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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岳峰是个天才,判断出了狗牙山之行会有风险?当然不是,这个世界的确有聪明人,但是没有未卜先知的圣人。史岳峰的猜疑是来自对秦麦国这个人的人品不信任,是这些年生活中的坎坎坷坷造成的,就是我们说的社会经验丰富。而且他猜忌地根源没有错,因为任何坏事都是人制造的,是心术不正的人制造的,那么心术不正的人可能制造灾难,对他们提防一手就是必须地。史岳峰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判断,但是他有感觉,人有的时候感觉比证据还准。
那么史岳峰的感觉是不是正确?狗牙山上果然有阴谋?回答是有,只是说起这个阴谋要费不少口舌。原来方伯良也没有看明白孙不良这个人,他派给孙不良的任务是破坏抗日力量的联合,因此答应孙不良可以不因为孙国华的事情而影响自己的位置,却不知道孙不良会有另外的打算。孙不良这个人没有多少文化,之所以能够从一个农民混到今天的家财万贯,和他过于精明的大脑有关,和他的无利不起早的做人原则有关。
在他的脑袋里,自家的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为了个人利益是不存在底线的,因此卖国了,出卖良知了,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事情,也就是说,任何道德约束在他这里都是零,因此就算和孙国华的做人发生冲突,他也不会牺牲自己的利益,在平谷他最忌惮的人是史岳峰。那一次史岳峰袭击孙家堡他侥幸逃得了性命,从此就明白,有史岳峰在,他的万贯家财随时随地就可能易手,因为史岳峰已经有了部队,用他的话说手里有了硬把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要他的命。
如果孙国华答应帮他除掉史岳峰,他就不会管孙国华是不是个抗日将领,就会和他站在一起。偏偏孙国华不肯做这件事,用孙国华的话说,是他孙不良先做了对不起史家的事情,何况现在的史岳峰还是抗日好汉,那就更不能做对日本人有利的事情。既然儿子都不肯帮自己,除了日本人,孙不良看不出谁会置史岳峰于死地。他死心塌地投靠日本人,这不能说不是一个原因。
只是让他沮丧地是,日本人的确恨史岳峰,也的确想除掉史岳峰,但是史岳峰太狡猾,日本人非但没有吃掉史岳峰的蘑菇岭,史岳峰几次和日本人交手并没有吃多大的亏,这让他明白仅仅靠日本人是不行的,因为日本人有自己的算盘,他们不会为了他孙不良而破坏自己的计划。如此一来孙不良明白,想除掉史岳峰必须另外想办法。这一次方伯良找到他离间抗日力量,他感到这是个机会。如果借这个机会除掉史岳峰,岂不是一箭双雕?
因此孙不良来到秦麦国的狗牙山,立刻鼓动了三寸不烂之舌,竭尽全力去说服秦麦国。那么秦麦国就那么容易被说服?当然不是,问题是孙不良了解秦麦国这个人,捏住了秦麦国的软肋,他知道秦麦国打起抗日的旗号是刘备摔孩子——刁买人心,不会是真心抗日。目前在东北地区的人民心中,谁抗日谁得民心,这是一块金字招牌,像秦麦国这种人抗日只能是投机,只要机会合适,价钱合理,他翻脸比翻书还快,如此一来孙不良当然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因此带给秦麦国重礼,得到秦麦国高看之后,孙不良就开始按照自己设定的计谋行事了。
当天晚上酒足饭饱之后,两个人躺在滚热地土炕上抽大烟,边抽边闲话,听者无意,说者有心,说话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大寨主,平谷的局势你怎么看?”孙不良首先挑起了话头。
“局势?那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平谷一定是日本人的天下。”秦麦国吐了口烟泡说,昏黄地眼珠死鱼般地没有转动,因为他觉得这不是个话题,随后又道:“谁坐天下也有绺子活路,当年张大帅厉害吧!东北的胡子不是照样活的好好的?”
“当家的,日本人和张大帅不一样,张大帅本来就是胡子出身,没有把胡子消灭是有香火情的,而且张大帅也没有日本人的实力。”孙不良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在脸上显出不以为然地神色。
“你这是替日本人吹,他日本人从九一八进入东北,几年了,东北的胡子少了还是多了?就咱这地理条件,日本人没有千军万马想踏平平谷?我看是做梦。”秦麦国说到后一句话坐了起来,眼睛瞪圆了。自从来到山上当土匪,秦麦国就把这个行当看成了后半生的依靠,因为他明白,坏名声已经传播出去,生意是无法做了,当土匪却无所谓,因为好人谁当胡子,所以他希望把胡子当下去,直到老死山中。
“当家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平谷县城原来只有一个大队的日本人,现在变成一个联队了,而且我听说日本军部准备移民五千万日本人到东北,你想想,如果这个五千万日本人过来了,日本人不是少了,是多了,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还会允许你们占山为王?”
孙不良说到这做出一副煞有介事地表情,好像日本人的移民马上就要过来了。
“你这个消息可靠?”秦麦国瞪大了眼睛,心里顿时突突乱跳,他知道整个东北只有三千万人,如果日本移民五千万过来,那日本人就差不多是东北人的两倍了,当然就没有他们的位置了。鬼子发动九一八只有不到两万军队,就让张家几十万东北军逃离东北,这说明日本人真是蝎虎,如果日本人比本地人还多,他们这些人只能下矿井给日本人抗大活了,而且这是日本人最愿意干的事情。
“当然可靠,你没有看见日本人在大量囤积物资,什么东西都要,就是为将来日本人进来而准备的。”孙不良又说。
“哎,天塌大家死,擎着就是。”秦麦国做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一仰身又躺在炕上。
“话不是这样说,当家的,生命是自己的,这个不能平均分配。”孙不良提醒秦麦国说。
“你说的是没有错,可是路在哪?我又不认识日本人,就是烧香也找不到庙门。”说到这秦麦国像似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坐了起来,眼睛瞪圆了看着孙不良。“你不是给日本人当差,应该能够说上话,帮我一个忙如何?”
孙不良等的就是这句话,看见秦麦国入套了,心里那个高兴就不用提了,但是脸上显露出地却是苦笑,故意做出一副难为情地样子说:“我是可以说上话,可是你知道,拜码头是需要礼物的,你就这样过去,就算日本人会留下你也不会被看重。”
“你是让我递投名状?”秦麦国当然明白了孙不良的话。
“当家的,这是自然的,你没有听说当初刁德胜投靠日本人,差不多把平谷地区的绺子一勺烩了,所以日本人才看重他,给了他皇协军大队长的头衔。现在的刁德胜多牛啊!吃着皇粮,手握军队,名利双收。”孙不良说到这做出一副羡慕地表情。眼睛斜睨着秦麦国,故意用表情吸引秦麦国的注意。
秦麦国早就听说了刁德胜这件事,只是那会儿他还没有上山当土匪,所以知之不详,就要求孙不良说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孙不良自然是添枝加叶地说了一统,然后告诉秦麦国,日本人正在准备扩大皇协军,这个时候过去正是时候。秦麦国听见后面的话自然是怦然心动,他本来就是有奶就是娘的那种人。当年为了偷情,连亲哥哥的利益都不管,如今怎么可能顾忌到别人的利益?只是拿什么做“投名状”没有想出来,所以暂时没有接话。
孙不良看见秦麦国动心了在沉思,明白现在是该加薪的时候,就又说“日本人在平谷最恨的是蘑菇岭,就是说最想要史岳峰的脑袋。”
听见孙不良提供的“投名状”是史岳峰的脑袋,秦麦国顿时吓了一跳,眼睛里立刻射出了不满地目光,因为他知道蘑菇岭的军事力量,更知道史岳峰这个人的厉害,让狗牙山和蘑菇岭去拼斗,不但没有取胜的可能,很可能连老本都赔进去,如何能够不恼?
“孙大财主,你要是没有好主意就不要来消遣我们,难道你不明白史岳峰?他的能力连日本人都怕三分?”
“大当家的,你没有弄懂我的话,我当然不会让你带着人去打蘑菇岭,其实要史岳峰的脑袋很简单,根本就不用大动肝火,真刀真枪地去厮杀,只要用一条小小地计谋就可以成功,就是不知道大当家的想不想听。”
看见秦麦国花果山打雷——击猴了,孙不良赶紧灭火,掏出了硬货,因为他明白,这些绺子当家人都是翻脸不认人的那种,一个不如意就可能动刀枪。
听见孙不良说有办法捉到史岳峰,而且不用火拼,秦麦国有些心动了,他太明白史岳峰的价值,当然明白这个“投名状”是极具分量地。如果真的可以把史岳峰献给日本人,日本人当然会重重赏赐他们,而他们过去后的分量也不会低。
“孙大财主,你不会耍兄弟吧!”秦麦国一脸疑惑地说,久经江湖的他明白,天上没有掉馅饼这样的美事,所以有此一问。
“怎么会?只要当家的愿意,这件事情做起来十分简单。”孙不良虽然信誓旦旦表示自己是真心帮助秦麦国,只是并没有说出让秦麦国做什么事,似乎还在吊秦麦国的胃口。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吞吞吐吐地,不是个爷们。”秦麦国耐性有限,脏话就憋不住了,眼睛里的神色明显表现出了不高兴。
“当家的,据我所知,平谷地区联合抗日的开会地点并没有确定,当家的何不找个借口把史岳峰他们骗到狗牙寨,那时候在当家的一亩三分地就可以瓮中捉鳖了。”孙不良说到这眼睛眯缝起来,看着秦麦国没有往下说。
“你是说我答应参加他们的会议,把开会地点放在狗牙寨?”秦麦国眼睛瞪圆了,因为他明白这的确是个不用火拼,俘获史岳峰的最好办法,问题是史岳峰会不会上当?肯不肯来?如果史岳峰不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给日本人交不上“投名状,”还得罪了史岳峰,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史岳峰急于召开联合会议,组成强大力量和日本人干,怎么会不来?一定会来的。”孙不良看出了秦麦国的迟疑,直接给秦麦国吃了定心丸。“退一步说,史岳峰不来,蘑菇岭也会派出别的重量级当家的,你收拾了他们给蘑菇岭也是重大地打击,日本人是会认账的。”
秦麦国本来跟史岳峰没有仇,也不是非要史岳峰的脑袋,他的目的是给日本人送上“投名状”做见面礼,作为投靠小原之后讨价还价地本钱,现在听孙不良这样一说,感觉办法可行,就答应了孙不良,在和麻先生商量之后派出了麻先生去下帖子。
史岳峰凭着第六感觉怀疑秦麦国的邀请有诈,但是他没有证据,感觉是自己的,说不服人,关羽鸿就主张前往,众师兄弟也觉得联合抗日是大事。蘑菇岭是最先提出倡议的,就因为会议地点选在蘑菇岭之外不去参加,于情于理都不合,给外界的感觉过于小家子气了。
史岳峰看见大家都反对他的意见就不再坚持,但是心里并不托底,就把高松林找来,让他把狗牙山周围地地势,山势了解清楚,并且画出草图,他必须要做到心里有数,这是他做事情的一贯原则。如果不能说服自己,他宁愿抵抗众议也要坚持自己的主张,这或许是当年留下的教训太深刻了,一次冲动差一点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怎么可能不铭心刻骨?
不错,蘑菇岭和狗牙山没有过龃龉,他也不熟悉秦麦国这个人,两个人之间没有仇怨,但是处此乱世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绺子之间为了针尖大的利益,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事情并不少,史岳峰从骨子里不相信绺子的道德,品格,何况还有个日本人在幕后。史岳峰不相信小原对抵抗力量要召开联合会议的事情一无所知,小原身边还有个方伯良做高参,就是小原忘记了,或者忽视了什么事,方伯良也忘不了,也会提醒小原的。史岳峰在心里时刻地提醒自己,不要把任何事情看简单了,因为平谷地区有方伯良在。
那么这件事情方伯良插手了,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当然不是,方伯良虽然聪明过人,可是他毕竟不是神,不可能把一切事情都预料到,当孙不良告诉了他自己的计谋之后,他的脑子里立刻转了十几个圈,敏感地意识到一个他没有想到的机会出现了,下面要考虑的事情就是怎么利用这个事情把史岳峰和这个地区的抵抗力量一锅烩。
假如一切像孙不良说的那样,抵抗力量聚集在狗牙山开会,这个机会太难得了,他想到的不仅仅是要史岳峰的脑袋,是所有抵抗力量当家人的脑袋。因为方伯良明白,一旦这些当家人消失了,平谷地区的抵抗力量也就不存在了,要知道鸟无头不飞,没有了当家人的抵抗力量就会陷入争权夺利地内耗中,凭绺子的素质,事情一定会是这样做的,那么散沙一片地抵抗力量怎么可能是皇军的对手?到那时候不用出动皇军,有刁德胜的皇协军就足够了,这是一块多么大的蛋糕啊?
方伯良决定好好地利用这件事,就对孙不良说:“如果狗牙山这件事情办成功,就对小原举荐他孙不良当北河镇的镇长。”
北河镇是最靠近县城管辖下最富裕地镇,这个职务当然是炙手可热的官职,孙不良明白,如果方伯良说话,他这个镇长就是当定了,本来他做这件事情就是一箭双雕的,如今有了这样一块丰厚地蛋糕,当然是要按照方伯良的要求去做了。
就是说他原来的目标是干掉史岳峰,方伯良现在的目标是干掉所有抵抗力量的当家人,这当然也包括孙国华,让他心慌意乱,和他原来的想法出入很大,他孙不良再自私,再没有心肝,孙国华可是他亲儿子啊!他试图就这个问题讨价还价,结果方伯良告诉他,就是他肯同意,小原也不会同意,那么只有一个办法,孙国华必须到场。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方伯良告诉孙不良,如果孙国华被捕后投降,小原不但会既往不咎,还会让孙国华做大官。问题是孙不良明白孙国华的脾气秉性,如果他就是不肯为日本人服务,日本人是不是会杀了他?
孙不良的问题让方伯良无法回答,这已经超出他的权限,而且是原则问题。本来他可以欺骗孙不良,但是方伯良的性格决定了,他不肯做这样的小人,这就变成死结了。孙不良自私不假,可是护犊之心还是有的,因此他就有了自己的主意,至于该怎么做他不会听任何人的,因此他打定主意不去通知孙国华,就是说,他的目标是史岳峰和他的蘑菇岭。他打他的算盘,方伯良在做自己的事情,这样一来由孙不良导演的这出大戏就有热闹可看了。
只是孙不良不知道,秦麦国也并不完全听从他的摆布,他同样有自己的算盘。在决定出卖良知,投靠日本人的一刹那,秦麦国就决定拿史岳峰做投名状,只是有一点秦麦国明白,史岳峰不会一个人上山,带多少人他也不清楚,为了保证活捉史岳峰顺利,自己方面当然要拥有绝对实力。
那么这就出现了另外一个问题:各路绺子和帮会当家人前来开会都不会是裸身,而且按照绺子喜欢炫耀和戒心十足地习惯,多多少少都会带一些人前来,那么这些人中有没有帮助史岳峰的山寨秦麦国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心甘情愿做他的俘虏他也不知道,如此一来危险系数自然在加大,一旦火拼起来,这些人都不是善茬,弄不好就会玩火自焚?那么是不是可以预先通知日本人悄悄进入,有了鬼子助战自然保险系数就大了。
不过问题又来了,鬼子进驻山寨动静不会小,秦麦国不敢保证自己手下的人都会心甘情愿地做汉奸,那么有不愿意的,就可能偷偷下山去告密,结果就是功亏一篑,这个险秦麦国是不敢冒的。还有一点,既然拿史岳峰做投名状是首功,如果事先得到日本人帮助,成色就减少不少,秦麦国内心是想独得这份功劳的,因此有这样多的不确定因素,逼使秦麦国要对孙不良的谋略进行调整。他就把麻先生单独找来,对他说出自己的顾及和担忧。
麻先生听完秦麦国的话,同样感觉他的担忧有道理,想了好一会办法终于想出来了,就是在开会时间上做文章。本来原定开会时间是晚上,大家开完会进行聚餐,住一晚明天再各行其是。麻先生的意见是,告诉史岳峰开会的世界是上午九点,这样一来史岳峰就和别人错开了,那么就算他会带人来开会,人数也不会太多,他们就完全占据上风了,收拾史岳峰问题就不大了。等到抓捕了史岳峰就通知方伯良,鬼子就会派人来押走史岳峰,到别的当家人来开会的时候,一切痕迹都不会留下,他们就可以按部就班的去做余下的事情。
秦麦国感觉麻先生的办法不错,就这样下了通知。如此一来原来的计划就等于作废了,一切要按照秦麦国的计策行走。当然,如果一切顺利,史岳峰的确是在劫难逃了。 血沃关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