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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上,阿宁左右衡量,认为李坤不会耍什么花招。他不傻,如果对自己不利,就算把自己和石头都控制住,万一散布照片和录像的事早就安排给第三人了呢?他照样会身败名裂。所以,他不敢动歪心思。
纵然心里有了底,阿宁仍是十分谨慎。出租车到达李坤单位大门前时,他没让司机停车,而是让司机慢点开,他从车窗警觉地观察周遭的动静。
周日街上的行人不多,车辆也少,李坤单位门前冷冷清清,除了大玻璃门旁边站着的李坤,一个人都没有。
出租车不徐不疾地滑过装着低矮栅栏的大院,向前又开了近百米,阿宁让司机调头,从街对面又滑过大院。
公交车慢慢腾腾,仅比自行车快一点,偶尔经过的车辆都急匆匆各奔前方。周遭的情况没有一点风吹草动,甚至,人行道上步行的人都少得可怜。
出租车越过大院二百米后,阿宁让司机又调头往回开,假装找不见要去的地方。
此时,朝阳洒下的光芒令人神清气爽,不好的事情不应该在这时候发生。
当车子距离院门五十米左右的时候,阿宁装作恍然大悟地说:“哎呀,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师傅,你停车等我一下,我拿点东西就回来。”说完,他掏出一百元钱扔给司机。
司机将车子缓缓停在大院门口,阿宁从左右车窗和倒车镜扫了几眼,丝毫没发现不对的地方。他开门下车,快步走入院内,二十几步就来到玻璃楼门前,李坤拎着一个旅行包迎了过来。
阿宁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如果聚焦成形,简直就是一支装满火药的双筒猎枪。
李坤面无表情,目光里无笑无恨,无喜无悲,平静得让人局促不安。
两人对立五秒,阿宁伸手,李坤递包。阿宁转身,李坤也转身……
可是,二十几米的距离阿宁只走了一半,迎面从大门口进来两个穿夹克衫的男人,他都没看清两人是从哪里出来的,转眼就到了自己面前。阿宁立马警觉起来。
事实证明他的警觉太有必要了,还差两米远就擦肩而过时,先半步的大汉脸上假笑一闪,张口说:“哎?你不是小张吗?”
阿宁刚要开口,后半步的另一个大汉闪身冲过来,阿宁向后一退,身后赫然响起暴喝:“不许动!举起手来!不许动!”
趁阿宁回身一望之际,逼近的大汉死死钳住他的脖子,往怀里一带,腰部运力,打算侧摔。
阿宁本能地向前一躬身,把大汉的力气卸掉一半,就势一抢,大汉险些栽倒,踉跄着奔出好几步。这时,又过来七八双有力的大手扑到阿宁身上,脚下被人一抱,“扑通”一声,阿宁摔倒在地。
霎时,摁着他的手都移向了胳膊和大腿,他猛力扭动脖子,回眼一看,除了摁着自己的一群人之外,周围还有一圈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枪口都是双手平端,击发只在瞬间。
被擒的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当阿宁被戴上背铐拉起来的时候,他一眼望见停在大院门口的出租车也被人包围,几只枪指着司机,司机惊恐地在驾驶室里举起双手。
“带走!”一个方脸的中年男人掖起手枪,发号施令。
至此,阿宁一声没吭。因为他的心里有种理所当然的沉静,这个被抓的场面冥冥之中似乎早就光临过他的记忆,以至让他不觉得那么突然、那么陌生。
就像那句老话一样:总绕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经常游走于法律边缘的人,被抓似乎是他们统一的归宿,如果最后不被抓,反而觉得有悖常理。
阿宁被一群便衣警察推着后脖颈押向从别处驶过来的警车时,他又是拼力扭头一瞥,有种不屈的力量促使他必须扭头看一下,他一定要看看,此时此刻李坤是个什么样子。
他看到了,李坤双手无力地下垂,浅色夹克衬的领口不均匀地敞开着,嘴角因颧骨*搐而形成了上翘的弧形。这个弧形是凄苦的,凄苦得很规则,以致使他那还算方正的脸有些反面角色的味道。
李坤的眼神是阿宁这奋力一瞥的焦点,果然不失所望,阿宁看到那双眼里的凄苦比嘴角更甚十倍,无奈和惋惜将这双一直用慈善掩盖敏税的眼睛灌得无丝无缝,仿佛被警察抹肩拢背的不是阿宁,而是他自己。
接下来,阿宁被推搡进警车的后座,由两名膀大腰圆的便衣裹挟着。他没有任何的慌乱,从警车后视镜里,他看到自己搭乘的出租车也被一起“带”走了。
刑警队离案发地不远,拐过四个街口,再拐过一片废弃的厂房,在一片破旧的居民楼口,挂着一块匾:高房区大案三中队。
抓捕阿宁出动了二十多名警力,声势堪称浩大。被拽下警车时,阿宁向左右瞟了两眼,他看到掉了墙皮的楼角搭建了一间逼仄灰暗的铁皮屋,一个袒胸露臂的男人正在喂一条掉了半身灰毛的癞皮狗,几个民工模样的人拎着手里的脸盆和铝制饭盒向这边翘首张望。
看他如此镇静,带头那个方脸男人嘟哝一句:“一看就是屡教不改的滚刀肉。”
就在进楼口的瞬间,阿宁看见颓丧的李坤从后跟上来的一辆车里下来。
阿宁不自觉地摇了摇头,他弄不懂李坤此举是怎么想的?是什么高深的想法让他选上了这条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歧路?
刑警队的室内只比普通民居多了几张办公桌,其余装饰都是家居模样,而且是女主人比较懒散的家居模样。
阿宁被带到一间套房的客厅,一张掉了漆的铁椅子摆在靠墙的位置,他自觉地坐上去之后,方脸便衣把他的双手都扣在铁环里,说了面对面的第一句话:“先待一会儿吧!平静平静,一会儿我们再唠。”
阿宁没有吱声,淡定地点了一下头。
“抽烟吗?”方脸坐在了铺着玻璃台面的办公桌上,悠荡着短粗的腿。
阿宁点了点头。
方脸拿过阿宁的夹包,掏出了里面的软中华,自嘲地赞叹:“看,我们这些当差的不逢年过节难得抽上这么好的烟。借你的光,来,都抽一支。”
方脸说完,递一支烟叼在阿宁嘴上,然后又发给屋子里负责看押的几个便衣每人一支。
几个年龄与阿宁相仿的便衣警察相互点火微笑,完胜而归的兴奋还没消退。方脸摁着打火机,先给阿宁点上,然后才将跳跃的火苗转向自己。
阿宁刚用牙齿咬着过滤嘴吐出第一口烟,就看见一个穿着警服的胖子陪着李坤穿堂而过,进了里间。
在烟雾缭绕中,他和李坤对上了眼神。
蓦地,阿宁一愣,他撞见的眼神里没有怨恨和奚落,而是一种理解和劝慰的柔和。甚至,在眼神收尾时,阿宁读到的是:你行的,你肯定明白。
这是一种战友之间的默契和心照不宣啊!犯罪分子和被害人之间出现这种眼神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吧!
看阿宁发呆,方脸用眼神瞥退左右。大家散了之后,他打开阿宁左手的锁环,拧开一瓶矿泉水摆在铁椅子的横面上,毫无敌意地说:“喝口水,一看你就不是艮瓜,一会儿我们慢慢聊。我是大案三队的中队长,叫袁让。今天抓你,我们全员出动。对了,你哥们石磊也到案了,稍后就能押这儿来。”
阿宁并不惊奇,这次引蛇出洞显然是李坤配合警方设下的圈套,石头和自己应该早在警方的控制范围内了,自己被抓,石头肯定没跑。
关键是,李坤刚刚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呢?令人费解。
阿宁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小口,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已经很干燥了。
袁让又坐了一会儿之后,接了个电话:“喂?到了?好啊!押到地下室,铐好喽,我亲自审。好。”
放下手机,袁让向阿宁一摊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到齐了,呵呵……”
阿宁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位中队长,觉得他的言谈举止中带着一股与自己似曾相识的热情,又带着少许对自己的尊重。阿宁仔细琢磨着其中的奥妙,百思不得其解。
但不管怎样,人家是警,自己是匪,人家再礼貌都改变不了自己被囚的事实,这个时候就别做白日梦了。于是,阿宁眉头微皱,淡定地说:“别难为我哥们儿,他啥也不知道。”
“呵呵,到我们这儿,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秉公执法的。具体什么情况得审完才知道。”
“如果你是条汉子,就别坑我哥们儿,他真的啥也不知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肯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阿宁一边说,一边用眼神向袁让传递可以“沟通”的意思。
“好办!放心吧!待会儿聊。呵呵……”袁让给了阿宁一个可以合作的眼神,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表面上是这样。
袁让即将走到门口时,还特意又回头给了阿宁一个稍安勿躁、一切他都了然于胸的眼神。
阿宁有些茫然,他眯了眯眼睛,把事情会向好处发展的念头压了下去。
趁屋里没人,他扭头从装着铁栏杆的窗子向外望去。颓败的居民楼后面更是破烂不堪,去年枯死的蒿草还在新发的一片浅绿里滥竽充数,大半轴粗电缆上灰土斑斑,一只叫不出名字的灰色小鸟抖落羽毛的同时,与阿宁幽默地对望,歪头斜眼,似乎在嘲笑他的命运不济,被锁在那儿,遭到禁锢……
少顷,进来两个年轻的便衣刑警,坐在沙发上看押阿宁。他们的神态很木讷,大有不想攀谈之意,悠闲地看着报纸,发着短信。
两个小时过去了,阿宁的表情随着对问题的深思熟虑而愈加的阴郁。啥也不用说了,这次可是闯了大祸,一场不可避免的牢狱之灾已然来临。风花雪月的男欢女爱彻底消失了,光鲜荣耀的江湖小地位也彻底拜拜了,连亲人间的其乐融融也彻底与自己告别了。
仅仅两个多小时而已,阿宁的精神已经疲惫不堪,活像一个刚刚从战场上侥幸生还的战士般颓废。
也不知石头现在咋样了?阿宁的心正揪向石头,里间的门开了,胖警察颤着一身肥肉先迈步出门,手里握着几张笔录纸,后面跟着一脸复杂的李坤。他并没有快步出门,而是站住脚,刻意地与阿宁定定地对视,*言又止的眼神里向阿宁传递的仍然是:你行的,你肯定明白。
李坤的眼神还没挪开,阿宁就不解地皱起了眉头,他就像一个没经过排练的哑剧演员一样,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绞尽几亿个脑细胞,拼命想弄明白这个沦为被害人的李坤到底啥意思。
“走吧。”胖警察催促着李坤。
“嗯。”李坤答应一声之后,又使劲地看了看阿宁的眼睛。
阿宁几乎将整个瞳孔都缩小了若干倍,仍在不解之余。
李坤走了几分钟后,袁让进来了,手里拿着的应该是刚刚胖警察手中握着的那几张笔录。他冲两个年轻警员一努嘴:“开饭了,去吃吧!炖的排骨,晚上还安排啊!留点肚子。”说完,他又以*部倚桌、单腿着地的姿势坐在了阿宁对面。
两个小青年笑呵呵地附和几句,起身离开。
袁让把笔录往桌角一放,和蔼地冲阿宁说:“你那个哥们儿看着傻大黑粗的,倒挺有心眼儿,愣是一问三不知。嗯,粗中有细。行,你会用人。呵呵……”
袁让说完,眼角很随意地瞟了一下笔录。
阿宁紧绷的心弦松弛了一些,面露欣慰。他当然明白,作为审讯人员,告诉自己这个信息是极不正常的,排除声东击西之外,几乎就是告诉自己:你同案不会胡说,官司你一个人打吧!这一点都有可能影响到犯罪嫌疑人的最终结局啊!他这是啥意思呢?费解之余,阿宁轻叹了一口气,也瞟了一眼笔录。
笔录大概只有五六张纸,是手写的,就在桌角,阿宁那只没被铐死的左手一伸,就能够到。
“呵呵,我那兄弟实在,就一个特点,听话。我和李坤之间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只是跟我去见过李坤,他还以为我是在要赌债呢!呵呵……”阿宁说完,很有深意地看着袁让的眼睛。
袁让毫不掩饰地微笑着,眼里露出心照不宣的柔光,相当随和地说:“对,干事儿就得用这样的人,换成我也会这么做的。我家也做生意,卖水果。但身边没一个信得过的,售货员连山竹都敢成箱偷。呵呵。”
“呵呵……”阿宁附和着笑了笑,于此,彼此传达的意思足够了。
“我也饿了,早晨为了抓你连早饭都没吃。我先去吃饭,吃完咱们就开始聊。”
袁让说完,放下轻轻摇晃的短腿,站在地板上。又瞟了一眼笔录,看了看阿宁,转身离开。
至此,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一上午,经过和李坤几次的对视、几次和袁让的试探性交谈,阿宁疑云顿开,对方这是在暗示自己双方需要合作。当然,合作的前提肯定是对双方都有利,否则不能称之为合作,只能算胁迫。但不管怎么说,如果真是那样,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阿宁毫不犹豫地伸出左手,快速地翻看笔录……
看了一半的时候,他恍然大悟。看完之后,他心里乐开了花。
原来,李坤在笔录中篡改了整个事实。
他说自己在十几天前的一次同学聚会中多喝了几杯酒,结果从洗手间回来误入了包房,正好赶上一群人赌博。他被酒精拱昏了头脑,将包里准备请客的两万多元工资输掉了。后来向开设赌局的张宁借了两万元赌资,说好半个月还,结果又输掉了。屈指算来,借钱已经十五天了,利息总额超过一万五千元。昨天接到张宁电话,说今天来收账,让他把本金和利息都准备好,否则对他不客气。他是多年的老党员,又是国家干部,思来想去,一来赌博是违法的事,二来怕张宁和他朋友石磊这些社会混混敲诈自己,所以报了警。同时,他向局党委递交了检讨书,请求组织处分。
而且,他还在笔录的结尾附上了一段话:我决定挽救张宁,在他认罪伏法的前提下,尽我之所能帮助他。希望他将来能迷途知返,重新做人,这也是我一个老党员的责任!
看完笔录,阿宁将这几张纸向前推了推,左手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心中比中了五百万大奖都兴奋,原来李坤这只老狐狸是演戏给自己看啊!
看起来李坤这是在跟自己谈判啊!同时也是在向自己展示他强大的实力。
如果按李坤的笔录交待,这件事情根本构不成犯罪。顶多拘留几天,甚至花点钱都能摆平此事。既然李坤这样安排了,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用行动告诉自己,他有能力控制一切局面,而且他是个极其睿智的人,有本事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同时,他更是要用这次“演习”给自己敲醒警钟,如果自己真的再逼他,或者再做出不守规矩的行动,把牢底坐穿就是自己的下场。他要用这次“演习”,设身处地的给自己上一课,让自己在取舍之间权衡利弊,不要愚蠢地自掘坟墓。
这个叫人后怕的三天“演习”,只有绝顶的聪明人才能策划和实施。一切都拿捏得那么恰到好处,在警醒自己的同时,更能消除自己的非分之想,也能用铁铮铮的事实体现他的智慧和实力。当然,也更能宣告他的胆量。他在用行动向自己摊牌,最坏的结果就是这样,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而且,从警方的态度上看,李坤在两天之内把一切都布置得如同一个无缝的蛋,内幕被掩盖得相当完美。这说明他的能量确实非同小可,如果自己不合作,那么,下场肯定不堪设想,连石头都要跟着遭殃。
想到这儿,阿宁突然特别想抽烟,因为抽烟利于思考,目前自己面临的可是人生最为重大的转折点,万万马虎不得啊!
就是傻子,估计这种时刻也能分清大小多少了吧!何况阿宁乎?
可是,李坤为什么非要棋走险着、偏偏选择这一步呢?难道他早就预感到了自己没有预感到的下一步?试想一下,就算自己今天没被抓,拿到了想要的钱,那么,谁能保证自己就此收手?谁敢保证如此轻松得来的钱不会勾起本性中的贪婪?自己都没把握的事,那么成熟的李坤会冒险一试吗?
更重要的是,放在别人手中的把柄永远让人寝食难安,如同卡在喉头的刺,如果不拔出来,咋活啊!
也许李坤是对的,他才是指点江山的智者。
阿宁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李坤几次与自己对望的眼神,总觉得这个人是可信的,但可信的不是他的人品,而是他的智慧。阿宁没抽到烟,没有借助缭绕的烟雾来镇定自己的心神,但他却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与李坤合作,与势态合作。
也许李坤还会做出让自己更满意的下一步……
退一万步来讲,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自己手中必然还有底牌,还可以反口,到时候大不了还是两败俱伤。除非李坤有能力让自己冤死在大牢,否则,他做的一切都将是徒劳。
非常明显,一切都像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相当显眼地摆在那里。
阿宁重重舒出一口气。
真应了那句话,聪明人好办事。阿宁刚做出决定,袁让就带着两名刑警进来了,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一次心领神会的对望之后,袁让板起了面孔:“张宁,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知道,因为我向李坤局长要账的事。”阿宁低头认罪。
“说说详细情况吧!”袁让示意旁边一个刑警开始记录。
“十几天前,具体哪天记不清了,我和几个外地的朋友在海都商务会馆玩牌九,突然进来一个干部模样的人,看样子像是走错屋了,但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和我们一起玩了起来……”
笔录做得很顺利,警匪双方的言辞都很轻松、很自如、也很贴切,又那么的合乎逻辑。
下午四点多,袁让当着阿宁的面给主管领导打了电话。他汇报说:“笔录做完了,张宁交待的和李坤陈述的内容基本一致。石磊只是张宁的一个马仔,他只听张宁调遣,对所有事情都不闻不问。综合审讯得出的结论,张宁和石磊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按规定,应该罚款二百元,拘留七天。”
主管领导也这样批示了。故此,阿宁和石头每人交了二百元罚款,拘留了七天。
幸亏是拘留,一切都马马虎虎,那年代也不像现在这样信息联网,否则,那可不是拘留了,直接就得把他们送到曾经脱逃的江城劳教所去。
解除行政拘留的当天,李坤亲自驾车在拘留所大门外迎候。
大门的另一侧,是阿宁和石头的一帮朋友。
经历了这次“演习”之后,阿宁又成熟了一大步。同时,他眼中的李坤也改头换面,高大了起来。他向朋友们打了个招呼,然后推石头先和朋友们应酬一会儿,他则带着复杂的心情,迈着复杂的步伐,向笑容满面、为他打开了副驾驶车门的李坤走去……
第一句话,由李坤先开口:“兄弟,大哥对不住了!这是五十五万现金。”
李坤说完,扭身从后座上拎起一个沉甸甸的帆布包,郑重地放在变速箱上。
阿宁将双腿收进车内,关上车门,微皱眉头看了一眼帆布包,然后盯着李坤的眼睛说:“领导,你这是啥意思?”
李坤呵呵一笑,亲昵地拍了拍阿宁的肩膀:“以前我叫你小张,你叫我李局。从今以后,我叫你兄弟,你叫我大哥,咱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果看得起大哥,这钱你收着!呵呵……”
在拘留所这几天,阿宁反复琢磨这件事,反复琢磨李坤这个人。当然,他也设想模拟了多个版本的两人再见面的场景。他认为拘留释放后,自己和李坤肯定得有一次不同寻常的会面。就像看一部书或看一部电视剧,不可能只有上半部或上集,肯定会有结尾,怎么也得给读者和观众一个合理的交待。
但今天这个见面的场景却不在阿宁的意料之中,尤其是李坤又推给他满满一袋钱,而且还跟他称兄道弟,戏剧性地将敌我关系十分反常地转换成兄弟情谊,这不能不叫他好好消化一番。
看阿宁十分犹疑地审视着自己,李坤有些嗔怪地又拍了拍阿宁的肩膀,用大哥哥教导小弟弟的口吻情真意切地说:“兄弟,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不但聪明、有胆量、有魄力,而且又重情重义,否则大哥也不能处心积虑地用这种方式和你交朋友!这些钱你先收着,就当大哥给你赔罪。呵呵……”
李坤所说的每个字阿宁都像挑臭鸡蛋一样,在大脑里严密地过筛子。这种高级别的另类较量中容不得半点马虎,对方的言行必须缜密斟酌、反复推敲,列出多种可能性,还要通过时间的检验,才能最终得出正确结论。这是混江湖的常识,阿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疑虑,审视地看着李坤说:“领导,你这到底唱的是哪出?我还真得好好品一品。这样吧,今天我刚出来,应酬比较多,咱俩改日再谈好不好?”
说完,阿宁抠开车门就要下车,李坤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诚恳地说:“兄弟,好好考虑考虑也好,你是聪明人,大哥相信你会明白我的真心!来,钱拿上,日后再聊!”
李坤说罢,把帆布包重重地推到阿宁怀里。
阿宁紧皱眉头,虽然这件事情的弯子转得有点急,叫人一时难以适应,但凭他多年的历练,并没有嗅到危险的味道。他盯着李坤的眼睛点了点头,稳重地说:“好!领导,咱们日后再聊。”说完,他拎起沉甸甸的帆布包,大踏步向一直往这边张望的朋友们走去。
两天以后,经过彻夜不眠的分析,阿宁作出相当正确的最终决定,相信李坤的诚意,交这个朋友。
主意已定,他拨通了李坤的电话。稍后,电话接通,传来李坤洪亮的声音:“哎呀兄弟,终于等到你的电话啦!你知道吗?你一天不给大哥打电话,大哥的心里就一天难安。我就是想交你这个朋友啊!哈哈……”
“呵呵,不好意思大哥,兄弟我太年轻,好些事情都得多寻思两天,大哥见笑,呵呵……”
阿宁电话里的一句“大哥”,已然把两个曾经的敌人变成了战友,彼此心间都荡漾着浓稠的义气和豪情。
李坤更是高兴得哈哈大笑,洪亮着嗓音说:“兄弟,我现在华融饭店给单位的一对小青年主持婚礼呢!你要是方便,现在就过来,咱哥俩好好喝两盅,哈哈……”
“下午我答应姐姐陪小外甥女去公园玩儿,晚上你有时间吗?”
“有啊!见谁也没见你重要,哈哈……晚上见!”
“晚上见。”
阿宁在电话里听出了李坤发自内心的快乐。
当晚,这对特殊的朋友在一家避风塘茶楼相谈甚欢,开创了化敌为友的新纪元。从而,也改写了两个人的人生。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李坤在阿宁心目中的形象是完美的。从一系列的事件上看,李坤相当足智多谋、相当有胆有识、相当敢作敢为。总之,是个相当了不起个人物。尤其阿宁走出拘留所时,他又慷慨地兑现了承诺。钱财是最能说明问题的东西,在金钱上不计较的人,是非常有魅力的,是那种做大事的魅力。
自此以后,滨城多个高档且隐秘的消费场所里,经常可以看到一个极具城府的中年男人和一个浑身上下都透着精干魅力的青年男子的身影。两个人在朋友的基础上,谋划的都是迈上人生新高的大事。
当然,所有大事都具备一定的风险性。李坤局长的仕途上有一块顽固的绊脚石,如果搬掉它,他将坐上该局的头把交椅。从此不但仕途平稳,更会财源广进。
一个普通老百姓,也就是一条草根,长出来的当然也是一棵草,哪怕再遒劲,仍是一棵草,不会变成树。但阿宁是一个不甘寂寞且怀有远大抱负的草根,虽然生长在草的环境里,也长着一株草的根茎,但他一直为自己能像大树那样茁壮而拼搏、而奋斗。能与李坤局长相交,虽说谈不上攀龙附凤,但最起码是缠上了一棵大树的腰,这棵大树具体能带他拔多高不好说,但怎么说也是一条发财致富的捷径。自古以来,能够飞黄腾达的草根,本身必定是草根中的一匹良驹,同时也都必须遇上伯乐,这才能从此龙腾虎啸、大有作为。李坤的能力阿宁是很肯定的,他好阿宁才能好,只有他这棵大树屹立不倒,阿宁这棵小草才能蔽尽荫凉,吸收更多的养分。所以,铲除李坤面前的绊脚石,阿宁自然义不容辞。
没用过多的犹豫,阿宁直接揽下了搬“路障”的活。这块绊脚石是李坤的顶头上司,一把手牟君。
李坤向阿宁提供了牟君的详细信息之后,两人就开始尽量减少来往。
阿宁的策划十分缜密,他用几天时间分析了牟君的爱好、习惯和秉性。这个人不好赌、不好酒,即使贪财,也不好抓住把柄。怎么办?阿宁只能从男人本性中的弱点开刀,决定再次实施美人计。
这次选女主角阿宁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么牛掰个人物,普通女人肯定入不了他的法眼,风尘女子更近不得他的身。最后,是滨海的一个哥们解决了这个难题,他为阿宁选送了一位滨海“名*”菀小姐。
之所以称菀小姐为滨海名*,是因为这位菀大美人不但具备妖狐之媚、平常又以良家素女的清纯面目示人,而且她多才多艺,歌舞乐器很是精通几样。她是*,但不上普通人的床,专门游弋于上层官场,卖天价之欢。
介于这个哥们这些年在滨海混得有点名望,再加上几次会面之后菀小姐又对阿宁这位精品俊男怀有几分青睐,所以她才勉强接受了如此“重托”。但出场费也真是个价——100万,这还有赖于阿宁并未将全部核心计划向她全盘托出,否则,菀小姐不喊一千万才怪。
纵是菀小姐貌美如花、才艺双全,但要钓得牟君这位副厅级高官,仍是煞费了苦心,比当年地下党往敌人内部插钉子简单不到哪去。阿宁先将菀小姐安排在牟君常去的高档酒店弹了两个多月的钢琴,又精心制造了好几次巧合,才使牟君对这位静美的才女感兴趣。
又过二十多天,好事才成。当然,牟君与菀小姐的好事一成,阿宁和石头忙了将近三个月的“好事”也成了。
当然,阿宁和石头绞尽脑汁、不辞劳苦,都是在为李坤做嫁衣,最后终于达到目的,李副局长因为牟局长被调查而接任该局一把局长。
但,事有偏颇,马有失蹄,再缜密的计划也百密一疏,终究有遗漏的地方。常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次美人计虽然没出现黄雀,可螳螂却多挥出了一刀……
就在阿宁和石头将光盘和照片准备匿名寄往有关部门的同时,那位“女主角”菀小姐却以牟君的体液为证据,*告他强*,敲诈他三百万!
牟君刚刚忍痛将三百万人民币交给菀小姐,相关部门就收到了他无视法纪、败坏作风的证据。既然已经落马,牟君还有什么可顾及的,他带着对菀小姐出尔反尔的无限怨恨,将一切合盘托出。当警方在滨海逮捕菀小姐的同时,阿宁和石头这两个幕后黑手也浮出水面,都在家中被逮了个正着。 赌城深处