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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人者没有因为女人夹在中间而停下拳脚,反而打的更凶了,嘴里还骂个不休,拳脚像雨点似的落在两人身上。围观的有好几十人,却没有一个上前拉架的。此时的正义感像天价的奢侈品,无人问津。阿宁他们都挤在头里,看得真切。这时候,女人被一个一脸凶相的打人者像拎小鸡似的拽头发抡到还冻着冰的马路牙子上,又是拳又是脚地连踢带打。另一个打人者骑在倒地的男人身上,不停地挥舞拳头。
打男的没啥说的,打架吗,打不过就挨揍呗!可是一个大男人去打要保护自己男人的女人,就让阿宁看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哪来的猛劲儿,他一下把支舞厅门匾的一根木头掰了下来,一米多长,镐把那么粗。他上前抡起木棒,一下就把按着女人揍的那个男人打翻下来。趁男人没站起身,又给他来了一棒子。这下打狠了,男人“嗷”的一声像狗一样惨叫着,双手捂住肋下躺在地上翻滚……
阿宁也没理他,转身又去抡棒子去打骑在男人身上的另一个打人者。两个小伙伴一看阿宁动手了,争先恐后地冲上来帮忙,几下就把打人者打倒了。女人和被打的男人一瘸一拐地拉着他们就走。那时候治安真差劲儿,打了三分多钟的架愣是没警察出现。阿宁他们跟着一男一女走的时候,看见那两个被打倒的男人还趴在马路边上没起来。
这一男一女是夫妻,所幸伤的都不重。夫妻俩把搭救他们的三个少年领回家,吃住了一宿。交谈中,阿宁没说实话,说他们几个是放寒假出来玩儿的,钱花没了,正想爬火车回滨城呢。这对夫妻人还不错,对阿宁他们很感激,说明天帮他们买票,送他们上火车。阿宁问他们为啥挨打,夫妻俩说他们晚饭后去舞厅消遣,在舞厅里那两个男人非常无礼地要和妻子跳舞,丈夫肯定不让啊,一顿理论不成就这样挨的打。
第二天起床,早饭还没吃,派出所的警察就出现了,把阿宁他们和那对夫妻带到了派出所。原来阿宁把一个男人的肋骨打折了两根,人家报案了。夫妻俩说清事情原委后,答应赔偿那个男人医药费,就没事了。事情就出在那个贼头贼脑的家伙小强身上,他一害怕,把滨城打伤人的事都招了。啥也别说了,三人都被戴上手铐,推进一辆吉普车,送到了离县城两公里外的看守所。
一上车,仨小子互看了一眼,低下了头,完喽……
说是看守所,其实就是一排平房,盖在大野地里,四处一望,一片银白。平房有一百多米长,四周用铁丝网简单围了一个栅栏。那时候估计财政也不行,跟现在的看守所比起来实在太简陋了。阿宁他们都是第一次进号子,如同被绑在案板上的猪,只能任人宰割,大脑一片空白,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恐惧来自于未知,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惴惴不安。进每一道门都是踌躇不前,你瞅我,我瞅你,最终都是阿宁走在第一个。以前虽然也总惹祸,但那毕竟就是进进派出所,教育教育,吓唬吓唬,家长来了就领回去了。这次可不是吓唬吓唬那么简单了,蹲在门卫室墙根登记的时候,每人就挨了负责登记的管教一脚。虽然踹的不重,但也是告诉他们仨,这是动真格的了。接下来,腰带和鞋都给扒下去了,身上所有带拉链的地方,拉锁头都给钳掉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管教肩上披着军大衣,手里拎着钥匙板子,让这三个光着脚提拉着裤子的孩子在他指定的三个监号门前蹲好。他挨个打开监门,把他们一脚一个地踹进去。
因为阿宁走在最前面,所以排在了最后的一个。他一看两个伙伴都是被管教喝令低头,然后一脚蹬在后背上踹进去的。轮到他的时候,管教刚喊低头,抬起的脚还没踹到他,他一个蛙跳,直接就从铁监门一米高的开口跳了进去。看守所的监门是两道,外面是只在上方留一个小方孔的铁门。门板有十厘米厚,平时被一根八十厘米长有蜡烛粗细的铁门栓在外面插着,拳头大的铁锁锁在铁门栓末端的锁孔里,每次开门都是“吱嘎咣当”的生铁摩擦撞击声。里面那层是个铁栅栏焊的门,上面是几根钢筋的栅栏,平时开饭送水都是从栅栏对着铁门上面的方孔接送。一米以下是一个能容人钻进钻出的开口,阿宁就是从这里跳进去的。
本来跳进去是想免挨一脚,没想到却弄巧成拙、聪明反被聪明误。阿宁刚落地,还没抬起头,拳头和脚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监房内黑了咕咚的,刚在门口蹲着时,他根本看不清监内情况,这突如其来的暴揍可把他打蒙了,只知道抱着脑袋往后靠……
“把他整出来!”一声暴喝,噼里啪啦的拳脚才停下,是监门外管教的声音。
阿宁这回是从里面被人一脚踹出来的,这一脚好悬没把他踹得一头撞到对面的墙上。
“出来两个给我摁着。”管教说完,抖了一下军大衣,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监号里出来两个人,在阿宁身体的两侧,一手按腿一手按胳膊,把他像死狗一样按在水泥地上。一分钟不到,管教回来了,肩上的军大衣不见了,剩下一件毛衣,外面还套着一件坎肩。管教用大皮鞋的鞋尖挑起阿宁的额头,恶狠狠地对按着他的一个人说:“用脚踩着胳膊,给我薅住他头发,小崽子,敢躲我的脚,今天我就让你知道马王爷三只眼!”话音刚落,一道电光伴随着“嘎嘎”的尖叫声刺进阿宁的额头,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尝到电警棍的滋味。
钻心的灼痛让阿宁不停地晃动脑袋,想躲闪,可是薅住头发的大手把他的甩动都变成了徒劳。这也是阿宁从那以后再也没留过长头发的原因。可能是骨子里的倔强让十六岁的他觉得哭爹喊娘太丢人,既然到了这一步,就不能当孬种!任由电流撕扯肌肤,愣是紧咬牙关一声没喊,只是“吭哧吭哧”地皱眉闭眼愣挺着……
管教一边蹲在地上按着电钮,一边气哼哼地说:“小崽子,挺有钢儿啊!将来也是他妈的靠蛋份子,不让你长点记性,下次还得进来!”说着,更加使劲儿地用电警棍的两个金属电极往阿宁的额头杵。
挨电的这段时间对阿宁来说比一个世纪能短点儿。一直到电警棍不叫了,管教才结束了对他的“教育”。趴在地上的阿宁昏昏沉沉,感觉脑门子一阵阵的发紧。
“拽进去!别让他上炕,让他睡便桶边上!”
管教说完,阿宁被那两个按着他的人拖进监号。咣当一声,监门上了锁。皮鞋声“咔咔”地远去了……
其实阿宁并未怎样,只是有点头晕,进了监号之后,他就蹲靠在墙边。这时,他才看清监号的情况,这个小黑屋总面积也就十多平方米,地上铺的是木条地板,刷着红漆。由于长年累月的擦拭,红漆脱落的差不多了,露出泛着光的木板。看起来这里真是和传说中的一样,铁见本色,木见光啊!对面是一铺与监号一样宽的大炕,此时炕上坐着五个人,*股下都铺着褥子,也不知是家里送来的还是看守所发的,反正破破烂烂。大炕的尽头是窗台,窗子用塑料封死了,塑料里面满满的都是稻皮子,把监内遮得很暗。外面现在是白天,监号里面却比黄昏还暗。取暖的是一根与人腿差不多粗的暖气管子,横在窗檐下面,上面搭着裤头、袜子之类的东西。
这就是传说中的监牢啊!阿宁正看着,炕上靠边儿的一个老头说话了:“虎子,你把褥子撤下来一个,给这孩子铺上。这小子是那样儿的!胡阎王把电棍的电都干没了,他愣没叫唤!这还是我这两年多遇见的头一个!”
叫虎子的年轻人一边从自己身下撤褥子,一边馅媚地说:“小崽子,还不快谢谢老大!”
“谢谢老大!”阿宁懂事儿地说了一句。以前听进去过的人说过里面有老大,而且老大都是三头六臂的人物。所以,老大在阿宁的脑海里挺神秘的。
除了老大和虎子,另外三个人都不出声,盘坐在炕上静静地看着。阿宁把褥子叠了两折坐在地板上,十几岁的孩子刚进监号就是连挨打带挨电的,也算是够级别的下马威了,他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脑子里想,那两个同伴怎么样了呢?
接下来,老大一一盘问了阿宁的家庭住址,为啥进来的,阿宁都是实话实说的。听完叙述,老大严肃地说:“任何人刚进来都得走个过场,就是先胖揍一顿,现在看你脑门儿都被电糊了,年纪又小,就不走过场了。本来炕上是可以睡六个人的,可是胡阎王罚你睡地下,我们也不敢不听,你今晚就睡便桶边上吧,明天早上起来去倒便桶。咱们这里讲的是规矩,有先来后到,等再有人进来你就不用倒便桶了。”老大说完,让阿宁靠着墙迷糊一会儿。
看守所每天只吃两顿饭,上午九点开早饭,阿宁没赶上。下午三点开的是晚饭,每人一个窝头、一塑料碗的菜汤。说是菜汤,其实就是热水里放几片白菜叶子,没油没盐,寡淡无味。把汤喝差不多了,碗底一层泥,姑且全当佐料。窝头跟阿宁的拳头差不多大,他只掰了一小块放嘴里嚼了嚼,又硬又涩,还拉嗓子,太难吃了!阿宁哪吃过这个,这一小块窝头他是用三口菜汤才顺下去的。看他放下不吃,一直盯着他的虎子两眼放着精光,小声说:“新来的上火,吃不了给我!”说完眼巴巴地看着老大。
“给他留着!半夜肯定饿醒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老大断了虎子的念头。
其他人都默默地吃着自己那份口粮,吃的很细很细,阿宁看他们咀嚼的样子,根本不是在吃难以下咽的玉米面窝头和泥水菜汤,而是在享用山珍海味。
吃完饭,虎子开始用一块虽破旧但很干净的抹布擦炕。他一只手捡起一个碗摞在另一个碗上,然后用另一只手拿着抹布擦放过碗的人造革炕席。其他四个人都靠墙坐着,看来虎子是监号的勤务员。阿宁眨着黑亮的大眼睛,他琢磨以后虎子的工作应该由自己接任了。
晚饭过后就不用坐铺了,炕上的五人开始闲聊。阿宁一听才知道,老大看上去像个老头儿,其实并不老,四十几岁而已,只是他的头发和胡子太长了,显得老。他是伙同情妇杀死亲夫被抓进来的,已经两年多了,案子还没审理完结。情妇是和他一起被捕的,押在相隔两个屋的五号,他们是八号。虎子是偷耕牛被抓进来的,二十二岁,刚进来两个月。另外三人一个是打架进来的,重伤害,三个多月了。一个是偷粮库的粮食,也三个多月了。另一个是小偷,偷钱包的,只比虎子早进来三天,他们三个都是三十几岁年纪。
晚上九点睡觉,阿宁没脱衣服,双手互插在羽绒服的袖口,蜷着身体,侧卧在破褥子上,头上也没有枕的东西。脑门儿的灼伤紧一阵慢一阵的疼,一跳一跳的,但这也影响不了十几岁少年的困倦,一分钟不到,阿宁就进入梦乡……
突然,“啊……”的一声暴喊,惊醒了死猪一样熟睡的阿宁。他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有个身影已经从他身边跃起,一个箭步蹿到炕上,然后踩着炕上的身体跃上了窗台,返身手指着监门,瞪着惊恐的小眼睛大喊:“有鬼!有鬼……”边喊边飞快地左右转着身体,无望地找着藏身之处。那状态无法形容,只能说见到鬼了才会吓的如此之惨。
阿宁坐起的同时,炕上所有的人都坐起来了。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窗台上的人口中还磕磕巴巴地嚷着“有鬼……有鬼……”
这种情况下,老大并未惊慌,他迟疑了几秒钟,平静地说:“把他拽下来,拿被捂上,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老大说完,几个人把奋力挣扎的家伙摁在炕上,拿被子蒙得严严实实的,喊声从被子里嗡嗡地传出来。十多分钟后,喊声小了,大家才把他放出来。这时,他虽然不大声喊了,但仍哆哆嗦嗦地叨咕着什么,好像吓傻了似的。
老大看他不喊了,若无其事地对大家说:“都躺下吧,把他夹中间,让他头朝里,明天再说!”
这时候,阿宁这才知道在他熟睡的这段时间里又进来一个人,而且就睡在他身边。他睡得太死了,甚至连铁门的动静都没听见,更不知道那人见到什么鬼了,反正就知道那人的样子肯定是吓够呛。听老大让躺下,阿宁翻身就躺,触手却摸到身上不知啥时候多了件*色的破棉袄。仔细一看,不觉间沉沉睡去。原来是老大白天披在身上的那件。他想感谢地看老大一眼,但实在是太困了,眼睛就是睁不开,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汗臭味从棉袄里一阵一阵地发出来,但阿宁不觉得它臭,反而觉得它好温暖,好亲切。
“起床!”一声大喊,把走廊的墙壁震得直掉灰。阿宁马上一轱辘爬起来,听声音像昨天电他那个胡阎王。他赶紧叠了两下破褥子,坐在上面等老大的指令。破棉袄什么时候没的他也不知道。
炕上的人刚把被子叠完弄整齐,胡阎王就开到了八号监门。老大第一个喊“报告”猫腰钻出去,接着是虎子,依次是另外三个人和阿宁,最后是昨晚进来的那个人。这时,阿宁才知道自己挺幸运,自己连便桶都不用倒了,因为在他后面又有新兵入仓了。
八号是走廊最靠里面的监号,其余的监号也不全有人,六号和七号空着,装的杂物,五号是女监,四、三、二、一都有人。胡阎王是从最里面的八号开始开门的,一排七个人依次走到走廊尽头的水池边洗脸。水池只有两个水龙头,两人一组,真是三把*股两把脸,撩几下水湿湿脸就完事儿。除阿宁和后来的人之外,其他人都从衣服里拿出一块或大或小的毛巾擦脸。牙是刷不上的,前面人洗脸的时候,端着便桶的人把*物倒进走廊拐角的下水道里。然后用便桶接水,冲刷便桶和下水道,几下弄完后再去洗脸。洗完后,一行人排队回监舍。锁好监门,胡阎王再去开下一个监号。从出到回,两分钟。
回到监舍,阿宁和新来的那个人坐在地板上。老大站在门口,其他人都上炕坐好了,老大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双手握着铁栅栏,眼神中满是期盼。
胡阎王下一个开的是五号,原来老大在等他的情妇。女犯只有三个人,她们排队走过八号门口时,老大把脸紧紧地贴在铁栅栏上。从老大腮边的缝隙,阿宁看见三个女人的头顶依次经过,有一个刚要微微侧一下头,胡阎王马上大声喊:“不许回头,快走!”
两分钟后,女犯人回号。老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外,好像等待一千年,只想说一句话……
开到其它监号的时候,阿宁很想趴门口看看自己的小伙伴,可是看着老大痛苦的神色,他没敢吱声。
十分钟之后,老大恢复了神气,坐在炕沿上准备“审问”昨晚最后进来的那个人。这人长得实在太猥琐了,头发是缺乏营养的那种微黄,几撮山羊胡也是黄的,小鼠眼儿一直咕噜乱转,绿豆牙配上大嘴叉,这副尊容就像制作他的人喝多了似的,太不负责任了。老大端详了他半天,“扑哧”一笑,对阿宁说:“快上炕吧,你俩坐一起都白瞎你这孩子了!”
阿宁高兴地说:“谢谢老大!”拿起破褥子上了炕,虎子让阿宁坐自己旁边。
老大的审问开始了,原来这家伙是给县城到乡下的小客车卖票的,晚上没事儿喝多了酒,*戏妇女,定个强*未遂抓进来的。老大听完,鄙视地瞪了他一眼,拉着脸问:“黄毛,昨晚咋回事儿,装神弄鬼的,是不是半夜进来没时间揍你,把你闲的?”
这个有了形象外号的家伙看起来不是装的,他起初挺平静,老大一问这话,他那恐惧的神色顿时满脸蔓延,眼珠转动的频率更快了,不时地瞄向监门,好像危险就在身边围绕,结结巴巴地说:“昨晚……昨晚我……我刚躺下,还没睡着,就感觉喘气困难,后脖颈凉嗖嗖的,回头一看……”说到这儿,他眼睛瞪的大大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铁门,脖子粗脸红,好像被发出的声音哽住了咽喉。“我看见……我看见一只惨白的尖手,正朝我后脑勺伸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趴在小窗口,血红的眼睛黑洞洞地望着我……”
黄毛断断续续地讲完之后,双手抱膝把脸埋了起来。他这样子,十六岁的阿宁都能看出来他不是装的。老大半响没吱声,监号里的其他人也默默无语,好像他们听黄毛讲的不是一个惊悚的鬼故事,而是每天都发生的家长里短。
阿宁的好奇心被唤醒了,他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多希望有人给他讲讲到底是咋回事啊?可是没人理他,只有虎子用手在他脚脖子上抠了一下,抛了一个让他安静的眼神,冲着老大的背后努了努嘴,意思是告诉阿宁,老大不高兴,别出声。
好奇心使得少年阿宁神采奕奕,黑亮的大眼睛好像都能传出声音来。这时老大一回头,看见阿宁可爱的样子,慈爱地笑了一下:“小崽子,过来!”
阿宁在炕上蹭到了老大身边,老大用手指按了按他的额头,怜惜地说:“这他妈胡阎王多不是人!这么点儿的孩子,给电成这样!还就电一个地方,看看像不像包公脑门儿上的月牙儿?”说完大家都乐了。
阿宁见大家都乐了,气氛也轻松了,眨着好奇的大眼睛乖巧地问:“老大,这屋里真有鬼吗?”满眼都是期盼。
老大把腿盘上炕沿,煞有介事地说:“有鬼,是五号的女鬼。但你别怕,她不吓唬好人,只有做了坏事的恶人才能看见她。我和她很熟,经常聊天,如果有一天你也能看见她了,那你就是恶人了!他们也见过,不信你问问!”说完用眼神指了一下大家。
老大讲的时候,阿宁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老大脸上。突然,有只手一把抓住他的后背,阿宁一惊,发根都立起来了,“嗖”地一下跳到地上,回手就是一拳。
“哎哟!”一声,虎子捂着嘴蹲在炕沿边,等他松开手,牙花子上都是血。他赶紧下地用塑料壶里的凉水漱嘴,炕上的人哈哈大笑。
站在地板上的阿宁这才知道是虎子装鬼,刚刚被吓出的鸡皮疙瘩在慢慢消退……
阿宁的到来,给监号增添了许多欢乐气氛,他很讨老大的喜欢。嘻嘻哈哈笑闹到九点,开早饭了,这回阿宁可不像昨天下午那么矫情了,一个窝头被他狼吞虎咽地塞下肚去。其实他早饿了,昨天剩的那个掰了一口的窝头就摆在餐盒里,从七点起床一直到九点开饭这段时间里,阿宁不知偷看了多少眼。他没想到,昨天还直拉嗓子简直难以下咽的窝头,今天竟然如此香甜,比从小到大吃过的所有东西都好吃。窝头没了,菜汤也被他嘬的只剩黑泥底子了,老大伸手把黄毛掰开的一半窝头拿给他:“孩子,你待不了几天,你爸妈很快就得来接你。如果你长待的话,就不能多吃了。否则,以后每人都是定量,你的胃就受不了啦!”
阿宁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吃,紧闭嘴唇,清澈的大眼睛很有内容地望着老大,眼神把要说的话都泄露了:老大,再说一次麻,再说一次我才好意思吃嘛!
老大看了一眼可爱的阿宁,觉得这孩子太招人稀罕了,笑着说:“吃吧!“
阿宁飞快地抓过窝头,他感觉肚子里就像伸出了一只小手,几下就把那半个窝头拽了下去。胃口的满足似乎也能治愈伤痛,额头的痛苦轻了许多。
今天胡阎王下班回家了,阿宁从此也不再睡地板,地下只留了黄毛。
一连几天夜里,黄毛都会惊醒或蹦上炕,但是阿宁却什么都看不见,甚至有时候都没有被吵醒,第二天听说后才知道昨晚黄毛又见鬼了。黄毛的精神一天比一天萎靡,他向值班管教要求了两次调换监舍,回复他的却是两次火舌乱窜的电警棍。老大每天早上依旧在门口望着五号女犯们的一来一回,那时阿宁虽小,但是他相信老大和他的情人之间是有某种传递的,那传递或许是一个眼神,或许是一个猜测,或是心灵的一次扫描,因为心的直觉是雷达。
这个女鬼的故事是阿宁在后来几天才陆陆续续听全的:一年前有个宾馆的女服务员,因为反抗俄罗斯房客的*戏,她用杯子砸伤了房客的头,于是她被送进看守所,进的就是五号。那年代法制不健全,监管制度更是一团糟。胡阎王看女犯有几分姿*,不是叫出去打扫办公室卫生就是叫出去给他做饭,甚至要求女犯陪他喝酒。当然,这一切的最终目的都是强行满足他的兽*。那个服务员被胡阎王叫出去几次之后,不知什么原因,晚上在五号的窗栏上用布条吊死了。从此,看守所的老管教和老犯人都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见走廊里有女人的哭声,有时还有女人凄惨悠远的声音:“五……号……对……我……不……错……”
阿宁是第七天上午被爸爸接出去的,同时来接儿子的还有两个小伙伴的父亲。其实,他们惹的祸家长早就和被打的人协议赔偿了,根本用不着千里逃亡。但是,在被关押的第六天晚上,却发生了一件更惊悚的事情……
胡阎王每隔四天一个班,那天是阿宁进看守所以来赶上他的第二个班。由于女犯之死造成的流言蜚语,胡阎王升职的机会永远失去了。这还是因为那时的官官相护,如果换在今天,他肯定难逃法网。这一年以来他总是发邪火,整天闷闷不乐。也不知道今天有什么高兴事儿,他喝的酩酊大醉,在走廊里骂了半宿,大家都没睡觉。午夜十一点了,他才回值班室。阿宁觉得刚睡着,突然,“砰,砰,砰,”三声清脆的枪响在走廊里爆开,紧接着就听见拖鞋擦着水泥地面快跑的嚓嚓声。全号的人都坐了起来,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一分钟左右,跟胡阎王同班的一个年轻管教挨个监门告诉:“没事!没事!都睡觉!都睡觉!”
当年轻管教走到八号监门时,老大披衣下地,小声地向他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年轻管教轻蔑地笑着斜了一眼值班室方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啊!”然后压低声音和老大说着什么,显然他们已经很熟悉了。
等年轻管教走了,老大带着一丝兴奋回身对大伙说:“胡阎王早晚得让自己吓死!”然后,他手指自己的胸口义正言辞地接着说:“鬼在哪里?鬼在自己心里!刚才是胡阎王今晚最后一次遛廊,他拎着手枪刚到走廊中间,突然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哗哗地在水池边洗脸。吓得他连开了三枪,撒鸭子跑了!”
果然,第二天洗脸时,大家看到水池里落了大片大片的白色墙皮,墙上有三个明显的枪击痕迹。阿宁在出所签字的时候听一个管教说,昨晚胡阎王心脏病突发,送医院的路上就死了。听到这个消息,阿宁很解气,善恶到头终有报,胡阎王终于凄惨地闭上了那双罪恶的眼睛。
…………
施慧趴在床上,双手撑着脸,从不穿低领衣服的她也在不经意间坦露着隐隐的春光。由于听的入神,阿宁的故事都停半天了,她才收住了驰荡的心神。
“精彩!太精彩了!不但有那个年代的看守所,还有惊悚的鬼故事。值!太值了!”施慧美滋滋地感慨着。
“我说的都是真的,现在回忆起来都历历在目!”阿宁表情凝重,还陷在往事中。
“那么,能真有鬼吗?”施慧是相信阿宁的。
“我相信,纵使没有鬼,某个角落也会有不愿消散的灵魂。那时的看守所里冤案多了,是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任何有冤屈的地方,都是不缺少灵魂的!”阿宁说得深沉而笃定。
“说得太好了!”
施慧翻身下床,兴奋地打开电脑开始敲击。阿宁这一段回忆讲了两个多小时,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了,他还得迷糊一觉,养足精神,猎鹰还要在夜间出动。
临睡之前,阿宁眯着眼睛,看见施慧在电脑上敲出一段文字:人性本身就相信比自身力量强大的存在,不信地狱自然就不信天堂。所以,人要有所敬畏!大多数人在生存中总是忘记神的存在,只有磨难缠身或死亡降临时,才会领悟到上天的威严,从而变得谦虚……
一觉醒来,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阿宁看见施慧穿着白色睡裙仍坐在电脑前敲击,玲珑曼妙的女性曲线升腾着袅袅的秀色。如果没有几千万巨债的压力,如此一隅,就算不死,也在天堂了。
见阿宁醒了,施慧温柔地说:“我点了餐,吃完你再出征。”她不但话语温柔,而且眼神比水还软。
阿宁咂咂嘴,傻乐了一下,他俩营造出的孤男寡女的氛围堪称举世无双了,技术交给我们的是怎样去做某件具体的事,而文化告诉我们什么不能做。孤男寡女同居一室,同啖其食,又不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像左手摸右手,床第之欢仅是繁花落幕,去芜存菁,那么,为什么相互吸引的两个人本该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却迟迟未发生呢?真叫人如坠雾里……
饱餐之后,阿宁出发了。去永利赌场是他的习惯,就像永利是通往别处的通道一样,成了他的第一步,也是必经之路。
刚进万利厅,就迎面撞见了露露。怕很快变成枯藤老树,这半老徐娘无处不抓紧卖弄自己那残枝败柳的风姿。她扭着腰说:“哟,张总,我正要联系你呢,不想在这里碰见了!”
“有啥好事儿?”阿宁边说边迈步往赌厅里走。
“你的本事我是见识了,现在有点好事特别适合你。”露露转身又跟着阿宁往回走。
“说吧。”阿宁用猎鹰一样的眼睛在赌厅里搜寻着猎物。
“到这里坐一会儿,我和你细说。”露露拉了一下阿宁的胳膊,自己先坐在了扑克机的吧凳上。
阿宁坐在了露露旁边,一边观察赌厅里的情况,一边听她说。
通过上次合作,露露看出了阿宁是素质过硬的人,她想请阿宁帮她追两笔债。第一笔是一千六百万港币,是被她曾经的一个马仔趁她不备偷偷拎走的。那小子是东北人,阿宁曾听阿浩和龙福说过这件事,也了解其中内幕。那小子其实是露露养的小白脸,她报警也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澳门警局也不一定会受理这种不清不楚的案子,何况人还潜回了大陆。另一笔是一个叫徐东的江苏人从她这里前后出了一千七百万筹码,结果输掉了。她没抽徐东的水子,徐东只是帮她洗码,有借据。徐东欠下露露钱之后,经常偷偷跑来澳门赌,就是不还她的钱。现在这两个人都有还款能力,就是缺少还款的压力。露露说现在澳门的行情是追回欠款可分得三成,她决定给阿宁五成。 赌城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