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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昌水镇倚水而建,是一个十分古朴的水乡。
青石板小桥下,几只乌篷小船顺水而行,二月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伴着暖阳照得水面粼粼地泛起波光。
与繁华兴荣的禹阳截然不同,这有着江昌特有的诗情画意。
唐安宴眯着眼,深深吸了口气,离开了国子监,空气中都是自由的味道。
将一把与他通身富豪之气格格不入的崭新红纹白伞扛在肩上,一脸畅快道:“没想到这小小的水镇别有一番风味。”
钟灵杏眼盈盈闪着亮光,这可是她头一回看到水墨如画的江昌,满心欢喜道:“听闻江昌是酒乡,最有名是十里香,难得来一趟,不如尝一尝?”
唐安宴与齐天佑难得意见一致,齐点头称好。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若再配上美酒,妙哉妙哉。”齐天佑也忍不住叹道。
站在三人身后的韩季,听三人之言,笑得仿佛春风中摇曳的罂粟花。
背着一褪了色的深色包袱,拿着一路驾马的长鞭,‘友善’地看着几人惬意的背影。
马鞭破空挥响,叭叭抽打石桥。
只听韩季怒不可遏对着三人呵斥道:“我带你们来这是让你们吃酒划船玩享受的吗!啊?”
眼见鞭子就要抽到脚,三人齐齐拔腿跑。
唐安宴甚是无奈,明明是韩季自愿暗度陈仓,偷偷将他们弄出了国子监,出来后又后悔,觉得自己如此行事德行有失,一路上竟将火气撒在他们身上。
还有哪个狗东西说韩季性子温和好说话的?若叫他知道那人是谁,定要撕了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这虎虎生威的鞭子和怒斥,着实和温和二字不搭边。
唐安宴边跑边转身,扮着鬼脸挑衅喊道:“出都出来了,你还摆什么先生架子!小爷不吃你这套!”
钟灵慌忙拉了拉唐安宴的衣袖,对他挤眉毛弄眼睛,示意他别太嚣张。
皮这一会,等回了国子监可是要吃老狐狸的苦头的!
齐天佑早就听不惯唐安宴对先生这般无礼,脚下不停,嘴也不消停,“古之圣王,未有不尊师者也,君子亦然......”
唐安宴看病人似的看了眼齐天佑,随后将伞扔给了钟灵,捂住了耳朵,摇头晃脑喃喃道:“不听不听,老古板念经。”
......
如齐天佑所说,韩季是个君子。
十年了,江子眠交给他的那只包袱,颜色都褪了,却仍旧被珍藏的好好的。
韩季说他至今从未打开看过,毕竟隐私之物,只等着江子眠的弟弟江子闲从狱中出来,好将此物交还给他。
唐安宴去问韩季关于江子眠包袱的事时,韩季以为这帮崽子又想玩什么把戏,还编出了托梦这样荒谬的言论。
可当他看到,钟灵依着唐安宴的口述将江子眠的容貌画下来的时候,纵然是如此荒唐之言,他还是信了。
若非真的梦见,他们怎可能知道死了十年的人长什么样子?
韩季找了祭酒,以家中有事为由告了假,并利用身份之便给三人办了出恭入敬牌,一同马不停蹄赶到了江昌。
江昌属于禹阳管辖之地。
正是因为唐安宴说他能将江子闲救出来,韩季才如此行事。
毕竟唐安宴可是拥有整个禹阳管辖地界内管事权的,兵部尚书之子。
他决定赌一把。
一路上,韩季是忐忑难安,担心自己受了唐安宴的哄骗,却又希望唐安宴说的是真的。
在韩季不耐催促下,一行人来到了江子眠的家。
远离热闹之地,灰白的泥墙敝凌,带着一股萧索颓然之感。
唐安宴撑着伞,站在还算干净的泥墙矮房里,凤眼四转,打量周遭。
只一字形容:穷。
却不脏。
站在伞下的书呆鬼江子眠,怔愣地看着房中的一切,恍若隔世。
眼前的房子分外熟悉,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隐隐地竟让他有些想落泪。
“家中这般整洁应是有人常来打扫。”齐天佑伸手拂过桌面,没沾上一点尘灰。
“不止是有人打扫,应该是有人在此常住。”钟灵早已溜达完了一圈,端着厨房里一盘肥而不腻的红烧肉走了出来。
肉香瞬间充斥整间房屋。
韩季疑惑地捏着下巴,奇怪道:“子眠家中除了已逝的老母亲和还在狱中的弟弟,没有别的亲戚,如今会是谁住在这?”
唐安宴看了眼伞下的江子眠,见他仍旧一脸迷茫,无力地叹了口气,原想着故地重游江子眠能想起什么,眼下看来还是悬。
不能靠这蠢鬼。
“都已经十年了,被什么人鸠占鹊巢,也不是没可能。”
钟灵猜测的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呵斥。
一位背着柴禾的布衣老伯疾言厉色,指着他们粗鲁大吼道:“你们是谁!闯到我家里干什么!”
边说边扔下了背上的柴木,抽了一根最粗的,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齐天佑闻言立马上前,对着老伯拱了拱手,解释道:“我们是国子监江子......”
话还未说完,唐安宴立马出声打断:“我们是准备去国子监进学的监生,见天色不早,想找一处落脚,不知老伯方不方便?”
边说边从袖中拿出一锭十两银。
布衣老伯见到银子两眼放光,手中的木棍咣当落了地。
贪婪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唐安宴手中的银两,搓着手嘿嘿笑,连声说道:“方便,方便!怎么会不方便。”
喜滋滋地收下银钱,老伯才抬眼细细打量房中的四人,除了一位年长点的,皆不过十五六,个个白净,手无缚鸡之力模样,确实像是读书人。
此处每年不乏赶路要去国子监进学的监生,客栈太小不够住,每每都有不少监生会找附近的农家借住。
方才被银钱迷了心智,这会想起来才狐疑地问道:“这时间赶去那国子监恐怕已经迟了吧?”
唐安宴面露哀色,点了点头,无奈道:“说来也惭愧,我们兄弟四人光知晓读书,出门竟连路都识不清,尤其到了夜里,那是完全辨不清方向,一路上走了好多冤枉路。”
“好不容易听人说着江昌水镇离禹阳不远,眼瞅着天就要黑了,稳妥起见,决定还是借宿一宿,想着等白日人多方便问路时再上路。”
趁老伯听的认真,唐安宴紧接着叹了一声:“虽知错过了进学的时间,可都走到这了,心中不甘,还是想再去碰碰运气。”
布衣老伯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他也不是头一回遇上这样因路途遥远错过进学时间的监生。
扬起满是褶皱的脸,热情地问道:“长途跋涉来到这,应该都累了吧,我这就给你们收拾屋子去。”
说完老伯便去捡被他落在门外的木柴。
唐安宴不动声色给钟灵使了个眼色。
钟灵会意跟了上去:“老伯我来帮你!不知老伯怎么称呼......”
“你为何要说谎?”齐天佑看钟灵和那自称田大柱的老伯进了厨房,不解问道。
倒是韩季老谋深算,一下就猜到了唐安宴的意图:“可是这位老者有什么问题?”
唐安宴将伞放在了桌上,早在见到那老伯时他便将伞收了起来,指着钟灵放在桌上那盘满满的红烧肉说道:“看他的样子是吃得起红烧肉的人吗?”
以往禹阳不少商人来给他爹送钱求庇佑的时候,就听过他们抱怨过农夫,连猪肉都吃不起,竟能排在士人之后,而商人金钱满袋地位居然还低农夫两等,实在不服。
这老伯明显是个农夫,家中摆放着的耕田用具不少,但都积了灰。
一个不耕田的农夫,以何为生?又是哪来的钱吃猪肉?
齐天佑恍然,连连道有理。
“他说这是自己家,说不准与江家有什么关系,是敌是友试一试便知。”唐安宴挑眉自信道。
“怎么试?”
唐安宴招呼两人过来,压低了嗓音道出了他今夜的计划。
“这不是骗人吗!”齐天佑皱着眉,不赞同。
“这怎么是骗人?不过是以此计来探探老伯的为人。”
“孔老夫子不也曾经曰过,识人要看言行,小爷此计最能看出一个人在临危时的本能反应。”
韩季嫌弃地摇了摇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孔夫子说的是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
“对,就是这句!”
唐安宴连连点头,对韩季拱了拱手,转头便对齐天佑说道:“你看连孔老夫子和韩先生这般君子也都赞同,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啊!”
莫名同意的两人:“???”
*
人深人静。
“啊——”
一声惊叫划破星空,漆黑的几间房陆续地点了灯。
众人闻声急匆匆地赶到了齐天佑和韩季所住的房间,只见两人皆拿棉被蒙头,瑟瑟发抖。
老伯拿着盏油灯,疑惑地问道:“两位公子这是怎么了?”
只听被子里闷闷地传来惊惧的声音:“鬼啊!有鬼啊!”
唐安宴大步向前一迈,当着老伯的面四下一望,不信道:“这世上哪来的鬼,我看你们是被梦魇住了。”边说边扯下蒙在两人头上的棉被,“睁眼看看,这儿哪有鬼?”
两人战战兢兢地睁开眼,怀疑地看了看四周。
这会应该齐天佑念台词了,可齐天佑却怎么也说不出骗人的话,急得额角直冒汗,活活将脸给急白了。
气得唐安宴拼命给他使眼色。
“哟,看这位公子面色发青,吓得不轻,我去给你倒杯热茶。”
说着田大柱便要出门,情急之下还是韩季抢先开了口,拦下了他。
“方才真的有鬼!我们兄弟二人分明是见到鬼了,你说是不是?”韩季捅了捅齐天佑的胳膊。
齐天佑好似被吓傻了,四肢僵硬,缓缓地点了点头,瞧着丢了魂的可怜模样,惹得田大柱心中一惊。
将信将疑。
猛然又听一声惊呼:“快看!”
韩季眼神飘忽,突然一脸惊恐,煞有其事地指着田大柱的身后,颤声道:“一老一少就在那飘着,说他们姓江,他们才是屋子的主人,要赶我们出去呢!”
田大柱闻言吓得像半截埋入土的木头,直直地戳在原地,手中的油灯几乎拿不稳,脊梁直冒冷汗。
好半晌才回神,结结巴巴说道:“我......我年......年纪大了,可......可别吓......吓唬我。”
不愧是老狐狸,骗起人来就是得心应手,唐安宴一半隐在暗色中的嘴角,偷偷翘了翘。
“老伯别怕,让我去瞧瞧,我可不信这世上真有鬼。”
唐安宴贴心地安慰着老伯,顺势接过他手中的油灯,朝韩季指着的地方走去。
只见那堵青灰泥墙,墙上醒目地写着一个赤红地宛若鲜血一般的‘冤’字。
唐安宴被‘吓’得连连后退,哐当撞上了桌角。
突然的声音更是吓得田大柱连嘴唇都开始抖,脖颈发硬,慌里慌张问道:“如何?难......难倒真有鬼?”
半天也没等唐安宴回话,田大柱颤着跟风烛残年老头似的腿,扶着桌子战战兢兢悄悄地往烛光亮处一瞥。
而后心跳猛地停了一瞬。
诡谲血红冤字清晰入眼。
虽然他不识字,可墙上这血的颜色,他还是能辨别出来的!
想起时常做的噩梦,惊悸如雷直劈心头,他面色发青,哆嗦着腿一软,扑通地跪了下来。
唐安宴面无表情。
看田大柱双眼发直,抖若筛糠的双手合十,磕头求饶道:“阿弥陀佛,冤有头债有主,别来找我......”
唐安宴眼底嘲讽暗涌,勾唇笑着,伸手掐了油灯的烛光,铺天盖地的暗色一下子让屋内陷入无边的寂静。
与此同时,窗外月光将一抹飘忽不定的鬼影投在窗纸上。
“呜呜呜,田大柱......我死的好惨呐......”
凄厉尖锐的泣血声如索命之音,凭空乍响。
田大柱闻声吸了口冷气,向窗口看去,污浊的眼触到窗外那道模糊的身影,艰难蹦出的名字裹挟着惊恐惧怕,“江.....江大娘?”
像是为了应和他的呼唤,窗外哭泣声越发凄厉。
田大柱吓得神志不清,头在地上砸起梆梆声,嗫嚅颤抖的唇,不断重复着:“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别找我!别找我......”
风吹得窗子哐哐作响,窗外鬼影一晃,窗上便留下了只血迹斑斑的血手印。
只听咚——一声。
田大柱终于受不住刺激,两眼一翻,顶着一头冷汗昏了过去。
唐安宴这才走近,鄙夷抬脚拨了拨,就知道这会在菜里下迷/药的老头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知心里装的什么鬼,竟怕成了这副模样。”
钟灵披着块破布,边说边擦着一手的狗血,从门外走了进来。 爷不缺钱,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