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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施慧则大为不同,她一天到晚只有几个电话,大多还是父母家人打来的,她几乎没有任何复杂的社会关系。从接触至今,虽然她眼里婴儿般的清澈做为不了性情真实的确据,但她所有的心思都是直接表达的,对自己的喜好与厌恶更是直言不讳。按常理,二十岁以上的中国人都可以不动声色地去防御,甚至进攻,或者不露痕迹地交换利益和勾当,只要不被捉,永远不算作弊。当然,大家更习惯了淡淡的无耻,我们都习惯地把这些当成正常的人味儿,但阿宁却在施慧身上看不到这些影子。
诚然,要看懂这些,需要透彻的人格成熟,阿宁有这本事。社会的复杂对阿宁来说,好似蜻蜓点水,但相比之下,他和施慧真是两个世界的人。
咖喱屋里用餐的人都小声地交谈着。阿宁嘴里咀嚼着牛排,思绪在跳转,施慧已经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抬头了,阿宁方觉失态。他举目远眺湖面上的月影,月光是从夜空中倾泻下来的,轻轻柔柔地流淌着。而阿宁的内心却升起了惆怅,想到肩上千钧的重压,他心里噼里啪啦地像着了火,与四周的一切水火不容。
施慧的目光是清澈的,心里是明亮的,也更是聪慧的。她看着阿宁呆闷的表情,知道这个男人嘴里虽然咀嚼着牛肉,但他心里却咀嚼着艰难。她温柔地抓了一下他的手,轻轻地说:“别想了,一切都会好的。今天没赚到钱不要紧,一会儿回去好好休息,相信你的辉煌正在来的路上!”
阿宁温柔的望着她,觉得她脸上的温柔像湖面上的月光。
回濠景的路上,两个人走得不快。夜里的湖光山色和远处的璀璨华灯交相辉映,晚风习习,佳人相伴,这种闲宜的感觉对阿宁来说,真是久违了。
进房间阿宁就脱衣服先洗了澡。等他躺在床上后,施慧才和衣进了洗手间。一个大男人自己有房间不住,一个美貌女子也自然大方地邀约男人与自己同床而眠,这事无法不叫阿宁觉得好笑。他感觉这种情调很古典,就像古代男女的爱情,眉目传情、两心相悦,就是不说,也不做,就让它在暗处涌动。现在来说,自己和她的这份情缘也算传奇了,估计也够资格载入史册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阿宁睁开眼睛,这才确定昨晚的的确确什么都没发生。他心里好笑,躺在一张大床的孤男寡女又他妈素睡了一夜,说出去谁信啊!他扭头一看,施慧坐在梳妆台边对镜自赏,满眼干净的笑意。于此,他知道这第二夜的素眠比缠绵更妙不可言,她的笑说明了一切。
时间还早,吃完早餐他们又回到房间,阿宁懒懒地往大床上一躺,惬意地说:“哎,很久没那么早睡觉了,这会儿赌场还真没啥生意。”说完伸展四肢,呈大字形舒展着身体。
施慧坐在电脑前翻看着东西,听阿宁这么一说,调转坐姿,轻声说道:“生活是看态度的,心若大了事儿就小了,心要小了什么事儿都大。我这些天的作息时间都和你保持一致了,这样下去,眼角很快就会有细纹的。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每天晚上十二点前回来睡觉,早上吃完早餐去赌场小赌,赢点钱后去逛街、看电影,去玩儿。累了就回来,你给我讲你的故事,我写小说,怎么样?”说话时施慧眼睛里放着幸福的光芒。
听她如此一说,阿宁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幅轻松幸福的美景,这何尝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啊!可一想到自己那一*股债,他的心又沉了下去,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哼!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何尝不想过你这种神仙日子啊!可是在下目前肯定是无福消受,我如果近期不解决家那边的经济危机,不但我自己摊官司,而且还会连累别人,整不好都得判大刑,失去自由的痛苦还他妈不如一枪崩了我呢!”
“昨天你提出的建议我考虑过了,我可以付你年薪,如果你觉得不妥,我付你月薪怎么样?”
听到这话,阿宁心里扑愣一下翻了个大跟头,这女子哪是凡人啊?怎么会如此单纯?简直比人们理想中所期待的都完美。幸好自己啥都没向她隐瞒过,更幸好自己没把任何卑鄙的手段用在她身上,否则真是造孽啊!想到这儿,阿宁的良知里突然升起一丝隐忧,单纯的隐喻就是傻呀,这姑娘也太容易被伤害啦!他呼地一下坐起来,走到施慧前面,一把扳过她的肩膀,瞪大眼睛看着她,盯了好几秒,才怜惜地说:“傻丫头,就你这样,出门在外父母也放心?你是不是火星来的?”说完,他依然盯着施慧。
施慧也睁大眼睛看着他,彼此在对方眼里探寻着……
此刻,施慧心里热热的,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虽然在赌场的浸*下这个男人为了弄钱会不择手段,但他的心是明净而重情的,他本善良!片刻,施慧正色说:“我是认真的,每月我可以支付你六十万港币,这样虽然解决不了你实质的问题,但最起码你能愿意陪我。哪个女人不渴望有个称心的男人做伴呢,最重要的是你让我信任,让我充满安全感。这样你不但能和我说说话,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同时也能让你多休息休息。否则,日积月累地熬下去,铁人都会垮的!我出这些钱虽然多了些,但只要我不大赌,还是可以支撑的。你不用多想,我很值的!”
看着这个善解人意的驯良女子,阿宁的手软了,他放开施慧的香肩,缓缓地坐回了大床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去了支撑他的力量一样有些萎缩。呆了一会儿,他苦笑了一下,诚恳地说:“你不了解我的过去,我这种卑贱的生命会给其他生命制造同样严酷的卑贱环境。像你这样干净的好人,也算是这肮脏世界的一朵奇葩了,说实在的,我真不忍心……”
施慧深深地望着他,这个男人能如此坦荡地*露自己的内心,多难得呀!她霍然站起,飘动着蓝色套裙走到阿宁前面,凝着目光动情地说:“王阳明说过,知道脱*衣服是*耻的,那就是良知!女人的感觉是很敏锐的,对男人的认识和发现往往在刹那间完成。我对你这个人是有定义的,有两种解释,你是普遍意义上的坏人,更是特殊意义上的英雄!”
“我靠!”阿宁仰天长叹的同时,仰倒在床上。这个刚刚接触时被自己当做白痴,险些没当做猎物的女人,竟然是最懂自己的人!他侧目呆望着让自己这个“恶人”都不忍伤害的女人,心里酸楚起来。谁青春年少时还没恋爱过?虽然那时不太懂爱情,但是,爱的心都是真的。惹祸入狱后,女友的抛弃,毁掉的是他心灵的忠实与对爱的接受和给予能力,当年的伤他依然记得。情感的背叛,比死亡都可怕。在生命中唯一的那个女人出现之前,他可不想再轻易去爱。他怕那伤口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继而糜烂。不论跟哪个对口味的女人*床,那都是*体的,与心无关,难道施慧是自己在等的那个女人……
阿宁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前摆着一摞齐整整的港币,就放在他眼前二十厘米的床上,黄灿灿的。他这才知道,不知啥时候,自己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记得只翻了个身,姿势很原始,侧身蜷腿地卧在床边上,也没枕枕头,侧脸贴着床单,口水都流到上面了,身上盖了一条大红披肩,是施慧的。
“我睡了多久?”阿宁坐起来揉着压麻了的胳膊问施慧。
“一个多小时吧。”施慧盯着电脑的眼睛转向阿宁。
“你电话响了好几次,想让你多睡会儿,都让我给摁了。我下楼到前台取了六十万现金,这是一个月的薪水!”施慧说完会心一笑。
阿宁踌躇着抓过一沓钱,电光石火间在心里过滤了一下,觉得这个时候钱能创造的“契机”比那一点小自尊和小自私都重要。他在手里倒了几下,小声叨咕:“一些人挥霍的,正是另一些人渴求的。你们有钱人手里的花花纸,放在我们这些穷光蛋手里,就是救命符啊!一分钱憋到英雄汉,先解决燃眉之急吧。”然后,他难为情地大声说:“钱没有挣得这么轻松的,就当暂借,现在救急,等有了再还你!”说完把钱扔床头柜上。
“那倒不必,只是你要敬业哟!呵呵。”施慧笑得天真烂漫。
阿宁坐过去,想从背后抱抱她,可是手却只按在了她的肩上。她的身体微抖了一下,是那种期盼的微抖。
有种气氛让人不忍心去破坏,虽然彼此都有某种渴望。就像第三夜的“素睡”,他们都有意地把自己隔开,结果惹得荷尔*蒙更加汹涌,感官也更被充足的*感和痛感折磨。他们谁也不碰谁,但两人体内某种物质却一潮接一潮地猛涨,不过,也只是猛涨而已,永远也够不着岸。这种玄妙的感觉,轻乱的男女是无福享受的。处身现在这个滥交比吃大排档都易如反掌的时代,伪幸的男人和女人们其实错失了太多极棒的感觉,棒得没有文字可以表达,只有亲历它的人才能真切地体会到。
阿宁不知施慧前两夜的情况,因为他沾床就睡着了。而今夜,两人都不时地轻转反侧,而且都刻意地压抑着声响,似乎都在掩饰着什么……
第四天中午,两人才懒懒地起床。吃过饭,阿宁陪施慧去赌钱。施慧精神头不足,只是一千两千地押,大约赢了三万多一点时,“久违”的黑心阿肥大林姐的电话来了。阿宁惊讶之余,咬了好几下后槽牙才接听,那种恨是埋在骨子里的。
“小土匪,忙啥呢?听说你最近挺疯狂?”
“大姐,别说疯狂啊,就是疯了,也挣不着你身上一根汗毛啊!呵呵……啥时候回来的?”
“才下飞机几个小时,来吧,大姐拔几根毛让你嘬一嘬,哈哈……”
“哪儿?”
“财神!”
阿宁首先点了根烟,在烟雾缭绕中调整自己的心情。他知道,现在来说,恨是一点意思都没有,整钱是真格的。如果丽姐和梅子在天有灵,就降给自己一个机会,既弄到钱,又能收拾一下大林姐,让这个老恶棍明白还有天道。不知怎么的,阿宁竟然允许施慧跟自己一起去了财神赌场。
原来,大林姐是见过施慧的,看到这两个人柔情蜜意地一齐出现,她似乎还流露出一丝丝的酸意,阴阳怪气地对阿宁说:“你小子有福气,小施这姑娘我总见到,旁边从来没有过男人,好好珍惜吧!你呢,最近别离开澳门,有几个重量级的客户要过来,你负责接待一下。”说完,大林姐就拉下脸,跟几个大佬模样的客人进赌厅了。仿佛丽姐和梅子的事件根本就没发生过,阿宁这样的人就不配有悲伤和恨。或者连最起码的爱憎都不应该有,弄钱还债才是唯一要务。
从财神出来之后,阿宁当啥事儿都没发生过,和施慧又回到了万利厅小赌了一阵,直到凌晨一点,两人才回到濠景。
躺在床上,他俩都屏着呼吸怕打扰对方,最后还是施慧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扭亮了她这一侧的床头灯,向上靠了靠身子,温柔地说:“睡不着,我们聊聊天吧。”
阿宁心绪复杂,除了*体的蠢动,还要考虑大林姐下一个圈套的分量和路数。借这机会,他也想放松一下,于是也向上靠了靠身体,故作幽默地说:“那就聊会儿吧,我也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呀,谁让我收钱来着。”说着在床头柜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
“你讲讲自己有意思的事呗,从小到大的都行。”施慧说着从床头柜上的包里掏出录音笔。
“哎呀,从小到大的故事那可海了去了,从小我就特淘气,爸爸的朋友都说这小子可是好苗子,虎头虎脑的,学好的话前途无量,学坏的话,也是个坏蛋的头儿。”说完阿宁抽了口烟。
“捡小时候有趣的事说两件。”施慧往身上围了围被子,兴趣盎然。
“嗯,四岁的时候,姐姐八岁,有一次,姐姐给了我一毛钱,让我去楼下商店给她买桔子瓣糖。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桔子瓣糖是硬的桔子味水果糖,和桔子瓣的形状一样,上面有一层比小米粒还小的小包包儿,就像人冷了皮肤上起的鸡皮疙瘩那么小。一毛钱能买十一块,用黄纸包着。当时馋啊,也不敢偷吃,偷吃一块回家就得挨姐姐的揍。怎么办?那时,四岁的我就能想出既能吃到糖,数量又不会少的办法,你猜怎么着?”
施慧想了一下说:“嗯,你一定把糖掰开了,吃一半留一半,对不对?”
“哎!不对,还是我告诉你吧!我悄悄躲在墙角儿,把每一块糖都含了一遍,然后再装纸包里拿给姐姐。姐姐接过糖数了数,数目对,是十一块,但是怎么瞅怎么不对劲,感觉和以往的桔子瓣糖有点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姐姐就去找厨房做饭的妈妈,问妈妈,这糖怎么不对劲儿呢?妈妈一看,就哈哈笑了起来,接着把我叫了过,问我是不是把糖都含了?这才真相大白。你说有意思不?”
阿宁讲完,施慧笑得前仰后合,推了一下他结实的脊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太可爱了,再讲一个!笑死我了!”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比同龄孩子聪明,过年时,爸爸的同事,这个叔叔、那个伯伯的都到家里串门,我都给长辈磕头拜年,赚压岁钱。那年代磕个头给个一块两块的就不少了。记得有一次,一个叔叔在我磕完头之后,从兜里掏出了一张两块的,又带出一张两毛的。叔叔给完我两块的,刚要把那张两毛的揣兜里的时候,你说我反应多块,我又站直了给他行了一个礼。叔叔被我的机智逗乐了,把那两毛的也给了我,那时我才五岁。”
“呵呵,太聪明了!接着说!”
“也有傻透气的时候,有一次爸爸下班回来给了姐姐和我每人一个芒果。姐姐几口就把自己的芒果吃完了,看我小口地咬着舍不得吃,她来了坏招,哄我说:‘小弟,我的芒果不甜,让姐姐尝尝你的甜不甜呗?’我很慷慨,‘行!只尝一小口哟!’姐姐在我的芒果上咬了一小口,我傻呵呵的问姐姐甜不甜?姐姐狡黠地说这口咬得太小了,没尝出来,再咬一口才知道甜不甜。于是我又让她咬了一口,姐姐吃完第二口说‘挺甜的,可是被姐姐咬过的地方就脏了,姐姐把脏的地方再咬下去吧!’我一想也是,就让她把脏的地方再咬下去。结果她咬完的地方又脏了,还得接着咬。就这样咬来咬去一个芒果咬没了。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呵呵……”
施慧都笑岔气了,捂着肚子说:“天呐!可爱死了,继续继续!呵呵……”
阿宁见自己给施慧带来了快乐,受到了鼓励,接着说:“六七岁的时候,心眼儿就更多了,一帮小孩儿去偷东西,那时候偷东西都是偷自己家里的东西,在其中一个小朋友家的抽屉里偷出一沓一分的*色纸币。是人家攒着玩的,一沓一百张,才一块钱。那时候我是头儿,钱由我拿着,往没人的地方跑,好分赃嘛!在跑的过程中,你说我多鬼道,趁人不注意,我偷偷抽出一些,塞进头上戴的大盖帽里。等孩子站成一圈,一人一张,一人一张地分完,我回家了才把藏起来的钱拿出来,你说有意思不?”阿宁讲这些时仿佛回到了童年,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快乐之中。
施慧更快乐,掩嘴而笑的同时,漂亮的大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阿宁,好像要从他现在的脸上找回童年的样子。见他不说了,施慧摇着他的胳膊,意犹未尽地央求:“再讲一个,没听够,没听够!”
阿宁转了一下眼珠:“困了,睡吧,明天再讲,讲太多的话,以后讲完了上哪儿挣这么轻松的钱去!”说完,也不管施慧的央求,侧身躺下。
施慧见阿宁真要睡了,就讲条件:“今天讲这么少,明天就讲你进监狱的事儿,行不行,不行不让你睡!”
“行!”阿宁咕噜一句,闭上了眼睛。
讲这一切时阿宁确实是快乐的,脑子里在睡前一直回忆着童年的乐事。记忆有时就是如此神奇,它能还原曾经的快乐,也能还原烦恼和痛苦。虽然童年基本不会有啥痛苦存在,但即便是苦的东西,胸怀广阔的人一样可以从中品咂出甜的味道。人都是这样,就是记不住过错和悲惨。虽然痛苦只要过去了,化做了滑稽荒唐的往事,就能让人记住。但人如果把所遭受的痛苦都记住的话,那他肯定是活不长的!人只有忘记自己怎样惨过、怎样丢过丑,他才能够真正有脸见自己。要么怎么说人有没有脸见人不要紧,重要的是有没有脸见自己。所以,最惨痛的人、受虐最多的人,最不记仇……
酒店的被子真够大,阿宁和施慧的中间一直都十分默契地用被子折一道半尺宽的“隔离带”,即便这样,被子仍能把两个人的身体盖得很严实。阿宁的呼吸已经达到了熟睡的均匀,施慧轻轻地把手放在阿宁盖着被子的肩上,然后才带着满足的微笑进入梦乡……
…………
与施慧同床而眠的第四天下午,阿宁又接到大林姐的电话,让他去威尼斯人赌场一楼的御匾汇赌厅见面。万利厅里,施慧还在几千块、几千块地小赌,为她那每天拿五万赢三到四万的小目标奋进着。事实证明,她确实赌得很好,就算偶尔输一次,也是最多输掉五万就不赌了,基本第二天也能回本儿。阿宁知道她只喜欢在万利厅赌,就不陪她玩了。说自己有事先走,等她赢够了再来找自己。
穿行在威尼斯人赌场大厅,沁人心脾的暗香迎面扑来,这个流光溢彩的所在既是天堂之门也是地狱的隘口,飘荡在这里的灵魂都会在迷惘中选错了方向……
一进“御匾汇”赌厅,阿宁就看到大林姐带着一伙人围在一张赌台前,其他人都站着,只有大林姐和一个很贵气的漂亮女人坐着。女人大约三十几岁,唇红齿白,大眼睛,高鼻梁,五官搭配得很匀称,皮肤白皙,面容庄重,无论哪里都带着一股富贵气息。从面相上看,这个女人不坏,应该很善良,这是阿宁凭经验给出的预测。果然,女人一抬眼的同时,阿宁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她那双眼睛是和善的,没有恶毒,只是掺杂了些许忧郁。
女人和大林姐中间的赌台上摆着一摞筹码盒,都是满登登的,有七八个之多,那一盒可是一千万啊,阿宁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御匾汇在整个澳门是小赌厅里最大的,有五六十张赌台。但今天赌客并不多,以致大林姐一伙特显眼。女子那一身白色阿玛尼套裙很是华贵,*露的脖颈上那条白金镶钻项链就更奢华了。阿宁不识货,但是名贵的东西你不用认识,只一搭眼,它自己就会告诉你什么叫价值连城。
看到阿宁,大林姐穿着宽大紫衫的身躯扭了过来,态度较前一次有所缓和,估计跟阿宁身边没有女人有关。她拍了一下旁边六号座椅,亲切和蔼地对阿宁说:“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美女是蒙古格格云娜。内蒙古特旗市xx银行副行长,我的好妹妹!”
介绍完云娜,大林姐拍了一下云娜放在赌台上的手臂,继续开合着厚嘴唇说:“这是个真正的东北爷们儿,张总。”说完肉嘟嘟的肥手按了一下阿宁的肩膀。
阿宁和云娜相互微笑着致了一下意。云娜的微笑很浅,带着一种原始的高傲。其实这一丝浅笑都来之不易,现场这么多男人,大林姐只让张总一个人坐下,这可是说明问题的!云娜又看了阿宁一眼,同时又浅笑了一下,眼里的光有些温度。
大林姐身后那十多个人阿宁是见过几个的,他用眼神向熟面孔打了一下招呼,然后泰然落座。此时,赌桌上一点声音没有,所有声响都是从别处传来的。云娜眯眼瞄着显示屏上的路单,手里把玩着一个图案古怪的翡翠牌子。是什么玩意儿阿宁看不出来,但应该是个宝贝。
除了那七八个满载的码盒,云娜面前还摆了五摞圆形筹码,都是十万的,每摞十个,共五百万。云娜飞了几把牌就推上去一摞,押的是庄。这张台的最高投注是一百万,最低是一万。牌手是个中年男人,吊丧着一张黄世仁的苦脸,发牌的速度很快,欻欻几下,两门牌就发完了。云娜在看牌之前先对牌手说:“开!”
牌手翻开了闲家的两张牌,是七点。
七点不小啊,压力很大。云娜双手先分别放在庄的两张牌上,绿色天鹅绒台面把她的手指衬得像葱白一样。几秒钟后,她闭上漂亮的眼睛,抽回双手,用力地合十,把翡翠牌夹在手掌中间,口中念念有词……
阿宁望了大林姐一眼,大林姐左侧嘴角迅速撇了一下,露出隐隐鄙视的嗤之以鼻。之后,她斜瞟了一下云娜,马上恢复庄重。
大约十几秒后,云娜睁开眼睛,紧闭嘴唇,咬着后槽牙,绷紧面部肌肉,皱眉眯眼,开始缓慢且有力地抠牌。第一张牌抠得挺快,抠了几下就使劲摔在一边,是张“2”。之后,云娜双手按着第二张扑克牌上三分之一的地方,两根大拇指的指肚一毫米一毫米地抠着牌边儿,脑袋低低地探着,尖润的下巴挨上了赌桌上的绒毛。这个姿势除她之外,谁也看不到牌花儿。她不但一毫米一毫米地这样慢慢抠,而且还不时地把扑克牌调一下个,这边抠几下,快速地调换另一边再抠几下,嘴里还不时噗噗地狠吹着气。
阿宁看她这神圣的样子,也面露不屑,赌徒啊赌徒,那牌都发出来了,还能变了不成?该死该活鸟朝上,翻过来得了!难道还真有天神相助是咋的?
当云娜把牌抠到能看出点来之后,她自己猛地大喊一声“三边!”
然后像不敢看了一样,两手松开,紧张地与大林姐、阿宁,还有前后左右的人们对望了一圈,意思好像是在告诉众人,危险加剧了,难度提高了,要大家都给她力量或者为她鸣不平一样。她接着深呼吸了两大口,之后咬紧牙关,又低头哈腰地开始抠牌。每抠一下,都深呼一口气,其实抠的动作一丁点进展都没有,就好像工兵排地雷似的,一微米的误差都会生死攸关。
但世事往往都是不遂人愿,云娜无论怎么咬牙切齿、无论怎样诵经念咒,最终还是翻出了一张“8”,跟前面的那张“2”加起来是零点。她大骂一声:“靠你妈的!”
这句所有华人都会骂的脏话平时听起来挺刺耳,但在这样的氛围中,在这样的美女嘴里,却显得那么的清脆自然,那么的恰如其分。
骂声刚落,大林姐用胖乎乎的手抚了一下云娜的手腕,露出一副亲切的笑容,稳稳地说:“诶,别急,还补牌呢。”说完双手继续抱在胸前,收缩面部肌肉威严地看着牌手补牌。
这张牌云娜比上一张抠得还慢,甩了好几次连抠带按已经麻木的手指,咬牙切齿地将扑克牌*躏得面目全非,最终抠出了一张“3”,输了。
云娜颓废地靠坐在八号椅子上,拧着眉头看着一百万筹码被牌手收到筹码盒里。这是正常的,输了嘛,牌手自然要收走台上的筹码。可是下面的事情却让阿宁吃了一惊,大林姐身后过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瘦子,哈腰示意了一下大林姐之后,从云娜的筹码摞上搬出一盒筹码,放在了赌台旁边的一架移动餐车上。这种车平常都是侍者送餐饮的,今天却用来装筹码,而且之前上面已经摆了一盒,那一盒可是一千万啊!
云娜调整了一下情绪,恨恨地盯着显示屏,似乎坚决不信长生天都要灭她,一脸阴郁地用手中的翡翠牌敲了一下赌桌,带着怒气狠狠地冲牌手喊:“飞牌!”
阿宁看着大林姐毫无表情的眼睛,如果此时这双浑浊的眼睛再流下两滴泪的话,多像一条面对猎物的母鳄鱼呀!大林姐连脸都没侧,瞟了一眼阿宁懵懂的样子,眨了一下厚眼皮,小声说:“一拖十。”
“一拖十”的意思挺简单,就是台上押多少筹码台下就跟“台底公司”私赌台上所押筹码的十倍,这是赌场最狠的买卖,俗称“打拖。”它的由来是因为有些豪赌的大赌客嫌赌台的最高投注小,满足不了自己的胃口,所以就联系专门愿意和赌客对赌的台底公司在台下私赌。所谓台底公司,就是几家大档口联合起来,跟要打拖的赌客对赌。赌客赢,台底公司就输;赌客输,台底公司就赢。“一拖十”是较高的私赌,阿宁经常看到“一拖二”,“一拖五”等等,一拖二就是台下私赌的数额是台上赌客所押注码的二倍,一拖五就是五倍。赌场为了维护自身利益,要求打拖的赌客每把下注都要达到赌台的最高投注额。这样对于赌客和台底公司来说,共同的好处是双方都满足了下大注的胃口,又大幅度地减少了被赌场抽走的水子数额,减少了损失。台底公司单方面的好处那就更明显了,相当于没投入一分钱的资金开了赌场。有句话说得好,“十赌九输,常赌无胜家。”能吃台底的组合或个人都必须具有雄厚的资金支持,阿宁听到、见到被台底公司吃的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名人大亨的例子多了。台底吃输的时候也有,但占着极少数。
阿宁的喉结蠕动了一下,看来移动餐车上摆着的两盒筹码都是云娜输给台底公司的了,怪不得云娜翻牌时战战兢兢的,根本不像在翻决定一百万输赢的两张扑克,倒是像翻赌生死的符咒。移动餐车下面摆的十盒筹码纹丝没动,不用说,那肯定是台底公司的筹码了。
那么,除了端坐于赌台的大林姐之外,谁是台底公司的人呢?阿宁看了看后面站着的这几个人,虽然有几个是没见过的,但从气质、风度上看,都不像有决定权的老板。另几个见过的,阿宁知道不管他们曾经怎样辉煌过,但目前都已沦为大林姐的马仔了,到底是谁在吃云娜的台底呢?阿宁揣度着……
接下来的一把牌云娜赢了,她在定输赢的刹那一扫刚刚的阴霾,整个人都明媚起来,眉飞色舞地先用手狠拍了一下桌角,然后跳起来兴奋地跟大林姐击掌,又隔着大林姐和阿宁击掌,然后坐下高喊:“上酒!”
后边的男人平静地把刚搬走的那盒筹码又摞回她前面,她连瞅都没瞅,赢钱的亢*已经不只写在她脸上飞扬的肌肉里,更灌注在她盈动闪烁的目光中。
这时大林姐乘着云娜的兴头儿,笑呵呵地对阿宁说:“我这云娜妹妹可是大腕儿,是女中豪杰,哪次都是来去匆匆。这么大领导,家里忙啊!没办法,我只能帮她联系台底公司,这不……”说着用手从肩上指了一下背后的几个人,接着说:“都是他们老板派的代表,老板们都在拉斯维加斯玩儿呢!小土匪,你是福将,大姐找你来是给云娜妹妹压压阵脚!”说完特亲密地扳了一下云娜的肩,同时瞥了阿宁一眼,抛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赌城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