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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宴是在天斋四号舍门口找到的齐天佑,这也是梦中的他看到梁凝心痛苦开始的地方。
唐安宴碰到齐天佑肩膀的时候,更加确信,齐天佑已经看到的不是全部,也已有大半。
齐天佑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瞳孔剧烈颤抖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宛若刻在淡棕色的眼眸中,他实在无法相信先前所见的一幕。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父皇!
诚然他确实没见过如此年轻的父皇,可印象中,无论是幼时来太子府查验太子和他功课的严厉慈父,还是朝堂上一身黄袍,睥睨天下、俯视众生、令人敬畏的天子,皆是正视绳行,浩然正气的威仪模样。
方才房中,他眼睁睁地看着‘父皇’巧言令色骗那位女扮男装,做国子监监生打扮的女子,饮下提前不知放了什么在杯中的酒水,而后等着药效发作,故作不解为何女子会突然撕扯自己和他的衣物,表面以正人君子的姿态推拒,却偷偷将人往床上带。
正当齐天佑想进去阻拦,又一气度儒雅斯文的男子赶到。
光看容貌,与他也有几分相像,叫齐天佑颇感诧异。
从两人的对话中,齐天佑终于确定了来人的身份:他父皇的兄长——曾经差点成为太子的大皇子殿下,元弘盛。
倘若当初大皇子没被贬为庶民,按辈分来说,齐天佑还得喊他一声皇叔。
这位从未见过面的皇叔,显然是来找那女子的。
敲了半天的门,无人应答,可分明能听到里面有人,正当大皇子犹豫不决,来回踱步考虑该不该不经过主人同意就破门而入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打了开来。
开门的是衣衫不整且脖子、胸口布着可疑红痕的四皇子。
大皇子虽不敢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加之他四皇弟开口便是先认错,说自己喝多了才做了错事,但他会承担后果,对梁凝心负责。
若非齐天佑亲眼看着四皇子下了药,将人弄上床,他也会和大皇子一样,被这番真诚的说辞打动。
谎言信手拈来,让人看不出破绽,披着正人君子的皮,做着无耻小人的行径,这样的人真是他的父皇?
齐天佑做梦都不敢相信!
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后宫偷听到他父皇对着一棵槐树的自言自语。
齐天佑这才恍然,难怪小时候将父皇的话复述给太子听时,太子竟会那样失态,也想通了为何太子替他顶罪后,直至今日,父皇都无法原谅他。
唐安宴来后,眼前的景象不知换了几番,一幕幕皆是当时的四皇子,以堂堂圣女竟和皇子有了首尾为要挟,逼迫梁凝心做一些她不愿的事。
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在大皇子面前。
齐天佑原先不理解,为何梁凝心不反抗,可仔细一想,倒也明白了梁凝心受此要挟的缘由:一旦白莲教圣女与皇子有染一事被白莲教众知晓,在他们眼中冰清玉洁的圣女不再圣洁,对圣女的虔诚与信任毁于一旦,更甚会怀疑圣女将与皇子联手铲除白莲教,那么到时,梁曼吟贵为佛母,为了成就大事,必然会应和教众,赐死圣女。
白莲教再也容不下她。
而皇帝又怎能容忍自己的儿子与逆贼有染?
一旦此事暴露,梁凝心左右都是死!当这圣女本就不是她所愿,更不想为此丧命,梁凝心信了四皇子的花言巧语,将白莲教窝点以及教众名单全交给了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这样,四皇子如此深爱于她,必然会守诺带她离开,保住她的命。
却不想......
正是这曾经赤/裸相对,亲密无间的人,亲手将浸过水的麻绳套在她的脖颈上,铁了心要送她上黄泉路。
死前最后一刻,梁凝心才看清楚,想明白,原来一直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铲除白莲教,所有的一切全是骗局!
“元弘业!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此生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泣血的诅咒,宛若从地狱深渊传出,字字诛心,带着无尽的悔恨,悔她有眼无珠,误信小人,恨四皇子的冷酷无情,心狠手辣。
齐天佑越过身前的假山,呆滞地看着自己敬爱的父皇,虽是垂着头,仍能看清一双手青筋暴起,握紧麻绳,慢慢勒住被众禁卫军围的无路可逃、跪坐在地的梁凝心。
嘴角悄然挂着的那抹笑意,冷的齐天佑心肝直打寒颤。
此情此景,齐天佑无端感觉自己回到了他一直不愿回想的,听到不该听的那一夜。
——太子直挺挺地独自跪在结了冰的泥潭里,承受圣上的责难,而他听从太子哥的话,躲在假山后,紧紧捂着嘴,闭着眼听皮鞭打在太子身上的皮绽肉开声以及太子隐忍不吭声,强忍着夺眶泪水,从心底生出一种......惧怕。
他才清楚地认识到,持鞭之人,不仅仅是他们的父亲,更是将自己曾无法延续子嗣示为耻辱的一国之君。
梁凝心声嘶力竭的诅咒,言犹在耳,久久不散。
她眼眸中那绝望的恨意,几乎让齐天佑喘不过来气,唐安宴再一次看到梦中之景,此时此刻却能比在梦中那会更有切身的体会,“你父皇可真狠。”
他忍不住感叹。
迟迟没等到齐天佑的反应,唐安宴侧过头去看他,却发现齐天佑不知何时走出了两人遮掩身形的假山。
齐天佑笔直地朝他父皇走去,早在太子替他顶罪时,他便该走出去承担一切!
如今亲眼看到这副景象,他真的很想问问他,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利用完梁凝心,获得先皇青睐后竟还要杀人灭口!想着自小父皇教他最多的那句:“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是气所磅礴,凛冽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字句说的皆是正义正直充斥世间,神圣不可侵犯而万古长存,大地靠着凛然正气得以挺立,天柱靠它支撑,三纲五常靠正气维持生命,道义因正气才有根本。
可眼前的一幕,足以叫齐天佑对从他父皇身上学到的那所谓的正直正义产生怀疑。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齐天佑几乎要奔溃,失了理智的他全然不顾唐安宴的阻拦。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不能接受,可这只是梁凝心的执念,就算你想去问个明白,一个幻化出来的人影又能回答你什么?”唐安宴一脸焦急地将齐天佑往假山后拽,可钻入牛角尖的齐天佑已然听不见唐安宴理智的劝说。
无奈之下,唐安宴只好竖起手掌,想将他劈晕,以免幻境中的执念看到齐天佑这张脸。
然而还未等唐安宴来得及动手,凄厉的尖叫响彻整个国子监上空,泣血一般的声嘶力竭,浓烈到几乎化不开的怨气,在梁凝心濒临死亡却看到与自己诅咒之人的儿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瞬间爆发。
完了。
被看到了。
耳边嗡嗡,唐安宴愣了足有一秒,眼睁睁看着被吊在槐树上的梁凝心,赤红的血眸压着漫天怒气,朝他们投来无尽的恨与恶意,他没有片刻犹豫,拽着失魂落魄的齐天佑转身便逃。
梁凝心这执念有多恐怖,曾在梦中见过后续的唐安宴清楚的知道,正是因为梁凝心的怨气太重,因而她的诅咒在她死后便立马显现在了当时的四皇子,也是当今的圣上身上。
四皇子娶妻纳妾后,迟迟未有子嗣,就算他贵为太子,无法延续香火也是大忌,一直在他身边的玄机和尚发现了四皇子无子的根源,便告诉他要破梁凝心的诅咒,除非让梁凝心原谅他,可这般的怨恨,又岂是能轻易被原谅的。
四皇子最后选了最残忍,却也是见效最快的法子:分尸。
只有这样,梁凝心的怨气随着各个部位的肢解分离而分散,如此才不足以支撑诅咒的持续。
唐安宴拉着齐天佑飞奔,身后涌来的怨念带来刺骨的寒意,从脊椎尾直冲天灵盖,不能停,绝不能停!唐安宴清楚的知道,一旦停下被那团深入骨髓的怨气执念所缠上,他和齐天佑都将化为这股怨念的口粮养料!
陷入生死存亡危难之际,唐安宴突然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在钟灵没在的情况下,还心存侥幸,一意孤行想让齐天佑看清楚事情的真相,他这样做只是为了以后避免齐天佑阻碍他完成梁凝心的心愿。
是他太自私了。
倘若那执念不曾看见齐天佑,他还可以和梦中一样,与那执念做交易,以替她报分尸之仇换取让他离开幻境。
可如今,这一法子面对从幻境中清醒,知道了自己诅咒不成,还落个死无全尸的梁凝心的执念来说,已经不起作用。
这是梁凝心执念所铸的幻境,跑到哪里都没有用,禁忌已被触犯,剩下的只有死路一条!
唐安宴浑身冰凉,拉着齐天佑,就算一直再跑从未停歇,也带不起一丝的热度,浑身的骨头仿佛要被冻住,身后的怨念越来越紧,越来越近。
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被吞噬,化作怨念的养料?
纷繁凌乱的思绪从四面八方涌来,好像身后的怨念在不断侵蚀理智,被怨念掠过的脑海仅剩下恐惧,焦虑,不甘,不舍,无数的负面情绪,慢慢攻破两人的心防。
脚下的步伐渐缓,两人好似放弃了挣扎,就在那团怨念自下而上,先是缠住两人的脚,飞快向上缠卷,眨眼便要缠上两人的脖子之时,黑压压的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呼喊。
“安宴,锦囊!”
此声如高山寒寺清晨撞响的古钟,叫人一下子神台清明。
“是钟灵!”唐安宴恢复神智后立马反应过来,“我们能出去了!”唐安宴听到钟灵声音的那一刻便坚信自己得救了,但却不解钟灵说的锦囊是什么东西。
“你拿着出去。”唐安宴在思考的时候,齐天佑突然扯下腰间的藕色荷包,因手被束缚着,只好用手腕起力,荷包随着圆弧的弧度,砸到唐安宴胸口。
缠在唐安宴胸前的怨念黑气,因荷包的突然触碰瞬间被打散,眼见又要将人缠上,唐安宴奋力挣脱手上的束缚,接住荷包,迅疾打开,从中取出一张朱砂绘制的黄符。
黄符泛着金光,耀眼的光瞬间驱散唐安宴四周的怨念之气。
黑气顷刻犹如潮水一般退去。
正当唐安宴想要如法炮制,替齐天佑一并驱散周身的怨念,却听他平静的声音响起:“不必救我。”
“?”唐安宴仔仔细细地看了齐天佑的神情,他惊讶的发现,老古板是认真的,“你疯了!”
世上哪有人会赶着去死!唐安宴看齐天佑的眼神简直是不可理喻。
齐天佑嘴唇动了动,正打算说些什么,唐安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符咒往他身上一拍,打散一片黑气,“别跟我说什么父债子偿的狗屁话,他是他,你是你,他犯下的错事,用不着你替他担着,更何况,你有问过梁凝心愿意让你替他偿还吗?少自以为是。”
当符纸燃起的一瞬,两人终于回归现实。
“你们没事吧?”范松见两人终于有了动静,立马凑上前来问。
齐天佑垂着头,一言不发将手中还抱着的木板放在了地上,唐安宴见他这样还想劝上两句,但见东方一抹鱼肚白缓缓升起,“糟!小爷必须立马回尘凡涧,范松你替我看着他,千万别让他做傻事!”
唐安宴不放心地看了齐天佑好几眼,转身要走,可齐天佑在幻境中生无可恋的神态又浮上眼前,无奈转头,“就算你赔命给她,她能活吗?她的恨会消吗?别傻了,与其要死要活,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不如将她的尸骨找全,好生下葬,有意义的多。”
“无意义吗?”齐天佑喃喃道。
范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得空和你说,老古板就交给你了,替小爷看牢了。”
......
“你的要求我已经办到,他们已经安全地离开了我的执念,你答应我的何时兑现?”枫树林里,躲在巨石后缩成一团小小的黑影的梁凝心,不确信地望着钟灵。
钟灵收好让梁凝心签的鬼契,拍了拍胸脯放言道:“放心,我小灵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身子借你可以,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不能伤及无辜,你的仇人只有一个,等了却了心愿,你必须立马去投胎!”
“我......我答应你,我不过想他活的生不如死罢了,旁人我可以不管。”
“倘若你没做到,这鬼契反噬带来的苦楚......”
“不必多言,我晓得了。”
钟灵看着一脸坚定的梁凝心,对着缓缓升起的朝阳深吸一口气,将这最后的美景收入眼底,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她沉默了一会,最终开口道:“那.....便开始吧。” 爷不缺钱,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