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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勤政殿,安澜已经等得心焦,正在来回踱步。见高丽进来,忙迎上前来施礼道:“参见圣上!”
高丽径自走到御座上坐下,道:“安相有什么事?说吧。”
安澜将手中的奏折递了上去道:“就是这几封折子的事。”
高丽随手翻了翻,问:“这几封折子有什么问题吗?”
安澜早已琢磨好了措辞,道:“圣上,京北寒灾的事,臣以为他们所报的赈济钱粮恐有超量之嫌。京北常年有雪冻之灾,今年也没听说十分严重,哪里需要得那么多?臣建议不如先调拨一部分,同时派员前去核实灾情,酌情增补更为妥当,请圣上明察。”
高丽想了想,道:“行啊,那就这样吧。还有什么事?”
安澜见她一付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暗暗摇头,只得尽快地将其它几本奏折中的问题都一一说了,并尽可能委婉地附上了自己的处理意见。高丽听了只是点头,末了道:“安相,你这么精明能干,这些事情何必一定要来烦我?这样吧,以后这些折子,不如你都直接替我批了算了!”
安澜见她又要做甩手掌柜,忙道:“圣上,这样万万不可。君临天下者,须以天下为己任。民者国之根本也,君王处庙堂之上,岂可不愿与闻民事乎?古有圣贤尝云,君王之不理朝政者,其弊有四:一则易号令不一,政出多门而互相掣肘;二则易奸佞进位,窃取权柄而蒙蔽圣听;三则易……”
高丽皱起眉头打断他道:“好啦好啦,安相,你一说文言我就头疼!说实在的,我不是不想理朝政,实在是这些奏折我一看到就头大,拿起笔来也不知道写什么。既然我批得不好,那就不如干脆请你代劳好啦,也省得这样来回折腾,大家都省事嘛。”
安澜听她这话,知道自己说的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而且似乎对自己指出她的谬误有些不悦,于是连忙解释道:“臣不是说圣上批得不好!臣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地方上的蠹官猾吏很多,这些人根本不顾为官清正、造福百姓的职责,成天只想着保自己的官位,谋自己的利益,圣上您爱护百姓的心是好的,只不过要提防着被这帮人利用了。”
高丽笑了笑道:“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一个意思嘛。安相,我听说国家富强之道,首要的就是任用贤臣。你做丞相也好几年了,神武皇帝和慧皇帝都那么器重你,说明你是个大大的贤臣啊,我把朝政托付给你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安澜道:“圣上有任用贤明之心,自然是国之大幸。臣虽然不敢称贤能,但是圣上若信任臣,臣也一定会尽心尽力地为圣上办事。不过毕竟圣上是主,臣等是仆,朝政大事还是应该由圣上说了算。圣上若有什么不决的地方,可以与臣等商量着办,臣等也一定会努力为圣上出谋划策,但是要臣代替圣上批阅奏章,那可是僭越之罪,臣是万万不敢的!”
高丽耐着性子道:“这有什么关系嘛?你先批,批完了拿给我看看就是了。”
安澜道:“圣上明鉴,朝政大事,臣实在是不敢越俎代庖!”
高丽见他啰里啰嗦的就是不同意,有些恼了,瞪着安澜道:“你怎么那么多废话?怎么我叫你帮我分点忧就那么难呢?”
安澜道:“臣不是不愿意替圣上分忧,只是这是违背规制的事情,所以臣万万不敢从命!”
高丽急躁起来,大声道:“这怎么就违背规制了?你没听说过‘用人不疑’吗?我信得过你,才把朝政交给你,你怎么反倒这么不识抬举?你以前在文宗朝的时候,也是这么不听招呼的吗?”
高丽这话一说,安澜立即不敢做声了。
高美在位的时候,虽然在个人生活上有一些奢靡和秽行,但在朝政的处理上还是比较勤奋明断的,与安澜等大臣之间也能够相处融洽、配合默契。在安澜的心目中,高美是小疵不掩大德,不失为一位圣明之主,是以安澜与高美的关系一向不错。可是现在高丽上了位,这段君臣佳话就可能会惹来不小的麻烦了。
——高丽还没跟他们这些“美党分子”们算账呢。
安澜想到这里,不敢再给她火上浇油,只得道:“圣上息怒,圣上是天下之主,臣怎么敢不听圣上的招呼?臣万万不敢!”
高丽得理不饶人,听他这样说,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安澜无奈,只得继续让步道:“既然圣上主意已定,那臣按圣上的旨意办就是。以后朝廷的日常政务,就先由臣和各部院的同僚们协商处理,若有不能决断之处,再报请圣上裁决,圣上以为如何?”
高丽见他终于服软,心中暗自得意,却仍是绷着脸道:“那就这样吧。”
安澜再无话可说,施了个礼,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高丽等他走后,正要起身离开,却看见周芜在门边探头探脑,于是大声道:“又有什么事?”
周芜进来道:“圣上,新任的博州刺史范天明马上要离京去赴任了,本来安排的今天陛见,您看……”
高丽被安澜这一闹,已经没有了再玩耍的兴致,心想干脆好好见见这位外官,给他留下个贤君的好印象,省得朝野内外都把自己描得一团黑。于是又端正坐好,道:“请他进来吧。”
周芜本来已经准备要去找个理由把人哄走了,见她同意接见,倒是颇有些意外,应了一声便出去了,不一会儿便领了一个官员进来。这个官员见了高丽,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道:“臣博州刺史范天明恭请圣安!”
高丽仔细一看,这人三十来岁的年纪,身材颀长,相貌端正,眉宇之间透出一股干练之气,给人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于是道:“你叫范天明?坐吧。”
范天明谢了恩,在团椅上正膝危坐。
高丽看着他问:“范刺史,你今年多大了啊?”
范天明答道:“回圣上,臣生于前朝平光三年,今年三十八岁。”
高丽道:“哦,那你是哪一年开始做官的啊?”
范天明道:“臣是前朝昌平二年中的甲科状元,此后一直在京畿道为官。”
高丽问:“你都做过些什么官呢?”
范天明道:“臣做过县丞、县令、州同知,还在吏部做过主事和堂官。”
高丽道:“那你的经历倒是挺丰富啊!”
范天明道:“其实惭愧得很,臣为官一十九载,一直未能为国家建功立业,不过是虚度光阴罢了。”
高丽道:“你有为国家建功立业的心就好呀,你是状元出身,才能自然是不用说的,现在你马上要外放去做州官,岂不正好一展抱负吗?”
范天明淡淡一笑道:“臣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意气风发,自以为才华出众,必定可以做出一番令人刮目相看的大事业来。可是经历了这么多年宦海沉浮后,才知道经世济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唯有兢兢业业,立足现实,但求上不负圣恩,下不负百姓罢了。”
高丽道:“我怎么听你说得这么沧桑呢?你想必是遇到过不少挫折?做官到底有那么难吗?”
范天明道:“圣上明鉴,做官并不难,但是要做个好官则难。为什么呢?因为环境和风气啊。在官场这个圈子里,因循守旧、明哲保身的总是大多数人,你想做事,别人却并不想做,反而嫌你孟浪多事,又看不得你得了功绩。所以往往一个人做事,倒有十个人掣肘,怎么能够做得成呢?”
高丽点了点头道:“嗯,你说得有道理。可是,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这种状况吗?”
范天明嘴唇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
高丽见状,便鼓励他道:“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言者无罪!”
范天明道:“圣上,臣以为官场就如一潭死水,沉淀的时间久了,自然就越来越污浊,容易滋生腐败。若要让它清白些,就要时不时地搅动一下,注入新水,排出污垢,让它流淌起来!”
高丽想了想,道:“你什么意思?说明白些。”
范天明忽然离座跪下道:“请圣上答应为臣做主,否则臣不敢说!”
高丽道:“我当然会为你做主,你尽管说就是。起来,坐着说话吧。”
范天明谢恩起身道:“圣上,现在不论朝臣还是外官,大多依附于当朝丞相安澜、副相文重两个人。这两个人把持朝政多年,大力提拔亲信、排斥异己,如今放眼朝廷内外,到处都是他们的党羽!这些人结党营私,互相包庇,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的政令,只要不符合这帮人的利益,他们就百般阻挠刁难,拒不执行。臣以为,圣上若有心整顿吏治,必先清除安澜、文重一党!”
高丽皱了皱眉道:“安澜和文重都是太祖朝的老臣了,神武皇帝和慧皇帝都很器重他们,他们担任丞相这些年,政务一向处理得很妥当,官声也都还不错呀。照你这么说起来,他们倒是奸臣了?”
范天明道:“圣上,正所谓大奸似忠,正是这种外表看起来正直的人才最可怕!到处都是他的人,都帮着他说好话、造舆论,他的官声自然好。他们把持朝政、发号施令,丞相府上每日门庭若市,请示报告之人络绎不绝,简直就成了第二朝廷。这些圣上您可知道吗?”
高丽忽然盯着他冷笑道:“范天明,你好大的胆子!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来跟我说这些的?”
范天明一怔,忙又离座跪倒在地,凛然道:“圣上,这些都是臣自己的心里话,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而已,绝对没有受任何人指使!如今内外臣官,有多少是安澜、文重从前的同僚、下属或者亲朋好友?安澜从文治殿下值回府后,哪天不要再接见十个八个的内外臣官?那些升职的、调任的,得了委札后又有哪个敢不去相府谢恩?圣上若是不相信,尽管去调查,若是臣信口开河污蔑了他,臣任由圣上处置!”
高丽道:“这个我自然会去了解,不过巧得很,刚才安澜还在我这里,我正想让他帮我批阅奏折、处理政务,他还反复地推辞拒绝,你说他把持朝政发号施令,岂不是胡说八道吗?”
范天明心中暗想:这位皇帝也真是奇葩,哪有君王主动分割自己的权力给大臣,把自己架空的?不过高丽这话诘问得确实凌厉,好在他反应奇快,立即叩头道:“圣上,您又被他蒙蔽了!”
高丽皱眉道:“怎么说?”
范天明道:“您让他帮您批阅奏折,他自然是不愿接受的,他这不是不想揽权,而是不愿承担责任啊!圣上您想,每天朝政大事那么多,您交给他去批,万一出了纰漏,岂不是要找他问罪吗?况且他若公然代替圣上批阅奏折,乃是僭越大罪,他难道不怕被人抓住把柄?万一有人拿这个弹劾他,他总是脱不了干系的。他要把持朝政,并不需要批阅奏折这样地明目张胆,只要暗中做些动作就可以了。比如圣上您批复的若是合他的意,他就顺势大力推行;若不合他的意,他就指使亲信阳奉阴违、暗中阻挠,有的是办法让您执行起来阻力重重,最终不了了之。正所谓现官不如现管,谁能奈他何?”
高丽听了这一番话,皱着眉头沉思不语。
范天明见状,继续道:“圣上,臣听说安澜在家里辟有一室,专供着文宗慧皇帝像,经常同心腹亲信缅怀旧事,感慨今不如昔。他还说,假使让慧皇帝多在位十年,一定能达到天下大治,只可惜……”
高丽忽然大声道:“别说了!”
范天明以头顿地,不敢再出声。
高丽恨恨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范天明道:“臣有几个胆子,敢诓骗圣上?”
高丽沉吟了一会儿,道:“你不要去赴任了,留在中都吧,我另有任命给你!”
范天明心中一动,叩首道:“臣领旨!”
* 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