事的时候，我和陈绯进他的公司才半年，我跟他见面的次数可能都不超过十次。”

　　何亮惊讶地问：“这么说你跟他并不很熟？那他居然就把那把斧头给了你？”

　　黄璇笑了笑，道：“是呀，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这种好事为什么会落在我头上！”

　　何亮啧啧叹道：“那还真是你的奇遇！”

　　黄璇道：“是啊，你别说，就算到了今天，我还经常觉得像是在做梦。可是，就算真是在做梦，我也希望这梦不要醒得太快……”

　　见她又要钻牛角尖，何亮忙安慰道：“好啦，你现在日子过得好好的，尽想这些杞人忧天的事儿干什么呀？再说得失都是命，看开点儿呗。就算哪天圣上真的把你的斧头收回去，那也没什么，就当从来没有得到过不就完了。”

　　黄璇苦笑着点了点头：“嗯，我也只有这样想，心里才能好受一点。”

　　何亮默然，平素一直以为“五凤上将”都是不可一世的女神一样的人物，今天才知道高处不胜寒，原来她们的心中竟满是孤独和恐惧。

　　于是他轻轻将黄璇揽入怀中，并在她耳边柔声道：“别怕，就算你什么都没有了，还有我呢！”

　　男人啊，头脑一热，就能说出气吞山河的豪言壮语。

　　只不过眼下这种誓言却对黄璇相当有杀伤力，她实在太需要人的支持和安慰了，所以何亮的一句话，就让她感动得热泪盈眶，看着何亮的眼睛问：“你是说真的吗？”

　　何亮笑道：“当然。”

　　黄璇抹了一把眼泪，满脸的幸福和满足。

　　然后他们又走了一圈，直到黄璇觉得有些累了，才拉着手开始往回走。

　　此时夜已深沉，夜市也基本结束了，平州开始展现它黑暗中的另一面，游荡的地痞和招摇的妓女开始纷纷出现在街道上。

　　几辆豪车骤然停在街对面的一家娱乐会所的门口，车上跳下来一群喽罗，簇拥着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光头男人向里走去。男人嘴里叼着烟，手中还搂着一个十分妖艳的女人，不过在下车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向黄璇看了一眼。

　　要在从前，在路上被这样的男人看一眼会吓得黄璇心惊肉跳，不过现在被这样的男人盯着看，她反倒觉得有些好笑。

　　在高风面前，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蝼蚁；而站在这些凡人面前，她又觉得他们像一只蝼蚁。这件事情是不是有些可笑？

　　还没等她笑出来，那个男人已经走进会所里去了。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无论相貌还是身段都比黄璇要高一个档次，所以他只看了黄璇一眼，就没有再回过头。

　　黄璇只好在心底苦笑一声，如果抛开五凤上将的身份，她大概只是一个丢在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普通姑娘而已吧。

　　何亮却眼睛一亮，笑着对黄璇道：“嘿，我帮你想到了一件事情！”

　　黄璇问：“什么事情？”

　　何亮眨了眨眼道：“除暴安良！”

　　黄璇撇了撇嘴道：“呵呵，得了吧，维护治安这些事情又不归我管，我也懒得去管。况且我可不觉得刚才那个女人是个‘良’，你要想英雄救美，你自己去好了，别拉上我！”

　　“你想哪儿去了！”何亮苦笑道，“我不是说刚才那伙人。我是想，你可以在京北搞一次大的行动，主要打击这些豪强盗寇……”

　　他话还没有说完，黄璇就打断他道：“你以为说打就打啊，缉捕盗寇那是刑部的事情，我凭什么管啊？”

　　何亮道：“啧，你不会找个理由吗？就说有圣朝余孽和狄国势力渗入其中，秘密组织结社，妄图颠覆朝廷，反正是莫须有的东西，这样你就可以介入啦，朝廷肯定不仅不会反对，还会支持你呢！”

　　黄璇想了想，问：“那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何亮道：“好处有几点：一是提高你的功绩和威信，以及在圣上心目中的地位；二来呢打倒一批豪强，必然会造成利益的重新分配，咱也可以趁机捞一笔；第三还可以培植和笼络一批人，养成你自己的势力。你要在京北坐稳位子，就得把根子扎牢实了，根子扎得牢，就算有人想动你，他也得掂量掂量不是吗？”

　　黄璇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看着何亮道：“这事能行吗？京北全省有多少豪强啊，这些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吧，别到时候老虎打不着，反倒弄得鸡飞狗跳的！”

　　何亮笑道：“你呀，优柔寡断，还有些迂腐。你放心吧，地方上的豪强能够作威作福、称霸一方，必定是跟当地的官府有所勾结，现在圣朝刚刚倒台，这些人原来的根基也都松了，所以现在正是收拾他们的大好时机。完全搞干净当然不可能，你就拣大的搞嘛，小麻雀浑身没二两肉，打着也没意思，不过只要打死一两只大老虎，就足够你吃下半辈子的了！”

　　黄璇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再想想吧，反正这事也不急。”

　　何亮道：“说不急也急，咱们现在就可以着手调查收集一下省内那些大豪强们的背景资料，开始策划啦。我估计，狄国这边八成打不起来，等这边的事一消停，咱们回到北京就要开始整。趁现在其它省都还没想到这茬事，咱们一定要抢个先手，做个典型！”

　　* 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