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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往事不回头
曾经她居住了一年的茅草屋已经破败不堪,房顶上铺满白霜,也生了杂草。厨房里的炊具锈迹斑斑,桌椅零星四散。仿佛风一吹,草皮屋子就要坍塌。
温知泠走了进去,双腿像是被灌了铅,每一步都无比沉重。再次来到那个拥挤的小卧房里,她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往事历历在目,宛若昨日她还与温长晏在这里嬉闹。怎么会这样,一切突然就变得面目全非?上天给她的恩赐,才不过弹指一挥间又要夺回。
时间过得太快了,快得让人恐惧心慌。她哭出了声音,哭得肆无忌惮,毫无形象。她的心脏像是被利刃刺痛,没来由地难受。这是一种真真切切的疼痛感,更像是病痛。
至于她为什么要哭,她自己也没想明白。左右是俗人一个,难过就哭,开心也笑。她干脆就不想了,哭就对了。
耳畔又响起从前她与温长晏说过的话,那时候她与温长晏就面对面站在现在这个位置。
他问:“阿蛮以后会有更喜欢的人吗?”
“不会,阿蛮最喜欢哥哥。”她回答。
“阿蛮以后是要嫁做人妻的,不可能一直喜欢我。”
“不会,我只喜欢哥哥。”
“如此,你以后的心上人,可不得吃尽陈醋?”
“那我要是喜欢别人的话,哥哥不吃醋吗?”
温长晏许久没有说话,渐渐冷着一张脸。
“只要阿蛮真心喜欢那个人,如何都可以。”
“那……我可以嫁给哥哥,做哥哥的妻子吗?”
“胡闹!”温长晏忽地厉声道,“这种话以后莫要再乱说。”
“知道了,我不乱说便是。但是阿蛮保证,以后就算是嫁人了,我还是最喜欢哥哥。”温知泠垂着眼帘,神情有些失落。
“你还小,不懂。”
……
其实很诡异,三年前的某一瞬间,对于那段单相思的情感,她忽然间就释怀了。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就好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别离,忽然间就决定不再执着。
感觉这几年来,自己的心好像空落落的,似乎是弄丢很重要的东西,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却又无迹可寻。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病了。
温知泠继续哭,哭得乏了,她就躺在那满是灰尘的硬塌上睡着了。梦里还是温长晏那张脸,寐寤之间,分不清真假虚幻。她无法逃离他,亦是无力靠近他。梦里还有一把剑,一把断剑。断剑立在一个鲜血淋漓的胸膛上,怵目惊心。
很难受……梦里她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
温知泠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头更空荡,失去的感觉重重压在心头。她抬眸,看到卧房门口站了个人。心头一怔,她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她缓缓开了口,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顾渊的声音有些哑。
温知泠背过身去,生怕自己哭红的眼睛会被发现。
“不用躲了,我比你还早一步来到这里。”
温知泠的眼睫颤了颤,没说话。所以,她哭的时候,他都看见了吗?不愿再细想,她起身往屋子外面走去。
“其实你爱的人……一直是长晏,对吗?”顾渊也跟了出来。
温知泠敛足,缓缓回过头看顾渊。她的眼里多数时候是平静冷淡的,又带着一丝丝与生俱来的倔强。
“顾渊。”温知泠说,“事到如今你来与我说这些,当真有折风骨。”
如何不是?当初顾渊明明知道自己喜欢温长晏,却还口口声声说愿意等她。是顾渊主动来招惹自己,还未等她全身心地投入这段感情,却又一步步将她推开。温知泠到现在也想不明白,顾渊为什么会在得到自己之后,突然就变了个人。
“难道我说错了吗?”顾渊目不别视地看着温知泠。
“我这几年对你的心意,统统都喂了狗吗?狗喂了还能养熟,你呢?”
这几年来,为人妻子,尽守本分,她也算是尽力去讨顾渊的欢心了。毕竟,那时候也只有顾渊要她,只有顾渊愿意给她名分给她一个家。顾渊现在说出这样的话,多多少少会让人觉得心寒。
“泠儿,你只是觉得有愧于我,故而不管我如何冷落你,你从来不会与我无理取闹,永远都是一副体贴人的模样。”顾渊自嘲一笑,“整整三年,我不知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企图自欺欺人。”
温知泠:“不明白的人是你,顾渊。”
人心最复杂,但也最简单。皇祖母跟她说,日久生情是世间最朴质也最真实的情感。温知泠本就不是太贪,尝尽单相思之苦后,终有一天她愿意吃顾渊给的糖。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本来也不算是太糟糕的事情。现在看来,倒像是她错了。
“你不喜欢温长晏,为什么又要将自己的身体给他?”顾渊终于将这句话问出口。
温知泠身子一怔,许久说不出话来。她呆呆站在原处,眼看着顾渊越走越近。她看似波澜不惊,内心却免不了一场海啸山风。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所以这就是你一直冷落我的理由?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不直接与我说?或者你一纸休书,如此不好?”温知泠说。
当下才说起这件事情,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剥去脸皮,曝在日光之下,丑态尽显。
“我对你的好还不够吗?”顾渊自顾自地说:“可你早就已经脏了,不是吗?”
温知泠忽然就笑了,笑得些许放肆,笑到最后皱起了眉头。她素来以为自己敢爱敢恨,拿得起也放得下,如此便是无憾。谁没有年少无知的时候,她错就错在自己是个女的。
“我并不脏,我只是错了。我错就错在,不该对你隐瞒这件事情。”温知泠一字一句,心头像是针扎一般。
其实也并非想要刻意隐瞒顾渊,只是她一直没能等来一个与他坦白的机会。她错了,她认。
“顾渊,算了吧,就到这里了。”说完,她转身就想逃。
“你就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温知泠再次停下脚步,却没有说话。
“你喜欢过我吗?还是说,嫁给我只不过是因为旨意?”
“顾渊,你知道你们对我有多残忍吗?”温知泠的眼睛泛着泪花,“你们清高得恬不知耻,你们虚伪得情真意切!”
她跟顾渊认识五年,成亲三年,感情正该是可以再度升温的时候。它却一降再降。现在终于一别两宽,却又突然出现在眼前,甚至要质问她爱是不爱。
“我认真的时候你们视而不见,等我转身离开,又来乱我心绪。我做错了什么?世人都说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兴妖作乱!而实际上你们当我是没有感情的玩物,拿来当做政治的牺牲品,推来夺去!最后还要说我寡廉鲜耻,说我不知检点。”
“泠儿……对不起,不是这样的……”
“整整三年,你对我总是忽冷忽热,甚至更多时候,是冷眼相待。可即便如此,我也未曾怨过你。当初既然毫不挽留让我回大昭,你今日又何苦来与我说这些?求求你们,做个人吧。”
她真的感觉到倦怠,即便她不回大昭,三年的寂寞也早已将他们之间的情分消磨得所剩无几了。只是寂寞又无声无息,分开后才后知后觉——原来,单靠一个人真的撑不起一段感情。
就像是浩瀚海面上的孤舟独桨,即便不被大风狂浪击碎,最终也会因孤独的吞噬,而沉入海底。
“泠儿你听我说……”
“够了。”温知泠觉得可以了,“也曾是夫妻一场,切莫让大家都太难堪。给彼此留下一点尊严,你我都体面。”
已经不想再去纠缠了,她没有愧对过燕王妃这个身份,也不曾亏欠顾渊,就已经足够了。重要的是,他当着她的面说她脏,还不够吗?她不是没有自尊心,不是没有廉耻之心的女人。
总是这样,他们总是这样子。先是给她一颗糖,再狠狠扎她一刀。往后,宁吃刀子不讨糖。
“体面?当年当着长晏的面,我千百般讨好你,就已经毫无体面可言。”顾渊说。
“所以你现在想怎么样呢?顾渊。”温知泠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没事……只是太想你。”顾渊红着眼睛看她,眼神透着不甘和忧郁。
以前在王宫里头,起码能天天看着她,哪怕是躲在远处。他顾渊纵然是一国之君,万人跪拜,不也还是爱而不得?
“顾渊,从今往后,我们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她决绝地转头离开。
顾渊站在原地,看着温知泠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睛里泛起丝丝凄凉之意。
一笔勾销……一笔勾销……
“才想起来要一笔勾销?你以为真的有那么容易吗……”顾渊喃喃自语。
想要重新开始一段生活并不难,难的是忘却过往种种云烟。温知泠一边走,一边回想起她与顾渊的相遇,内心一片混乱。
在温长晏去了越城之后没多久,大昭朝廷的人就已经来过一次了。彼时的阿蛮就躲在暗处,看着顾渊将那些人赶走了。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顾渊对她说的那句话——“温长晏要护之人,就是我顾渊要护之人。”
少年顾渊的眼睛里,有肝胆相照的情义,隐隐还透着些许骄傲的光芒。 昭昭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